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水面浮起鮮豔的紅
沈至歡雖答應了落雲,但她以為至少要等幾日才動身,沒想到她才剛答應,落雲就興奮的站起身來要帶她離開。
沈至歡幾乎毫無防備。
蘇嘉月在的地方算不得特別遠,來回如果坐馬車的話只要一個時辰,連尤還沒回來,沈至歡便不太放心,她問落雲:“明天我再去如何?連尤他還沒回來,陸夜說不管我去哪都要帶着連尤的。”
連尤擺了擺手,拍着胸口跟她打包票:“沒事的夫人,您就跟着我就行了,她現在都虛弱成什麽了,指定威風不起來了!而且她身邊的人基本都叫主上撤了,您就放心吧!”
“況且我今兒敢來求你,就肯定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沈至歡心思被戳破,有些不好意思,道:“…沒事,我就是随便說說。”
落雲點了點頭,又道:“不過夫人您要是不放心,屬下再帶幾個人去。”
沈至歡最終還是沒有拒絕,落雲帶了四個人,但是沈至歡能看出來他只是意思一下随便帶的,他斷定她不會出任何意外。
馬車走的很快,沈至歡坐在馬車上,一路心情都不大好,回想起來迷迷糊糊的,她都不知道明明自己剛才還在房裏好好的帶着,這會為什麽就已經坐在馬車上要去見自己讨厭的人。
落雲的話從外面傳過來:“夫人,還有兩刻鐘就到了,您別着急。”
沈至歡默默的想她屬實是一點也不着急,巴不得就此轉頭不見她了。
落雲又在念叨着,“她開始跟我說了,這回一定跟你好好說話,再不會像上次那樣沒大沒小了。”
但這根本就不是重點,她跟蘇嘉月到底有什麽好見的,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唯一的聯系就只是陸夜而已,還要跑這麽大老遠,就為了說幾句話,至于嗎?
按照落雲的說法,蘇嘉月現在很虛弱,而且都要調走了,就這了還堅持要見她,她們倆又無仇無怨,她對她竟然執念這麽深嗎?
沈至歡腦子裏不停的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過一會,馬車就悠悠停了下來。
沈至歡聽見落雲從馬車上跳下的聲音,她掀開車簾自己走了下去,落雲伸出了一條手臂來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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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的環境還算不錯,偏遠又平靜,冬天已經快要過去了,道路兩旁的柳枝已經生了綠芽,馬車停在一處別苑的門口,街道上除了他們也并無別的行人。
別苑的大門半敞着,也看不清裏面的陳設。
落雲站在沈至歡旁邊,嘀咕道:“嘉月怎麽也不出來接一下,真是沒大沒小。”
沈至歡看向他,落雲又道:“肯定是她傷的太重了起不來。”
沈至歡這才有些詫異:“傷的太重了?”
落雲帶着沈至歡向前走,沒有直接回答沈至歡的問題,而是含糊道:“嗯…”
他繼而又說起了別的:“沒事,她肯定一早就在裏面等着您。”
落雲推開院門,沈至歡跟着走了進去。
院子很大,七拐八拐的,但是整體看着有些空曠,像是久不居人一般。
沈至歡一擡眼,就看見蘇嘉月坐在竹椅上,面色蒼白,腿上蓋着厚重的毯子。
看來的确是受傷了。
落雲一見着蘇嘉月就笑嘻嘻的開口道:“嘉月,虧得夫人心地善良,這擱別人誰樂意來見你?”
蘇嘉月沒有回他的話,而是看向沈至歡道:“夫人。”
沈至歡有些疏離的微微颔首,輕嗯了一聲。
蘇嘉月道:“我最近身體不大好,不能站起來給你行禮了。”
沈至歡道:“沒關系。”
她用餘光看了眼四周,沒在這周邊發現什麽其他人。
落雲側頭跟沈至歡道:“夫人,那您就站在這跟她說,我就先去旁邊待着了。”
言畢,他又跟沈至歡說了一句:“嘉月這人有時候就是嘴太欠了,夫人您心腸好,多擔待一些。”
還沒等沈至歡出聲,落雲就沖蘇嘉月擺了個鬼臉,然後熟練的走到了不遠處的石橋邊。
沈至歡想要叫住他,她不想跟蘇嘉月單獨相處,可是還沒說出口,落雲見沈至歡看他,就遠遠的跟沈至歡投來了一個讓她放心的手勢。
沈至歡就把沒有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一名丫鬟在蘇嘉月面前擺了椅子,蘇嘉月道:“夫人,坐吧。”
沈至歡坐下來,開門見山道:“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蘇嘉月道:“我本來以為你不回來的,畢竟以前曾羞辱過你,但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落雲說的對,你果真是個沒什麽脾氣的廢物。”
沈至歡一下站起身來,冷着臉道:“我今日過來是看在落雲的面子上,是你求我過來。”
蘇嘉月道:“不要激動,你先坐下。”
沈至歡覺得這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
不遠處的落雲有些慌神,急忙想要趕過來,卻見不知從哪一下子出來了十幾個黑衣暗衛,齊刷刷的擋在了沈至歡的面前。
大門也被緊緊關上。
就連落雲也被兩個人按住了,落雲身手并不差,可身後這兩人因為他毫無防備,竟直接就擒住了他的要害,落雲眉目一凜,厲聲道:“蘇嘉月,你幹什麽!”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沈至歡站在原地。
蘇嘉月淡淡道:“夫人,您還是坐下吧。我今日沒想傷您的。”
那些人的确沒有傷她,可是壓迫感卻很重,沈至歡頓了半天,才道:“你想怎麽樣。”
蘇嘉月道:“你先坐。”
而落雲還在奮力的掙紮着,他喊道:“蘇嘉月你有完沒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是你說你有話跟她說話,我今天才把人帶過來的,你若是敢對夫人不利,你自己想想後果!”
沈至歡又被迫重新坐在蘇嘉月面前,蘇嘉月沒理落雲,而是打量着沈至歡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原來美色在這個世間竟如此重要嗎?”
“明明陸夜不是那樣的人的。”
沈至歡心中不知為何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悶氣,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道:“陸夜為什麽不喜歡你,你應該去問他,而不是把我困在這裏。”
蘇嘉月道:“可他不會理我的。”
沈至歡瞥了她一眼,目光很明顯。
蘇嘉月輕笑了一聲,然後主動掀開了自己身上的毛毯,她穿的衣裳很單薄,裙子輕輕的貼在她的腿上。
沈至歡沒注意看,只覺得這雙腿有點奇怪。
蘇嘉月又輕輕的把自己右腿邊的裙擺掀開,接着又是褲子,從下往上緩緩的捋了上去。
沈至歡目光逐漸變的驚詫。
她的右腳腳踝出又一片極其駭人的傷口,有很明顯的一塊被什麽東西綁住的痕跡,那一塊的肉深陷下去,周邊都是大片蔓延的青紫。
“上次我在山莊門口說了你兩句,他就把我吊在山莊門口吊了一天一夜,我父親求了他很久,結果被他分了一個幾乎必死的任務。我父親不想送死,他就直接革了他的職。”
沈至歡愣了愣,這些她都半點都沒聽說過。
蘇嘉月又繼續道:“不僅如此,他後來還把我送進了刑司局,我出來的時候沒了半條命。當時他站在我面前問我還敢不敢,我就說我不敢了。”
沈至歡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她被蘇嘉月說的幾句不痛不癢的嘲諷比起蘇嘉月遭受的這些來,好像不算什麽。
不遠處原本還在掙紮着的落雲聽見蘇嘉月的話也安靜了下來,沈至歡看過去的時候,落雲也正在看她,目光很奇怪。
好像是落雲也在怨她一樣。
“別說了嘉月,都已經過去了,你再說就沒意思了。”
沈至歡忽然知曉了為什麽落雲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了,在他眼裏,是她把蘇嘉月害成這樣的。
“我跟陸夜有年少相識之誼,若非是你從中破壞,他是不會對我這樣狠心的。”
蘇嘉月一開始對沈至歡的态度還算溫和,可她越說語氣便越顯得激動,“你很開心吧?你一定很開心,你輕易就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東西,現在還來我面前耀武揚威,告訴我,我蘇嘉月,就是輸給了你這樣一個卑賤的庸脂俗粉。”
“你一定不止美貌吧,我忘了,你以前應該是個瘦馬吧,在床上——”
“住口!”
沈至歡只覺得一瞬間氣血上湧,她腦袋懵懵的,幾乎是嘶吼一樣喊出來,她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那些不堪的東西,她一個字也不想聽見。
這是沈至歡第二次被她這樣劈頭蓋臉的羞辱。
她偏頭去看了一眼落雲,落雲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沒有幫她說話,也沒有制止蘇嘉月。
她一點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了,她只覺得自己腦中嗡嗡響,她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道:“別再廢話了,你到底要怎麽才能放我出去。”
蘇嘉月問:“你覺得陸夜有多愛你?”
沈至歡不想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她呼出一口氣,道:“怎麽才能放我出去。”
“別管陸夜有多愛我,如果我在這裏出了什麽事,你的父親,你,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你當我離開,今日之事,我便不同你計較。”
蘇嘉月将毯子放在一旁,有些費勁的站了起來,她走到沈至歡面前,重複問道:“你覺得陸夜有多愛你?”
沈至歡直視着她,問:“你想幹什麽。”
蘇嘉月後退一步,道:“我給你兩個選擇。”
“什麽。”
她指着沈至歡身後的這群暗衛,道:“第一,你從中選兩個讓他們成為你的入幕之賓,我就放了你。第二,我不會動你,但我會拿你去威脅陸夜,讓他交出他手中所有的權力然後自廢一臂。”
蘇嘉月的話猶如一道驚雷,沈至歡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向這裏唯一一個有救她的機會的人。
落雲皺着眉,對蘇嘉月大喊:“嘉月,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你能成功,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你快點收手!”
從進來到現在,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跟落雲出來。
落雲是當初為數不多向她表露過善意的人,她沒有記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什麽都沒有,她害怕陌生的環境,所以她格外的在意這個環境裏對她懷有善意的人。
所以落雲求她的時候,哪怕她不想答應,但還是因為做不到強硬的拒絕所以跟着來了。
但是現在,落雲關心的其實并不是她的死活,而是蘇嘉月這樣做了,陸夜會不會放過她。
她也覺得自己很蠢,蘇嘉月早就對她表露過惡意,她應該對她的戒心更強一點的,可是一開始就算猶疑,也不會認為蘇嘉月會對她做出這些。
她以為蘇嘉月可能會繼續羞辱她,人應該不會這麽壞吧,她跟蘇嘉月又沒有深仇大恨,應該不至于吧。
指甲幾乎要把掌心掐出血來,她哪個都不想選,而且她知道,如果她選了一,蘇嘉月可能不僅不會放過她,還會繼續拿她對付陸夜,而同樣,如果她選了二,她未必不會用一來報複她。
“你……”
蘇嘉月道:“選吧。”
這是一個死局,而且箭在弦上。
這樣的絕望好像似曾相識,她呼出一口氣,道:“我都不選。”
蘇嘉月大抵料定如此,她随手對着一個人做了一個手勢,一個男人便走了過來。
“夫人,您沒有拒絕的機會。”
沈至歡不想讓別人靠近她,她掙紮着往後退,可男人卻離她越來越近。
沈至歡轉過頭拼命的朝大門跑過去,可是別人看她的逃跑就像是看熱鬧一樣,只有那個男人在不慌不忙的追她,別人甚至都沒有動彈。
這樣的你追我趕,像極了秦樓楚館裏笑語盈盈的呷戲挑.逗。
沈至歡的眼睛幹澀極了,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從之前的江南小苑到陸夜今天走時跟她說的話,她想,她是真的喜歡陸夜啊,可是她這段時間真的好累。
陸夜還是對她很好,可能他盡力了,但是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落雲還在掙紮:“…蘇嘉月,你給我住手!”
男人想要追上沈至歡實在是太容易了,就在離落雲不過幾步遠的橋上,然後将沈至歡堵在了橋攔處。
她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嘴裏慌亂的說着:“…不要過來。”
可是男人仍不停下,他朝沈至歡伸出手,想要強行抱住她。
“不……”
沈至歡驀然睜大眼睛,後退了一大步,結果重心沒有穩住,身體不受控制的下傾。
落雲還是掙脫了那兩人的控制,他迅速的敢過來,可是另一人卻先他一步将男人頭顱割下。
沈至歡從橋上摔落,她看見連尤朝她伸手,想要抓住她,沈至歡見連尤來了,便知道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努力的想要碰到他,可是身體下墜的太快,一切來不及了。
撲通——
水花濺起。
一切不過瞬息之中。
池水并不深,但尖銳的巨石卻很多,沈至歡極速的墜入池底,池水瞬間掩住了她的口鼻,在這一瞬的混亂當中,後腦突然撞到了什麽,劇烈的疼痛讓她陷入徹底的黑暗當中。
而混沌的黑暗裏,某些被塵封的,恍若隔世般得記憶卻重新清晰了起來。
水面,浮起了大片的血紅。
連尤的手還伸出着,落雲也終于跑了過來。
刺目的紅似乎像一種宣示,霎時間,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了聲音。他目光有些空白的掃視着周邊,看像了驚慌的蘇嘉月,又看向了大開的院門,外面是一衆羽衛。
最後他看向連尤,問:“夫人會原諒我跟嘉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