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鯉魚兜子
等裴恒昭從書房裏出來, 不遠的回廊上徐培風靠在牆上等他,一見他出來,立馬直起身子, 捋直皺褶的衣裳, 走上前來問:“說完了?先生找你是說上舍試的事情?”
裴恒昭點頭,他沒有出聲, 并不想在四處漏風的地方讨論私事, 不然說出口的話會像自己長了腳似的, 跑遍太學的每個角落, 傳到每個人的耳裏,話也就變味了。
他示意徐培風不要開口說話,兩人一直默不作聲, 直到出了太學的門口, 在街巷紛擾雜音中,才開口說道:
“近來我想多看看地方農桑相關的書,可有哪個書鋪有賣的?”
裴恒昭在之前便已看過了太學所有跟農桑事務有關的書,大多都太廣泛, 而地方的又少。這次反正有半日休沐, 剛好出去看看。
畢竟若是事情都按他想的那般,去其他州城後, 當地方父母官基本都是要兼顧律學和農桑事務的 。
“農桑?難不成學院裏頭還要另開個學派?”
徐培風不解,他的思緒就好似一團線球, 找不到線頭後, 随便扯一根出來糊弄。
見裴恒昭不理會他, 又自己湊上去, 嬉皮笑臉地說道:“說笑而已, 不過我知有家書鋪賣的書全, 之前去的時候路過了一次,逛了逛,記得就有農桑相關的書。”
他記性還可以,率先走在前面,帶着裴恒昭七拐八拐,穿街過巷來到一家書鋪門前。
春日陽光從旁邊斜射進來,正好照在書鋪的牌匾上,裴恒昭擡頭,看到祝家書鋪這四個字。
心裏頭忽地升起了些異樣的感覺。
祝?
這個姓在汴京并不多見,早先他見得少,最近除了時時能聽到外,連随意去家書鋪都能看見。
擡頭又瞧了一眼,邊上挂着的春旗,飄揚晃蕩,歲歲平安這四個字映入眼簾。
裴恒昭覺得自己好似踏進了蛛網裏頭,有種細密的蛛絲從四面八方纏繞過來,意圖包裹他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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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培風剛跑去邊上的鋪子買了一點柑橘,回來見裴恒昭還站在原地愣神,上前用手推了推他,催促道:“不是說要買書嗎,愣在這裏看什麽東西呢。”
他左右看看,也沒有瞧到什麽新鮮的東西,頓時失去了興趣,剝了個柑橘嘗嘗。
裴恒昭将那些紛繁的念頭收起,邁步進入書鋪,鋪子并沒有很大,裏頭擺了很多的櫃子,上面的書擺得滿滿當當的。
而裏頭只有個中年男子,也就是祝清和,抱着貓坐在凳子上,旁邊還有條烏黑發亮的小犬卧在地上。
一見裴恒昭進來,那只橘白相間的貓突然從祝清和的懷裏掙脫出來,飛撲過來,抓住他的衣袍,喵嗚喵嗚叫個不停,還想爬到他的身上去。
祝清和連忙從凳子上站起來,不知道橘團為何這般。
裴恒昭心裏是極為喜歡貓犬的,他杭城家中就養了一只渾身雪白的獅子貓,以前很黏他,不過來太學後,移到了他妹妹房裏後,小家夥就對他不親熱了。
對于橘團險些抓壞他的袍子,裴恒昭也沒有生氣,反而是蹲下來,大手順着橘團的脊背撫摸,準備抱起來還給跑過來的祝清和,一入手發現這貓還挺沉的,壓手。
祝清和剛才的注意力還都在橘團身上,可一見他的相貌和舉止,心下倒是琢磨開來,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
“兩位郎君是要買什麽書?”
他故意這般說道。
“店家,我們兩個人還年輕,又并未婚配,哪裏稱得上郎君,小郎君還差不多。”
徐培風嘴裏的橘子都還沒吃完,含糊不清地解釋道,他明明年紀還小,哪裏稱得上郎君,用來稱呼他爹才對。
此話正中祝清和的下懷,只見他心裏暗自竊喜,面上卻連連致歉,“也是我糊塗了,以為如此相貌的小郎君必然是早早就已娶妻了呢,怪我多嘴。”
徐培風還想接着說,卻被裴恒昭攔下,搶先說道:“聽說你家的書鋪裏頭書全,想要買點跟農桑事務有關的看看。”
末了又無奈,要是他不攔着,徐培風指不定今日把家底都得交代在這裏。
一點都看不出旁人的心思。
農桑的書,祝清和印得不多,皆因佃戶農夫少有看書行地裏之事的,不過還有一些,都是跟地方相關的。
他找出幾本來遞給二人,嘴上卻套着近乎,“兩位小郎君可是太學裏頭的學子?瞧你們兩個穿着太學的袍子,随意猜的。”
裴恒昭翻翻那幾本書,都是沒看過的,全都要了,便回答他說:“是太學的,店家這些書要多少銀錢。”
他不欲跟外人多說些什麽,可心裏那種被網住的感覺卻越發明顯起來。
“這些書不是大家寫的,況且我與兩位小郎君也投緣,給個一貫銀錢就好。”
他也确實并未多要,轉頭又說道:“兩位小郎君,是這樣的,我最近苦練丹青,想多畫畫人,不知等會兒可否讓我畫在紙上,等你們下次過來時,還可贈與你們。”
裴恒昭還未答應,徐培風就從他身後鑽出來,使勁點頭,很痛快地說:“不過是畫像而已,店家你要畫就畫。要不我站在這裏,你先給我畫上一張。”
但他等到的是,裴恒昭跟店家說了一句後,拉住他的衣擺将他強行給拽了出去。
等裴恒昭兩人拿上東西走後,祝清和趕緊跑到賬臺後面拿出一張紙來,蘸墨揮毫,寥寥幾筆紙上便出現了一張臉,面如冠玉,正是裴恒昭。
這樣的紙他還有很多,畫得都是來書鋪裏樣貌和學識都不錯的年輕男子。大抵都是這般說辭,要是有家室的,這張畫像他就會放到另一邊,等人再來時便還給他。
之前陳歡夜裏跟他說過一嘴,讓他看看書鋪裏頭有沒有好男兒,他就放到了心上,每每來個男子,總會看上一番。
若是還未婚配,他就會将這畫像先留着,回去帶給陳歡,兩人先瞧瞧再說。
為了祝陳願的婚事,他也着實費了不少心思,得要相貌端正,行得正坐得端,得有滿腹學識,不能有隐疾。
可天底下哪有這般圓滿的人,大多都有些瑕疵。
不過今日進來的裴恒昭他一眼就覺得不錯,心裏思索着,将那張紙折好放到自己身上,準備晚間的時候問問陳歡。
且不論那邊祝清和多麽心潮澎湃,而這邊祝陳願卻是一大早就推着樂山的板車到處送魚,黃鶴家送幾條,國子監送幾條,黃屠夫那裏也送了一些,剩下的還給了樂山樂水。
忙活了一早上,回到食店後,她開始做昨日沒有做的鯉魚兜子。
鯉魚讓夏小葉處理後搗爛,她則拿了豬膘和羊脂各一斤,洗淨後放到盆裏,再往裏頭放韭菜葉、粳米飯、陳皮、用香油炒熟的蔥、面醬、姜末和肉湯,魚肉放進去攪拌均勻。
面則用豆粉加水和成面團,這個夏小葉近來在國子監沒少下功夫,揉出來的面越發筋道起來。
等面發好,擀成面皮後,祝陳願往面皮上抹熱油,倒上餡料捏好上鍋蒸熟即可。
等熱氣慢慢彌漫出來,鯉魚兜子快好時,食店外那半掩着的門被推進來,傳來一聲喊叫,“小娘子,現在可以進來吃晚食了嗎?”
祝陳願瞧着外面的天色,日頭都還高高挂在那裏,居然有人趕這麽早就來吃飯了,她解下圍布,出去看看是誰。
聲音聽起來耳熟,她正尋思,走到廳堂就看見了立在門檻外頭的裴恒昭,昨日剛見過這張臉,必是不能輕易忘記。
“你們且進來坐坐,今日的鯉魚兜子還差些火候。”
她說話語氣平穩,其實只有自己知道,心口突然不受控制開始跳得快了一些。
祝陳願面對面說話時,喜歡直視對方的眼睛,可她一擡頭就撞進了裴恒昭剛好望過來的眼神,仿佛跌進了一潭清澈的湖水中,憑空濺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兩人下意識低頭看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之前隔得遠還未曾感覺到什麽,乍一離得近些,她就感覺耳朵尖慢慢紅起來,匆匆扔下一句話,躲回到廚房裏頭去了。
徐培風還正納悶呢,撓撓自己的臉,“我還正想跟小娘子說說古大古二的事情,她怎麽就走了。”
旁邊沒人應聲,裴恒昭一直在晃神,眼睛一直都望着地上斑駁的青磚,或是眺望遠處的山川,就是沒有再看向前方。
他好像,不敢直視人家。
這樣的對視,宛如蛛絲織出一個漂亮的網,花紋繁複,樣式精巧,無意吸引獵物,卻還是有人不小心沾了上去,纏在手上,直至日後蔓延至心上。
鯉魚兜子是葉大娘端上來的,薄而嫩的皮包裹着青綠交白的餡料,還有一小碟蘸醋。
裴恒昭心思恍惚,他背對着簾子,夾起一個鯉魚兜子,匆匆咬了一口,直到味道進嘴才回過神來,跟他在杭城慣常吃的并不相同。
面皮軟有韌勁卻又筋道,鯉魚的軟爛陷于粳米的粘糯中,面醬的味道最為濃重,卻又被陳皮、姜末中和,油脂在裏頭讓餡料不發柴,卻又不顯得油膩。
他盯着碗裏的鯉魚兜子,默默又嘗了一口,聽見徐培風吃完一只後小聲說道:“小娘子這般的手藝,将來嫁給哪戶人家都是別人的福氣。”
裴恒昭往自己碗裏去的筷子,又轉了個道,直接在盤子裏頭夾了個鯉魚兜子放到徐培風的碗裏。
徐培風不解發問,“夾給我幹啥,我自己有手會夾。”
“專心吃自己碗裏的,別嚼舌根。”
他言外之意就是,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作者有話說:
我其實還挺害怕寫感情戲的,大概第一本寫的太過于尴尬,現在就束手束腳的,我們還是走細水長流的吧,我真怕尬到你們。
到時候要是你們跟我說,你寫的好油啊,男主啥啥啥的,我可能會當場哭出來(開個玩笑)
今天的尴尬嗎●﹏●
照例還是發紅包感謝大家,愛你們@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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