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學霸的求知欲都是很旺盛的。

路澄一把扯下圈在黑發裏的耳機線,目光桀骜地盯住他,竄出一口東北腔。

“啥玩意兒,你再說一遍?”

沈随掂量着他的語氣,話到嘴邊,換了一個籠統的謙虛說法。

“我為大哥的傳說深深着迷。”

大哥路似乎被“着迷”倆字給噎住了,臉上罕見地沉默了一瞬,大馬金刀地擡起胳膊沖他拍拍桌子。

“過來,大哥說給你聽。”

那可太卻之不恭了。

沈随“屈服”在大哥路的淫威之下,相當配合地站起來挪座位。

他手剛碰到椅子邊,突然被閑在旁邊敲打桌面的路澄,牢牢扣住手腕。

傾斜的凳腿摩擦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

路澄把人一把拉至胸前,惡狠狠地咬牙,“行啊你,膽子不小,居然打聽起我來了。”

熱氣撲在耳邊有點癢,沈随及時放下移到路澄脖子後面的手刀,順着他的力道勾倒椅子,強行狼狽了一把。

路澄沒想到沈随這麽“弱不禁風”,居然跟個紙人似的一吹就倒。

于是松了兩分手勁,很單純地教育他,“這破事兒越傳越離譜,你跟後面瞎湊什麽熱鬧。”

“沈紙人”保持着被他鉗住手腕的姿勢,循環利用嬌弱學霸人設,“不好意思啊,我們學霸的求知欲都是很旺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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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澄掃一眼紙人同桌放在桌上還沒翻開的“五三”,心裏尋思着這人是不是刷題刷多了,腦子不太好使。

這趟桌椅鬧騰的動靜,驚着了教室裏的八班群衆。

謝東海目光閃躲地把課本貼在臉上,靜靜吃了兩分鐘的瓜,越看越懵逼。

……您二位這個雷聲大雨點小的陣仗,真不是勾肩搭背哥倆好?

“嗡嗡嗡。”

兩人擱在桌上的手機同時亮起。

路澄看一眼來電顯示是他老爹,立馬松開對沈随的束縛,抄起手機往外走。

“喂,爸。”

“路澄啊,你跟小随已經到教室了吧。”

手機那頭人聲嘈雜,路鈞顯然剛從會議室裏出來。

路澄摳了摳耳朵,剛準備讓他沉迷工作的老爹少操閑心,卻聽到路鈞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有些話,爸爸在家的時候,當着小随的面不方便講,你就在電話裏聽着吧。”

手機那頭的老父親聲音頓了頓,像是又嘆了一口氣。

“我現在旁邊沒人,爸你就放心說吧。”路澄收起驚訝目光在樓梯口側過身子,錯過了走廊裏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

頂樓,拐角風大。拂動衣角呼啦啦地吹過來,蓋過了沈随嗡嗡作響的手機。

他環顧四周,找了一個隐蔽的角落斜靠上牆。

本想先叼根煙再接電話,可當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人顯示,是“未命名”三個字,沈随猶豫片刻,把掏出一半的煙盒重新按進外套口袋。

嘟,電話接通。

入耳先是一片翻閱文件的嘩啦聲,隐隐約約還能聽到旁邊有人在敬稱沈總。

沈随漠然地拿着手機靠在牆上等待,直至那端腳步聲漸停,才聽到熟悉低沉的聲音響起。

“要我先開口問候你嗎,離了這個家門,你是不是就把祖宗的規矩給忘了?”

聽到男人的冷笑,沈随眼底閃過一絲黑色。他繃緊了手臂,語氣生硬地叫了一聲“爸”。

沈若風不予置評,單刀直入來意,“聽管家昨天跟我報道,你想提前回來準備你媽的忌辰?”

“等我媽的忌辰一過,不用你趕,第二天我會自己走。”沈随冷沉着臉,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然而緊攥的拳頭卻暴露了他心底翻騰的情緒。

“拖整個沈氏集團在外人面前蒙羞的不孝子,有什麽資格自由出入沈家。”

沈若風對兒子悠悠發出一句質問,讓沈随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

“讓沈家蒙羞麽?”

沈随嗤出一聲冷笑,顫動的聲音像是藏了一塊浮冰,“你能顧及沈氏集團的體面,為什麽不去想想我媽受過的委屈,她在世的時候,你們沈家給過她這個沈夫人應有的尊重嗎?”

他背靠牆面,按住額角鼓跳的青筋,無聲做了一個艱難的深呼吸。

電話那頭的沈若風安靜了一瞬,給了他回答,“沈随,這就是你給我的理由?”

冷冰冰的語氣,就像在應付一場壓倒性的生意談判。果然在沈若風的眼裏,利益至上永遠能排第一位。

沈随漆瞳漸深,拼命壓制着摔碎手機的沖動,跟他讨價還價,“那你需要什麽理由,才能讓我回去準備我媽的忌辰?”

“管家已經跟你把要求傳達的很清楚,多餘的廢話我不想再重複一遍。”

沈若風打破了他的原有期待,把禁令重提上線。

“或者你現在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麽要在你親姑姑的生日晚宴上,當着沈家各路親朋的面跟你表哥動手?”

“我……”沈随呼吸凝滞,衡量許久強壓下心火,把想說的話堵在喉頭深處,“行吧,你愛怎麽想怎麽想。”

“既然沒有承擔後果的能力,就不要縱容自己闖禍。”

沈若風的語氣難掩失望,“沈随,希望今天這通電話,值得我在你身上浪費五分鐘。”

挂完電話,路澄一路往教室走,腦子裏不斷回想着老父親剛才跟他說的話。

“沈随這孩子,母親去世得早,你沈叔叔又忙着工作疏于關心,這父子倆的關系是……唉。總之,他來家裏的這段日子,你好好跟人相處,別拿少爺脾氣壓人家。”

路鈞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旨在打好混賬兒子的心理基礎,讓他跟沈随和睦相處。所以,只挑了點故事骨幹告訴兒子,其他私裏內容則是守口如瓶。

路澄在得到的有限信息裏,把沈随腦補成童年凄慘的勵志哥——爹不親,沒了娘,只能寄生于學習大事尋找人生價值。

怪不得人能成學霸呢,都是造化弄人啊。

這也太雞兒慘了。

回到教室,沈随已經坐在位置上開始刷題了。

路澄目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別的沒看出來,只越發覺得那壓抑怒氣的背影無比深沉,奮筆疾書的發洩姿态堪比寒窗垂淚。

啊,真是個身世憂郁的小可憐。

還體弱,一推就倒的那種。

一定是小時候沒人照顧,所以導致營養不良發育遲緩。路澄看着那比他還高半個頭,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大長腿如是想。

“哈——啾——”

坐在倒數第二排的褲衩,趴在桌上睡懶覺,嘴巴一張,呼嚕打的跟吹小號似的。

路澄眼角睃着沈随,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冷不丁地聞到了點有意思的東西。

他皺着鼻子站在最後一排嗅了嗅,鎖定氣味範圍後,果斷抄起桌上的課本卷成圓筒,把坐在前排呼呼大睡的褲衩給拍醒了。

“豬腦子,大哥平時怎麽教育你的,抽煙也不知道銷毀罪證,最近風聲這麽緊,是不是想被‘閻羅王’請到教導處喝茶!”

沈随聞聲擡眼,筆尖一滞,在試卷上留下一道顯眼的油墨劃痕,趁沒人注意迅速擡手翻頁。

他剛在頂樓抽完了一整包煙下來,因為心煩意亂,忘了把身上的煙味除幹淨了再回教室。

“啥,澄哥,我沒抽啊?”褲衩大夢方醒,迷瞪着眼睛巴巴兒地看着他澄哥,連嘴角的哈喇子都沒來得及擦。

“胡扯!這周圍的煙味這麽重,不是你難道是我?”

路澄完全沒把這事兒想到他同桌身上去,逮住了他兄弟就是一頓思想教育。

???無辜的褲衩黑人問號臉,被他澄哥信誓旦旦的目光搞到懷疑人生,甚至于低頭聞了聞自己的校服。

好不科學啊!這夢裏吞雲吐霧,咋還帶現實後遺症的?

“咳,大家安靜一下,有個好消息要宣布。”

半個小時之前,被郭立方火速提拔上位的新晉班長謝東海,帶着老班的手谕從辦公室過來親傳聖旨。

“今天上午學校組織高二年級全體班主任開會,老班臨時跟體育老師調了課,大家現在可以下去嗨了。”

這樣一來,高二開學的第一節 課就成了體育課。八班同學集體摩拳擦掌,開始歡天喜地地脫校服。

路澄拉鏈拉到一半,發現沈随坐在椅子上沒動,乍一看,那“弱不禁風”的背影,繃得就跟門板似的。

他握手成拳,過去敲了敲桌面,“學霸,一進學校這麽用功啊,連體育課都不上?”

沈随怕他湊得太近,聞到自己身上的煙味,連忙擡起手背,裝作掩嘴咳嗽的虛弱模樣,“我忽然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如果老師問起來,你幫我請個假。”

路澄一想也是,從小就營養不良的人,那不得身體素質都差。于是也沒往下深究,很幹脆地拽着褲衩一起出去了。

上課鈴還沒打,教室裏的人就一哄而散。

沈随皺着眉頭把沾了煙味的外套扔進桌洞,正準備繞路去小賣部買包口香糖,一出教室門,碰到了剛從廁所走出來的謝東海。

“沈同學,你也是特地躲在教室避風頭的嗎?”

“避風頭?”

謝東海一臉嚴肅地沖他點點頭,“我也是剛上廁所的時候,從別人那兒聽到的消息,今天老班早上把課一調,咱得跟二班一起上體育課了,你說衰不衰?”

“跟二班一起上體育課,這有什麽問題嗎?”

沈随說完這話,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你是說……”

“是的啊!”謝東海悲痛扼腕,臉色苦得能聞見黃連味兒。

“你同桌路澄路大佬,上學期在操場手刃的那群實驗班學生,就是二班的人吶!!”

?作者有話說:

随哥:求知欲不強的學霸不是好老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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