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楊戬一襲玄衣，出現在了太一萬壽宮的大殿前。一座高大的牌坊殿前矗立，古樸而莊嚴。蟠龍石柱撐天拄地，高高的臺階直抵神宮。盡管對于這裏并不陌生，但楊戬卻是第一次走正門。

幾個門人弟子煞有介事的攔住了他的去路，雙手合什，躬身施禮。“這位檀越，不知來我神教總壇有何要事？”

楊戬面無表情，心中仍自惱恨。“蕭懷何在，本君要見他。”

幾個小弟子心中不悅的互望一眼，有人敢直呼教主名諱，看來此人來者不善。“這位檀越，還請慎言，教主名諱豈容外人直呼，而且教主并不在宮中，檀越請回。”

“哼！”楊戬冷哼一聲，他的身邊帶着一個人，不回神教總壇他還能去哪裏，莫不是自知做下錯事，不敢見我。“他既然不在，本君就進去等他！”說着，邁大步就要往裏走。

“放肆！”幾個小弟子亮出了手中的寶劍。“神教總壇豈容外人亂闖！”

楊戬也不多言，一揮袍袖，幾個弟子一起震飛出去，摔落在地，寶劍也不知跌到了何方。“不自量力！”

幾個小弟子急忙爬起身，其中有一個慌慌張張的進去報信。楊戬旁若無人的繼續往裏走，神教弟子們越聚越多，卻都一步一步的後退，無有一人敢上前。突然，神教自動閃開一條道路，楊戬的眼前出現了三個人，巽風，死神，焚心。

他們怎麽也無法想象，楊戬居然敢如何肆無忌憚，明目張膽且獨自一人的闖入神教，三人心中畏懼，然憤恨的怒火亦随之燃燒。“楊戬，你這個惡貫滿盈的卑鄙之徒，居然自投羅網，今天我們兄弟就要将你碎屍萬段，為死去的同門報仇雪恨！”

楊戬對他們的恨意全不放在心上，直接問道“你們的師傅呢？”

“對付你，不用我們師傅，我們兄弟足矣！”

楊戬一皺眉，那人居然做起了縮頭烏龜，就算讓你的幾個弟子出來送死你都不肯出來，好，我看你能躲到幾時！想到這裏，楊戬不再猶豫，邁大步繼續往裏走。

巽風舞動着寶劍第一個沖出，攔住了楊戬的去路，鋒利的寶劍瞬間化作無數刀鋒，一起向楊戬的方向襲來，楊戬瞳孔微縮，腳尖點地，淩空一個翻身，躲開了利刃的襲擊，随即手腕一翻，手中的折扇帶着一股神奇的魔力，改變了那無數刀刃的方向，但見他折扇向外一抖，刀刃直向巽風撲來。巽風急忙催動法力，憑空之中巨風突起，卷裹住無數草木山石刀刃形成漩渦，淩空拔起，只刮得天昏地暗，人仰馬翻，将楊戬也完全的包裹其中，好似銅牆鐵壁，神鬼莫近。

楊戬冷冷一笑，就憑你這小小的風陣也想将我困在其中，簡直是癡心妄想！想到這裏，楊戬張開雙臂，騰空而起，天上頓時烏雲密布，黑雲壓城，轉眼間天地一片黑暗，壓得人透不過起來，仿佛一張巨大的布滿濃墨的宣紙，然而霎時間，宣紙瞬間被撕裂，一道閃電淩空劈下，直擊狂風的漩渦，緊接着一道炸雷驚天動地，狂風的漩渦瞬間被擊散，枯木，山石，刀刃一起從天而落，只吓得地面上的人四散奔逃。巽風被巨大的反擊之力撞飛出去，口吐鮮血，身受重傷。楊戬飄然而落，一塵不染，雲淡風輕。

眼見着太一教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躲在暗處的一人趁亂偷偷溜走，朝山下跑去。山下早已備好了馬匹，那人打馬揚鞭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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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教弟子一起圍攏至巽風身旁，查看他的傷情。“巽風師兄，巽風師叔……你怎麽樣了……”

巽風緊咬牙關，額頭布滿了汗珠，強撐着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可是衆人明白，巽風傷的很重。

楊戬依然面容冷峻，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本君不想與你們為難，我只想見蕭懷。”

死神站起身，上前幾步，攔住了楊戬的去路。僵硬的面容上，一道長長的刀疤格外惹眼，讓人膽寒不已。“要想見我師傅，先過我這關！”說話間，死神張開雙臂，怒吼一聲，無數的山間雲霧快速的朝這邊聚攏，很快，楊戬所在之地便完全籠罩在一面昏黃的濃霧之中，哪怕是近在咫尺，亦無法看清。整個人仿佛進入了一個混沌的世界，分不清天地日月，看不到過去未來。突然，一顆顆噴薄着黑色煙霧的骷髅劃着詭異的弧度朝楊戬襲來。骷髅中帶着陰森的鬼氣，有毒的瘴氣，以及帶走所有溫度的寒氣……

楊戬心頭一動，看來經過了兩百多年的歷練，殷昶的這幾個徒弟有所長進。他腳下移步，雙肩側身，閃轉騰挪，靈活的閃躲着所有的襲擊。忽然，濃霧之中又出現了無數死神的身影，揮舞着鋼刀朝楊戬劈來，剛要與之拼鬥，那如鬼魅一樣的身影瞬間又消失在濃霧之中。楊戬本來就沉郁的心情越發的煩躁。他集中精神，開啓了天眼，一道極致的白光自楊戬的眉心處迸發而出，将昏黃的濃霧瞬間擊散。

可是當濃霧散去，死神卻大吃一驚，眼前哪裏還有楊戬的影子，他心道不好，剛要轉身，忽覺後頸處一涼，已經是楊戬站在他的身後，将折扇架在了他的脖頸上。楊戬手腕一翻，收回折扇，随即一掌擊出，死神向前搶出數步，摔倒在地，整條臂膀似乎都已斷裂，劇痛難當。

衆人趕忙圍攏上來，努力将他扶起。

打馬之人飛身進入皇城，徑直朝後宮奔向後宮。早有宮人進去禀報，時間不大，宣其入內。

那人小心翼翼的躬身走入宮中，跪倒施禮。“啓奏陛下，微臣奉旨監視太一萬壽宮，幸不辱命，今日，太一教突遭變故，有人擅闖太一教，大鬧萬壽宮，衆多教中弟子皆不是對手，微臣特來禀報，請陛下參詳。”說完，那人悄悄擡頭偷眼觀瞧，金主完顏亮躺在一群嫔妃中間，左擁右抱，笑語歡暢，紙醉金迷，好不快活。不敢多看，趕忙又低下了頭。

突然一個嫔妃呵斥道“你這個不曉事的奴才，沒看見陛下正忙着的嘛！”

那人趕忙出言告罪“是是是，娘娘教訓的是，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告退。”

“慢着！”完顏亮突然發話，随即狠狠的瞪了那個嫔妃一眼，随即一腳踹出。“朕讓你多嘴了嗎！”

嫔妃哭泣着跪爬而起，不敢再出聲。其他的嫔妃也不敢再說話。

“太一教，哼，朕已經好久每聽到過這三個字了，朕也從未見過國師上朝，不過說來也是，那些都是身懷絕技之人，朕身為九五之尊竟也不能将他們怎麽樣。究竟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膽量敢大鬧太一教，說來聽聽，也讓朕高興高興！”

“是，微臣聽太一教的人管那個人叫楊戬……”

“啪！”完顏亮手中的九龍玉杯瞬間被捏碎，方才迷醉的酒勁也醒了大半。“楊戬……”他豁然起身，來到那人近前再次質問道“那人真叫楊戬？”

“是，微臣聽他們是這麽說的。”

“朕問你，那個楊戬長得什麽樣？”

“距的太遠，微臣也沒有看清楚，只是那個楊戬俊朗出塵，宛若天人。”

完顏亮笑着點點頭，看來真的是他，真以為此生都不會再有機會了。沒想到楊先生居然跟那個蕭懷鬧僵了，甚至大打出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哈哈……你立了大功一件，朕必有重賞。”

“微臣謝主隆恩！”傳信之人再次叩首。

完顏亮爽朗的大笑着，直接對身旁的侍從吩咐道“備馬，朕要出宮！”

太一萬壽宮前，焚心杏眼圓睜，怒目而視。“楊戬，你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本君早就說過，不想與任何人為難，我只要見蕭懷。”

“我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家師不在！你還要讓我們再說多少遍！”

“說到他出現為止！”就算他真的不在，對此間發生之事他也定會有所感知，不用多久，他定會出現。

焚心咬着牙點點頭，瞳孔中的怒火幾欲将所有人燃燒。突然，她雙唇微動，似乎在念動咒語，她腰間以及手腕處的鈴铛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神教衆人急忙捂住了耳朵，不敢去聽。楊戬微微蹙眉，似乎有什麽力量正在企圖侵入他的意識，撩撥他脆弱的心弦。他趕忙屏氣凝神，抵抗着外力的侵擾。

一枚枚銅鈴已經離開了焚心的腰間，手腕，飛升至半空中，他們慢慢地首尾相接，在楊戬的四周形成了一個圓，它們時遠時近，快樂的搖晃舞動着。楊戬緊鎖雙眉，緊閉雙眼，全神貫注的抵抗着魔音。原本清脆悅耳的鈴音，一點點的擾亂着人的心智，讓人煩躁不堪，難過不已。他似乎看到的熊熊的大火在眼前燃燒，凜冽的海風在耳畔呼嘯，高聳的山石綻開了裂縫，紛亂的桃花在四處飄零……

大片大片的血跡從地面滲出，一點一點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蔓延，所過之處吞噬了所有靈動的生命，仿佛一雙惡靈之手将世間萬物埋葬。耳際處忽然聽到了一個遙遠飄渺的聲音‘你看到了什麽……鮮血對嗎，那是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所流出的血，它多的足以染紅整座山，整條河，是否連你自己也不曾想到，你現在是否感覺到害怕恐懼，甚至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但這只是一個開始，你贖罪的開始，無數怨靈正張開血盆大口将你撕裂，一點一點的蠶食着你的靈魂與肢體……只有用你的雙手緊緊的扼住你的脖頸，所有的痛苦與恐懼才會消失，你才會解脫……’

楊戬的雙手死死的攥成了拳頭，掌心處傳來的刺痛勉強使自己保持清明，額頭上已經出現了細碎的汗珠。焚心停止了念咒，嘴角處勾起了一絲滿意的弧度，眼底閃過了一道寒光，楊戬，你鬥得過天，鬥得過地，可是沒有人能鬥得過自己的心，銅鈴陣已起，我看你這一次怎麽逃出生天。想到這裏，焚心的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寶劍徑直朝楊戬刺來。

眼見着劍尖就要刺入楊戬的眉心，卻再也難向前遞進分毫，原來竟是楊戬用自己的兩根手指夾住了劍身。力道之大簡直無法想象，刺不進亦抽不出。楊戬那略帶嘲諷的冰冷目光正看着焚心。

“本君不得不承認，你的銅鈴陣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可惜比起你師父的碧雲簫還差的太遠……”因為你只有恨，沒有心。說完，楊戬的雙指猛然用力，只聽得咔吧一聲脆響，寶劍斷為三節，斷裂的殘片伴随着失去控制的銅鈴一起墜落于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焚心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呆立當場。楊戬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焚心驚恐的一步一步向後倒退。突然腳下一個不小心，摔跌在地。楊戬仍不罷休，似乎真的要除掉眼前這個陰狠的女人。這時，一旁的巽風沖了上來，擋在了焚心的前面。提起所有的力氣大吼道“你要想殺他，就先殺了我！”

楊戬心中怒火更勝，沒有人再被擾亂了心神之後還能平靜如常，楊戬果然擡起了手，一絲絲的法力在掌心凝聚。這或許真的應該算是焚心自作自受。

突然一道綠光自楊戬的袖筒處飛出，擋在了楊戬的眼前，極致的霞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連楊戬都不得不擡起胳膊阻了阻那耀眼的光芒。待漸漸适應了這種強烈的不适，這才看得清楚，發出耀眼霞光的正是寶蓮燈。

燈中的紅影帶着幾許傷感深情的望着他。“戬，他們畢竟是我徒弟，痛苦的經歷，有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恨下去。”

“師傅？師傅您怎麽在燈中，是不是楊戬這個陰險小人對您做了些什麽！”

“能再次見到你們，我真的很高興，不過你們放心，為師現在很好，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到像從前一樣……”

衆人不解，楊戬緩緩的放下了手，面對殷昶，他再也沒有辦法下得了手去，真的，那種傷害，有一次就夠了。只是現在，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蕭懷一直不出現，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又算什麽，自己呆在這裏又算什麽？為什麽你要突然闖入我的視線，又突然消失無蹤。他只能愣愣的看着眼前光華熠熠的寶蓮燈，心裏無限蒼涼。漸漸的，他仿佛聽到了那一縷熟悉的簫音，低啞嗚咽，絲絲縷縷，猶如一席暗流注入了心底，讓人思緒飄遠，連眼眶都濕潤了。

楊戬突然覺得自己累了，累的不想支撐，累的想要放棄，堅持了這麽久，自己究竟在執著些什麽。當年，在地宮之中，明明預想到會有怎樣的結局，但他還是選擇了放我離開，如今，我卻因為心中的不安始終不敢讓其回歸，哪怕不惜為此耗盡心力，那是因為我怕，我怕同樣的悲劇會再次上演，你們都無法看到我心中的懦弱與恐懼。殷昶，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等到沉香的事情了結，無論你的心中是怎麽想的，我都讓你回歸，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用我的心，我的血，甚至是我的命，換三界一個安寧，可好……

楊戬朝着寶蓮燈緩緩的伸出手去，突然，從斜刺裏沖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她抱住楊戬伸出去的胳膊上去便狠狠的咬了一口。胳膊上傳來的劇痛瞬間讓他拉回了一絲清明。他下意識的把胳膊向外一甩，小姑娘頓時便飛了出去，焚心一個飛身，上前接住了小姑娘，狠狠的訓斥道“阿柔，你不要命了！”

那個叫阿柔的姑娘站起身，一臉不服氣的揚揚頭。“師傅，那個人是壞人，他剛才想要殺您，徒弟氣不過！”

焚心趕忙将她拽到一邊，護在了身後。楊戬冷冷的看了那一對師徒，沒有說話，只覺得胳膊一陣麻痛，不由得攥了攥拳頭。不經意間擡起頭，看到了薛敬宗，他的手裏居然拿着蕭懷的碧雲簫。難怪自己會突然覺得這麽難過，竟還是被他擾了心神。此刻的楊戬已經是完全冷靜了下來。

薛敬宗分開衆人，走下臺階，輕輕一抱拳。“楊真君，我家教主确實不在，不過，您若真有急事，到宮中等候倒也無妨。請……”說完，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衆家門人盡管不服氣，卻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只得讓開。楊戬剛要邁步上前，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大隊宮廷衛隊，他們整齊的跑上臺階，站立兩旁，等候着一個巨大的黃色華蓋緩緩上移。

待一個身著龍袍之人出現在衆人眼前，神教弟子連忙跪倒施禮。楊戬眯起雙眼，冷冷的看着這個一身明黃之人，沒有說話。只是忽然覺得被那個叫阿柔姑娘咬過的那只胳膊麻木而冰冷。心裏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來的人正是完顏亮，他揮揮手，衆人起身。薛敬宗連忙上前相迎。“陛下親臨太一教，足令鄙教蓬荜生輝，陛下裏面請。”

完顏亮只是點點頭，然後直接朝楊戬走來。“楊先生，真的好巧啊，自上次一別，已是兩年有餘，朕夙興夜寐，日日思念，也曾派人四處尋找打聽，可惜先生一直渺無音信，今日能在此得見先生，實乃天可憐見，感我赤誠，朕欣喜若狂！”

楊戬聽得心裏一陣惡寒，只覺得這個完顏亮有些陰魂不散。“陛下太客氣了，楊某愧不敢當。”

“哎，當得，當得。朕還有許多肺腑之言，未能向先生講明。朕……”

“陛下親臨太一教定是有國家要事，楊某在此多有不便，先行告辭！”楊戬真的不想在這裏跟完顏亮糾纏。而且他發覺，自己手臂上的傷似乎有些不妥，完全藏在袖中的手臂已經失去了知覺。

“等等，朕知道楊先生與國師乃是故交，今日到此必是來尋故友，然國師到現在也未曾露面，必是不是教中，不如楊先生随朕一道回宮，朕必傾全國之力，尋找國師下落，楊先生意下如何。”說着，竟然去拉楊戬藏在袖中的那只手。

楊戬不着痕跡的用另一只手擋開，冷聲拒絕道“不必了！”

太一教中弟子個個竊竊私議。

“朕也是一片好意，楊先生何必拒朕于千裏之外呢？國師心中若真有先生，怎會現在都不肯出來相見，還讓門下弟子處處刁難。先生若肯對阿亮竭誠以待，阿亮此生決不相負！”

楊戬覺得頭上一陣眩暈，眼前也不甚清明。有半邊的身體如墜冰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連完顏亮說的什麽都未曾聽到真切。“夠啦，你不要再說了！”

完顏亮覺得自己戳到了楊戬的痛處，上前幾步，繼續靠近，暧昧的低語道“戬，朕對你是真心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朕一定滿足你！”

“放肆！”楊戬倒退一步，腳下一個踉跄，手中的墨扇壓在了完顏亮的脖頸上。額頭上出了一層的密汗。“你再敢胡說，本君要你的命！”

嘩啦一聲，完顏亮帶來的那一群侍衛急忙圍攏上前，直逼楊戬，高聲呵斥道。“放開陛下！”

誰知完顏亮卻揮揮手，屏退了所有人。“戬，能死在你的手上，朕也心滿意足了！”

楊戬根本沒有心情理會完顏亮的無禮之詞，因為他握緊折扇的手在微微顫抖，咬傷處傳來的烈焰灼燒般的劇痛讓他有些抓握不住，那種劇痛讓人有一種想将整條手臂砍下來的沖動，暗中咬咬牙，緊緊的攥着拳頭，對抗着身體所有的不适。他再次扭回頭去，看向焚心和她的徒弟阿柔所在的地方，但是這一次他開啓了天眼。

他看到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一條通體翠綠，美麗柔弱的竹葉青蛇。就是因為她太過嬌小，太不惹眼，才讓自己一時大意，被她咬傷，看來自己是中了蛇毒。剛剛怎麽就未曾發覺，雖然這毒并不致命，可是發作起來，着實難耐。

此時的楊戬無力支撐平舉的胳膊，如釋重負般垂在了身側，一手捂住了傷口，大量的虛汗自皮膚下滲出，讓他感覺極度的虛脫，并且因為眩暈而惡心。他現在不想理會任何人，只是有些擔心，依照現在的情況能不能順利的返回神殿。

他分開人群，就想離開。完顏亮再次攔住了楊戬的去路。“戬，你急于離開，卻不忍殺我，說明你的心裏還是有朕的！”

楊戬心煩意亂，不予理會，就在這時，半空中一道紅光閃過，一個紅影出現在了衆人的身後。“陛下還是莫要自作多情了，楊真君的心裏只有一個人，可惜這個人不是您！”

太一教門徒一起跪倒施禮。“弟子參見教主。”

那人揮揮手，衆人起身退讓。

楊戬猛然擡頭，蕭懷竟然到現在才出現，而且他的身邊也沒有那個叫小玉的小狐貍。

蕭懷向前走了幾步，看着神教的頹敗之象，又看了看楊戬的異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本座早就想過你會來找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麽快。”

楊戬也不羅嗦，因為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直截了當的問道“小狐貍呢？”

“我把她放走了。”

楊戬的心忽的一下，猶如針紮一樣的疼。“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通過她了解一些真相。”

“比如？”

“寶蓮燈的燈油，華山的水牢……”

楊戬的心頭一緊，失聲問道“你到了華山？”

“是，我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痕跡，也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故事。從令妹的口中……我想象得到她會恨你，只是我無法想象她竟然如此恨你。你，還想聽嗎？”

楊戬覺得好冷，不知道是因為心冷，還是因為中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覺得鼻翼和雙唇都在發顫。他想要聽到卻又害怕聽到，難道真的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傷疤揭開嗎。蕭懷上前走了幾步，伸出手去撫摸楊戬瘦削而蒼白的臉頰。楊戬推開了他的手，指尖處傳來的溫度讓他有幾分貪戀。“你不必說了……那混元珠傘呢？”

蕭懷擔憂的望着他，遲疑的說道“混元珠傘還在神殿中，它就藏在正殿的匾額之後。”

“你！”楊戬心中怒極，指點蕭懷，忽然一陣心跳加速，全身汗如漿出，傷口的灼痛與身體的冰冷讓他無力支撐，緊接着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胃內劇烈的抽搐絞痛。

蕭懷趕忙上前扶住他，擔憂的問道。“你怎麽啦？”

“滾開！”楊戬一把推開了蕭懷，全身顫抖，伴随着劇烈的喘息，一路踉跄的沖到了一旁的白玉欄杆，俯下身去便是一陣幹嘔，粘稠的血絲順着嘴角流出，滴落在白色的欄杆上，顯得格外刺眼。

“楊先生！”

“楊戬！”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紅一黃兩個身影同時沖到了楊戬的近前。蕭懷想要将人抱住，卻被楊戬冰冷目光的注視下退縮了，完顏亮卻毫不在意，直接将身上披着的一件明黃色外氅解下，披在了楊戬的身上。楊戬此時已經無力拒絕，只得勉強的依靠在欄杆上，支撐着自己不倒。楊戬的目光冰冷而無神，甚至帶着幾分慵懶的散漫。聲音低啞而哽咽。“蕭懷，你就是這麽戲耍楊戬的嗎。”

“國師，你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楊先生，連朕都看不過去了。既然教主大人有意輕慢戲弄，楊先生又何必留戀。朕見楊先生身體有異，莫若先随朕回宮，讓太醫診治，待身體痊愈，再做打算。”完顏亮雙手搭上楊戬是雙肩，關切的說着。

蕭懷瞳孔驟縮，一道冰冷的視線死死盯着完顏亮的那雙礙眼的手，恨不能直接将那雙手剁下來，但是此刻楊戬冷漠憤然的态度着實讓他有些無所适從。“楊戬，我知道是我做的太過分了，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但是，在神殿之時難道不是你将混元珠傘留在桌上故意讓我看到嗎？你不讓我跟着你，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了解真相，你如果肯告訴我，我甚至可以幫你。可是你太驕傲了，驕傲到甚至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一個也會感到疲憊和痛苦的人。不，應該說你是強迫着自己去忘記，可是，越是你想忘記的卻越是忘不掉，越是你想要記起的卻總也記不起……不要再一味的苛求自己，讓我陪着你，陪着你，走下去……”

楊戬怔怔的望着他，那顆冰冷而又千瘡百孔的心似乎在慢慢融化，他有一種預感，這一次，蕭懷知道了很多事，很多過去的事，他的眼神不再陌生，他的言語不再生冷，他的心也在向着自己慢慢貼近。“你……”

蕭懷的嘴角彎起一絲溫柔的弧度，他緩緩的執起楊戬的手，用寬厚的手掌慢慢包裹。“戬，讓我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楊戬略發青紫的雙唇在微微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完顏亮恨得咬牙切齒，搭在楊戬雙肩上的手不由得用力。“來人！送楊先生回宮！”

話音未落，一群親兵衛隊湧上前來。

“慢着！”蕭懷一直拉着楊戬的手，背對着親兵側過頭去高聲道。“陛下，此地距離皇宮甚遠，楊真君身體有恙，一路颠簸實為不妥。而且楊兄乃微臣故交，微臣敢不用心，太一教靈丹妙藥無數，定能助其複原，請陛下寬心。”

完顏亮攥緊的拳頭已經迸出了青筋。“朕若執意要帶楊先生走呢。”

“那也要先問過本座答不答應。”蕭懷面無表情，一臉陰沉。

“蕭懷，別忘了，你可是我大金國的臣子！”

“但此處是太一神教！”

“你敢抗旨不尊！”完顏亮手執馬鞭，直指蕭懷。

“蕭某不過方外之人！”蕭懷略略揚了揚下巴，毫不介意。

“夠啦！”楊戬一把推開了身邊争執的兩人，向後倒退幾步，幾乎有些站立不穩，手中平舉的折扇止不住的打顫，盡管如此，極度虛耗的他仍是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我楊戬不是你們手中的玩偶，想抓便抓，想扣便扣！你們若願意在此丢人現眼，楊某恕不奉陪，告辭！”

楊戬強忍着胃中的痙攣，以及全身的虛脫與不适。撇開衆人，奪路而走。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是他不想在這麽多人的面前示弱，那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等等！”蕭懷和完顏亮不約而同的攔住了楊戬。“戬，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楊戬冷冷的瞪着眼前的兩個人，只覺得糾纏不清，惱恨不已。一手緊緊的捂住手臂上的傷口，焦灼的劇痛讓人無法忍受，那種在冰山火海之間徘徊的煎熬同樣也快将人給逼瘋了。

突然，蕭懷望向楊戬身後的天空，驚詫的喊了一聲“小狐貍？”

楊戬心頭一動，不禁掙紮着扭回頭去看。現在沒有什麽能比維持燈油的來源更加重要。可是身後什麽都沒有，楊戬一驚，還沒來得及細想，忽覺頸肩一痛。只見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意識與知覺随之飄遠。整個人向後倒去。

蕭懷上前一步，緊緊的将人摟在懷中。輕柔的捋了捋楊戬額角處的發絲，将人打橫抱起。

“蕭懷，你對楊先生做了些什麽！”完顏亮緊張的盯着蕭懷的一舉一動。

蕭懷瞥了完顏亮一眼，冷冷的說道“救人。”

蕭懷抱着楊戬，一步一步朝太一萬壽宮走去，焚心，巽風，死神，薛敬宗以及太一教所有的弟子不約而同的圍攏了上來。“師傅，教主，您……”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其他的事等以後再說！”說完，蕭懷抱着人便走進了大殿。

遠處，一個親兵校尉靠近完顏亮問道“陛下，我們怎麽辦？”

“烏帶。”

“微臣在。”

“吩咐下去，在此設下行宮，朕要親自等楊先生醒來！”

“是！”

說話間，校尉已經下去安排，完顏亮冷笑一聲，蕭懷，朕是一國之君，豈會輸給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