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丁大嘴笑得更歡了, 湊上前問許久年喜歡瑤山村哪家的姑娘。

見許久年抿唇不說,丁大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開始一家一家地數。

像香茶這樣才十二三歲的孩子當然算不到裏頭, 許久年也沒這個意思, 所以到頭來就丁大嘴一個人在那狂歡當媒婆的快樂。

到了晚上,香茶和顧安歲睡一個屋。

顧安歲在部隊習慣了早睡早起,後半夜,顧安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晚上趙叔太過熱情,盛了一碗又一碗老母雞湯給她喝, 以至于她竟想起夜。

揉着睡眼,顧安歲坐起身。

“香茶?”

顧安歲走到亮着光的桌前, 見少女伏在那沙沙地寫個不停,便輕聲道:“你怎麽還沒睡呀?作業很多嗎?”

說着将挂在一邊的衣裳批到香茶單薄的肩上。

“沒,我在寫文章。”

香茶擡頭,宛若黑葡萄似的雙眼裏蕩着笑意:“大哥說他們報社開了一個欄目,歡迎學生投稿,我想寫一篇出來。”

這事顧安歲知道。

她打了個哈欠:“那你快點寫,別熬夜, 對身體不好。”

香茶握着筆飛快地寫:“嗯。”

顧安歲披着外套下了樓,路過二樓時竟聽到趙枝繁屋裏還有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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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 顧安歲随口說了句:“你大哥也沒睡, 嗐, 不愧是兄妹,都是夜貓子。”

香茶将腳盤在椅子上,側身回眸, 揶揄道:“我大哥作息比老幹部還好,這會子不睡, 可能是想安歲姐吧?要不安歲姐去陪陪我大哥?”

顧安歲羞赧地瞪了眼面前這個白皙漂亮的少女,沒好氣道:“你變了哈,當年在報社見你的時候,軟萌萌的,乖巧的很,現在就知道油嘴滑舌…”

香茶哼了聲:“我這是為你倆着想,省得你們倆今夜輾轉難眠。”

顧安歲的睡意一下沒了:“……”

睡不着,顧安歲搬來板凳坐在那看香茶寫文章。

香茶從小就看趙枝繁在屋裏寫稿,對于顧安歲投來的目光,她沒覺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讓顧安歲看。

顧安歲的父親現在調到了市局,是趙枝繁的直系領導,生活在書香世家的顧安歲也很喜歡看各種小說。

這兩年政策開始放松,有些書不再是禁書,顧安歲一有空就會撿起來讀,她最近喜歡看一本外國言情小說。

那本書對于國人而言,三觀其實有點不正,一般人都很難接受,無奈外國人卻津津樂道。

顧安歲來趙家時就帶了這本書,睡之前看了兩章,見香茶寫得認真,顧安歲便拿起書坐在一旁繼續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香茶伸長胳膊扭了下脖子,不經意看到顧安歲手中捧着的書。

“你看得這本小說我也有。”

她早就看完了,她媽還給她寄來了全英版,最近沒事的時候她會拿出來翻一翻。

顧安歲覺得不可思議,合上書看了眼封面,瞪大眼道:“你确定?”

這書是愛情小說!!

講述的是一個外國小姐嫁給公爵丈夫後不甘寂寞和丈夫的浪蕩兄弟搞到了一起。

寫這本的作者身處浪漫的法國,在作者所處的年代背景下,這種出軌的事對于上層階層的人而言,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可國內的情況不一樣,這種書宣傳的思想不道德,三觀極為不正,因為結局女主不僅和忠貞的丈夫離了婚,還嫁給浪蕩兄弟過起了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

見香茶點頭,還拿出一本英文版本的給她,顧安歲頭開始發暈 。

深吸一口氣,顧安歲好半晌才道:“你爸媽……真開明。”

這本書在國外被封為名著,大概香茶爸媽寄書前都沒想過書中有如此雷人的劇情。

不過這點顧安歲想錯了。

寄給香茶的小說,關禦竹其實都看過,在母親的熏陶下,關禦竹看過的書不計其數,這也為關禦竹後來能成為首席戰地記者打下了基礎。

在各國游走,接觸各種思想碰撞的關禦竹并不覺得愛情小說就是毒藥。

當然了,她不提倡自己的女兒學書中女主的作為,嫁人後出軌還沾沾自喜。

香茶不是傻子,她分辨得出好壞。

有周寡婦的例子在前,她從不覺得書中女主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哪怕寫那本的作者給了女主一個完美的結局。

聽完香茶對這本書的理解,顧安歲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香茶想睡了,蓋上鋼筆帽,起身往床邊走。

顧安歲也上了床,漆黑中,顧安歲忍不住好奇地問:“香茶,你看那些書就沒其他的念想嗎?”

十三歲的孩子,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

法國那本名著中的女主嫁人時才十七歲,年紀也不大,之所以在結婚後很快就背叛婚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當時法國的大背景影響。

周圍高貴的婦人和公爵都在外養情人…

所以顧安歲很擔心香茶看多了這類訴說‘愛情’的書會胡思亂想。

黑暗中,身邊少女眨了眨眼睛,翻過身:“能有什麽念想?”

顧安歲吞吐,她不太好意思和一個小姑娘聊這個。

但她真的害怕香茶過早的對愛情産生憧憬。

香茶長得漂亮,性子又好,家裏的背景十裏八村的人都清楚,這樣的女孩子如果說喜歡誰,誰家父母不高興?

肯定巴巴地催着自家兒子和香茶好上。

寂靜的屋子,香茶忽然撲哧一笑,笑若銀鈴。

顧安歲:“你笑什麽?”

香茶抿了下唇,嘴角上揚:“安歲姐,你跟我大哥真配。”

顧安歲:“??”

香茶往被子裏縮了縮,聲音嗡嗡的。

“晚上你洗漱的時候,大哥喊我出去走了走…讓我以後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

後面的話,香茶不說,顧安歲也明白。

畢竟說話的那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趙枝繁一向不會管香茶,哪怕是讀書。既然趙枝繁提出這事,肯定是因為趙枝繁發現了其他不對勁的苗頭。

比如未來的小姑子開始想…讀書之外的事?

顧安歲咋舌。

她最擔心的來了。

香茶不會真的早戀吧?!!

“香茶…”顧安歲艱難開口,她還沒有正式嫁到趙家來,現在多說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

嗐,就算日後嫁進來了也不好多說…

“安歲姐,我困了。”香茶蜷縮在被子裏,聲音含着睡意。

顧安歲忙道:“睡吧睡吧,不早了。”

就在顧安歲快要會見周公時,身邊的女孩低喃道:“…我還小呢…”

她想再大點,再優秀點,然後再去和未來的愛情碰頭。

現在的她雖然美好漂亮,但太過稚嫩。

趙枝繁帶着顧安歲在趙家待了三天,期間顧安歲多次觀察香茶。

包括香茶在鎮上初中認識一些男孩子,顧安歲都會多看兩眼。

趙枝繁将女友好奇張望的臉掰過來,耐人尋味地笑了下:“你搞錯對象了。”

顧安歲:“?”

趙枝繁下巴往前面擡了擡。

許久年馬上就要離開這,香茶将自己做得一大包春茶拿給許久年,叮囑許久年早上起來泡一杯,能醒神一天。

許久年笑着接過。

香茶一個勁地在說話,說下次給許久年看她寫的文章。

許久年:“好。”

兩人之間相談盛歡,一點都沒分離的難過感。

顧安歲恍然大悟,對哦,在香茶身邊最有存在感的不是她那些男同學,而是許久年!

“不是吧?”

顧安歲覺得太不可思議,許久年和她同齡啊……

“噓。”

趙枝繁捂住顧安歲想要尖叫的嘴,低聲道:“久年哥那天晚上跟我說過了,他只把香茶當妹妹看。”

顧安歲一把扯掉趙枝繁的手,咬牙道:“那你有問過香茶嗎?如果她——”

趙枝繁冷冷低斥:“她敢!”

香茶當然不敢,也不會戳破這層朦胧的感情。

真要較真起來,她分不清這到底是書中所說的愛情還是對久年哥的依賴。

她決定聽她大哥的,這種事等到了該它出現的年紀之時再去想。

送走許久年,趙枝繁和顧安歲也要啓程回市區。

此次趙老三要跟着一道去顧家拜訪。

趙家一時就只剩香茶一人,擔心香茶一個人住半山腰出事,趙老三便跟胡老二提了提,讓香茶去胡家住幾天。

夜裏,香茶和金鳳睡在一塊,兩人說着小話。

“你咋沒想着去市裏看看?”金鳳問。

香茶:“我去幹嗎,課不上了?”

再過一年就要上高中,她得抓緊時間讀書。

金鳳哎了聲:“香茶,你不會還想讀高中吧?”

香茶反問:“咋?你不接着讀?”

現在已經恢複高考了,誰都可以考大學,但凡家裏有條件的,都願意供孩子讀書。

金鳳遲疑了下:“我想讀啊,但我怕我考不到好大學,浪費錢。”

說着金鳳側過身,小聲道:“你聽說沒?二妮初中又沒考上,還要留級…”

提及二妮,香茶嘆了口氣。

“她咋那麽死心眼呢。”

當年的事給二妮遭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二妮爹前段時間才被放出來,一出來就要打二妮娘。

沉默了好些年的二妮突然抄起菜刀指着二妮爹:“你敢打我娘試試,我砍死你!”

二妮爹臉瞬間白了。

後來大隊長過來了,二妮爹和二妮娘成了瑤山村第一對離婚的家庭。

二妮考了兩年初中,因為爹娘離婚,二妮這次又沒考好。

大家都在替二妮遺憾,勸二妮明年繼續考。

香茶卻覺得二妮不應該這麽死腦筋。

她小舅媽,也就是教了二妮好幾年的老師李靜婉跟她說過。

“二妮不是塊讀書的料子,讀書是要講方法的,死讀書不行。”

二妮就是死讀書,不懂變通,就像當年喜歡學香茶打扮一樣。

讓二妮做抄寫文章這種事,她些許能幹得非常漂亮,但換一個題,二妮就懵了,幾乎是無從下手,不知道舉一反三。

這種最吃虧的學科體現在數學上。

金鳳很認同香茶的話,道:“她數學上學期考了九分,哎,這咋考得上初中?”

香茶翻了個身:“随她考吧,我不好跟她說,說了她還以為我害她。”

兩人不再聊二妮,說起了秀娥和美玉。

“秀娥姐倒是争氣——”

香茶點頭。

“我白天送我爹他們走的時候還看到她了,她們服裝廠新出了一款紅色的及膝百褶裙,她穿了。”

金鳳眼睛一亮:“好看不?”

紅色太豔了,很多女孩子雖然喜歡,但都不敢在外邊穿,秀娥膽子大,衣服既然做出來了,那就穿呗。

香茶:“好看,秀娥姐長得像她娘,櫻桃小嘴,大眼睛,再穿上紅裙子,走在街上一堆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

秀娥算是熬出頭了。

當然周寡婦和趙大虎的事鬧得那麽兇,秀娥得知她娘出不來後,便也沒鬧了,而是另謀出路。

——去服裝廠幫人剪線頭。

這活不用廢腦子,不過崗位上幾乎天天都換人,為啥?工錢低呗,低着頭忙活一天都不夠一頓飯吃。

秀娥硬是扛了下來,無他,秀娥比二妮有自知之明,秀娥不喜歡讀書,眼下也沒錢讀,有活幹已經算不錯的了,總比乞讨好。

就這麽幹了幾年,趕上改革開放的好時機,秀娥成了廠裏的正式員工,工資翻了幾倍,紅裙子穿上了,日子也過順暢了。

在路上看到香茶,秀娥還會主動笑着問好,可見這幾年秀娥變化真大。

金鳳:“你堂姐還是老樣子,見到你就跟老虎見到獅子一樣,恨不得一口咬斷你的喉嚨。”

香茶哼了哼:“我懶得理她。”

美玉比枝繁葉茂小不了多少,同齡的孩子幾乎都工作了,就美玉還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裏。

考大學倒是考了一回,沒考上。

鄭桂蘭想讓美玉繼續考,美玉就借着複讀的由頭在家裏當山大王。

也就鄭桂蘭将美玉當做一塊寶,美玉那懶散樣,考個十年恐怕也考不上。

這天放學,香茶騎着自行車從鎮上學校回來,快到金鳳家時,香茶在路上遇見了她奶石翠菊。

石翠菊蒼老了很多,嘴巴也比從前收斂不少,有時候看到香茶,還會偷偷摸摸塞一兩粒水果糖給香茶。

香茶不想要,這些糖是她爹從家裏拿了給她奶的,她家裏有好多,吃不完。

但老人家要給,香茶只好收下。

剝了顆糖進嘴,只聽她奶道:“明兒不上課吧?你大伯家的來旺要娶媳婦,你記得來吃席。”

香茶點頭,想起她爹臨走前的交代:

“吃席的時候記得把我屋裏抽屜裏邊的紅紙拿上,裏頭我包了喜錢。”

想到這,香茶便跟金鳳道:“我今晚就不住你家了,我回家有點事。”

說着就推着自行車往山路上趕。

快到家門口時,太陽斜的只能看到一小半紅圓球,香茶哼着小曲停好車,低着頭在包裏掏鑰匙。

手指才觸到鑰匙,香茶忽看到地上有一小撮人影緩慢地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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