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香茶趕忙将雞兒抱到懷裏, 雞兒圓滾滾的小眼睛看着對面人,香茶戒備的将雞兒的小腦袋瓜捂住,不讓它看。
“我不賣。”香茶極為認真地說。
“我的雞要抱到醫院炖給哥哥補身子。”
他們一行人在深山抓了六只人參母雞和一只斷了脖子的人參公雞, 老人參兩株, 嫩的人參,十年左右的那種人參有三株。
這些東西都賣了出去,不過人參雞卻留了一只,趙老三想讓小舅子坐火車送去省城醫院炖給兒子吃。
所以這雞不能賣。
聽到香茶軟糯又摻雜着心疼的聲音,對面的老人笑了笑, 笑過後是嘆氣。
只聽他啞着嗓子說:“我找你買這雞也是想炖給病人吃的。”
香茶:“老爺爺,您也要去省城醫院嗎?”
對面坐着的老人滿頭白發, 脊背挺直如松 ,身上的中山裝熨帖着毫無褶皺,戴着一副老花眼鏡,瞧着是個很有文化水平的老人。
只是老人眉間蹙着一團愁,聽言語,應該家裏的人生了大病。
這年代補血的東西大抵是人參或者烏雞等物,但人參這玩意吃多了容易上火, 身體虛的人含一片就夠了,多了适得其反。
老人剛才上火車的時候從一個莊稼漢手裏收了一根老人參, 東西是好東西, 但不适合給才動過大手術的女婿用。
烏雞倒是能随時買到, 女婿住院這段時間吃了不少,可惜烏雞的土腥味太重了,女婿吃一次吐一次, 還不如不吃。
老人想着,要是有人參雞就好了, 人參雞可遇不可求,不至于像人參一樣補過頭,又有雞的鮮美,人參雞人養不活,就得由山林散養孕育。
剛才找莊稼漢買老人參的時候,老人随口問了嘴:“有人參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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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竟然有。
雖然是一只斷了脖子的人參公雞,炎熱的天氣導致肉質有些不太新鮮,但那也是人參雞啊。
老人利索地花錢買下了,喜滋滋地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婿這回能吃點好的了,等能下床,他好将女婿送到四九城治療去。
這邊省城醫院雖說不錯,可擅長骨科的大夫被派到四九城學習去了,要不是女婿傷得動彈不得,他早就将人接走了,那邊醫生說了,只要人去了四九城,就是再忙也會給女婿醫治。
女婿是為國而傷,勞苦一輩子,是人民英雄,倘若這次沒熬過去……
老人又深深嘆了口氣,沒熬過去埋在地底下也是英雄,不朽的英雄。
“老爺爺…”
香茶抱着雞兒輕喊:“等我家炖了雞,我勻您一碗好不好?”
她都看到了,老爺爺剛才眼睛裏淚珠在打轉,想必家裏的人病的很嚴重吧。
她哥哥開刀的那天,她在家裏哭到抽氣,哄她的大腳嬸子說,她眼裏的淚水就跟潑天的暴雨一樣,流不盡。
大腳嬸子逗她,說當小孩子真好,想哭就扯開嗓子一個勁地嚎。
還說你看看你奮鬥叔的婆娘,娟兒嬸的老子娘沒了,可那又是喜喪,大夥都勸娟兒嬸不要哭,也不能哭,老人百來歲去世,是去升仙的,你當女兒一哭,說不定就會擋了老人的升仙路。
娟兒嬸使勁地吸鼻子,兩泡眼淚在眼眶邊打轉,愣是拘着不敢掉下來。
香茶覺得老爺爺就是這樣。
大人好複雜哦,明明心裏難過的不行,卻不能放聲哭,得收着。
“真噠?”老人背過身抹淚,紅着眼追問,“你舍得勻我一碗?”
又道:“還是給錢吧,人參雞湯貴着呢!”
香茶将在懷裏拱來拱去的人參母雞放到腳邊,聞言搖頭:“不要錢。”
她們鄉下都這樣,互幫互助,誰也不值當為了一碗湯明算賬。
當然了,平時誰家殺雞都是偷偷摸摸殺,關着門窗偷偷摸摸地吃,只是若知道鄰居家有病人,還是會偷偷摸摸盛一碗送過去。
不敢明着送,就怕大夥都饞。
老人笑了,盯着香茶看:“那我就厚着臉皮接下這碗湯啦。”
想了想,老人将自己買到的那只斷了氣的人參公雞的事說了。
“哎,可惜了,要是沒殺,公雞的湯雖不比母雞好,但肉要鮮嫩些,只如今血流幹了,肉也有點變質…”
香茶微驚,偷偷瞄了眼老爺爺腳下的鼓囊袋子。
暗忖老爺爺買到的莫非是她發現的那只人參公雞。
莫名的,香茶有點可憐老爺爺。
她爹手上有好幾只人參母雞呢,咋老爺爺愣是一只都沒碰到,單單只買到了那只嗝屁的人參公雞?
她爹給她錢的時候還說呢,賣得最貴的是人參公雞…
哎,香茶也嘆了口氣。
老爺爺虧了,她盛一碗雞湯出來就當補償老爺爺吧。
火車一路往前開,在縣城停了幾分鐘後,火車徑直開到省城。
錢火狗在車廂裏結交了不少南來北往的人,他嘴皮子六,放在後世有一個詞形容他再貼切不過了。
——社交牛逼症。
管你是年輕人還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錢火狗都能分分鐘和人混熟,而且挺有分寸,不至于讓對方覺得反感。
錢火狗握着剛得到的人脈滿意地下了車,看到香茶抱着雞兒和一個衣着講究的老人笑着說話,錢火狗挑眉。
不愧是他外甥女,見生人絲毫不怵。
驕傲也就一瞬間,錢火狗擔心老人是人販子,所以走過去牽起香茶。
老人那邊正巧來了人,還是開車來的。
“香茶,你請我喝雞湯,我請你坐車吧?”老人慈祥地向香茶發出邀請。
香茶哇得一聲,和村裏的小孩相比,她算是有見識的了,畢竟坐過好幾次火車,縣城,省城也都來過,但坐小汽車…
還是頭一遭。
香茶雙眼亮晶晶,她只知道眼前挂着昂首飛奔小鹿的大物件是汽車,錢火狗不一樣。
他認得這種車,外邊的人都喊伏爾加,還有個簡單的名字,叫金鹿,因為上面有個鹿角的車标。
他們在外見得最多的小汽車其實是紅旗,這年頭能坐紅旗車的已然是有錢人,何況是伏爾加。
伏爾加在大城市才會有,能坐進伏爾加的那都是頂頂有身份的人…
錢火狗隐晦地瞥了眼老人,還有人給老人開車門,啧。
老人筆直站着沒動,他很有耐心的在等香茶的回複。
香茶擡頭眼巴巴地看着錢火狗,她當然想坐汽車啦,就是不知道她舅同不同意。
錢火狗笑:“那就麻煩您了,一路上看您和我外甥女聊得還不錯,您也要去省醫院嗎?”
老人點頭,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這年輕小夥子在路上壓根就沒怎麽聽他和小孩聊天,聽了會不知道他要去哪?
三人上了車,香茶抱着雞兒興奮地和錢火狗提要求:“舅舅,我要坐外邊。”
她要看看窗外的風景!
可憐錢火狗夾在老人和香茶中間,出色的社交技能到了老人面前一下變了味。
無論錢火狗多麽賣力的找話題,老人雙手搭在膝蓋上只是很禮貌的笑笑罷了,不說話。
到了省醫院,一下車,香茶雙腳并齊預備跳下去。
老人吓呆了眼,忙招呼警衛員:“你抱她,別讓她跳,當心傷着。”
香茶輕松地站到地上,甜甜笑着:“老爺爺,我沒事的,您看。”
說着在原地蹦了又蹦。
老人笑得眼褶子都出來了,直誇香茶伶俐,說了女婿的病房號後,老人這才走。
一旁的錢火狗看呆了眼,這老人是故意的吧?他費勁口舌得不到半個字的回應,香茶下個車而已,瞧瞧這老頭,只恨不能說一麻袋的話。
到底擔心着大外甥,錢火狗沒多想,帶着香茶來到趙枝繁的病房。
剛來到走廊就看到躺在走廊木椅上蜷縮睡覺的趙葉茂,香茶推推二哥。
趙葉茂熬了一個通宵,眼睛一睜開,裏頭布滿紅血絲,看到香茶,趙葉茂疲倦地坐起來,啞着嗓子:“你咋來了?”
錢火狗遞過來一瓶汽水,五分錢呢,他舍不得買,可瞧着香茶在路上看到後吞口水,他想了想還是咬牙買了兩瓶。
香茶喝得直打嗝,趙葉茂渴得厲害,雖然有些心疼五分錢一小瓶的汽水,但他是真的太渴了,嗓子眼裏冒火。
喝完後,趙葉茂整個人清醒了很多。
香茶将兩個玻璃瓶揣進兜裏,瓶子拿給售貨員能退兩分錢。
錢火狗想去看大外甥,可惜護士不讓進,說病人剛睡下,錢火狗就去找給趙枝繁開刀的大夫問情況,此刻走廊就只有香茶和趙葉茂。
香茶拿出包裏放涼的茶葉蛋,趙葉茂狼吞虎咽起來,香茶看着她二哥,坐在那順便将賣人參雞和人參的事小聲說了。
“爹要忙大隊食堂的活,走不開,就讓我和舅舅過來看看枝繁哥哥,讓我帶一句話。”
趙葉茂這幾天餓狠了,他腮幫子鼓起來,含糊不清地問:“啥話?”
香茶靠過來,拍拍背包,認真說:“爹說咱有錢了,可以考慮給大哥換個好病房。”
趙葉茂将包拿過來,環視一圈四周,确定沒人往這邊看才打開,數了數,一大沓的散票,攏共有四百多。
看來是挖到好東西了。
“這幾天大哥睡得賊不踏實。”
趙葉茂覺得這錢來得真是時候:“這邊十來個病人合住一個病房,大哥是啥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喜靜,但這能靜嗎?”
“身上傷口疼,好不容易睡得了,一會又有人推門進來,他是聽不得一丢丢的聲音…”
手術後的幾個晚上,何止趙葉茂沒睡好,正主趙枝繁也沒睡好。
沒休息好就導致趙枝繁的抵抗力急速下滑,中途還高燒了一回,燒得迷糊臉頰慘白,嘴裏嘟囔着氣聲,愣是把守在一邊的石翠菊險些吓暈過去。
趙葉茂是個耿直性子,氣不過和進進出出的家屬大吵了一架,這一條走廊的病人都出來看熱鬧。
也正因為趙葉茂的發火才讓值班的護士開始重視起家屬探病的時間限制。
香茶眼圈紅了,她嘚吧着腿悄悄靠近病房。
趙葉茂抱起妹妹,兩人就這樣隔着玻璃窗看着裏邊。
病床上的趙枝繁脖子上插着好幾根管子,白得毫無精神的俊俏臉頰此刻凹了下去,緊閉着雙眼睡得極為不安穩,似乎随時都能醒過來。
兩人看了一會就退回了長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香茶是小孩子,舟車勞頓,說着說着就開始犯困。
趙葉茂也困,将兩條長椅拼接到一起,讓香茶躺裏邊,用書包做枕頭,兩人就這樣睡了起來。
香茶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身上蓋着舅舅的衣裳。
趙葉茂剛好從病房裏出來,笑着點了下香茶的腦袋。
“走吧,我帶你去大哥的新病房。”
新病房在三樓,兩人房。
進去後,香茶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頭拿麥稈喝湯的趙枝繁。
望着幾天不見就消瘦的不成樣的大哥,再看看大哥脖子上的厚厚繃帶,香茶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嗚嗚嗚地哭起來。
趙枝繁手術很成功,但目前還不能說話,多年未開口,想立馬說話不現實,還得做康複訓練。
拍拍妹妹的腦袋,趙枝繁扯開唇角比劃:“小辮子真好看。”
香茶抹淚笑:“是福子哥給我紮的。”
睡了一晚上,頭發竟然沒怎麽散。
香茶有好多話想跟大哥說,說了人參雞又說生産隊的事,一扭頭看到床邊的飯盒,香茶蹭地站起來。
趙枝繁:“?”
香茶剛想解釋,身後傳來騷動。
“慢點慢點,我叫你慢點你聽不到嗎?”
香茶一喜。
是請她坐伏爾加的老爺爺!
香茶正準備過去喊人,就見門開了,拄着拐杖走進來的男人看到香茶後瞬間僵在原地。
老人在後邊追:“咋了,是不是傷口崩了?”
男人鋒銳有力的冷冰雙眸在看到香茶的那一剎那驟縮,下一秒恢複平靜。
“沒崩,我好着呢!”男人粗着嗓子回應。
老人這時也看到了香茶,因為男人不聽話而緊繃的老臉綻放出笑容:“喲,這不是香茶嗎?咱真有緣。”
香茶笑嘻嘻:“是呀,我給您盛雞湯去。”
小姑娘屁颠屁颠地去倒雞湯,躺到床上的男人忍不住瞪了他老丈人一眼。
老人嘿嘿笑,眼神朝站在對面床鋪那的香茶擡了擡,然後狡黠地沖女婿眨眼。
男人有些氣老丈人的自作主張,但心裏又覺得幸運。
他竟然在這看到了女兒。
老人将病床往上搖,略有些怨恨地瞪着男人,也不知道女婿要跟他女兒軸到什麽時候。
這兩人之間的情感矛盾他管不了,都是成年人,有啥問題他們自個處理去,但不能耽誤他和外孫女相認。
這兩人真能瞞,瞞了他六年,如果不是這次江家閨女回四九城說看到一個和他女兒長得像的小孩,他一時還想不到這上面去。
後來一想,他女兒當年在瑤山那邊呆了好些年。
本來打算借着接女婿回四九城去大茶山看一眼外孫女,雖然女兒極力不承認江家閨女說得那個小孩是自己和女婿的孩子,但那又怎樣,偷偷看一眼犯法?
誰知在栗子溝竟然碰上了。
香茶的臉和女兒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不用問都知道這孩子是女兒的種。
老人清楚女兒和女婿之間生有間隙,以至于都不能将親生女兒認回去。
但老人仔細回想了下,不論是他女兒還是女婿,這兩人都是有主張的人,不可能因為外邊傳得那什麽女兒有外遇,女婿和其他女人糾纏不清這等事而鬧到連親生女兒都不敢認。
可見有其他原因。
而且是女兒女婿都無法掌控的原因。
想到這,老人沉下心,望着雙手捧着雞湯笑吟吟走來的香茶,老人斂起笑,決定不再自作主張的讓女婿和外孫女相認。
“是給這位叔叔喝嗎?”香茶問。
老人姓關,叫關定震,據說祖上是皇城裏的官爺,後來參軍改了姓,膝下就一個女兒,生得如花似玉,在京城大院那叫一個受歡迎。
托女兒的豔福,關定震雖沒兒子,卻有一堆的幹兒子在跟前孝敬。
床上躺着的這個冷硬面孔男人是幹兒子裏的冠軍獲得者,可惜前些年和女兒鬧掰了…
“對對對。”關定震趕忙接過湯碗,“沒燙着吧?”
香茶笑着搖頭,嬌嫩薄軟的唇一張一合:“叔叔趕快些喝吧,雞湯冷了可就不能喝了,喝了肚子疼。”
靠在床上的祝藏光神色複雜,他不知道自己該歡喜還是該抱着這孩子哭一場。
六年了,他只在這孩子剛出生的那會子看過一眼,後來無數次經過大茶山站,他想下車去山下看看,但都忍住了。
“叔叔怎麽不喝?”香茶覺得城裏人好奇怪哦。
尤其是四九城來的人,比方小宋官,見到她就跟沒見過人一樣,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香茶往後退了兩步,抓住大哥的床檔。
關定震戳了下看直楞眼的女婿:“喝湯,香茶端給你的。”
祝藏光忙挪開視線,端起碗咕嚕咕嚕喝起來,喝得有點急,差點嗆到。
“咳咳咳…”
關定震拍着女婿,眼神警告,意思是你別作妖,吓跑了我外孫女我找你算賬。
祝藏光布滿繭子的手揩了下唇角,沖老丈人冷笑,壓着嗓音低低說:“您老人家與其在這威脅我,不如想想等回了四九城怎麽和禦竹解釋吧。”
那女人狠起來整個大院都要抖三抖,他老丈人此番回去怕是不好受…
關定震心虛:“……”
兩人的一舉一動落到了對面趙枝繁的眼裏,少年壓下長長的眼睫,招呼妹妹坐他床邊。
“讀書吧。”趙枝繁示意。
香茶嗯了聲,對面的老爺爺還好,那個叔叔好可怕,都不笑,看她的眼神就像連環畫裏邊的大灰狼看小白兔一樣…
拿出市報,香茶輕聲讀起來,讀了幾個月的書,她認得字越來越多,雖然報紙上很多字還是不認識…
“枝繁哥哥,這個讀啥?”香茶好學地問。
趙枝繁嗓子不舒服,但雙手無礙,他擡起筆在字上面注音。
香茶拼音學得不錯,标完生僻字後,香茶讀起來通順多了。
病房裏就兩號病人,此刻又是大上午,不是睡覺的時間。
不過香茶還是看了眼對面,小姑娘晶亮的眸子似是在問她讀書會不會打擾到你。
祝藏光腳上剛換過藥,疼得牙都快咬碎,一時抽不出精力和香茶說話。
老爺子剛被警務員喊走了,床邊沒人,祝藏光強撐着,蒼白的嘴唇抖了下。
“沒事,我不困,你讀吧。”
香茶抿了下嘴角,她感覺的到,怪叔叔和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在發顫,臉頰上的肉跟着抖。
很疼吧。
哎,可惜她不是醫生…
攤開報紙,香茶逐字逐句地開始讀。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和收音機裏播報新聞的主播不一樣,俏皮中透着柔膩,聽不厭。
趙枝繁躺在那聽妹妹讀,用心梳理着最近發生的新聞大事,他既然選擇以記者為目标,就不能和外邊脫節。
祝藏光則閉着眼,喘着氣感受着腿上鑽心的疼痛。
聽着耳邊傳來的女兒讀書聲,祝藏光突然苦笑了下。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這樣的疼痛能多來幾次,他想和女兒多呆一會,聽聽她拿普通話逐字逐句地讀着有關他這個陌生父親的新聞報道。
突然聲音停了。
祝藏光睜開眼,對面的小人兒蹙着眉和她哥哥說話。
“枝繁哥哥,報紙上的壞蛋抓到了嗎?”
趙枝繁搖頭,他也不知道。
這是一條從外邊傳過來的新聞,事情發生了快有一個多月,可惜這邊閉塞,市局報社竟然才得到消息。
不像香茶那個黃大仙朋友,早早的就在四九城的報紙上刊登了相關消息。
因着和軍事相關,很多內容說得很模糊,也很誇張。
主要是說駐守邊防的部隊秘密處置了幾個細作,過程中出了簍子,以至于一名軍官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香茶咬着唇,她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趙枝繁也有。
兄妹倆默契地對視一眼,無奈趙枝繁還不能開口,不然定會說出和香茶一模一樣的話。
香茶:“枝繁哥哥,報紙上說得這個軍官叔叔是不是已經那啥了?”
趙枝繁懂妹妹的意思,略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
報紙上沒明寫,但話裏話外是那意思。
他聽來往病友聊天說起過,好像這名軍官傷得不輕,血流了一地,胳膊腿都斷了,醫生斷言命不久矣。
香茶嘆氣。
她二哥最喜歡當兵的人,她得把這報紙收起來,不能讓葉茂哥哥見到,看到肯定會傷心。
對面的祝藏光在兩兄妹臉上來來回回看了無數遍,終于按捺不住了。
“你倆打什麽啞謎呢?”
他怎麽聽得後背發涼,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香茶扭頭,目光幽幽。
男人僵着脖子,催促道:“你怎麽不接着讀了?”
還把報紙藏了起來。
香茶抿着小嘴,繃着小臉,見怪叔叔示意她接着讀,她想了想,還是解釋一下。
“我不想讀了,越讀越難過。”
祝藏光:“為什麽難過?”
香茶皺着淡淡的眉頭,覺得怪叔叔真壞,明明聽到了新聞上說軍官叔叔躺在病床一個多月都沒醒…
就算是鐵打的人,一個月不吃不喝也那啥了…
香茶嗔怒地瞪了眼怪叔叔,這人好沒眼力哦。
祝藏光懵了。
他怎麽感覺女兒好像對他生氣了,他招惹女兒了?沒吧。
香茶吓了一跳,她怎麽覺得怪叔叔好像能看懂她的心事。
祝藏光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蘋果:“香茶,給,你能再讀一遍給我聽嗎,我聽了好睡覺。”
他想聽着女兒的讀報聲入睡,腿特麽太疼了,不轉移注意力不行。
香茶卻不幹:“我不讀,我心情不好,我不想讀。”
祝藏光一下緊張起來:“因為什麽啊?”
香茶噘嘴,小聲吐槽:“看不出來嗎?我難過軍官叔叔沒了。”
祝藏光:“誰沒了?!”
香茶:“報紙上的軍官叔叔啊…”
祝藏光怔松了下,随後咬牙:“誰說他死了,他還活着!活着!”
這些報社搞什麽鬼,就沒一個盼他好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