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飽是飽了,但沒覺得多舒服

第6章 飽是飽了,但沒覺得多舒服

“路陽,現在幾點了啊?”陳宇川把被子往臉上一蒙,眼睛還閉着,半睡半醒間開始喊路陽。

喊了一聲他沒聽到回應,又提高了一點聲調喊:“路陽,外面還下雨嗎?”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應答,陳宇川動了動胳膊,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上蹭了蹭,最後開始喊老公,喊陽哥,喊哥哥……

一直沒聽到路陽的聲音,陳宇川胳膊往兩邊一摸,都摸到一手冰涼的時候一個激靈就醒透了,睜開眼的時候還在床上打了個哆嗦。

他喘了口大氣,兩只胳膊撐在枕頭兩側坐起來,揉了揉眼四處看了看。

窗簾還拉着,窗外的陽光從窗簾縫隙裏漏進來,照在床尾跟木色地板上,映出一小片擴散狀的明亮區域。

外面的雨應該已經停了,玻璃窗上沒有雨點聲,只有窗外梧桐葉被風吹動着,細細沙沙地響。

卧室的門開着,陳宇川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還散在地板上的衣服。

陳宇川這才确定房子裏真的只有他一個人。

确定了之後心裏又想,你做什麽夢呢,路陽早就走了……

宿醉之後額頭針紮一樣的疼,陳宇川拇指在太陽穴上摁了摁,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幹燥開裂的嘴唇,摸到床頭的手機看了下,已經快十點了,手機上有一條未接電話,是半個小時打過來的。

陳宇川把電話回了過去,開口說話時吓了自己一跳,他的聲音好像是從石縫裏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像是要破了的沙礫。

電話是送熱水器的派送員打的,問他上午家裏有沒有人。

陳宇川用手捏着脖子,啞着嗓子說家裏有人。

送貨的又說待會兒就過來送。

陳宇川應了一聲,取消手機靜音,把手機鈴聲打開。

挂掉電話之後陳宇川光着腳下床,又喝了兩大杯水之後才感覺喉嚨裏的幹澀好了一點,進浴室洗漱的時候發現路陽也沒拿浴室裏的東西,裏面的還是雙人份的,他自己也懶得收,愛放就放吧。

洗漱完,陳宇川把昨天晚上發瘋扔在地板上的衣服又一件件撿起來,扔進了洗衣機。

洗衣機轟隆隆地響,陳宇川後背靠在陽臺上點了根煙抽。

邊抽邊隔着煙霧,打量他住了快十年的房子,一來一回,兩眼就掃完了。

抽完半截煙,陳宇川苦笑一聲,心想,路陽以後不用跟他一起住這小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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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九十年代六層的老房子,兩室兩廳,不到八十平,陳宇川買了快十年了,他跟路陽也住了快十年,樓梯的聲控燈是壞的,樓下設施老舊,路面一下雨就變得坑坑窪窪,一直在修,又總是修不好……

而路陽家裏有錢,大大小小的房子可能他們自己家都數不清有多少套了,那是他生下來就帶着的。

當然,就算路陽出身普通,按照路陽的能力,也未必達不到現在的水平。

就那麽一個曾經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竟然還願意跟他窩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

陳宇川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至于他們住這個小房子的原因,陳宇川現在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的,覺得自己太傻逼。

他剛開始跟路陽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他是為了錢才跟着路陽的。

年輕的時候陳宇川就是個小痞子,天天沒皮沒臉的,但還是有自己那麽一點可憐的自尊心,別人雖然沒當他面說過,但別人每次看他那眼神,直接刺激到了他那敏感又脆弱到不堪一擊的自尊心。

一開始他跟路陽住在路陽的大房子裏,後來他發誓非要自己賺錢買房,大言不慚的說養路陽。

路陽每次都非常給面子的說讓他養,還經常沖他伸手要錢,不過都是小錢,也就去超市買點飲料啤酒什麽才刷他卡。

後來陳宇川自己攢了兩三年,貸款買了這個老房子,特意選了個離路陽公司近的地方,後來還死活不讓路陽幫他還房貸。

交房之後陳宇川想裝修,但他那時候一分錢都不剩,路陽說他買的房,自然而然他得負責裝修,所以裝修的錢是路陽出的。

路陽裝修房子的時候,請的那個大設計師,光出場費估計就頂他這套房子。

後來他們也想過搬家,但他們都懶得動彈,一天天過下去,總是想拖一拖再搬。畢竟也住了那麽多年,雖然很小,但也習慣了。

路陽這麽多年就這麽一直跟他住在這個,裝滿了他那點自尊心的小房子裏。

其實在他們在這裏住了幾年之後,陳宇川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大傻逼,路陽是他老公,他老公願意給他花錢,他老公的錢都是他的,他老公都是他的,他老公的全都是他的。

那些說他為了錢才跟路陽在一起的人,全他媽是羨慕嫉妒他,嫉妒他有這麽一個又高又帥又專一的老公,那群人才是大傻逼。

想到這,陳宇川也給自己臉上貼了一層金。

那群大傻逼也是看他又高又帥又專一,實在找不着啥缺點,才說他是為了錢跟路陽在一起的。

不過陳宇川自己也知道,他的缺點可海了去了。

陳宇川邊抽煙邊在心裏嘀咕了半天自己的缺點。

最後嘀咕完,思緒回到昨晚。

陳宇川又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聲大傻逼,是比那群大傻逼還傻逼的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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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熱水器的半小時之後就到了,是倆男的,搬着熱水器爬了五樓,敲開他門搬進來之後累得站在客廳裏直喘。

陳宇川給他們倒了兩杯水,送貨的一個年紀大點兒,看起來四五十歲,另外一個看起來很小,頂多二十,看着還是孩子樣。

年紀大點兒的擺擺手說不喝水,年紀小的笑呵呵的接過水跟陳宇川說了聲:“謝謝大哥。”

陳宇川吐了口煙,又問:“你們這送貨,包安裝的吧?”

“包安裝的大哥,”小孩兒端着杯子又喝了兩口,喝完把水杯遞給他,“謝謝大哥,我喝好了,浴室在哪兒呢,我們給你弄一下。”

陳宇川接過水杯,拿着煙給他們指了指浴室門,“那邊,用幫忙嗎?”

年紀大的說不用,又轉頭問:“原來的熱水器拆是你自己拆,還是我們拆?”

陳宇川說:“你們幫忙拆了吧。”

陳宇川站在浴室門口看他們忙活,一句搭一句的找找話題聊兩聲,問要不要幫忙的時候那倆人說不用。

拆跟裝都很快,加起來不到半小時就弄好了,還給陳宇川試了試,那年紀大的又跟他說了幾句使用熱水器的安全問題。

陳宇川點點頭表示聽到了,自己過去試了試水溫,說了聲“謝謝”。

陳宇川以為這就完事兒了,剛準備送人,年紀大的男的掏出一個收票單,開了個單子,遞給陳宇川:“一共三十塊錢。”

陳宇川一愣,“不是,你們剛不是說包安裝嗎?包安裝不是免費啊?”

“是包安裝,”他說,“不過不包拆。”

陳宇川抱着胳膊說:“合着你剛剛問我自己拆還是你們拆,是收費的意思呗。”

男人點點頭說:“拆都是收費的,這是公司規定的,要是你自己拆就不收費了。”

陳宇川沒說啥,他們拆裝也不容易,找出錢包給他們拿了三十塊錢,收了收據。

陳宇川等他們走後又洗了個澡,洗澡的時候肚子就開始咕嚕嚕的叫,叫着特煩人。

他昨晚基本上都是在喝酒了,沒怎麽吃東西,後來睡着之後做了一整宿的夢。

夢裏他一直在找餐館吃飯,但夢裏的餐館不是倒閉了,就是關着門,要不就是怎麽推也推不開。

後來他終于進了一家包子店,點了兩個肉包子,又怎麽都吃不到嘴裏去,一個掉地上了,另一個包子上跟抹了蠟油一樣滑,筷子怎麽夾也夾不起來,夢裏他都快急死了。

陳宇川決定去吃夢裏沒吃上口的包子,直接去了附近常去的一家包子店,他一口氣點了五個大肉包。

已經過了早飯點兒,店裏人不多,老板包子都快賣完了,那一籠還剩倆了,老板先給他上了倆,另外仨說等新的一籠蒸好了之後再給他上。

陳宇川又點了一碗小米粥跟一個茶葉蛋,先吃了一個包子,喝了幾口粥之後才覺得胃裏空蕩蕩的感覺好了一點。

包子店老板是個東北人,說話特有意思,嗓門還大,端着另外仨包子上來的時候開口問他:“今兒咋各個兒來的?”

陳宇川笑着說:“往後都我各個兒來。”

老板笑哈哈地問:“咋了,跟你家那口子吵架了?”

陳宇川沒說別的,端起粥碗喝了兩口,順着老板的話點點頭,說:“嗯,吵架了。”

老板“嗐”了一聲,說:“吵架算啥啊,兩口子吵架太正常了,我老婆還經常揍我呢,我都想離家出走了。”

陳宇川掀起眼皮,從頭到腳掃了一眼老板,東北老板身高一米八,快兩百斤了,他老婆站在他身後的收銀臺後邊,瘦瘦小小的,頂多一米六。

“老板你現在是跟我炫耀呢。”陳宇川現在有點羨慕。

老板聽着還挺委屈,那張大胖臉都擰巴起來了,說:“沒跟你炫,是真的,我天天能讓她氣死,要不是為了這包子店,我肯定帶我家兒子離家出走。”

老板說完自己先咯咯笑了,又小聲說:“可別讓她聽見,我忙了,你慢慢吃。”

陳宇川看着老板那大胖體格,小跑着往他媳婦兒那邊颠兒颠兒地跑,一跑腰上的肉還亂顫。

他低頭瞅了瞅剛端上來的冒着熱氣兒的包子,咬一口之後發現沒夢裏那麽想吃了。

這家包子店他以前跟路陽經常來,有時候他們晚上折騰晚了早上都不願意起,就算不折騰,陳宇川早上很多時候都是單純的不想起來。

他自己賴床,還得拉着路陽跟他一起賴。

陳宇川經常跟路陽說,他不喜歡早上起來的時候床上就他自己,那種感覺空落落的,像是昨晚就他自己睡的一樣。

路陽知道他這個習慣,所以就算起床,也總是會等他醒了之後跟他說一聲再起,實在有急事兒上班,或者出差什麽的,走之前都會把陳宇川叫起來跟他說一聲。

所以他們早飯很少在家裏做,上班的時候就來包子店吃包子。

早飯點兒店裏的人總是滿滿的,沒座的時候他們就把包子帶走坐車上吃。

路陽比他吃的多,路陽能吃三個,他吃倆,然後再來杯豆漿或者米粥就飽了。

他們倆一人一輛車,但吃早飯的時候坐一輛車裏,吃完才分開去上班。

那時候他每天早上都覺得,倆包子吃完之後特滿足,那一整天都會很舒服。

現在他吃了仨包子,飽是飽了,但沒覺得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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