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九章:

恰恰就在此時,蕭光遠手裏拿着一個小瓷瓶興高采烈的趕了回來,身後跟着薛敬宗。可憐的光遠從來都不是說謊的料,這謊話還沒有說到兩句,便被這位薛師叔給識破了,蕭光遠身輕體健,滿面紅光,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樣子,被這位薛師叔一哄一吓,也就乖乖的說出了實情。

起初,薛敬宗也是吃驚非小,但是對于曾經的那些恩怨,他沒有向眼前這個少年透露半個字。畢竟,上一輩的恩怨糾葛不應該由孩子來承受。但是楊戬對自己也曾有過救命之恩,我薛敬宗恩怨分明,這一次幫你治傷,便是還了你的人情,至于以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随後,薛敬宗便答應将此事保密,親自前來給楊戬療傷。

然而剛剛到達光遠自己的院落,眼前的場景便着實讓他大吃一驚。自己的父親半蹲着,懷裏還抱着一個人,一旁站着同樣魂不守舍的完顏亮。“爹?”幾步跑過去,這才看得清楚,蕭懷懷裏抱着的正是那位楊叔叔。“楊叔叔?”

“爹……這,這是怎麽回事啊?楊叔叔他……”

薛敬宗也趕忙湊了過來,眉心擰成了一個,他沒想到楊戬居然傷的這麽重,以致昏迷不醒,可是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什麽人能夠傷到他,哪怕是自己的教主恐怕也沒有這個本事吧。“教主……”

蕭懷緊緊的攥着拳頭,陰鸷犀利的雙眸幾乎可是殺死人。他說不清此刻現在的心情,是悔恨嗎?可是,悔的是什麽,恨的又是什麽?為什麽自己的心像被挖空了一樣的疼,為什麽他更想擡手給自己兩巴掌。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不想楊戬有事。“好啦,別說了,救人要緊……”說着,便站起身,直接将人抱起。

簡單的一句話終于将震驚的衆人拉回。

楊戬的頭無力的垂在了蕭懷的臂彎裏,略略發紫的雙唇中溢出了紅色的血線,手臂自然垂下,發白的手指是異常的冰冷,可是讓蕭懷更加痛心的是,楊戬單薄的衣衫已經被冷汗給濕透了。方才只是被他那潇灑飄逸的黑色玄衣遮住了而已,真的無法想象,他那樣強作無事的支撐,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痛苦。若非真的難以承受,驕傲如斯的他又怎會放任自己在人前昏倒。

幾人簇擁着,楊戬被就近抱進光遠的房間。完顏亮站在床頭,擔憂的床上那冰冷蒼白的俊顏,怎麽會這樣,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立時,完顏亮瞳孔驟縮,陰鸷的目光逼向蕭懷。“國師,你方才對楊先生做了些什麽!”

蕭懷沒有看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床上的楊戬,手指扣住楊戬的脈門,全神貫注的感知着指尖下那微弱的搏動,臉色愈發的陰沉。

蕭光遠急忙替自己的父親辯解道“阿亮哥,我相信一定不會是我爹,因為在我見到楊叔叔到時候他就已經受傷了了,我爹這麽在意他,他是不會……”

“不是他?”完顏亮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根本不願聽他解釋,擡手直指蕭懷“若不是他執意阻攔,楊先生何至于此!”

“這……”光遠委屈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這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啊。

這時,蕭懷收回手,略略出了口氣。起身就要往外走。

完顏亮急忙攔住他。“等等,楊先生到底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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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略略偏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王爺就這麽在意他?”

完顏亮一仰頭,仿佛一頭雄獅昭示着自己的領地。“自然,本王志在必得!”

蕭懷唇角一勾,露出了鄙夷的冷笑。“只怕王爺要失望了,王爺的楊先生心脈受損,脈象全無,已經沒救了。”

“什麽?不可能!”完顏亮奔到床前,抓起楊戬的手腕也探查一番,手上慌亂,手心裏已經沁出了一層的冷汗,之後又奔到蕭懷近前,盡管極力可是,卻依然無法掩飾呼吸的紊亂。“不可能,他方才明明還好好地,是你們無能,我這就帶他去看太醫!”說着,就又奔到床前,伸手就要抱人。

蕭懷也不回頭,只冷聲道“如果王爺不怕他路上被颠簸致死,那就盡管帶他走好啦!”

這句話好像有了魔力,完顏亮的手就這樣定在了半空中,最後心有不甘的狠狠的收了回來,邁大步跨出了房門,只丢下了一句話,便匆匆離開。“好好照顧他,本王去去就回!”

見完顏亮已經離開,光遠這才仗着膽子來到蕭懷跟前,無不擔心的偷偷的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小聲的詢問道“爹……楊叔叔真的不行了嗎?”

蕭懷回頭看了看床上的楊戬,又望向完顏亮離開的方向,自嘲道“我如果不這麽說,海陵王爺又怎麽會離開。放心吧,他只是心包經受損,氣血不暢,加之急怒攻心,強行催動氣血,以致昏迷,只要悉心調養,不會有事的。海陵王爺是關心則亂,所以才未曾細查。”

蕭光遠吐了吐舌頭,心中暗自腹诽,爹爹好狡詐。如果要是讓父親知道是自己把阿亮哥找來的……光遠不由得抹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蕭懷對着薛敬宗吩咐道“敬宗啊,此事不宜聲張,你且回去安撫衆人,并傳令下去,就說本座要閉關,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違者,按教規處置!”

薛敬宗知道自家教主的心思,心領神會後,躬身退了出去。

“光遠,你去打些熱水來。”

“啊……哦!”聽到父親的吩咐,光遠這才回過神來,答應一聲就往外走。

“等等!”蕭懷又叫住了他。

光遠好奇的回過頭來。“爹?”

“把藥留下。”

光遠攤開手掌,看到手中攥着的瓷瓶,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送藥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将瓷瓶遞了上去,轉身就跑出去了。

蕭懷回到床邊,發現楊戬的額頭又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再握住他的手,依然是那麽的冰冷。緊蹙的眉心昭示着主人正在承受着難言的痛苦,連呼吸都越發的困難。可是蕭懷卻在懷疑,究竟是楊戬受了傷還是自己受了傷,為什麽面對這個幾面之緣的人,自己的心會痛的窒息。

再次從袖口中取出那方汗巾,擦去了楊戬唇角上的血跡以及額頭上的汗珠。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自己的動作是多麽的輕柔舒緩,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輕輕擦拭着一件精致的瓷器。不過,那楊戬蒼白的臉色與那細膩溫潤的白瓷差不了許多。

蕭懷自嘲的苦笑一下,天庭哪位神仙不是作威作福滿面紅光,有誰會像楊戬這樣,當神仙當到這步田地——家破人亡,衆叛親離,神怒人怨,沉疴難愈……我就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不管你曾經與神教有過怎樣的愁怨,但畢竟你也對敬宗與本座有過救命之恩,而且這次,你重傷昏迷,本座也有難以推卸的責任,我又豈能坐視不理,但願你醒過來之後,不要對本座橫刀相向就好。

自瓷瓶中倒出一粒丹丸,雖不是太上老君的還魂丹,卻也是太一教秘制的靈藥,專治內傷,補氣通血,強心鎮痛。捏開楊戬緊閉的牙關,将丹丸喂下,奈何楊戬已處于深度的昏迷,根本無法自行吞咽,只将其含在口中,這可如何是好。就在這時,蕭懷的腦中閃出一個念頭,竟讓他自己先尴尬起來。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楊戬啊楊戬,你可不要以為我是在占你便宜,我知你心性驕傲,絕難接受,但我是在救你的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提前說好啦,不管你現在知不知道,醒過來之後,都不許發火。”

說完這幾句話,蕭懷心裏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踏實了不少。之後,便慢慢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雙唇附上了楊戬的薄唇。他的唇,很軟,有些涼,有點苦,還有點甜。像極了此刻自己的心境,不過自己的心還多了一絲心虛罷了。簡單的觸碰之後,似乎有什麽奇妙的東西正緩緩的流入自己的心底,是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和滿足。像一只偷油的小老鼠在竊喜,又像聞到了馥郁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舌尖不由自主的向裏探入,将丹丸向喉嚨裏推送,并緩緩的向裏渡氣,直到楊戬的喉結一動,丹丸被咽了下去。可是蕭懷卻有些戀戀不舍,這種感覺就好像數年來一直平靜的心湖突然蕩起了一層漣漪。熟悉而又陌生,卻讓人欣喜不已……

突然,光遠端着盛滿水的銅盆闖了進來。“爹,水……”眼前的場景讓他瞪圓了雙眼,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懷急忙坐直了身體,故作鎮定的咳嗽了兩聲,正色道“我是在給你楊叔叔渡藥……”

光遠有些怔怔的點點頭,然後将銅盆端到床前,有些不自然的一笑。“父親不必解釋,光遠明白。”說完這句話,光遠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并順手關上了房門。

此刻的蕭懷,心跳得厲害。兒子臨走前說的這句話讓他有些琢磨不透。極力趕走腦中那紛繁雜亂的思緒,心中悶悶的想着,若非擔心焚心他們對你不利,本座又何至于此。蕭懷扶着楊戬坐起,幫他退去了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的衣襟,露出了光潔緊致的皮膚。可是,他看到楊戬的前胸的兩肋下分別有一道三指寬的疤痕,這心髒不由得又是一緊。這兩道疤不是普通的傷疤,普通的兵器不會在他的身上留下這樣的傷疤,腦中閃出了一個可怕的場景,除非他的身體是被兩道利器貫穿,他想證實自己的猜想,可是不敢去看,只是用手去探向楊戬的後背,果然,琵琶骨出異樣的觸覺将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覺得頭很疼,疼的仿佛要裂開。

強撐着,用擰幹的毛巾将楊戬的上身擦拭幹淨,并重新扶着他躺下,替他蓋好了薄被。然後将毛巾直接扔回了銅盆中,一手扶着頭,腳下不穩跌跌撞撞的搶出門去。

來到屋外,蕭懷用手扶着回廊下的圓柱,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腦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卻有被生生給逼了回去。呼吸着深山中清涼的空氣,蕭懷煩悶痛楚的感覺漸漸得到緩解。一擡頭,正見光遠坐在漢白玉的欄杆上無不擔憂的望着他。父子四目相對,光遠似乎想起了什麽,急忙從欄杆上跳下來,跑過來扶住了自己的父親。

“爹,您怎麽啦?”

蕭懷輕輕的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挺直脊背,做了一個深深的吐納,總算是恢複了平靜。他也不清楚為何自己的反應會如此的強烈,原本猶如一張白紙的腦海裏似乎掀起了驚濤駭浪,但是無論海浪有多麽的波濤洶湧,你卻永遠無法看清那掀動海浪的力量。他雙手扶住欄杆,舉目遠眺,借以平息紛亂的心境。但聽他悠悠問道“光遠,你是怎麽認識你這位楊叔叔的?”

光遠眨了眨猶如紫色葡萄一樣的雙眸,便将他所經歷的一切一一道來,當然,聰明如他還是自動省略了自己派人去海陵王府的事情。因為他看得出,父親與阿亮哥都很在乎這位楊叔叔。

蕭懷輕輕的點點頭,但所述的一切卻讓他疑窦叢生。“你說說看,你的這位楊叔叔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麽可以如此輕而易舉的捕獲人心,不但是完顏亮和自己的兒子,就連自己也無法抑制的為他揪心。

光遠扁扁嘴,擡頭望了望天上的浮雲。“他嘛,是一個堅強且滿腹心事的——傷心人。”

蕭懷不禁的好奇的看向自己的兒子。“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光遠趴伏在欄杆上,用手心拖着下巴略有所思的說道“一個拒人千裏,滿含戒備,又聲稱自己是壞人的人,他的心是不是已經強大驕傲恐懼絕望到了極點。”

孩子無意的一句話深深的刺痛了蕭懷柔軟的內心。“你是不是也很擔心他。”

光遠直起身,依靠着欄杆。“光遠知道他是爹爹的舊識,我只希望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沒有煩惱,就像佛門中所說的——極樂。”

蕭懷擡手揉了揉兒子的頭發,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寵溺。他的理想很簡單,很崇高,卻又很遙遠,或許真正的極樂就是自己的內心,當心境澄澈,所有的煩惱都會成空。看來光遠比之自己,更适合成為太一教的教主。

十七年了,父子兩個還是第一次這樣平靜的交談。在光遠的印象當中,父親從來都是威嚴崇敬的象征,這一次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溫暖。

“爹,你見過我娘嗎?”光遠試探的問着。

蕭懷苦笑着搖搖頭。

光遠有些失望,但仍是不甘心的繼續問道“那您見過我的生父嗎?”

蕭懷再次搖了搖頭。

光遠這次徹底的失望了,默默的垂下了頭。

蕭懷有些心疼的幫兒子扯了扯衣襟。“不要想這麽多了,我相信這個答案你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這兩天你就先住在我那裏,現在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你楊叔叔醒了沒有。”

光遠撅撅嘴,說了聲孩兒告退,便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蕭懷回到房間,發現楊戬依然昏迷着,只是不再顯得那樣痛苦。看來他的傷勢要比自己想象的嚴重的多,因為他的身體本身就不是太好。伸出手指,探向楊戬的脈門,絲絲紅色的光芒猶如蛛網般自脈門下順着脈絡在手臂上延伸,直至沒入心髒,消失在一片汪洋。連楊戬的身體都發出了一種淡淡的紅芒,瑰麗,唯美,迷茫……時間不大,紅芒漸漸黯然,一切又恢複了平靜,蕭懷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耗費了不少的心力。

他用手指,輕輕的拂過楊戬那蒼白俊朗的臉頰,心中自嘲着自己的輕浮的動作,無緣無故的傻傻一笑,然後雙臂抱胸,依靠在床柱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竟然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無意識的低吟讓蕭懷瞬間清醒,此刻的屋內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不知道完顏亮為什麽沒有來,許是被自己的門人弟子困在了山門之外,當然,身為一個有野心的王爺,完顏亮自然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與無可奈何,這就是放不下的悲劇。蕭懷倒是樂得如此。

但見他指尖一彈,屋內的燭火燃起,頓時亮堂了不少。回頭再看楊戬,不禁再次皺起了眉頭,那人睡得并不安穩,額頭上再次布上了一層的汗珠,修長的手指死死的抓扯棉被,怎麽都不肯松開。口中時不時發發出含混不清的呓語。

“楊戬,楊戬……”蕭懷擔心的拍了拍楊戬的臉頰。

“好熱……好難受……大金烏……”楊戬的薄唇上竟然起了一層皮。

蕭懷伸手探向楊戬的額頭,異樣的溫度還是讓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沒想到他真的虛弱至此,果然還是發燒了。擰幹了毛巾,輕輕擦去楊戬額頭上的汗珠,并将其附上了楊戬滾燙的額頭。

誰想這昏睡中的人卻是如此的不安分,極力的撕扯着棉被,口中吼出了令人恐懼的撕心裂肺的喊殺之聲,面容也因為痛苦而變得猙獰可怖。“我要将你們趕盡殺絕……趕盡殺絕……殺……殺……啊……”蕭懷不知道楊戬夢到了什麽,只能極盡全力的按壓着他的身體,免得傷到了自己。

“楊戬!你清醒點!”蕭懷焦躁的低吼着。

不多時,楊戬終于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可是這樣的安靜卻讓蕭懷越發的心酸與不忍。嘶啞的吼聲變成了低低的嗚咽與呢喃,緊閉的雙眸裏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娘……娘……二郎不孝……”

蕭懷确定楊戬是夢到了傷心事,不禁緩緩攥住他的手,俯下身去,輕聲緩語的安撫道“不要再想了,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你這樣有夢,總好過自己無夢。

然而完全平靜下來的楊戬卻慢慢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容裏是凄然,是絕然,是釋然,是黯然……“三妹……對不起……二哥會還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很快……很快……”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完全陷入了深沉的死寂。

“楊戬……楊戬。”數次呼喚,床上的人還是沒有動靜,無聲的嘆了口氣,明朗的心蒙上了一層陰霾,瘋狂過後的平靜更像是一劑毒藥,慢慢的将人逼向絕望的深淵。

伸出手指,輕輕的抹去了楊戬眼角處的那滴淚珠,整個人呆在那裏,愣愣的出神,好久……好久……這心裏面堵的難受。猛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麽,将楊戬額頭上的毛巾拿下,重新換洗擰幹,又附了上去。然後自桌上倒了一杯水,回到床前,用手指略略輕蘸,濕潤楊戬那柔軟幹裂的嘴唇。黃暈的燭光下,一切似乎顯得那樣寧靜,溫馨……

蕭懷起身,想要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突然,自己的手被人緊緊的攥住。愕然回頭,發現楊戬居然醒了。只是他雙眼迷離,微微開阖的雙眸裏含着氤氲的水光,正吃力而惶恐的望着自己。“不要走……”

蕭懷心頭一顫,不禁竟又絲絲暖意,擡起手,安撫似的拍了拍楊戬的手背。“我不走,我只是要放下杯子。”

誰料楊戬非但不肯松開,反而越攥越緊。“你騙我,你是不是還在恨我,恨我欺騙了你……”

蕭懷沒有辦法,只得坐回床前,施展法術,将水杯送回桌上。他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幸福多一點還是激動多一點,沒想到受了傷的楊戬會如此的特別。“沒有……你想的太多了,好好睡吧……”

楊戬的手始終不肯松開,巴望的眼神中是無盡的痛苦與悔恨。“昶,我好想你……”

簡單的一句話,瞬間将蕭懷竊喜的心打入谷底,而且多出了更多的憤懑!昶?那幅畫的主人?原來楊戬他并未清醒,只是認錯了人,害的自己……立時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就要躲開。“你看清楚點,我不是你的什麽昶!”

楊戬的手吃力的伸向蕭懷,手指微微顫抖,想要抓住些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他笑了,笑的異常的苦澀,淚水自眼角處無聲的滑落。“我就知道你在恨我,恨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可是我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如果可以,我寧願當初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可是我,別無選擇……”

死?難道那個叫‘昶’的人已經死了?蕭懷的心莫名的一緊,這麽說那幅畫是那個昶留給楊戬的遺物,卻被自己給奪了來。那無異于是在楊戬的心頭上剜肉啊!一種深深發負罪感緩緩壓下,讓蕭懷有些手足無措。現在就是想還給他也不可能了,那幅畫已經被自己毀去了一半!第一次懊悔于自己的魯莽,如今已是無法挽回……

楊戬的手緩緩的垂下,眼底深處那所剩無多的光芒也漸漸淡去,眼前的一切越發的模糊,眼前的人也越發的看不清楚,依然是那種釋然的笑意,依然是那種決然的神情。“昶,你不必再為難,我會給你和你的神教中所有死難的兄弟們一個交待,這一次,請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久,不會太久,不會……”聲音越來越小,終于再次陷入了昏迷。

蕭懷這才在方才的懊悔中豁然驚覺,他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錯覺,眼前的人會這樣一睡不醒,或是就此消失!他撲倒在床前,緊緊握住楊戬的手,好冷,冷到了骨子裏,冷到了心裏,似乎連血液都已凍結。就在這一瞬間,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

二十年了,蕭懷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恐懼,這樣的心痛,這樣的無能為力……有什麽東西已經完全占據了自己的內心,可是卻怎麽也抓不住。那種把心髒生生剖開,想要探究一切的沖動充斥着他的所有神經,可是剖開之後,裏面仍然包裹着一層化不開的濃霧!交待?你要交待些什麽,不久,又究竟是多久……

不要傷心,不要絕望,不要放開,永遠不要放開你的手,為了那些真正在乎你的人……

這一夜過得很快,是因為兩個人在一起,這一夜同樣也過得很慢,是因為蕭懷一直都在擔驚受怕,提心吊膽。他的情緒随着楊戬無意識的情緒而波動,他的精神也随着楊戬的傷情的緩解而萎頓。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泛白的窗紙照射進來,清新濕潤的氣息以及窗外清脆的鳥鳴将這山間的別院襯得越發寧靜。楊戬修長的睫羽微微顫抖,終于戀戀不舍的睜開了那酸澀的雙眸,窗紙的亮白有些晃眼,使得他又略略眯起了雙眼。陌生的環境裏卻有着一縷熟悉的氣息,這是在哪?

緩緩偏頭,這才發現床沿上爬着一個人,那一身火紅色的道袍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淩厲與溫暖的氣息,楊戬這輩子都不會認錯,而且自己的手還被那人緊緊的攥在手心裏,指尖都有些發麻。楊戬曾無數次的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可當他真正的面對,卻有一種美好到不真實的錯覺,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一旦夢醒了,一切就會不複存在。不管眼前這個人是誰,至少這一刻,那是心中的那個他……

感覺到蕭懷呼吸的異樣,楊戬趕忙閉上了眼,不管心中如何幻象,現實終究不會改變。清醒的他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尴尬。其實在楊戬醒來之時,蕭懷也已經醒來,察覺到自己攥着人家的手,多少有些心虛。正思量着要如何下臺,不由的洩露一絲氣息,感覺到楊戬的裝睡,蕭懷心中好笑,看來他比自己更加介意。索性全裝不知,松開手,懶懶的伸了個腰,便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兩個人出奇的默契,誰也不曾點破這一層小秘密。

楊戬睜開眼,見蕭懷已經走出門去,才長長的松了口氣。只怪自己太不争氣,怎就在他的面前暈倒。不一會,蕭懷又回來了,只是手裏多了套幹淨的衣服。楊戬又趕忙閉上了眼,他只是還沒想到要如何面對。

蕭懷徑直往床邊一坐,戲谑的看了看楊戬,感嘆道“堂堂的司法天神居然喜歡賴床,說出去不知道有沒有人信啊!”

楊戬臉上一熱,尴尬的睜開了眼,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蕭懷把手中的衣服遞了上去。“穿上吧,我自己的,如果你不喜歡呢,我也不介意你光着身子出去。”

楊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怎麽沒了記憶,這人脾性還是這般的沒遮沒攔。但最後,楊戬還是悶悶的說了聲多謝。

蕭懷背過身去,來到桌旁,兀自倒了杯水,楊戬起身,這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只是身上的傷勢大好,也顧不得許多,一件一件的将衣服換好,雖然有些寬大,倒也素雅。

“本座被你折騰了一個晚上,你一個多謝就打發了?”蕭懷突然抱怨起楊戬的冷漠來,昏迷中的他果然要真實的多。

楊戬起身下床,非常客氣的朝着蕭懷拱了拱手。“抱歉,多有打擾。”

這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讓蕭懷格外煩悶,一回身,攔住了楊戬。“不必了,其實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楊戬苦澀的搖搖頭,其實這個世上最不用對我說抱歉的人,就是你。

“其實呢,本座是沒有想到你會受傷,不然本座也不會……”

楊戬一擡手,打斷了蕭懷。“蕭教主不必說了,楊某并非放在心上。”

“呵呵,楊真君果然胸懷寬廣啊,我只是想不通,什麽人能傷的了楊真君,本座聽光遠說你是淨壇廟受的傷,別告訴我你是被那個笨豬和那個乳臭未幹的叫沉香的娃娃所傷。那天庭戰神的稱號可就……”

楊戬略略偏頭,心中保持着高度的戒備。“此事與蕭教主無關。”

蕭懷不以為意的點點頭。“這事當然與本座無關,本座只是好奇而已,還是說你這個做舅舅的,仍然顧念着親情,不忍心對這個外甥下手?”

楊戬猛然擡頭,不敢相信看着蕭懷,難道他已經看出了什麽。

停頓了片刻,楊戬便恢複了平靜,冷冷的說道“沒有。”

“其實楊真君不必如此,此間只有你我,并無他人,你我何不開誠布公?”蕭懷一臉坦誠的看着楊戬,希望能夠得到确切的答複,盡管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

“楊某還是奉勸蕭教主一句,莫要插手此事,免得殃及無辜!”這一世,楊戬最不希望殷昶再牽扯其中,他欠他的已經太多了。

蕭懷深處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本座現在對那個沉香不感興趣,我更喜歡看你這個做舅舅的怎麽折騰你那個外甥!哈哈……有趣啊!”

“你!”楊戬氣的臉色一白,恨恨的別過頭去,心中不滿的咒罵着——死性不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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