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陰影慢慢地往她這邊靠, 香茶心裏咯噔一抽。
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她大伯娘苗雲霞。
“大伯娘?”香茶一頓松懈,閉着眼拍起胸脯, “你剛才吓死我了…”
苗雲霞抿了下唇, 抱緊手中的籠子,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麽。
見香茶已經拿鑰匙開門,苗雲霞過來問了一句:“你爹還沒回來啊?”
香茶轉動鐵鎖,随口道:“沒呢, 我爹要在那邊談談彩禮的事,還有就是市兔絨廠來了新單子, 我爹想争取一下。”
頓了頓,香茶好奇地回眸:“這事我爹沒和大伯娘說嗎?”
這兩年政策有了很大的變化,雖然投機倒把罪還沒有取消,但上頭對這方面逐漸放松,她爹趁着這股風,決定和市區的兔絨廠合作點生意,賺得雖然沒有當年她舅在黑市上的多, 但她覺得她爹的路子才是對的。
兔子繁殖快,為了更好的打點兔籠, 她爹找上和家裏關系還不錯的堂哥來旺一起做這筆生意。
兩家的養兔場就圈在趙家小樓後面的叢林裏, 這幾天恰逢趙老三和來旺都有事, 喂兔子的活就落到了苗雲霞手上。
香茶瞥了眼她大伯娘,苗雲霞眼神閃爍兩下,笑道:“你爹跟我說了, 我這不是忙忘了嘛。”
說着将香茶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笑容一時更為滿意, 說話氣息都熱絡起來。
拉着香茶的手:“剛沒吓壞你吧,嗐,我就是在後頭聽到這邊有動靜,以為你爹回來了呢,沒想到是你。”
香茶有點不适應苗雲霞時不時對她表露出來的熱情。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麽,她總感覺她大伯娘看她的眼神就像女人在看一條珍愛卻又沒錢買的珠寶項鏈。
不能細想,太瘆人了。
Advertisement
抽回手,香茶推着自行車往院子裏走。
正準備上樓,她赫然發現苗雲霞也跟着進來了。
腦袋在院子裏來回看,臉上挂着笑容。
香茶皺眉,站在通往二樓的木階上。
“大伯娘,您還有事嗎?”
苗雲霞很自然的收回羨慕的目光,腳步往香茶那邊走,邊走邊笑道:“今晚你一個人住啊?不去金鳳家嗎?”
“不去。”
香茶脆生生地答,她現在只想讓苗雲霞趕緊離開她家。
“大伯娘,我要寫作業了,您趕緊下山吧,待會天要黑了。”
苗雲霞卻沒下山的意思,還踏上了木階,距離香茶不到幾步遠。
香茶急速往上跑了幾步,苗雲霞立馬追上,嘴裏叫嚷着:“香茶,你去我家睡呗,大伯娘家的床比金鳳家要軟——”
香茶一口氣爬到三樓,砰得一聲關上三樓走廊邊上的門。
身後苗雲霞慢了一步沒進來,被關在了外邊。
“香茶,你鎖門幹啥?快開門,大伯娘帶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香茶身子死死抵着木門,喘着粗氣道:“不用了,我在家住就行——”
苗雲霞像着了魔一樣,一個勁地拍門,将木門拍得搖搖欲墜。
“香茶,你開開門……”
香茶擦了把額頭的汗,見走廊上的門被苗雲霞撞出了小口,她心下大駭,立馬往自己的房裏跑。
一進屋,她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放,咬牙将屋裏的櫃子推到門邊抵着。
又不放心的将藏在地縫後的幾袋子粗糧拉了出來,一一堆放到櫃子上。
做完這一切,香茶臉上 、身上全是灰,就連嘴裏都沾着灰撲撲的氣味。
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淌,香茶狠狠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外頭的動靜不知道麽時候停的,就連腳步聲都沒有。
不過香茶不敢貿然出去。
她現在也沒力氣将門口的東西挪開,雙臂用力過猛,此刻捏一下都疼得不行。
找來毛巾擦了下汗,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透過隔窗,她發現外邊天已經黑了。
肚子不合時宜的開始咕咕叫。
過去這麽久,她大伯娘應該早就離開了吧?
香茶心裏這麽想着,扭了下手腕,準備去搬壓在櫃子上的米袋。
才搬了一袋 ,那種令人後背發麻的腳步聲好像一下子被她弄出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香茶腦袋一陣發懵,手中的袋子趕忙扔到櫃子上,整個人因為害怕急速的往後退,後腰撞到床檔上,痛得香茶當即嘶了口冷氣。
不出意外,側腰應該青紫了一大塊。
聽到香茶的抽氣聲,苗雲霞顧不上其他的了,耳朵貼着門,關切道:“香茶,你咋了?是不是磕到腳了,快,快把門打開,讓我看看。”
香茶揉着腰,眉頭皺如山巒。
她大伯娘今天到底怎麽了?!
太吓人了,就跟八百年沒見過她似的。
當初她去四九城,她外公,她爸等親戚看到她也沒這麽瘋狂……
何況她平時和大伯娘很少打交道,就算在外頭碰上了,也不過是點個頭問個好而已。
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大伯娘今天很不對勁。
熱情過了頭,讓她害怕。
“我不開!”
香茶又累又餓,煩躁道:“你趕緊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苗雲霞沒想到屋裏的小孩這麽快就耐不住性子了,嘴角微勾,只聽她道:“香茶,你還是乖乖的把門打開吧,天已經黑了,大家都不在山上,你能喊誰?”
已經走到窗戶口的香茶愣住了。
她住得這間房子窗戶背對着山腳,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就算喊人過來,扯破嗓子恐怕都喊不過來。
明天是她堂哥來旺哥結婚的喜慶日子,下午回家的時候她就看到村口搭了迎新人的戲臺子。
天一黑,戲臺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村裏的人都端着碗拿着小板凳在那看戲,此時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山腰這邊的情況。
香茶感覺她大伯娘是故意在今天來她家堵她,但她想破了腦子也沒想明白她大伯娘幹嗎要這樣做。
苗雲霞就站在香茶的門外,臉貼着門縫,企圖能從門縫裏看到香茶的影子。
“香茶,你聽話啊,你開開門,大伯娘有話跟你說——”
擱在平時,香茶些許會打開門,但今天她大伯娘的舉動太不同尋常。
“我不開!!”
香茶額頭冒汗,見門被錘得砰砰響,她急了,跑到窗戶邊大喊:“你別敲了,再敲我跳窗了啊!”
三樓挺高的,一旦跳下去只怕要斷腿。
她不敢跳,但現在只有這個法子能逼退苗雲霞。
苗雲霞剛才趴在門外說了一大堆話,她算是聽出味來了。
——苗雲霞怕她在屋裏傷害自己。
她覺得苗雲霞對她有一種病态的喜歡。
難怪以前苗雲霞看到她總喜歡笑眯眯地摸摸她胳膊,捏捏她臉,現在一想,真惡心。
其實她跟她爹說過苗雲霞平時對她太好了,她爹說可能是因為苗雲霞太想要個女兒,但又生不出來,所以将愛轉移到她頭上。
如今細想,呸,苗雲霞大抵是魔障了,趁着她爹不在家,想對她做點麽吧。
苗雲霞膽子太大了,就不怕她回頭跟她爹告狀嗎?
等等——
香茶腦海中猛然劃過一道亮光。
苗雲霞不是鄭桂蘭那種蠢笨女人,她不會這麽魯莽幹事。
所以今天她如果沒有跑快進屋,些許會被苗雲霞無聲無息地拐走。
等她爹回來,絕對想不到她的失蹤和苗雲霞有關。
香茶這麽一想,後背冒出陣陣冷汗。
苗雲霞今天出現在她家附近絕對不是偶遇,是早就有打算!
香茶想通這點後,赫然發現門外的動靜沒了。
她的房門後邊後有個閉塞的小孔,輕輕擰開能看到外邊。
她爬上櫃子,跪趴着将小孔擰開,針眼大的孔一開,她眯起眼對着孔門張望。
“啊…”香茶吓得尖叫。
她看到了麽,她看到苗雲霞湊近着臉龐也在看她。
沒坐穩,香茶一個不小心從櫃子上摔了下來,尾脊痛得她龇牙咧嘴。
苗雲霞表現的比香茶還緊張,一個勁地說:“香茶,你咋了?摔哪了?”
緊張程度堪比關禦竹。
香茶咬緊牙關不發聲,揉着傷處慢吞吞地往床上走,她得躺會。
太特麽疼了。
久而沒聽到香茶的回應,苗雲霞好像走了,走廊靜悄悄的,只聞穿堂風呼呼吹過。
香茶今天太累了,不僅累,還疼,躺在軟和的床上,見苗雲霞走了,她心裏的焦急頓時空了一大半。
沒趟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只這一睡,香茶竟然在夢中遇見了許久年。
兩人都很驚訝。
他們好久沒有在夢裏會面了,嘗試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
就在香茶接受這個結果時,沒想到兩人再次相見。
乍然看到許久年,白日受了驚吓和委屈的香茶沒憋住,抱着許久年就哭了起來。
認識這麽久,許久年從未見過香茶在他面前這麽放肆地哭。
“怎麽了?”許久年輕拍着香茶的背安慰。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香茶哭得一哽一哽的,将苗雲霞傍晚的奇怪舉動和許久年說了。
又道:“我爹明天回不來,我怕她在我家附近逮我,久年哥,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香茶睡覺之前一直在想這事,她覺得苗雲霞不會善罷甘休的,肯定會在她爹回來之前做一些事。
至于是麽事,她目前還不清楚 。
但肯定對她不利。
聽完香茶委屈的告狀,許久年臉色變得極為的難看。
那年修好火車站地軌後,大茶山站的火車又單獨辟了條路線。
也就是說,不再只有周六才有來回路線,平時也有。
“你的意思是苗雲霞在火車站有同夥?”香茶吸吸鼻子仰頭。
許久年颔首:“她既然敢對你出手,肯定想好了後果。”
“要做得悄無聲息,就必須趕在你爹前将你拐走,而且必須成功。”
倘若失敗了,苗雲霞在這個村算是沒臉呆了。
香茶急了:“那我該怎麽辦?我爹至少還要在市區呆三天呢,我總不能三天都不出門吧?”
吃飯都成問題。
最主要的是,她擔心苗雲霞帶人闖進來,到時候她要麽跳窗自殺,要麽就只能任由苗雲霞将她綁走。
許久年摩挲着手指,幾秒鐘後開口:“我去找你,現在就去。”
“?”香茶楞了。
許久年:“我現在就在火車上,我過去比通知你爹回家要快,你別怕,不出意外我清早就能到你那。”
香茶嗯嗯點頭,她現在沒法子了,只要來個人救她就好,如果這人是許久年,那當然再好不過。
許久年沉着的交代香茶醒了後要做些麽,說完他強迫自己從夢裏醒過來。
一睜眼,耳邊就傳來火車的報站車。
他拎起包往外走。
同事傻眼,追過來喊:“久年,咱還沒到四九城呢。”
許久年頭也不回,嘈雜的車站內,只聽他對同事道:“我要回去一趟。”
說完就下了火車。
這輛火車正是從大茶山站開往四九城的,回城的車最早的一班是明天上午九點後。
許久年看了眼腕表,他等不及,他遲一點回去,香茶遭受的害怕和危險就多一分。
眼下的郵局都已經下班了,找不到打電話的地方,許久年只能去租車棚。
這裏有單人黃包車,也有小汽車,但等候在門口拉人在城裏跑的全是黃包車。
許久年一過去,一堆車夫将許久年團團抱住。
“到哪啊,上車不?三毛錢帶你在城裏兜個明白。”
“上車上車,現在就走——”
許久年像沒聽到似的,徑直往裏頭走,最終停在小汽車旁。
車夫們都笑了。
“這人是哪家少爺啊?啧啧啧,咱們這巴掌大的地方,何必坐汽車,浪費錢。”
“就是…充麽大款啊,這裏誰也不認識你…”
小汽車邊有個年輕人蹲在那不停地擦着車面,看到許久年,從上到下打量了番,注意到許久年手腕上帶着的那枚百來塊的浪琴表,年輕人樂了。
忙把車門打開,吹了個口哨:“事先說好啊,坐我這個得好幾塊錢!”
許久年坐進去,冷冷地報出香茶家的地址。
年輕人掏掏耳朵:“您沒說錯地方吧?”
許久年:“能不能去?不能去我換輛車。”
“能去,能去!”年輕人驚訝了下,然後喜滋滋地上車,大聲道:“當然能去!”
這一趟跑了,他大半年都不用再出車!
小汽車一開走,剛還笑話許久年的一幫車夫嘴巴張得老大,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趙家小樓裏,香茶醒了。
還沒從許久年的安慰中松口氣,就聽走廊傳來苗雲霞的說話聲。
“砸吧。”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苗雲霞是真的喜歡香茶,她怕砸進去吓到香茶,所以有些猶豫。
男人卻很不耐煩:“你磨叽啥?再耗下去她爹都要回來了,到時候看你咋交代。”
苗雲霞一狠心:“那就砸!”
她等這一天等了快六年,今天說麽也要把香茶帶走。
斧頭砰砰聲傳開,震得櫃子上的灰塵跳躍不停。
香茶捂着心髒,瑟縮在床腳不敢動。
可她知道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外頭的人待會就會闖進來。
未知的恐怖将香茶湮滅在其中,連喘口氣都艱難。
黑夜中,她一口氣跑到門後,努力的将久年哥教她的話喊出來。
——“你們不許進來 ,再進來我就跳窗了!”
說着點燃蠟燭。
光亮從房門下邊洩出去,緊接着是開窗戶的咯吱聲。
苗雲霞一下慌了,忙攔住男人:“你別動,不能砸了!”
随後跑到外邊,一眼就看到了半邊身子坐在窗戶上的香茶。
苗雲霞急得跺腳,勸香茶別做傻事。
香茶冷得打顫,但她還是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她嘴角微扯,對底下的苗雲霞道:“你們不許上來,再上來我就往下跳。”
然後屁股真的往下挪了挪。
苗雲霞立馬說她不上去,旁邊的男人脾氣不好,惡氣地說香茶只是在吓唬人,實則不敢跳。
香茶深吸一口氣,踏出窗戶的腳往下一擡,二樓房屋上的瓦片咔嚓掉落。
香茶心口砰砰跳,适才如果沒踩到瓦片,她整個人險些就栽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的苗雲霞說麽也不聽男人的了。
還哄着香茶,說她在開玩笑,讓香茶趕緊回屋。
香茶努力扶正坐姿,微眯着眼望着苗雲霞身邊的男人。
那男人她認識,好像是隔壁村的人,是苗雲霞幼年的玩伴。
趙老大曾經觊觎錢桃花的美貌,聽說錢桃花要嫁給她爹,還因這事和苗雲霞吵了一架。
聽來旺哥說,當年将苗雲霞勸回家和趙老大和好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男人和苗雲霞關系真好啊……好到助纣為虐。
三人僵持了好久,久到香茶半邊身子都凍僵了。
不過也有收獲。
苗雲霞的确沒想傷害她,今晚來這一遭是想帶着香茶和發小去別的城市。
對 ,沒錯,苗雲霞想抛夫棄子去外頭重新開始過日子。
香茶以為自己聽岔了,驚悚開口:“你不要來旺哥,來財哥,還有來妹了嗎?”
趙老大就算了,這對夫妻早幾年的時候天天吵架,苗頭無非是錢桃花。
以至于錢桃花被城裏男人趕出去行乞時,屬苗雲霞笑得最大聲。
天天在趙老大面前陰陽怪氣地說錢桃花現在過得有多慘…
香茶之前曾聽大嘴嬸子說過,好像趙老大對錢桃花還有那意思,夫妻二人為錢桃花的事大吵了一架。
就眼下看來,苗雲霞是不打算跟趙老大繼續過了,至于香茶問起的三個兒子…
苗雲霞沒啥好挂念的,大兒子婚事已經妥了,二兒子在城裏也有一份正經的活計,小兒子雖然還小,但家裏比前些年要富裕,反正不愁吃喝。
她和丈夫之間的感情早就寡淡,要不是為了孩子們着想,她早就像和趙老大分開過了。
昨兒看到男人在樹林裏和一個女人拉拉扯扯,她不用猜都知道那人是錢桃花。
哼,既然這麽喜歡,那她就成全他們兩個,更不會讓自己憋屈。
香茶注意到苗雲霞往村口方向看了好幾眼,扭過身時嘴上還揚着笑容。
沒一會兒就聽到山下熱鬧的叫喊聲,夾雜着哭聲。
香茶不知道發生了麽,但聽動靜應該是戲臺子那邊出了事。
她捏了捏發僵的小腿,試探得對苗雲霞道:“大伯娘,你不回家看看嗎?明兒就是來旺哥結婚的大日子,瞧着好像戲臺子那吵了起來。”
苗雲霞哼了聲,戲臺子那是她特意給趙老大和錢桃花安排的。
面對香茶的疑問,苗雲霞似乎很有耐心,笑吟吟地将她的計謀道了出來。
“你大伯壞的很,早前就惦記着你杏花娘的妹子,他不是喜歡嗎?那就讓大夥都看看他和那賤人之間的龌龊事。”
此時山腳,錢桃花和趙老大在熱鬧的戲臺子後邊你侬我侬,還沒親熱上呢,就被人發現了。
頃刻間炸開了鍋。
香茶愕然:“大伯娘,戲臺子是為來旺哥明天結婚準備的,你咋能這樣!”
老子偷情被當場抓獲,兒子的臉往哪擱?新娘心裏會咋想!
苗雲霞撇嘴:“來旺看中的那女人我本就不喜歡,黃了也好…”
香茶心裏拔涼的,她覺得苗雲霞今晚真的瘋了。
這發瘋的火引子大概就是相處二十來年的男人背叛自己…
然而香茶不知道的是,早在當年洪澇沒來之前,苗雲霞心裏就在琢磨着麽時候能擁有一個像香茶這樣漂亮又聰明的女兒。
下邊的男人膽子沒苗雲霞大,聽到山腳的吵架聲,又看了眼坐在窗臺上晃悠哆嗦的香茶,忍不住道:“咱抓緊點,待會天要亮了。”
苗雲霞這才發現她被香茶兜着說了一堆不該說的,時間眼瞅着也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再不動手,天真的要亮了。
不過,聊這麽久并不是白聊,苗雲霞往上看了眼。
窗臺上的少女累得趴在那眯起了眼,顯然是快要睡着。
香茶是真的困,但又不敢真的睡,此時她的精神好似懸在半空中的一根鋼絲,随時都能繃斷。
冷風一吹,香茶從半睡的狀态上倏而醒了過來,一擡頭,卻發現男人不見了。
緊接着門口傳來腳步聲。
香茶心下大駭,立馬從窗戶上跳下去,腳抽筋沒站穩,整個人砰得摔倒在地。
腳背很快就腫了起來,比白天的撞腰和後脊都要疼。
外頭苗雲霞也過來了,門随之啪得一下被撞開,抵在門口的櫃子倒在地上,上面的糧袋沉悶地摔了下去,其中一袋被桌角戳了個大洞,裏邊的黃豆撒得到處都是。
“香茶!”苗雲霞欣喜上前就要抱香茶。
“你別怕,我把家裏的錢都帶上了,等咱仨到了外省,照樣讓你過好日子。”
這兩年跟着趙老三做兔絨生意掙了不少。
香茶忍着腳上的劇痛,抄起床頭的書就往走過來的苗雲霞頭上狠狠砸去。
苗雲霞躲閃不及,額頭被砸出一個血口子,鮮血直流。
可就是這樣都沒能攔住苗雲霞朝她走過來的腳步。
香茶拖着受傷的腿往後縮,手邊有麽就砸麽,苗雲霞和男人被砸了好幾下,腳下一個打滑 ,兩人摔倒在滿屋的黃豆顆粒上。
“就是現在…”香茶瞅準機會,咬牙站起身拼命往外跑。
她只要跑下山就能得救,她要去山下找大隊長,她要将苗雲霞這個瘋子繩之以法。
“站住!”苗雲霞臉砸在地上,鼻血都冒了出來。
眼瞅着香茶要跑出房門,苗雲霞撕心裂肺地喊身邊的男人:“中子,你快去攔着她!”
男人也摔得不輕,但還是聽從苗雲霞的話站了起來,大手一揪,扯住了香茶的長發。
香茶頭皮吃痛,她先發制人,握緊拳頭扭頭,然後鉚足了勁用腦袋撞男人的肚子。
打別的地方她肯定不敵男人,但肚子是軟的,她的鐵頭功最厲害了。
這一下撞過去,男人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進行了挪位。
香茶順利逃出了房間。
可這也激怒了男人,不顧苗雲霞的叫嚷不許傷着香茶,男人捂着肚子快速跑下樓。
香茶渾身都疼,尤其是腫起來的腳背,疼得走一步都像在踩玻璃渣。
好不容易跑到一樓,卻見男人一個箭步從二樓欄杆滑了下來——
香茶驚呼,心底大喊完了完了。
男人猙獰發笑,大步朝香茶走過去,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轎車的喇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