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讓我跟你走(完整版)

三跟你走

艾瑪的職業是記者,但對朋友隐私非常尊重,這也讓小流浪漢松了一口氣。

他年紀雖然不大,可是在姑娘面前還是有點小自尊的。到了艾瑪家以後,他們先被安排去清潔一番。

安慶賀帶着小流浪漢去清理。光是洗澡就花了兩小時,安慶賀沒要別人幫忙,直接剪掉小流浪漢髒的打結的頭發,丢進垃圾桶。

然後用香皂沐浴露給他洗澡洗頭,最後連洗衣粉都用上了才算徹底洗幹淨。少年面對洗下來的那一池黑水,面露羞澀。

等到全身搓的發紅的人真正走出浴室以後,等在門外的艾瑪才發現,剛剛這個一身臭烘烘的流浪漢其實是個清秀的少年。

可能還未成年,皮膚又白又嫩,只不過在目力所及之處都布滿了傷痕。

小流浪漢洗澡時就告訴安慶賀,自己叫做曾明,今年十七歲。

看清楚他的長相以後,安慶賀覺得還應該往下減兩歲。

清潔工作完成以後,艾瑪叫上他老爹,大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安慶賀複述曾明說過的故事。艾瑪和她爸爸聽的面面相觑,都覺得這簡直像個不可置信的電影故事!

艾瑪義憤填膺,嚴肅的要求父親徹查這件事。

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居然有這麽個團夥為非作歹,誰都明白情況沒那麽簡單。艾瑪爸爸準備先回警局了解一下情況。艾瑪則打算和媒體朋友通通氣。

只有安慶賀問曾明:“肚子餓嗎?”

曾明倔強的抿着嘴,不曉得為什麽在這個認識才一天的高大男人面前忽然覺得委屈。

大半年來連媽媽也很久沒問過他餓不餓的問題了,在被禁锢的日子裏如何逃走才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少年習慣了挨餓。

安慶賀關懷的語氣讓他有點不知所措,這個時候肚子固然很餓,但又好像餓的不光是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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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做三明治吧。”安慶賀摸摸他的頭起身去廚房。

曾明瞪着他的背影,眼眶微微熱了。

艾瑪放下電話,用她那藍色的大眼睛同情的看着少年,靠過來捉住他傷痕累累的手:“明,你別怕,我們都會幫你的。你媽媽……也會盡快幫你找到的!”

雖然語言不通,但是曾明明白這個白皮膚藍眼睛的外國女孩想表達的是溫暖的善意。這一年多以來,他第二次感受到了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兩人一起坐在那裏等吃的,廚房裏忙活的安慶賀的背影高大穩健,艾瑪笑着用英文說了一句話,曾明覺得那應該是安全的意思。

……有這個男人的地方總是特別安全。

幾天以後,事情有了進展。

根據曾明所說的情況,警局開始秘密調查找線索。

消息表明,這個賊窩生存了年餘,幾個當地的混子雇傭着打手專門從第三世界國家騙婚,欺負那些女人語言不通身無所長,到了這裏以後沒收他們的身份證明和錢財,然後禁锢他們的人身自由,就算這些人鬧起來,他們也有婚姻的幌子兜着,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們。

由于女人和孩子很容易就能找到買家,買賣越做越順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了警察內部的人暗中幫忙……

所以曾明東躲西藏的幾個月裏幾乎求告無門。

一周以後當地的消息販子提供了情報,警局出動兩個小分隊連窩端了那個賊窟子,可惜裏面收着的人已經不多,有一個主謀還跑了。

看來還是走漏了風聲。

這些破事到哪都一樣,還沒有捅出來時知情人該收好處的收好處,見了光就巴不得全都閉上嘴巴。罪惡在陽光下肆虐,連累十幾歲的少年差點餓死凍死。

早在和艾瑪爸爸說這件事之前,安慶賀就已經私下知會了大使館的朋友,把事情上升到外交領域,一切就變得比較敏感,想包庇也不是那麽簡單。

果然,在使館的強烈要求下,警局開始嚴打了。

安慶賀陪着曾明去警局認了人。

當初騙婚的那個老外沒在被抓的犯人裏面,但是打手都被認出來了。當地報紙用“罪惡勾當喪盡天良”來表達善良的國民對這個團夥的鄙視,被賣掉的人也慢慢得救,但曾媽媽還是找不到。

安慶賀心裏很清楚,曾明的媽媽兇多吉少了。

主犯判了終身監=禁,除了販賣人口、國際騙婚他們還涉及禁锢、傷害、甚至謀殺。艾瑪的爸爸很遺憾的表示,逃走的犯人很有可能已經不在國內。

得知這個結果,曾明睜着眼睛整夜睡不着,不哭不鬧看着很安靜,但安慶賀反而覺得不妥,白天晚上都不敢讓他一個人待着。

後來幹脆搬來一箱子啤酒,使勁灌醉了小孩讓他發酒瘋。

曾明哭抽了。

境外婚姻的危險性體現在遠渡重洋的人對陌生國度的不熟悉以及語言的不可溝通上,但實際上在文化差異方面的落差更大。

這個歐洲小國規定結婚後就不能離婚,就算當初曾明的媽媽不是被騙來賣的,也會束手無策被婚姻關系束縛一輩子。

這場荒唐的交易令這對母子經歷了難以想象的劫難,很有可能就此生死永別。

小酒鬼在安慶賀寬厚的懷抱裏哭累了,抽抽搭搭的睡去時,嗓子都啞了。

但他終于發洩出來了,安慶賀很欣慰。

又過了兩周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曾明幾乎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但是事情總是在你覺得不能更壞時帶給你另一個重擊。

他差點瘋掉——安慶賀提出了要走。

雖然安慶賀不得不走。

原定半個月的假期,他已經超過了一半時間。為了陪護這個親手救下來的少年,他幾乎把多年沒有用過的假期全用掉了。

實際上這些假期他也的确應該用光,畢竟已經決定一回去就轉業,留着這些假期又能幹什麽呢。

他全新的人生,在某一刻已經有了轉折的方向,部隊雖然曾是他的夢想,卻不是他新生後應該呆下去的地方。

“我三天後的飛機。”他蹲在少年面前把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訴他,“我本來是來辦事的,在國內還有工作,現在時間已經超過了。”

曾明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眼底有明顯的不舍和驚慌。

“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注意到他的眼神,安慶賀認真的說,“我們患難相識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見面,也是很好的朋友對嗎?”

少年把頭轉向一邊。

安慶賀傾身抱住這個纖瘦的少年,伸手在他背上輕輕安撫:“我委托了大使館的朋友辦理你的身份證明,今天就應該能拿到了。我走以後你依然可以住在艾瑪這裏,将來繼續讀書,如果選擇申請宿舍的話……”

少年轉回來無限眷戀的凝望着他。

安慶賀頓了一下:“你不想讀書也可以,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再讀書,至少把語言學好,将來也能找到工作養活自己。”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安慶賀終于站了起來,轉身間卻被少年抓住了手臂。

其實不止少年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少年。

短短一個月的朝夕相處,沒人比他更明白這個可憐的少年曾經遭遇過什麽樣的艱難困苦,他顯然非常缺乏安全感,因為語言交流不暢的原因還導致他稍微有點自卑。

然而正是這樣的他卻幫安慶賀更堅定了對親情的倚重。

重生後的這段時間同樣是安慶賀最徘徊的時期,他經歷了不可思議的人生歷程,若沒有少年的依賴,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價值。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少年如此,他也一樣。人生的軌跡迂回了一陣,現在要繼續往前了。

安慶賀沒有再告別,三天後的清晨搭大巴一個人走了。

小鎮沒有機場,先得轉車去另一個地方才能搭飛機。然後飛機也得中轉一次,在第三國家停留一晚。

所以這也是自從他幼年離開小鎮後就幾乎沒再回來的原因。

在中轉機場休息時,安慶賀打開手機,意外的收到無數個未接電話的提示。他回撥過去,艾瑪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安,明不見了!”

曾明?失蹤了?

“他出事了?”安慶賀吓了一跳,他二話不說先轉身找客服買回程的機票,一邊繼續聽艾瑪的解釋。

拿到票以後還有一小時才能坐上飛機,他又撥電話給大使館。

事情太突然了。

今天早上警局打電話給曾明,說找到他母親。很遺憾,不是活着的。

這個事情大家早就有預料,曾明的媽媽在和他分開之前就已經病得很重,被帶走後更是生死未蔔。時間過去那麽久,大家幾乎已經不抱希望。

不過當事實就這樣明晃晃的擺在面前時,少年還是接受不了,當場就呆住了。

艾瑪送他去警局認領了遺骨,那位可憐的母親懷着避債的夢想來到這裏期望得到新生,結果卻再也沒能回去。附帶的結果是她的兒子連十八歲都還沒到就已經變成流落他鄉的孤兒。

曾明傻愣愣的沒哭,站在原地很久都不說話。艾瑪只好跑上跑下幫他處理手續,辦完所有的事情後才發現少年失蹤了。

安慶賀:“他沒有回你家嗎?”

“安,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大使館或者周圍任何一個可能去的地方。我連你住的酒店都找過了,他沒在。”

艾瑪姑娘古道熱腸,為了這件事可謂勞心勞力。把曾明弄丢了更是心急如焚。

安慶賀忽然想到那夜和少年一起呆的木屋,不免心頭一跳。

“我想到了一個他可能會去的地方……”

艾瑪打斷他:“可他沒有錢,安。難道走路過去嗎?外面只有三度……”

安慶賀清醒過來,艾瑪說的沒錯,這種天氣沒有車子曾明一個人能走多遠?算一下那個木屋的距離,不坐車光用腳走得花一整天才行,這小子難道又去當流浪漢嗎。

可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少年倔強的表情,他曾擡起髒兮兮的尖下巴無所畏懼的說:“我不怕!反正不走也是死!”

安慶賀莫名覺得很擔憂。

返程的飛機到達目的地以後,已經快晚上了。安慶賀一下子沒找到去小鎮的汽車,只好深一腳淺一腳的徒步回去。

原本他可以住在那裏度過一夜,明晨再搭巴士去小鎮,但……安慶賀很着急。

喪母之痛對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但是死亡的滋味他倒是嘗過,且打心底裏不希望少年也經歷一次。

冰天雪地裏露宿在外可不是開玩笑的。

在雪地裏走了快半個鐘頭的時候,他猛然站住了。

入夜的路邊,月光映着白晃晃的冰雪,照的周圍明亮一片。有個穿着羽絨的冰柱子突兀的立在路旁,裹在厚厚羽絨下的人吃驚的露出一副見鬼似的表情瞪着他。

安慶賀愣了一下,下一個瞬間就沖過去把人抓住:“曾明!這麽冷的天你在這裏做什麽?”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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