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蒸蒜
歲寧聽到任務,身形一個踉跄,險些摔了個跟頭。一百文錢?那不如讓她直接昏迷三天好了……
她眼角聚起的細微情緒被老婦人很快捕捉到,對方還以為,她是為了小嬸來撒潑的事情發愁。
老婦人将她拉過,細心開導道:“寧寧別難過,今晚我就讓諾兒他爹把門板在訂結實點,保準她下次來了踹不動。”
歲寧聞言,啞然失笑的看着她,老婦人質樸又純善的性子很讓她感動,她拍拍老婦人瘦弱到只剩下骨架的手背,道:“娘,我先去把衣裳洗了。”
剛剛被鐵盆刮傷的那道口子已經凝固,雙手重新沒入水中,也沒方才那般痛了,歲寧滿心滿眼想的都是那一百文錢。
聽說古代的一兩銀子要頂現代的一千塊錢,她對這裏的行情沒什麽概念,總要先去了解一下。
歲寧打定主意,手上的動作加快不少,鐵盆被翻騰起陣陣的水花,日光下,她清瘦到沒什麽血色的面龐在水中倒映出來。
院子裏有棵粗壯的大樹,像是蓋房時刻意把它留下來的,樹幹上挂着長長的布條,另一側被系在門梁邊上。
歲寧抱着擰的半幹的衣裳摸了下布條,有些潮氣附在上面,她一面搭衣裳一面想着,八月的天氣還很炎熱,布條卻是濕的,看來往日還真是沒少給楊家洗衣裳。
搭好後,她扶着老婦人進裏屋去看韓梓諾,韓梓諾躺在炕上,長腿搭在邊緣處,歲寧只一眼便發覺,這男人個子不矮。
挺拔的眉峰下,男人沉沉的閉着雙眼,面部雖過分瘦削,卻也凸顯了他比例甚佳的五官,薄唇四周泛着病态的蒼白,在不甚明亮的屋子裏,合身的衣裳也顯得過于空蕩了。
老婦人又要垂淚,歲寧低低的安慰了她幾句便又轉開了視線,韓梓諾摔傷一直未醒,脈搏雖孱弱卻還是有的,如果郎中不靠譜的話……
那她也只能盡力試試了,能救一定要救,既然她穿到了原主身上,也一定會替對方照顧好這一家人的。
歲寧心裏藏的事多,晚間匆匆對付着喝了一口野菜湯,就早早的睡下了。
衣裳被風吹了一宿,已經徹底幹透。歲寧一大早起來,早膳都沒顧得上用,就用布單把衣裳卷了個卷,拎着去了鎮子上的楊家。
清早,街頭巷尾就聚集了不少人,看着像是趕集的日子。
歲寧一路走一路瞧,順着一條筆直的青石板路穿梭在人海中,一早來的大多是買菜的婦人,路兩邊擺了不少帶着新鮮露水的菜籃子,其中摻着幾家賣糧食的。
放眼望去,擺小吃攤的人幾乎沒有,鎮子口做糖人的老爺子算是獨一份了。
“大爺,您這糖人怎麽賣啊?”歲寧剛挨近他,就聞到一股純淨而濃香的麥芽糖味道,清甜彌漫在鼻端,只一個字:香。
大爺正忙着熬糖,抹了把被熱鍋浸濕的面頰,道:“五文錢一支,打算買給娃的嗎?什麽圖案我都能做的。”
歲寧也不知道這五文錢一支算便宜還是貴,大抵心中是有了點數了,她笑着說了句“再看看”,扭頭又轉去一旁賣面的鋪子。
面袋子裏的面粉看上去磨得精細,色澤泛着乳白,仔細瞧的話,其中還略帶一些微黃,歲寧一邊擡頭問價,一邊深吸一口氣。
淡淡的麥香順鼻而入,老板咬着一塊大白馍道:“十五文錢一斤,我這馍就是這面蒸出來的,香的很呢。”
歲寧記住了價格,擡眼瞟了瞟老板,拎着一卷衣裳再次離開了。
她腳上那雙布鞋走路費力的很,全憑那根繩吊着,歲寧接着逛,一路上不但問明白了市價,更發現了一個不小的問題。
這陸家鎮百姓的身子骨似乎都不太硬朗,無論男女,老的少的,皆是一臉的蠟黃,與家裏的二老面色無差。
她又想起了那個關于陸家鎮百姓壽命的傳聞,心中一陣唏噓,逛完集市後,歲寧不再浪費時間,抱着那一堆衣裳直奔楊家而去。
“涵兒,快到奶娘身邊來,慢點跑,等會兒嗆了風又要咳嗽的。”隔着厚重的門板,中年婦人的聲音從其中傳出。
婦人話剛說完,那名叫做涵兒的小公子就開始咳個不停,嗓音像被撕裂了一般,沙啞中透着渾濁。
涵兒越咳越急,那婦人驚叫着跑上去,心疼的将他抱在懷裏,但依舊止不住對方劇烈的咳嗽聲。
這是有咳疾吧?歲寧擡眼掃了掃牌匾上的楊府二字,邁步上了臺階,擡手用力的敲了幾下大門。
門板有些冰涼,堅硬的門釘被晨陽晃得很是刺目,與剛剛一路過來時見到的那些矮房大不相同,處處都透着豪氣二字。
“誰啊?這一大早的。”渾厚的男音從門縫處飄來,帶着滿滿的不耐煩。
“韓家媳婦,來送衣裳的。”歲寧隔着門板高聲喊了一句,對方沉重的鞋底在地上磨了磨,朱紅色的大門才被緩緩拉開。
男人穿着華麗的衣裳,不屑的眼神毫不掩藏的打量着她,門被敞的大了,對方敷衍着擺擺手道:“自己送進去吧。”說着,又打着哈欠走了進去。
歲寧邁過門檻,一眼便望到剛剛咳嗽不止的那個小公子,小公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得旁邊的奶娘一陣心疼。
“你說這可怎麽好啊,說是甘草熬碎了喝下管用,這都不知喝了幾碗了,也沒見有半點作用!”奶娘瞧了眼身旁站着的丫鬟,接連抱怨着。
歲寧見無人搭理她,故意放慢了腳步,豎着耳朵聽了起來。
那丫鬟的表情也明顯帶着悶氣,捂着心口窩小聲嘀咕,“郎中請了好幾個,都是實打實的騙子,老爺這幾日經常發火摔東西,他要是不舒坦,咱們各個都得跟着挨罵。”
“麻煩問一下,這位小公子只是幹咳嗎?還有其他症狀嗎?”歲寧沉下一口氣,挪着步子來到近前,盯着那涵兒看了幾眼。
小公子面色發紅,但露出的脖頸卻是白皙光滑,顯然那紅是咳的太過用力才導致的。
奶娘和丫鬟互相觑了一眼,而後齊齊看向了她,見她穿的破衣爛衫也不太有心搭茬,只一臉不耐的點了下頭。
歲寧忽略二人帶着搪塞的态度和目光,一臉平靜的回應道:“若只是幹咳便不要服用甘草了,我看他年歲不大,甘草用多了對他并沒什麽好處。”
“你會醫病?”奶娘聞聲,視線中流露的鄙夷稍稍收住了一些,站起身又重新打量起歲寧來。
歲寧搖搖頭,不卑不亢的态度中既沒有谄媚,也沒有巴結,只眉目疏淡的解釋道:“不算,我只是略懂一些食補而已。”
性子急的丫鬟看着她,聳了下眉不解道:“食補是什麽?從未聽說過,生病不都是要找郎中的嗎?”
歲寧移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間屋子,門旁站着一位老婦,像是在等着她手中的衣裳。
她抱着衣裳卷,看向奶娘道:“可以試試蒸蒜,剝了皮的蒜瓣放在碗中,隔水一直蒸着,蒸到用手輕觸便成碎末的那種,帶着蒜汁給他一同服下,連着服用兩日。”
說完,歲寧不在繼續停留,直接走去了老婦那裏。
“韓家媳婦,這兩件是今早老爺和夫人剛換下來的外衫,上次用的澡豆還有嗎?”老婦看着像是個老嬷嬷,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
“還有一些。”歲寧把帶過來的布單展開,将外衫包了進去。
對方遞給她十文錢,斤斤計較的說道:“那就不給你澡豆了,那兩件外衫不算厚實,五文錢洗嗎?”
歲寧兀自低嘆一聲,颠了颠頗為墜手的衣裳卷,“洗,明日我便送過來。”
老婦什麽話都沒說,抱着那堆衣裳就回了屋裏,歲寧重新路過奶娘身旁時,也沒再低頭去看她,邁出門檻,身影融入到集市中。
楊家是做當鋪生意的,講究個吉利,總覺得洗衣裳的髒水灑在院子裏晦氣,所以寧願找附近的農戶幫忙。
歲寧方才一路過來,确實想好了一個賺錢的法子,但若是想三日之內賺到一百文錢,還真有些難度。
她回去之後,把那兩件外衫泡進了鐵盆中,從附近的河邊拎了幾桶水回來填滿鐵盆,跟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背着竹筐走了出去。
八月正是秋收的季節,歲寧憑着原主的記憶直接去了後山,後山有一片野生的梨樹,一眼望去,黃澄澄的果實中間,嵌入了晶亮細碎的日光,照得人心底一陣明亮。
唇角蘊出點淺笑,歲寧快步走過去,梨香瞬間彌漫開來,散在混合着草木香的空氣中。
她把竹筐放在地上,踮着腳尖摘了起來,考慮到這具身體的狀況,勉強只敢摘了半筐。
重新背上後,肩膀還是墜的她有些不穩,歲寧抹掉額角的濕潤,背着那筐梨子回了家。
“咦?寧寧,怎麽去摘梨了?”老婦人看着一頭一臉薄汗的兒媳婦,幾下晾好那兩件外衫,走了上來。
“嗯……做點好吃的去賣。”歲寧含糊其辭的答了一句,把筐放在旁邊,直接舀了瓢水,大口喝了起來。
如今,還缺幾樣食材,只不過……她有些不舍得動那洗衣裳換來的十文錢。
一夜後,歲寧照舊把那兩件風幹了的外衫包裹成卷,拎着去了楊府。
今日府門大開,門內竟是傳來一片清脆的笑聲,她高高的揚了下眉,站定在府門前,擡手象征性的敲了幾下。
涵兒依舊拉着奶娘在院子裏玩,奶娘聞聲望過來,見到是歲寧,驀然的站起身步履飛快的走了上來。
“那法子好用的很,我們涵兒才吃了一次,咳嗽就少多了,昨晚早早睡下,這會兒也才剛醒呢!”
奶娘喜笑顏開,忙着上來報喜,對上歲寧那與昨日一樣的深沉目光,半點也不在意她淡漠的态度。
奶娘幫忙接過外衫,直接拿了五文錢出來遞給她,“喏,辛苦你了韓家媳婦。”說完,又從門旁拎出來一袋面,目測大概有二斤。
歲寧的視線落到面口袋上,耳畔就聽到奶娘那爽快的笑聲,“我和老爺說了那個蒸蒜的法子是你提供的,老爺說這袋面就送給你了,拿着吧。”
歲寧黑亮的眼瞳微微睜大,面?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