第5章 我就在你旁邊跟着

第5章 我就在你旁邊跟着

那天陳宇川在說完花椒之後心裏已經打好了腹稿,情緒都鋪墊好了,本來想坐在椅子上歇一會兒,喘口氣再說,但最後葉光赫的話題沒能開始。

路陽後背挺得很直,坐在他對面,等他坐下之後冷冷看着他,開口問:“小川兒,這麽多年,你是不是對我意見特大啊?”

“是,”陳宇川甩了甩手說,“過不下去了。”

路陽盯着陳宇川足足看了半分鐘後又慢慢開口:“行,戶口本跟結婚證都在床頭的抽屜裏。”

他說完,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民政局這個點兒正好上班。”

陳宇川聽完的時候當場就愣了,其實他們之前不是沒鬧過分手,他們鬧分手的次數太多以至于陳宇川已經數不清了。

但那一刻,陳宇川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念頭,這次不一樣了。

其實除了葉光赫,陳宇川不想承認的還有一點,他跟路陽之間的狀态不對已經持續半年了。

他們還是會抱在一起睡覺,但是很久沒吵過架了,也很久沒好好坐在一起吃飯,安安穩穩地聊過天了。

他經常看到路陽回家之後帶着疲憊的眼神,眼神裏不僅僅是因為高強度工作之後的疲憊,還有一種蒼白的無力感。

而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總是有事兒沒事兒的折騰路陽了,他們還在意,在意的更多的是對方,而很少再說自己。

他們好像很好,比以前的任何時間段都好。

但陳宇川知道,什麽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他們經常吵架,兩個大男人在一塊兒十六年,不吵架是假的。

一開始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有段時間幾乎天天吵,最長的一次兩人半個月都沒互相聯系過,誰也沒找誰。

那半個月陳宇川一直沒回家,天天住在朋友家,後來他實在住不下去了才回去。

他一開始以為路陽會不在家,可等他拿着鑰匙打開門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路陽。

路陽一只胳膊搭在額頭上,身上還整整齊齊穿着西裝,皮鞋都沒脫,文件包放在茶幾桌上,一看就是剛下班到家的樣子。

陳宇川叫了他聲,沒聽到路陽回應,走近之後才發現路陽嘴唇緊抿着,臉頰紅得不太正常。

陳宇川拿開路陽搭在額頭上的胳膊,伸手往他額頭上一摸,燙得他手心都縮了一下,胸口一緊。

他頓時心疼得不行了,撲上去隔着西裝外套咬了路陽胳膊一口,咬得那麽用力路陽當時都沒醒。

陳宇川咬着牙送路陽去了醫院,路陽在醫院躺了三天,陳宇川胡子拉碴在醫院裏照顧了三天,乖得不像樣,路陽說什麽他都聽着。

那次之後他們消停了很長時間,大概有小半年沒吵過架。

可是過了那段時間之後他們還是照吵不誤,不過陳宇川不會一吵架就去朋友家了,吵架頂多一個晚上,第二天醒的時候他們還是摟在一起。

他們真吵架的時候誰都提過分手,陳宇川說過分手,路陽也說過,但大部分是陳宇川說的。

陳宇川每次說完,路陽就直接掀起他肩膀,扛着他兩條亂蹬的腿往卧室走,然後把他狠狠摔在大床上,做一次就好了。

路陽也說過分手,大都是被陳宇川氣得,路陽說分手的時候陳宇川就罵人。

分你個狗屎蛋子,分你個姥姥家的大尿罐子,老子不走,你死都休想擺脫我,我這輩子就粘你身上了。

路陽每次都能被他五花八門還不帶重樣的髒話弄得哭笑不得,最後實在聽不下去了,擡手捂他嘴。

路陽一捂他嘴,陳宇川就不罵了,但他伸舌頭,往路陽手心上舔。

所以以前每次鬧分手,最後都是在床上結束。

但剛剛路陽在說出民政局正好上班的那一刻時,陳宇川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路陽可能不愛他了。

或許也還愛,但好像沒以前那麽愛了。

人就是這樣,他愛了你16年,但只要有那麽一秒鐘讓你覺得他不愛你了,就會讓人懷疑那16年的愛好像都是假的。

即使知道是真的也沒用,那一刻陳宇川覺得兩條腿都是空的,坐都坐不穩了。

他沒像往常一樣,說點髒話,然後罵兩句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因為他自己在那一刻也認真的想了幾秒鐘,是不是現在跟路陽分開了,會更好一點。

陳宇川想,很多東西可能都會成為習慣,但唯獨愛這個死玩意兒,容易習慣着習慣着就沒有了,可能是突然之間一下子就沒的,也可能在後來一點一點的時間裏被消耗沒的,最後才在某一刻意識到那玩意兒已經沒有了。

陳宇川不知道他跟路陽是什麽樣,到底愛不愛的問題,想得他頭疼腦脹。

過後想想,陳宇川又覺得自己當時真他媽矯情,為了問個葉光赫,扯了那麽多有的沒的。

但他知道,其實他心裏有點怕,好像他不提前鋪墊點兒什麽情緒,他心裏沒底兒了。

他對自己沒底兒了,對路陽也沒底兒了。

路陽沒主動跟他提過葉光赫,他也沒主動開口跟路陽說自己的睡眠問題,不是怕路陽擔心,其實是想路陽能自己發現。

他當時在那盤花椒魚前,跟路陽僵持着對視了很長時間,他想了很多,但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跟路陽身邊的朋友基本上都結婚了,畢竟都跟他們差不多大,三十好幾的人了。

他們的朋友裏面,跟他們一樣的同性伴侶不少,但最後離得離,分得分,就算還在一起,好像也是貌合神離。

他們總說,倆人在一起之後,一定會經歷三年之痛,七年之癢,熬過了會跟親人一樣過一輩子,熬不過就分手,離婚。

他們還說,只有路陽跟陳宇川這一對不可能離,他們是這個陣營裏面最後那道防線。

如果他倆離了,證明愛情那玩意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陳宇川每次聽他們這麽說,總會用肩膀撞一撞路陽,說:“聽見了嗎?咱倆是最後那道防線,你可得守好了,要不然愛情就不存在了,咱倆在一起,是在證明一個真理的存在。”

路陽這時會挑眉問:“光我自己守嗎?”

陳宇川看着他說:“你守着,我就你旁邊跟着,一定丢不了。”

可是最後,路陽沒守住,他也跟丢了。

陳宇川回過神之後發現筷子上還夾着那串兒花椒,手指抖了一下,花椒串兒掉到了桌子上。

兩人當天就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出來的時候太陽還高高的挂在頭頂,陽光正毒着,照得陳宇川覺得陽光是多餘的。

葉光赫他都沒開口問呢,婚已經離了。

陳宇川心想,以後也沒必要再問了,因為跟他已經沒關系了。

他們到家的時候花椒串兒還在桌子上,盤子裏的魚被陳宇川倒進了垃圾桶,路陽下樓的時候帶走了那袋垃圾。

路陽走後,陳宇川盯着牆上的表,聽着秒針噠噠地往前走。

陳宇川看了半天,覺得有點煩,最後搬了把椅子,站在椅子上把表給摘了,摘完之後又把背面的電池摳了。

沒了電池,秒針不再噠噠地響,陳宇川覺得安靜了不少,他又把沒了電池的表重新挂好。

陳宇川記得,當時的時間在牆上定格在了十月8號。

之後他還看過日歷,那天是寒露。

陳宇川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想到客廳的表,突然睜開眼,在床頭摸了摸,沒找到自己手機。

那天他已經把表裏的電池摳了,當時是下午一點,剛剛他攆路陽走的時候也是一點。

所以,那他媽的現在到底幾點了?

陳宇川下床,從客廳裏還散在地板上的褲子兜裏找到手機,摁亮屏幕一看。

操了,已經快四點了。

安眠藥好像也沒什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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