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陸夜,松手
封延笑了笑,同身後的小厮道:“你們先在這裏等我,我稍後就過來。”
小厮應了一聲,封延便看向沈至歡,道:“沈姑娘,請。”
陸夜一直在看着這兩個相處極是和諧的人,心裏那星星點點的惡意成倍的湧了上來。
他并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是并不妨礙他能感覺到沈至歡對待這個人的态度和對待別人的态度是不一樣的。
她可是沈至歡,向來是對誰都冷淡疏離,從來不會因為那人的身份高低而有所變化,除了楚夏,她也沒有要好的知己。
沈至歡跟着封延上了樓梯,待到進房間時,沈至歡才轉身同沁蘭和陸夜道:“你們倆在外面等我。”
沁蘭應了一聲,陸夜冷不丁道:“小姐,奴才進去才能更好的保護您。”
沈至歡看向陸夜,但也沒有多想什麽,道:“如果有什麽我會叫你的。”
沈至歡說完便要轉身進去,陸夜卻有些強硬的伸出手抓住了沈至歡的手臂,沈至歡被他抓得手臂一痛,再度回過頭來看着他。
可陸夜又說不出什麽來,只道:“小姐…”
沈至歡動了動胳膊想要讓他松手,陸夜卻怎麽也不松,沈至歡低聲道:“你先松開。”
封延也望向了陸夜,他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此刻見他居然膽敢這樣對沈至歡時還是覺得有些詫異,“沈姑娘,這是……”
陸夜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似乎打定主意了要進去,沈至歡蹙起眉,臉色變的有些許的難看,她停住動作冷下聲音:“松手。”
她顯然是真的生氣了,若是再不松手的話還不知會有什麽後果。
陸夜滾了滾喉結,目光從封延臉上掃過,然後緩緩松開了手,他想開口說什麽,沈至歡卻直接轉過了身,同封延道:“走吧。”
陸夜又閉上了嘴,站在了門口沒有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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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吱呀一聲關上,陸夜站在外面,在燥熱的夏季裏,卻覺得有一種無聲的,象征着未知的恐懼開始包裹他。
陸夜常年習武,聽力相對于一般人要好一些,他聽見那兩人的腳步聲一直在往裏,他們似乎走到了這間房的最裏面,直到他再也聽不清楚裏面的人在說什麽,又在做什麽。
他站在門口,看着偶爾往來的人,他面色如常,可頭腦卻開始紛亂起來。
其實他對沈至歡而言,原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
他一開始就以一種十分卑賤的姿态接近她,靠最容易留住人也最容易讓人厭煩的皮相去吸引她,在她眼裏,他除了随時可以被厭煩的長相似乎根本就沒有其他值得喜歡的地方。
所以她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裏,所以認定自己不會喜歡他,而且這個上京城,有無數值得她喜歡的人,那些人出身權貴,身世清白,知天文又知地理,他們光鮮富貴,是謙謙君子。
而他卻什麽都沒有。
他只會不停的殺人,他有着陰暗的過往,背負着無比沉重的仇恨,他同這個充滿歡聲笑語的,陽光燦爛的人間格格不入。
他的确不配。
他想要那麽多,卻不低頭審視一下自己配不配。
沁蘭偷偷擡眼看了一下一旁的陸夜,她從一開始就察覺陸夜的不對勁了,想到這段時間陸夜同小姐的關系,沁蘭在心裏糾結了半天,還是開口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陸夜那雙沉如黑夜的眸子微動了下,像是從思緒裏回神,他看向沁蘭,問:“是誰?”
沁蘭斟酌了一下措辭,簡單的将當初的事情說了一遍,特地強調了潑天權勢下的無奈。
陸夜早知狗皇帝觊觎沈至歡,就算沒有上次那場緊急策劃的刺殺,甚至就算不為沈至歡,他也不會讓這個狗皇帝活多久。但這件事情的重點并不在于狗皇帝。
他敏銳的從中抓到了他認為的重點:“為他求情了很久嗎?”
沁蘭頓了頓,道:“…小姐只是同老爺說了幾句,是老爺去聖上面前求的情。但是聖上他似乎鐵了心的如此,怎麽求情都沒用。”
陸夜問:“還有嗎?”
沁蘭道:“已經說完了。”
陸夜卻抓着這點不放:“一個不相幹的人,她憑什麽要冒險為他求情。”
沁蘭突然有點後悔把這些說出來了,她不懂陸夜是怎麽想的,有些不解道:“多少也是因為小姐才落得這般地步,小姐這樣做也是情理之中。”
陸夜又問:“她還做了什麽,她很難過嗎?”
沁蘭默了默,道:“……小姐是很難過,可也在情理之中吧?”
陸夜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她為什麽要替他難過?跟她有什麽關系嗎?”
沁蘭:“……”
陸夜抿了抿唇,又有些認真的問:“她為他難過到了什麽地步?她哭了嗎?”
其實沈lulu桜ん坊至歡并不怎麽掉眼淚,但是封延出事時候,沈至歡的确消沉了很久,她總是會一個人發呆,聽說尚書大人跪了很久都不能使皇帝收回成命的時候,她的确紅了眼睛。
而沁蘭的沉默,卻間接的給了陸夜肯定的答案。
他不再問為什麽,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
他動了動拇指,有些瘋狂的想着,就算他不配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他悄悄的把她喜歡的人都殺掉,那也沒關系吧?如果那些人都不見了,那她就只有他了。
到時候,她就算不願意,不還是得被迫乖乖的待在她身邊。
反正她也不會喜歡他,所以怎麽樣都無所謂吧?
而房內的沈至歡和封延面對面坐着,氣氛卻有些許的尴尬。
沈至歡很少會同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個房間裏說話,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不管說什麽都不太合适。
封延的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笑,他皮膚白,腕骨也凸出的很明顯。他靜靜地垂眸替沈至歡倒了杯茶,遞給她道:“沈姑娘。”
沈至歡接過,道:“多謝。”
封延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從窗口洩出來的日光打在他的側臉,有種說不出的清隽。
“上一回見沈姑娘還是一年多以前,姑娘近來可好?”
沈至歡道:“我很好,每日都是一樣。”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來:“……你呢?”
封延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同她說:“我也很好。”
他看着沈至歡的眼睛,道:“當時沈大人也去禦前勸陛下收回成命這件事我聽說了,多謝姑娘。”
沈至歡垂下眸,知道自己受不起這個謝字。
當初就算求情了又能怎樣,聖旨一下,什麽都改變不了。
“可是陛下最終還是…”沈至歡頓了頓,繼續道:“如果當初不是我,你也不會這般。”
沈至歡說到這裏,封延将茶杯擱在桌面上,他的唇色有些蒼白,淺色的瞳孔裏帶着細碎的笑意,像是極為慶幸一樣:“說起這個,我還是想要感謝你。”
“誼寧她,同傳言中其實并不一樣。”
“她的前兩任丈夫并非是死于那些,只不過是染病後沒能抗過去,一個風寒,一個是心疾,她也不知那般傳聞是如何傳出來的。”
沈至歡忽的擡起頭來,看着封延,有些小心問:“真的嗎?”
封延對上那樣帶着些許期待的目光,看她微微睜大眼睛看着自己,放在桌面的手又拿了下去,他的清瘦和閑散慣來會給人一種極是舒适的感覺,說話也是,慢悠悠的,很溫和。
“當然是真的。”
“誼寧她人其實很溫柔,也并不限制我的自由,她向來是不在意那些傳言的,當時陛下賜婚的時候,也沒有問過她的意願。”
“我們倆就這樣,明明一開始的時候她不願意,我也不願意,但是漸漸的倒是發覺對方都很适合。”
他頓了頓,繼續道:“能遇見她,我覺得很幸運。”
沈至歡如今聽這些話,總有一種處身雲霧的感覺,她嘴上不說,但封延的事讓她愧疚了很久,此前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封延在誼寧那裏的樣子。
但是現在封延告訴她,他覺得很幸運。
誼寧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的話有些急切,“可是…可是人們都說誼寧郡主……”
封延溫聲道:“那都是假的。”
“傳言中的沈姑娘,還是個不近人情,盛氣淩人的人,可沈姑娘并非如此不是嗎?傳言不可信的。”
傳言不可信的。
沈至歡抿了抿唇,拿起面前的瓷盞輕抿了一口茶,在她心裏橫亘了許久的東西,忽然之間就開始慢慢的消失。
她再三确認道:“當真如此嗎?”
封延有些無奈,道:“的确如此。”
“沈姑娘下次可以來郡主府,在下同誼寧會好好款待姑娘的。”
他大概是又怕沈至歡不放心,繼續道:“今日就算沒有碰見你,我也會找個機會與你碰面的,想跟姑娘說,當初的事情不必介懷。”
“人生在世,許多事情,是福是禍,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命運無常,只得接受罷了。
沈至歡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輕松了一下,像是困住她的重重枷鎖忽然之間少了一道,她替封延覺得慶幸,也為自己感到慶幸。
“…那就好。”她說。
封延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道:“好了姑娘,在下也該回去了。”
沈至歡應聲,道:“好。”
她想了想,又道:“我今日原本是來取一對步搖的,這對步搖是我親自畫的圖樣,郡主若是不嫌棄,你可否替我帶一只送給郡主,全當是當初缺下的賀禮。”
封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來,低頭跟她說:“好,那在下就先替誼寧謝過姑娘了。”
沈至歡跟着站起身來,笑道:“不必了。”
兩人走到門前,沈至歡走在封延旁邊,他見封延頓住腳步,也沒有伸手開門就像是在發呆一樣,她輕聲問:“怎麽了嗎?”
封延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方才再想誼寧讓我帶什麽回去,我突然給忘了。”
沈至歡道:“嗯?是簪子嗎,在樓下你自己說的。”
封延道:“啊對,是簪子。”
他伸手打開門,誰知一擡眼就對上了陸夜黑漆漆的雙眸,面無表情的,很兇。
封延看向沈至歡:“這……”
沈至歡瞪了陸夜一眼,陸夜動了動嘴角,還是收回目光,然後轉過身去。
沈至歡道:“沁蘭,将我的步搖拿過來。”
沁蘭應了一聲,沒過多久便拿來了一個檀木盒子。
沈至歡将盒子打開,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對一模一樣的白玉海棠滾珠步搖,海棠花邊上有極細的一圈金絲,沈至歡拿起一個,然後将檀木盒子連同裏面那個送給了封延。
封延接過,道:“多謝姑娘了。”
沈至歡應了一聲,道:“那我們一同下去吧。”
封延點了點頭,并排走在了沈至歡旁邊。
陸夜跟在後面。
到了底下廳堂中後,封延取了簪子,又再次同沈至歡告別,“姑娘,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封延離開之後,沈至歡顯然開心了起來,唇角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甚至都沒有計較方才陸夜的無禮。
沁蘭将步搖收起來,見沈至歡心情不錯,便道:“咦?封小公子同姑娘說什麽啦?”
沈至歡沒有多說,只道:“問這麽多做什麽。”
她說完又在金縷閣裏指了好幾個釵子還有耳環叫一旁店家裝了起來,嘴裏還在問沁蘭這個怎麽樣,那個好不好看。
陸夜一直默不作聲的跟在沈至歡旁邊。
“你看這兩個,哪個好看一些?”沈至歡碰了碰陸夜,将兩個不同款式的碧玺簪拿在手裏給他看。
陸夜的思緒似乎沒在這上面,沈至歡問了兩遍陸夜才看向她:“什麽?”
沈至歡道:“你今天怎麽了?”
陸夜正要說話,沈至歡卻不打算再理他,繼續道:“管你怎麽了。這兩個都要了。”
封延前腳才走沒多久,沈至歡一行人便也跟着離開了金縷閣,沁蘭給沈至歡打着傘,擋住了日光,扶沈至歡上馬車時,道:“小心。”
沈至歡坐進馬車,仍覺得今天有種不真實感。
還好她今天心血來潮的出門了,看見封延過的好她很開心,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心裏的那些負罪感,更是因為她也不想讓封延這樣好的人去遭遇不幸。
她又将那個白玉步搖拿出來看了看,這個圖樣她畫了很久,用料是直接從候府拿過去的,也不知道誼寧郡主會不會喜歡。
應該是會的吧?
她這樣想着,忽而察覺了一絲不對來。
“陸夜呢?怎麽還不走?”
沁蘭道:“他方才說有一點急事要處理,叫我們等他片刻。”
沈至歡皺起眉頭:“他怎麽不直接跟我說?”
沁蘭道:“奴婢原本要來告訴您的,但他說他不出一刻鐘就會回來了,叫奴婢先不要告訴您。”
沈至歡沒有問陸夜都去幹什麽了,反正陸夜整天行蹤不定,問了沁蘭估計也不知道。
只是她有些不滿陸夜就這樣把她仍在這裏的行為,還讓她等他,就算去的時間再短,也該跟她說一下吧。
這個狗奴才,真是越發的膽大了。
但是沈至歡今天心情好,決定不跟這個狗奴才計較。
沁蘭坐在沈至歡對面,兩人先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陷入了沉默,沈至歡将步搖重新放回盒子裏,坐在馬車中等陸夜回來,
馬車裏很靜,隔了半晌,大概都大半刻鐘了,陸夜還沒有回來。
沈至歡有些不耐煩起來,“不是說不到半刻鐘嗎?”
沁蘭道:“…奴婢也不知,他走時就是這般同奴婢說的,要不奴婢下去找找他?”
“他若是走了。誰能找得到他在哪。”
沁蘭不說話了,兩人之間又有些沉默。
沈至歡随口道:“今日在門外,你同他說什麽了嗎?”
沁蘭想了想,如實跟沈至歡說了她同陸夜之間的對話。
沈至歡越聽便越發覺得不适,道:“我同別人如何關他什麽事,怎麽一直問,你也不煩他。”
沁蘭不知該如何回答,道“興許是…或許太在意小姐您了。”
“他可能同別人的,都不大一樣呢?”
這個問答并沒有讓沈至歡覺得愉悅,她不喜歡別人過多的幹涉她的感情和生活,而陸夜反應分明是過線了,他根本理解不了她的愧疚,只能看到她對封延與衆不同,
真是個傻子。
沈至歡的好心情被陸夜破壞了些。
畢竟都跟他說過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不能太過當真。
沈至歡靜靜地坐在馬車裏等陸夜回來,街上人來人往的,有些喧鬧,沈至歡閉上眼睛靠在軟墊上休息,腦中亂糟糟的想着關于封延,還有關于陸夜的事情。
輕風掠進,揚起沈至歡鬓角的發絲,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如果不能解決問題的話,就把制造問題的人全殺了。”
陸夜說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忽而清晰的浮現出來。
沈至歡睜開眼睛,緩緩的坐直身體,她心跳有些快,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他走的時候,神色怎麽樣?”
沁蘭回想了下,道:“……好像也沒什麽異常的,就是面無表情的。”
“怎麽了嗎小姐?”
縱然沈至歡極力想要忽視心底那沒由來的恐慌,但是她越想便越覺得有些害怕。
“總不至于……”
她話沒說完,還是站起身來掀起車簾跳了下去,“你待在這,我去找找他。”
而此時此刻,同沈至歡所在的地方只隔了一條街的小巷裏,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巷子裏面堆放着很多廢舊之物,大多都是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街道上一些賣時令水果的攤販扔掉的爛果,還有已經爛黃的菜葉,被污水浸濕的木板,以及其他看不出是什麽的東西。
巷子內散發着一種難言的惡臭。
方才還在金碧輝煌的金縷閣內被整整齊齊采訪的東西散落在地上,木匣子幾乎被摔得四分五裂,兩根簪子被摔落在地上,沾上了惡臭的污,而那根白玉步搖被封延緊緊的握在手裏。
他坐在地上,一身整齊潔淨的衣裳變的淩亂髒污,手肘有些艱難的撐着地,另一只手抹了下自己唇邊的血跡,擡頭看着陸夜,道:“……在下怎麽不記得是何時招惹了兄臺啊。”
陸夜并不理會封延的話,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封延,道:“給我。”
封延問:“什麽?”
陸夜道:“你手裏的東西。”
封延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步搖,忽而笑了起來,問道:“兄臺喜歡沈姑娘嗎?難怪方才會那樣呢。”
陸夜低聲道:“現在給我,尚且留你一個全屍。不給的話,就只能剁掉你的手了。”
封延答非所問道:“兄臺你這樣,沈姑娘知道嗎。”
陸夜垂眸看他,“她知不知道很重要嗎?”
封延捂着胸口咳了兩聲,又咳出一些血他,他身形原本就清瘦,如今唇邊帶血的模樣更顯得有些許的脆弱單薄。
“那看來是不知道了,可沈姑娘若是知道了,恐怕是不會開心的。”
陸夜冷笑了一聲,道:“那同你一個死人也沒什麽關系了。”
封延看着并不害怕,即便到現在了,他仍是看着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像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樣:“死的話也行,不過兄臺…咳咳……”
他咳了兩聲又繼續道:“不過兄臺能讓在下死個明白嗎?”
“兄臺這是覺得在下喜歡沈姑娘,讓您有了危機感嗎?可這上京城喜歡沈姑娘的如過江之鲫,兄臺恐怕殺不幹淨吧。”
陸夜看着被他緊緊抓在手裏的簪子,道:“你說的對,但他們就算再喜歡又能如何,他們不會有機會的。”
封延愣了一下,随即低聲笑了出來,他一笑咳出來的血就越發的多了,“所以兄臺的意思是,我就有機會嗎?”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你可知道在下其實……”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夜死死的掐住了脖頸。
大概是他方才某一句話一不小心刺激了他,陸夜看他目光冷的像看一個死人,眼底泛着紅,手掌不停的收力,封延唇角的血滴落在了陸夜的拇指上。
封延的臉不受控制的迅速漲紅起來,窒息越發強烈,他也沒有掙紮,那雙清透的眼睛看着陸夜時似乎仍有笑意。
可是陸夜卻讨厭極了,在他眼裏這更像一種諷刺。
在看着封延的意識一點一點消退的過程中,陸夜終于笑了起來,讓人覺得有些森冷:“死人能有什麽機會呢。”
“你不知道啊,她還以為她有朝一日她會離開我,怎麽可能呢?我會把她留在我身邊,叫她只能看見我一個人,如果她喜歡上別人,我就把他殺掉。”
看着封延已經有些青紫的臉,陸夜有些興奮的繼續道:“這樣她只會乖乖呆在我身邊,再也不看別人,因為她只有我——”
“陸夜,松手。”
那道平穩又有些冷淡的聲音,像是一把軟劍,直直的抵住了他的心口。
陸夜臉上原本瘋狂陰鸷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空白,他似乎還在反應說話的人是誰,在反應自己在說什麽,那雙漆黑的瞳孔裏浮現出慌亂來,他的動作也直接僵硬下來。
他蹲在這裏,聽見有讓他無比的熟悉的腳步聲慢慢接近。他只覺得自己的後背仿佛在被淩遲一般,這樣無聲的沉默,更讓他覺得恐懼。
他微微松開手,封延摔在地上,他的脖頸上有很明顯的一圈指痕,只要沈至歡再來遲一刻,他就會死在陸夜的手裏。
陸夜不敢回頭。
他剛剛說了什麽?
沈至歡走了過來,她半蹲在封延面前,裙擺落在地上,被那些污水弄髒了。她那樣愛幹淨的人卻一點也不嫌棄,拿出帕子來小心的擦了擦封延唇上的血。
封延還在不停的咳着,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陸夜呼吸有些急促,他動了動身體,看向沈至歡,道:“小姐…”
沈至歡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拍了拍封延的背,道:“我先帶你去找大夫。”
封延道:“不…不用……”
沁蘭這個時候快步從後面追了過來,她顯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小姐!”
她連忙跟着沈至歡扶住了封延,沈至歡對封延道:“先別說話了,這附近好像就有一個醫館。”
封延一說話,嗓子裏就會不停的湧出鮮血來,他想安撫性的拍一拍沈至歡的手,但最終還是頓住了動作,緩了一下之後,終于把一句話說清楚了,“我真的…真的沒事,沈姑娘你……”
沈至歡帕子上沾了很多封延的血,已經有些透了,她将帕子收起來,再說話時嗓音有些啞,眼裏的淚不受控制的直直的砸了下來,但是她的聲音仍舊很平緩,“沁蘭,帕子拿出來給他擦擦血。”
陸夜的手不受控制有些顫抖,他沒有見過沈至歡哭的樣子。
他看見沈至歡的臉上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表情,憤怒,焦急,通通都沒有,就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藏了好多淚水。
她一眨眼睛就會掉下來。
封延走的有些慢,但還沒幾步,他就頓了下來,有些費勁的回過頭來,看着地上掉的兩根簪子:“我得…我得把簪子撿回來……”
陸夜見沈至歡看過來,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想要去撿那兩根簪子,但沈至歡卻直接走了過來,撿起了簪子又回去,跟封延道,“好了,撿回來了。”
“別說話了,先去看看。”
陸夜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沈至歡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一會在想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一會又在想,這個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他一開始那一腳踢的好像不是特別重,為什麽會吐血吐的這麽厲害呢?
他現在去回想自己方才說了什麽,居然一句也想不起來。
他低下頭,心想,她沒有聽見吧。
一定是沒有聽見的。
不過是殺個人而已,再說這個人又沒死,如果他哄一哄沈至歡,她一定會原諒自己的吧。
他這樣想着,慢慢的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沈至歡的旁邊,輕聲道:“我來扶他吧。”
沈至歡像是看不見他一樣繼續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着,陸夜以為沈至歡沒有聽見,加快了些腳步,走到了沈至歡的前面,擋住了她的她的路。
他伸出手來,重複了一遍:“我來扶他吧。”
沈至歡停下腳步,目光終于落在了他身上。
她的神色其實并不冷淡,陸夜甚至沒有看到斥責和憤怒,就只是毫無情緒的看他,她的美是柔和的美,陸夜甚至覺得她有些溫柔。
可是她卻和自己說:“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