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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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向淨壇廟裏看了看,只見一群人正在為勝利歡呼雀躍,他不知道哪一個門人口中的所說的沉香,但他有一種預感,其中一定有一個就是……又回頭無不擔憂搜尋那個負傷而出,有些狼狽卻依然絕世出塵的黑色背影。思量片刻,眼珠一轉,剛剛邁進門檻的腿又擡了回來。算啦,反正已經找到了地方,沉香一時半會也丢不了,還是先去看看那個人,看樣子受傷不輕啊。
楊戬好不容易走出了淨壇廟,此刻才越發覺得自己的傷勢沉重。五髒六腑猶如倒海翻江,又好像被石碾碾過一樣,氣血逆行,心脈如針刺般的陣疼,每一次心跳都猶如一場煎熬,每一次呼吸都恰似一場酷刑,豆大的汗珠自蒼白的臉頰上滾落,緊咬才雙唇也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血色。連他自己都在懷疑,這副身體究竟能不能支撐着自己回到真君神殿。
眼下的變故着實出乎自己的預料,不能再耽擱了,一定要抓緊時間回去。積蓄體內所有的法力,騰雲而起。剛剛追過來的年輕人見到此等情景不由得暗吃一驚,受了傷還能駕雲啊,看來這人,要麽傷勢不重,要麽本事不低。爹爹熟悉的人,阿亮哥要找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且追上去看看,一旦出現了什麽意外,自己也好上去幫忙。想到這裏,年輕人亦騰雲追去。
行不多時,年輕人不由得開始咧嘴撓頭,有沒有搞錯啊,向來自诩本事不錯,得到了父親的真傳,今天居然連一個受傷的人都追不上,這事若是被那些同門師兄弟知道了,不但會挨罵,還會被他們笑掉大牙。不行,自己一定得追上他。想到此處,年輕人再度催動雲頭,加速追趕。
楊戬剛剛駕雲不久,便發覺身後有人跟蹤,眼下自己傷勢沉重,無力與人一戰,本欲急行,力圖甩脫跟蹤之人,奈何自己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剛一催動法力,便覺血脈受阻,一陣劇痛襲來,眼前陣陣發黑,險些墜下雲頭。就在這時,楊戬心如電轉,放任自己從雲團之上直直栽了下來,落入了一片郁郁蔥蔥的密林之中……
身後的年輕看得真真切切,大叫一聲不好,剛才那人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墜下雲頭了呢,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麽大事。想到這裏,年輕人不由得焦急萬分,連忙自楊戬墜落的地方降下雲頭。及至落地,年輕人頓時有些傻眼,這密林之中除了樹還是樹,根本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自己明明看到那‘畫中人’就是落在這裏的,為什麽又不見了呢?
突然,年輕人就覺得自己的脖頸處一涼,一種窒息的壓力将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好聽卻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但年輕人還是聽出了一絲虛弱的顫音。“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跟蹤我?”
年輕人暗罵自己大意,怎麽就這麽笨啊,居然會被一個重傷之人給制住了,說出去誰會信啊,自己沒臉見人了,幹脆就在這裏找棵樹,一頭撞死算啦!不過這個人真的好厲害啊,受了重傷,頭腦還能保持這樣的清醒,除了父親,自己還真沒有見過第二個人。
楊戬的墨扇壓在了年輕人的脖頸上,左手卻死死的捂住胸口,每說一句話都會讓他覺得痛苦萬分,不過更讓他氣苦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自己的小命都捏在了別人的手裏,他的腦袋居然還有心思溜號。握緊折扇的手不由得用力向下一壓。“我在問你話呢……咳唔!”
年輕人無辜的連連擺手,說出話險些把楊戬氣樂。“別誤會,我不是壞人。我叫蕭光遠,是去淨壇廟找人的,嗯,是看見你受傷了,擔心你出現意外所以才跟着你的,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看着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啊,不對,是我爹和阿亮哥認識的一個熟人,也不對,是畫裏的一個人……嗯……”
“好啦,別說了!”楊戬聽得有些頭疼,這個叫蕭光遠的招供的倒真是徹底。還有,這個世上還沒有什麽人有資格在我楊戬的面前自稱壞人。
蕭光遠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脖頸上的墨扇。“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你可不可以把這個東西從我脖子上拿下來呀。”
楊戬收回自己的墨扇,一手扶住身旁的一棵大樹,轉身就要走。蕭光遠長長松了口氣,一聽身後沒了動靜,急忙轉身,過去扶住了楊戬。眨着一雙墨玉般的雙眸真誠的問道“你就是那畫中人對不對啊?”
楊戬雙眉緊鎖,有些不耐煩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你認錯人了。”
誰知蕭光遠把楊戬的手臂抱的更緊,一臉肯定的說道。“不可能,像你這樣的人,世上絕不會有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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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戬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蕭光遠仍是不依不饒的詢問着。“畫中人,你怎麽會在淨壇廟受傷的?那裏面又沒有壞人。”
楊戬對這個男孩過分的坦白和直率有些無可奈何,怎麽才能想法設法擺脫這個過分熱情的大男孩,也好早點趕回真君神殿,因為身體實在難受的厲害。指望用慣用的冰冷将他逼退。“因為我就是壞人!”
光遠一撇嘴,滿臉的不懈。“得了吧,你要是壞人,那天底下就沒好人啦。”
連楊戬自己都不明白,眼前這個開朗的耀眼的男孩究竟是怎樣得出這樣的結論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是好人。心中的好奇讓他不自覺的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為什麽?”
蕭光遠一仰頭,笑得有些得意。“因為能被我爹畫在紙上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壞人。”
“呵呵……”楊戬輕輕的搖了搖頭,這樣的理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可是突然間,楊戬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與其說是想起不如說是一個他不想要去面對的猜測。“你爹是……蕭懷?”
“我就說嘛,你肯定就是那個畫中人,剛才你還不承認。”
楊戬偏過頭,用拳頭抵在自己的唇邊,悶悶的咳嗽了幾聲,眉宇之間露出了痛苦之色。
蕭光遠連忙拍打他的後背,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楊戬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無事。二十年未見,殷昶已經有兒子了,而且活潑開朗,跟沉香差不多大,真好!心中這樣想着,可是表情上卻又一種難言的苦澀。緩緩的擡起頭,欣慰的看着他,擡起手,輕輕的拍了拍蕭光遠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能有你這樣的兒子,是你爹的福分,回去好好的孝順你的父母吧。”說完,楊戬抽回自己的手,腳下不穩的就像獨自逃開。
蕭光遠緊走幾步再次扶住了他。“你傷的這麽重,萬一路上出事怎麽辦啊,還是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啊?”
楊戬搖搖頭。“不必了。”
“原來你不想回家啊,是不是怕家裏人擔心啊,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我那裏有好多靈丹妙藥的,保證你恢複如初。”
楊戬仍是搖搖頭。“太一教裏不會有任何人想要見到我。”血海深仇,彼此的立場,恩怨糾葛,既然一切已經過去,自己又何必再去打擾那份寧靜。想起曾經的過往,只覺得胸口越發的沉痛,胸前的衣襟已經被自己抓出了褶皺。
“為什麽呀?”蕭光遠有些憤懑的失望。“沒關系啦,我帶你去我自己住的地方,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的。他們不想見你,那就不見喽,可是有一個人特別想見你啊。”
“有一個人……是……”會是他嗎?
“見到了你就知道啦!走啦!”光遠不再給楊戬猶豫的機會,扶着他硬是騰雲而起。方才的強撐耗去楊戬大部分僅存的力氣,此刻已然全無力氣,昏昏沉沉的被光遠架起,再難掙脫。
蕭光遠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快如閃電的身法,在神教當中,他總是喜歡在同門的師兄弟裏吹噓一句話,就是除了父親之外,我的身法若排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誰若不服氣,盡可以出來比試一下。或有人看不過他的嚣張,出來挑戰,盡皆敗北而回。光遠就越發自信滿滿。只是這次,他在一個深受重傷的人的面前丢了面子,竟也未敢大張旗鼓的回轉神教,竟然扶着楊戬走起了後門,還美其名曰,人多嘴雜,避起嫌疑。楊戬也正好樂得如此。
光遠将楊戬徑直扶到了自己的住處,安排其坐下,然後轉身倒了杯茶。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個……我該怎麽稱呼您啊?光遠總不能老叫您畫中人吧?”
楊戬眉心微蹙,是因為傷勢沉重,身體難受的厲害,但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略帶苦澀卻始終不失溫柔的笑意。不能否認,他很喜歡這個男孩,不僅僅是因為那是殷昶的兒子,更重要的是男孩讓自己看到了久違的陽光。“如果非要叫點什麽,你就叫我楊叔叔吧……”
“嗯,楊叔叔!”光遠叫的很是順口,沒有一點生分,根本不像是剛剛認識的人。
“對啦,我記得你說你去淨壇廟是去找人的,你找的是誰啊?”楊戬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哦,這個呀,我爹讓我去找一個叫劉沉香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然後讓我暗中的跟着他,觀察他,必要的時候也要出手幫幫他。至于其他的,我爹沒說。”
楊戬只是略略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之後便是一陣猛咳。連身體都因為激烈的咳嗽而牽扯到了傷口,引起了痛苦的痙攣。一身的冷汗将裏衣都給打濕了。
光遠舉起拳頭,一砸自己的腦袋。“哎呀,你看我怎麽這麽糊塗,居然都把你受傷的事給忘了,楊叔叔,您在這稍坐一會,我去給您拿藥啊!”說完,便以極快的速度跑出了自己的房間。
剛剛出門不遠,光遠就叫過一個神教中的小弟子,吩咐他前去海陵王府送信,就說自己已經找到了王爺要找的畫中人。
小弟子摸摸腦袋,有些糊塗問道。“小師叔,那您為什麽不把那個什麽畫中人直接帶到王府啊?”
光遠一揚眉,露出了那個招牌似的開心的笑容。“這你就不懂了吧,王府是什麽地方,就是有一只蒼蠅飛進去,都會有八雙眼睛盯着看。更何況是一個陌生人。你師叔我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想給任何人帶來麻煩。趕緊去吧!”
小弟子答應一聲,便跑去送信了。
見送信人已經走遠,光遠也不敢再耽擱,轉身朝丹房跑去。
自從蕭懷派出手下弟子去尋找劉沉香的下落後,他的心裏隐隐的透着幾許不安。當初因為一時賭氣許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承諾,現在都有些後悔,他只想找一些理由或是破綻來說服自己,不要去管這閑事。也不知光遠那邊如何了……
突然,他察覺到一絲陌生的氣息闖入了後山,後山?我這後山并非無人把守,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闖入,而且到現在都沒有人前來禀報。“巽風,你去後山,把值守的門人弟子找來,我有話問他。”
“是!師傅。”巽風領命而去。
時間不大,巽風帶着值守的頭目前來回話。
蕭懷看了看他,直接問道“我來問你,後山可有陌生人闖入?”
來人凝眉思索的半天,最後有些為難的回道“回教主,陌生人倒是有那麽一個,不過是光遠師叔帶來的,所以弟子也就沒敢多問。”
光遠帶來的?難道他把那個劉沉香帶到山上來了?那他為何不來前殿回禀?揮揮手,命來人退下。“你且回去吧,注意仔細看守,若再有陌生人闖入,要及時來報。”
“是!”來人躬身退出後,不由得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
巽風再次出列請言道“師傅,不如讓弟子去光遠師弟的房間去看一看,然後回來再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禀報師傅。”
蕭懷面無表情的擺擺手“算啦,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背後觀人才能看的更清楚,本座倒是要看看這個劉沉香值不值的本座為他出頭。”
蕭懷來到自己兒子所住的地方,平時,光遠的房間裏總是亂哄哄的,人影不斷,今日這裏卻顯得格外的安靜。許是那小子有意安排的吧。站在門前,屋門是虛掩着的,側耳傾聽,屋內幾乎沒有一絲動靜,好像無人一般。當然,這也只是幾乎,蕭懷還是察覺了屋內那異樣的氣息。
光遠不在,否則屋內不可能這麽安靜,蕭懷這樣想着,心裏對兒子的做法有些不滿。他怎麽可以将一個毫不了解的人獨自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光遠性子很好,可就是太過輕信別人,對任何人都坦誠相見,從不設防。蕭懷眯起雙眼,從虛掩的門縫裏向屋內觀瞧。
這一看,當真吃驚非小。怎麽是他?他怎麽會在這?劉沉香呢?只見一個一襲黑色玄衣的青年男子坐在桌旁,手肘置于桌上,拳頭拄着自己的頭側,修長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雙眸,顯然是已經睡着了,不然的話依照他的修為,不可能不知道門外有人。除了累到了極致,蕭懷想不出像楊戬這樣一個處處嚴謹警惕之人怎麽會毫無防備的在陌生人的屋內睡着。忽然間冷漠的心一陣莫名的刺痛,隐隐透着幾許不忍。
掩去身上的氣息,輕輕推開房門,緩步來到桌旁,不知是因為害怕吵醒屋內睡熟的人,還是為了謹慎行事,蕭懷的每個動作都格外小心翼翼。離得近了,眼前人就越發看得真切,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上去身形略顯單薄的三界戰神,五官卻是如此的精致完美,每次看到都讓自己癡癡的移不開眼。只是這一次,他的臉色好像略顯蒼白,即使是睡着了眉心依然無法舒展,在夢中你是有什麽無法解開的結,還是又再算計着什麽?現在的你,沒有犀利的眼神,沒有尖刻的言語,沒有威嚴的氣勢,沒有陰冷的算計,剩下的只有這寫滿疲憊的倦意,卻讓人心疼的依然看不懂你。
你的額頭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汗珠?難道你很熱嗎?如今已是深秋,這怎麽可能。不知怎的,心裏竟開始擔憂,自袖筒中取出一方汗巾,輕輕的擦去楊戬額頭上的汗珠。
這時,異樣的觸覺終于讓楊戬驚醒,被眼前的汗巾遮住了視線,只當是光遠已經回來了,尴尬于自己的失禮,竟然睡着了,不由得的歉疚的笑了笑,接過汗巾,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然後又遞了回去,道了聲多謝。
就在楊戬擡頭的一瞬間,正對上蕭懷那玩味的表情,手上不禁一抖,汗巾飄然而落,豁然起身,險些将身後的座椅撞翻。楊戬說不出自己此刻是怎麽的心情,是驚喜嗎?不,應該是惶恐,是讓自己措手不及的震驚。“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蕭懷一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汗巾,有些可惜的撇撇嘴,但還是将他放進了自己的袖口。“這句話好像應該是我問你。”
楊戬有些尴尬,手心裏沁出了一層的冷汗,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是光遠帶你來的?”
楊戬擡起頭,起初的震驚也只在一瞬間,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你不要怪他,他是個好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一個坦誠無私的人,他敢于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笑容毫無保留的暴露在陽光下,面對他,你我都只能自慚形穢。
蕭懷唇角一勾,壞壞的笑了笑,慢慢的湊到了楊戬的耳邊,用略帶暧昧的語調低語道“我不怪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來這的目的,難道你是來要回那副畫的……”如果忽略到話語的內容,楊戬可以确定身邊的人就是殷昶,可是,現在,他不是。
楊戬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猛然向後退出一步。“蕭教主多慮了,楊某并無它意,多有打擾,告辭!”說着,楊戬繞過蕭懷,就要朝門外走去。
“慢着!”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想起一陣爽朗的笑聲。“呵呵……楊先生,果然是您,可真是讓本王好找啊!”
此刻的丹房內,蕭光遠已經是一個腦袋兩個大,平日裏最讨厭這些瓶瓶罐罐,丹丸藥劑,一見這些東西便會覺得頭疼,更何況現在也不知道那位楊叔叔受的是什麽傷,這可如何是好?難道還要把這些瓶瓶罐罐都帶上,讓楊叔叔自己去一個一個的試用嗎?一想到這裏,光遠就覺得崩潰,抱怨自己平時怠惰。他将自己的腦袋抵在門框上,一下一下,很是有節奏的拿自己的腦袋撞起了門框,企圖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突然,光遠擡起頭,眼底閃過一道亮光。‘有啦,我把這些瓶瓶罐罐全帶上,去找薛師叔,就說我自己受了內傷,讓他來告訴我用那一種。’
心裏這樣想着,手上便行動起來,把自己的外袍脫下展開,将所有的藥櫥中所有的瓶瓶罐罐一股腦的全都放進了自己的外袍裏,背起來,扛在肩上就朝外走,知道的人知道他在找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教中出了偷藥賊。只讓守門的門人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另一邊,海陵王完顏亮擡腿進了蕭光遠的房間,滿面堆笑,春風得意。楊戬與蕭懷具是一愣。完顏亮?他怎麽來了?
蕭懷朝着完顏亮拱拱手。“王爺大駕光臨,蕭某有失遠迎。”教主說的客氣,但眉目之間沒有絲毫恭敬欣喜之意。更何況自己與這位海陵王并無深交。
“呵呵……國師客氣,本王突然造訪,還請國師不要介懷。”完顏亮笑語寒暄。
楊戬在一旁,真的有些後悔與光遠來到了這裏,都是心中那莫名其妙的僥幸在作祟,既然他已全然忘卻,自己又何苦這般作踐自己。“既然蕭國師有王爺這樣的要客來訪,楊某就不多打擾了,先行告辭。”說着,右手不着痕跡的覆上依然沉痛不止胸口,黯然離開。
“且慢!”
“等等!”
兩個人竟是出奇的默契。
楊戬慢慢回頭,眉心始終不曾舒展。“還有何事?”
完顏亮舉步上前,攔住了楊戬。“楊先生不要誤會,本王不是來找蕭國師的,而是來找楊先生的。”
“找我?”楊戬越發的不解。
蕭懷站在一旁,面色陰沉。“王爺與這位楊先生相識?”
楊戬心中悶悶,冷聲道“萍水相逢。”
“呵呵,不止哦……”完顏亮神秘且略帶得意的一笑。“楊先生還在本王的府邸住過一宿。”
蕭懷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心情說不出的煩悶。“這麽說,楊兄與王爺可是相熟的很啊!”
楊戬聽出了蕭懷言語中的不善,心中也不想讓他誤會。“一面之交。”
完顏亮連連擺手。“哎……楊先生何必如此生分,你我二人也曾秉燭而話,促膝長談,本王對楊先生甚是仰慕,相見恨晚啊!”
楊戬恨恨白了完顏亮一眼,卻沒有再說話。可這些看在蕭懷的眼裏卻全然是另一番意思。“如此說來,蕭某在此間好像才是多餘的……”
楊戬知他已然誤會,本欲解釋,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你我早已形同陌路,過多的解釋只會自取其辱。
完顏亮聽蕭懷如此說,倒也不再客氣。“國師身為一教之主,公務繁多,恐怕怠慢了貴客,不如就請楊先生到本王的府邸過府一敘,轎夫車馬都已備齊,只等楊先生一句話。”
“這……”楊戬有些猶豫,不如借此機會先行離開,至于剩下的事,等出了這個門再說。
“慢!”蕭懷心中甚是不悅,對這個海陵王很是厭煩。“王爺,此間可是太一教,王爺要從這裏帶走我的人,是否也該問問我這個主人!”
此話聽來着實霸道,連楊戬都聽得有些刺耳,更何況是完顏亮。什麽叫‘你的人’啊!“國師這話可說的有些無禮了,楊先生風華絕代,傲骨天成,優雅随性,來去自如。縱然國師與楊先生是舊識,卻也不該口不擇言,說出此等折損他風骨的話,豈不玷污了朋友之誼。”
連蕭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那番話來的,但是說出來後他絲毫不覺得突兀,更不覺的後悔。“既然進了我太一教,便是我神教的客人,蕭某尚不曾盡地主之誼,便被王爺接了去,此事若傳揚出去,外人會如何看待,而且如果王爺請楊先生過府,也只是為了敘話,我想,也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國師此言差矣,自那日楊先生與本王在江南初見,楊先生的品貌風姿讓本王深深折服,阿亮身為王爺,心系江山社稷,本想請楊先生入朝,輔佐我大金江山,不想先生不辭而別,阿亮甚是惋惜,數度尋訪均無結果,北歸後,阿亮更是夙夜難寐,食之無味,腦海之中盡是先生揮之不去的身影,此次天鑒垂憐,在此得見先生,阿亮豈能失去這一訴衷腸的良機。國師素來清心寡欲,事不關己,這次不妨就成人之美吧。”完顏亮言之鑿鑿,毫不避諱。
蕭懷嘴角抽搐,連連冷笑。“哼哼……王爺深情款款,情誼深厚,可真是讓蕭某感動不已啊!楊真君,恭喜啦!”
楊戬臉色鐵青,心頭怒火升騰,這胸口處更是猶如一陣油煎火燒一般的難受,恨不能當場掐死這兩個口不擇言的混蛋!“夠啦!你們不必在此戲耍楊某!本君承受不起!告辭!”說着,楊戬邁大步,奪門而出!
“等等……”
蕭懷與完顏亮也跟着沖出門去,一起攔住了楊戬,再一次表現出了這惱人的默契!只恨恨的互瞪了一眼。
楊戬死死的攥緊折扇,咬住自己的雙唇,極力的壓抑着心中的怒火,蒼白的臉頰卻是泛出了異樣的紅暈,有一種別樣的魅惑。
完顏亮倒是會看臉色,連忙上前施禮賠罪。“楊先生,阿亮并無半分戲耍看輕先生之意,只是方才一時心急才口不擇言,還望先生海涵,只是阿亮方才所言盡皆發自肺腑,先生若是不喜,阿亮以後決不再言便是!”此言信誓旦旦,卻鄭重的不容人又半分質疑。
“你!”楊戬被他們氣的說不出話來,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
一旁的神教教主瞳孔微微收縮,一股憤懑之氣壓在胸口,不吐不快。不由得出言相激。“哼,沒想到楊真君身為男子,竟然也有如此魅力,不但有人願意以畫相贈,連王爺都對楊兄念念不忘,哼,真是豔福不淺啊!不過我現在好奇的是,那個所謂的‘昶’又是何人啊……”
楊戬的雙唇止不住的顫抖,緊蹙的眉心處寫滿了內心的糾結,他的猶如墨玉一般的雙眸一錯不錯的盯着蕭懷,似乎要将他的整個人射穿,那種難言的失望和委屈讓他幾欲失态。這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這是自己欠他的,再多的痛苦讓我一個人來受吧,喉結一動,輕輕閉了閉眼,慢慢的偏過頭去。“與你無關!”
從楊戬的表現中,完顏亮敏銳的察覺到這位楊先生與國師之間定然有不一般的關系,這讓完顏亮也深感不快。表面的生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內心的真情與炙熱。
蕭懷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對,你說的是,與我無關。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弄清楚,你接近光遠究竟有何目的,此事不說清楚,你休想離開這裏半步。”蕭懷說不清此刻自己是什麽心意,他只是不想讓楊戬離開,一來二去竟然想出了如此蹩腳的理由。
完顏亮玩味的看了看眼前的兩人,他們兩個好像不只是舊識這麽簡單,這其中似乎還有什麽誤會。或許,他們兩個真的鬧僵了,自己就可以坐收漁利了,且來一個坐山觀虎鬥。
“蕭懷,你……”楊戬猛然間一手捂住胸口,緊緊的攥住了胸前的衣襟。口中的鋼牙幾乎要被咬碎。胸中傳來的劇烈的陣痛,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呼吸也變得越發粗重急促。“你莫要逼人太甚!”說話間,轉身就要幾欲逃開,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尤其是他。因為他無情的話語已經将自己的心深深的刺痛,超過所有利器,已然讓自己無力支撐,只想逃開。畢竟,楊戬也是血肉之軀。
但見眼前紅影一閃,蕭懷再次站到了楊戬的面前攔住了去路。“蕭某只是就事論事,何來逼迫。”
楊戬擡起手中的墨扇直指蕭懷,犀利的雙眸卻寫滿了痛苦之色。“讓開!”
蕭懷一手背于身後,輕輕揚頭。“不讓……”
“楊戬縱然不濟,但就憑你這——你這太一教,還攔不住我!”楊戬連說話的氣息都有些不足。
“好啊,那我們就不妨試試看!”蕭懷同時是信心滿滿,毫不退讓。
楊戬突然出手,折扇直取蕭懷的面門,蕭懷擡手格擋,沒想到楊戬的這招竟是虛招,待到回神,楊戬已經移到了蕭懷的身後,他不欲與蕭懷糾纏,更是力不從心,而且腳下虛浮,始終不穩,只想早點離開。只可惜他的身形動作比之從前已是大大的不如,剛剛跨出一步,肩頭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扣住。也不知他用了多少力氣,整條胳膊似乎都要被他給卸下來了。更加之體內的氣血翻騰猶如倒海翻江,全身虛脫,劇痛難忍,冷汗直流,眼前是一陣陣的恍惚,連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楚。下意識的回身反手以折扇回擊,卻又被攥住了手腕。楊戬好像無意識的幾次用力,卻都未能将自己的手抽回。
“放——手!”楊戬有氣無力的說着,雙眸卻漸漸失去了焦距,變得空洞無神。
“不放!”蕭懷自認為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卻不明白眼前人這是怎麽啦。心中更是一團亂麻。
楊戬只覺得連自己的眼皮都越發的沉重,無力支撐,更無力壓制體內翻騰的氣血。突然間,胸中一陣悶熱,有什麽東西在極力的上湧,口一張,一股鮮紅的熱血噴湧而出,正好噴在了蕭懷攥緊楊戬手腕的手上。蕭懷大驚失色,急忙松開了手,楊戬手也随之無力的一松,折扇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也随之軟到下去。
蕭懷急忙上前,抱住了楊戬,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與恐慌。眼前的變故也讓完顏亮大吃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