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香糕

不管陳懷何時來, 當明日的晨光照到青磚小路上,祝家廚房裏已經升起陣陣炊煙。

祝陳願在裏面忙活做糕點,若是要上門, 自是不能空着手去。她便準備做幾盒五香糕, 養生健脾。

備了五香糕要用到的粉:糯米、白木、芡實、人參、茯苓還有砂仁。

将粉全都拌在一起過篩,糖霜加水融化成漿液, 放涼後倒進粉末中, 慢慢将粉末變成面漿, 粉漿倒入刻好的梅花模具中, 上鍋蒸熟。

蒸熟的糕點裝入食盒裏,祝陳願拿到食店裏頭,開始發面做今日的晚食, 等到一個個餅全都擺在竹蒸屜裏後, 夏小葉和葉大娘兩個也來了。

她交代一聲,“大娘和小葉,這餅你們看時辰蒸熟就行,二樓的幾個隔間也麻煩你們再去打掃一番, 靠窗的清掃幹淨些, 明日有客要來。”

“小娘子,你盡管去吧, 這些活計我們都是熟的。”

祝陳願想到明日要宴請裴恒昭,已經連着看了兩晚的菜譜, 才選了幾樣菜出來。

她一想到這件事, 就心裏別扭, 好像裝滿古裏古怪情緒的罐子被掀開一般。

偶爾想起, 總會有些莫名的念頭, 但不得不承認, 在裴恒昭身上,她以前喜歡的書中君子,有了模樣。

在祝陳願沉思時,外頭有人拍門喊叫,她提上食盒出去,拍門的是馬夫,褚小滿探頭觀望,看見她出來,揮揮自己的衣袖。

到她上車,褚小滿坐過來,她笑的時候眼睛總是彎彎的,聲音清靈,“我怕你等久了,便讓車夫早點過來接你。今日雖是有不少的小娘子和郎君過來,大家都是相熟的聚在一起,無須跟她們套近乎的,到時候去了宅子,看見她們不用拘束 ”

不等祝陳願接話,又将目光放到她的食盒上,探過頭問道:“歲歲,你帶的是什麽好吃的?”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能不能讓她嘗一嘗。

祝陳願掩笑,“你這話快得都讓人沒法應你,是五香糕,初次去你家府宅,總不能空着手去。你若是想吃就嘗一塊,不過不喝茶的話,嘴裏容易幹。”

褚小滿渾不在意,直接上手拿了一小塊,放到眼前端詳,梅花形狀的糕點,是枯黃夾帶着土色的,甜香味不濃重,反倒是有股藥粉味。

她用另一只手接住,咬了一小口,五香糕裏面用的粉基本都是藥材,人參苦味重微甜,茯苓有清香,但味道綿淡不突出,白木微苦,芡實味甘,只有砂仁味道濃郁,尤其蒸熟過後,其他的味道都得細細品嘗才能感受到。

糕點軟糯,甜味讓藥味沒有那麽濃重,入口先苦後頭回甘。

褚小滿幾口吃完,拿帕子擦手,又是好一陣誇贊,“我吃過的五香糕裏頭,屬你做得最好,砂仁放得剛好,甜味适中。我是空有這心思,卻做不出來。”

“你要吃,便全都拿去,可別吹捧我,我聽了可是要自滿的。”

祝陳願嫣然一笑,将那食盒推到她旁邊去,惹得褚小滿也笑了起來。

她今日出門是專門來接祝陳願的,旁的人要麽熟路,要麽她娘指派了別人去接。

不用在接人上花費時間,馬車很快就到了褚宅,坐落在寬敞道路的邊上,對面是一堵長長的青磚牆,隔絕了不少喧鬧,也算是清幽寂靜。

褚小滿自己提着食盒,帶祝陳願進門,褚府不算很大,院落布局上與別的府宅大差不差,她看了幾眼,便收回了目光。

穿過垂花門,便聽褚小滿指着前面不遠處說道:“等會兒踢蹴鞠的地方就在那裏,已經有小娘子先到了,歲歲你若是要踢,等會兒換上衣裳,我們一起去踢一場。不踢的話,就坐在亭子裏休息觀賞,權當來湊個熱鬧。”

祝陳願應了一聲,她有段日子沒踢過,也有些生疏,不過沒有直接拒絕。

等過了垂花門,從回廊上過去,就是茶亭,一群穿紅戴綠的小娘子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看見兩人過來,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也有直接上來搭話的,說了幾句寒暄話,又回到姐妹堆裏說起小話來。

在那麽多的小娘子裏,祝陳願倒是一眼看見了枯坐在一旁賞景的宋嘉盈,指着她跟褚小滿說:“那是我閨中密友,從小的交情,你要跟我過去說會兒話嗎?”

褚小滿眼睛瞪圓了看她,有些震驚,轉念一想,好像也并無可能,撫掌道:“怪不得我見她也歡喜,原是這緣算來算去,都是纏在一起的。那你怕是知曉了?”

她挑眉,也沒有說明,等到祝陳願點頭,褚小滿心裏盤算着,也沒有再說什麽。

祝陳願繞過人群,在宋嘉盈旁直接坐下來,本來宋嘉盈覺得好生無趣,臉色越發清冷不可接近,看到邊上有人坐下來也懶得理會。

不過這香她熟啊,趕緊轉過頭去,一見是祝陳願,臉上從冰雪消融到滿面春風,“你怎麽會來這裏?”

“你也不看看我跟誰的妹妹相熟啊,她邀我今日過來看戲的。”

祝陳願拍拍旁邊的褚小滿,話語裏滿是促狹。宋嘉盈拿手指頭戳了她一下,又對褚小滿展顏道:“得虧你今日邀她過來,不然我可就得呆愣愣坐在這裏了。”

褚小滿擺手,對以後可能是她嫂子的人,她笑得很熱情,“也是巧了,要是一早就知道彼此間都是相熟的,那我肯定要邀大家一起出來玩樂,也省得今日見了面才知道。”

她要是想讨好一個人的話,好聽話是一句又一句冒出來,直聽得兩人笑得花枝亂顫。

好不容易等她們收住笑意,茅霜降和桃夭也過來了,褚小滿順勢說:“時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去換衣裳,勤姐那邊正好是五個人,剛好湊十個人一隊,你們誰不玩?”

大家都搖頭,茅霜降是踢蹴鞠的好手,宋嘉盈也愛此類,倒是看着柔弱無害的桃夭也沒有拒絕。

一起換衣裳時,茅霜降指指桃夭笑道:“她蹴鞠也踢得好着呢,尤其是解數,諸如燕歸巢、風擺荷都做得很好。”

桃夭臉上升起薄紅,羞臊地讓她別再說了。

宋嘉盈拍手,将目光轉向祝陳願,說:“那你們也不知,歲歲的解數也很不錯,她做雙肩背月和拐子流星時,我都看愣了。”

大概是腰肢軟,手上有勁,臉又生得好看,這些動作便美得讓人過目不忘。

“那感情好,等會兒正好可以玩白打,不用踢,只要做解數,她們一準贏不了我們。”

褚小滿雖然沒看過二人的解數,卻不妨礙她對兩人莫名地自信,只覺得今日對面輸定了。

大家相互看看,也不忍心戳破她的美夢。

祝陳願換下衣裳,穿上褚家備的淺綠直領對襟褙子,下擺很窄,一直到膝蓋,裏頭是交領,搭一根縷金羅帶,襯得腰肢纖細。

頭發還得全都盤成高髻,幾人各自幫對方盤好,再一瞧,各有各的美,茅霜降越發英氣,好似要上陣殺敵,桃夭美得溫婉又不失大氣,褚小滿則活潑靈動,宛若好動的小貓,宋嘉盈眉間似雪,高不可攀。

而祝陳願減弱了身上的溫柔感,又添了幾分飒爽。

幾人一道出去,引了不少目光,時辰不早,午後的日頭不是很猛烈,正适合玩樂。

等到人數一并湊齊,十個人走到臺下,那裏是塊長滿草的空地,三面有觀賞臺,男子落座于左面,女子全都聚于右面,此時也有不少人已經落座。

她們一組玩的是白打,且是十人全場,權當暖場,是真的不在意勝負,純粹玩樂。而褚家還請了齊圓社的男女球隊過來踢蹴鞠,那就是上真格的。

祝陳願穿綠的為一組,對面勤姐穿紅的一組,各自站好,紅組為先,小娘子們也不是白練的,打頭的拿腳踢蹴鞠,那蹴鞠好似生在了腳上,左右翻轉,引得衆人叫好。

傳至給下一人,等蹴鞠傳到桃夭背上時,她彎腰将球從背轉到腿間,又勾至腳邊,做了燕歸巢後,緊接着來了個風擺荷,看得邊上的人鴉雀無聲。

她做完後傳球給祝陳願,順勢接過球後,祝陳願先做八字類的足下花招,蹴鞠在絲鞋羅襪中片刻不曾停歇,看她在場上身姿輕巧,宛如飛燕。

緊接着使出十字拐、纏腳面鳳,穩住身形後,立馬伸直腳尖,使出拐子流星,後将蹴鞠踢到背上,做雙肩背月。

全做完後,她輕輕喘氣,襟沾香汗,面色潮紅卻格外有風采,讓看臺上的人叫好不已。

歡呼聲驚醒出神的裴恒昭,他看得發愣,心裏怦怦直跳,明明沒有動,明明也沒有風。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他好像第一次真真切切知道,原來心動,是這樣的感覺,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身上,無法分心。

旁邊坐着的褚長隐,他容貌清冷疏淡,看什麽都是冷寂的,此時瞧着裴恒昭發愣的模樣。

聲音淡然,“你昨日問我情愛一事,還沒有想明白?”

“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裴恒昭喃喃自語。

“呵”,褚長隐好似看到了什麽,從嘴裏溢出一聲輕笑,“要我說,不夠喜愛才會思之又慎,權衡利弊,若是你足夠想要得到一個人,那根本沒有工夫在這上面想東想西,便會費盡心思。”

他垂下眼睫,語氣上揚,“含章,若是珍寶,它可不會等到你想明白。不如,你看看前面。”

裴恒昭将目光放到空地上,贏了的祝陳願在回去時,旁邊有一個男子叫住了她。

兩人隔着一些距離,好似相熟,在交談着什麽,他看見祝陳願笑了。

他腳步往外移,剛才的歡喜蒙了一層塵埃。

褚長隐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火上澆油,他湊近一字一句說道:“你知道這人是誰嗎?他叫陳懷,明州海商世家的小郎君,為人雖乖張,卻肯為看中的人一擲千金。”

他聽着裴恒昭略顯急促的呼吸,勾唇一笑又說了下去,“更要緊的是,他如果盯上了哪個女子,基本沒有不能得手的,畢竟人長得不錯,嘴甜手松,為人又豪氣,肯舍得下面子。含章,你覺得珍寶是喜歡這樣的,還是喜歡什麽都放在心裏的呢。”

裴恒昭默然地看了他一眼,話語冷硬,“你不要将人想得那般膚淺,別無端揣測旁人的心思。”

若是他的手沒握成拳頭,褚長隐就信了,不過看着拱火不成,他無法看戲,靠在椅背上,只說了一句,“反正心裏着急的又不是我”,他啧了一聲,身體越發放松,“反正是誰都可以,又不會少了我這頓酒,你說是吧。”

褚長隐哪怕在寺院裏浸淫那麽多年,說出來的話依舊不中聽,別人不想聽什麽,就專說什麽。

他還理直氣壯,說是佛祖讓他來點化凡人。

裴恒昭努力壓抑着脾氣,面無表情地回他,“那還真說不定,你放心,我若是成親了,別說喝酒,連席位都沒有你的份。”

在他眼含霜刃的眼神下,褚長隐閉上嘴巴,不識好人心。

作者有話說:

好想看他和假想情敵打起來。

文中蹴鞠參照百度和《事林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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