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只是不敢恨他而已……
第63章只是不敢恨他而已……
刑司局離莊子并不近,臨走時陸夜給沈至歡披了一件大氅,細細軟軟的絨毛簇擁在蒼白漂亮的小臉邊,眼睫下垂着,透着清冷,像斂了一層冰霜一樣。
陸夜将馬車門簾掩好,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沈至歡手裏捧着手爐,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頭上傷口還沒好,怎麽睡都不太舒服,直到陸夜在自己的腿上鋪了一層綴着細軟絨毛的薄毯,然後讓她輕輕的躺在上面,沈至歡才覺得好一些。
她閉着眼睛,問:“還有多遠。”
陸夜到:“不出一個時辰。”
沈至歡沒再多言,陸夜也放輕了自己的呼吸,盡量讓沈至歡睡得安穩。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比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要顯得恬靜許多,陸夜心裏明白,從她醒過來起她的臉色就算不得多好。
這一次的确是他太過分了。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沈至歡自從失憶起,她好像就在下意識的讨好身邊的一切。
所有的東西都無比的陌生,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她的害怕和焦慮其實都很明顯,她拙劣的隐藏着,将不滿還有委屈都藏起來,努力的讓自己看着平易近人,不管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用這種方式去希望別人也可以對她善良一些。
所以她原諒他的欺騙,忽視在他不在的時候,他的某些屬下的目中無人,不管喜不喜歡,對誰都很和善,沈至歡明明那麽好懂,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看明白。
他望着沈至歡的臉出神,結果沈至歡驀然在他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睛,兩人四目相對。
陸夜也不心虛,問:“睡不着嗎?”
沈至歡道:“你在想什麽?”
陸夜如實答:“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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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之前我為你考慮的太少了。”
沈至歡閉上了眼睛,她原本不想就這個問題跟陸夜争吵,因為說起來實在是太複雜了,可是她閉上眼睛,還是覺得忍不住,便道:“你現在才發現嗎?”
陸夜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沈至歡聽他這麽說,心裏的怒氣又消了些,陸夜不是個普通人,他很難去兼顧,他總是能盡量最快的完成自己的事然後來陪她,努力給她周全,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但是既然他一開始就沒有可以給她安穩生活的機會,為什麽還要對她說出這些謊言呢。
沈至歡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說下去。
她問陸夜:“連尤那天為什麽會出去?”
陸夜原本正在給沈至歡攬衣服的手指一僵,然後面色如常道:“他底下的人出了點問題,他去解決去了。”
這個問題多少有點籠統,沈至歡擰着眉,道:“你在騙我嗎?”
陸夜道:“……怎麽這麽說?”
沈至歡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可是陸夜注定不可能告訴她連尤出去的原因。
沁蘭出城以後,連尤把沁蘭交給了另外兩個人,帶她去和葉康方向截然相反的地方,但是還沒過兩個城市,沁蘭就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從那兩個人手裏逃脫了。
連尤收到消息後這才出去尋找,沈至歡一直都待在莊子裏,她不喜歡出門,而連尤也沒想到,他不過才離開幾個時辰,沈至歡就被落雲帶了出去。
落雲是莊子裏的老人了,也算是核心人物,他平日裏同沈至歡走的近,想帶沈至歡出去,沈至歡自己又很配合,陸夜沒有限制過沈至歡的自由,所以帶她出去簡直輕而易舉。
這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沈至歡只覺得自己才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馬車的速度就緩緩的慢了下來。
陸夜道:“歡歡,你要不再休息一會,我們等會再進去。”
沈至歡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後睜開眼睛從他的腿坐了起來。
陸夜扶着沈至歡走下馬車,沈至歡仰頭看着面前的地方,刑司局的大門是已經生了鏽的厚重鐵門,上面沒有任何的文字,但門很高,僅是這樣看着就有一種十足的壓迫感。
大門緩緩大開,裏面的氣味便順着風撲面而來,混雜着一種說不出的腐爛的味道,封閉久了的沉悶,甚至還矛盾的有青草剛剛發芽的清香。
一名一身黑衣的獄卒弓着腰同陸夜和沈至歡請安,然後帶着他們朝裏走去。
從前沈至歡在上京城的時候,從來不會來這些地方,刑部大牢,诏獄她都沒有去過。
他們才剛進去,後面那高大厚重的鐵門就被緩緩的關上,這條路很漆黑,路兩邊燃的油燈被成片黑暗裏顯得很微弱。
周邊靜悄悄的,隐有血腥味傳過來,還有種濕熱的,令人尤其不适的的味道靜靜地蔓延,沈至歡有點排斥這種味道,伸手掩了一下口鼻。
陸夜握住她的手,道:“就在前面,待會就到了。”
沈至歡沒有答話,沉默的跟着。
沒過一會,兩人便來到了一處轉角處,這兒被燃了好幾盞燈,比其他地方看着都更明亮一些。
而沈至歡也看到了坐在裏面的蘇嘉月。
她的身形在淩亂肮髒的牢獄裏顯得尤為孱弱,肩膀無力的耷拉着,初春的天氣仍是極寒的,她卻只穿了一件寬大的單衣,頭發亂糟糟的,全然沒有了當初耀武揚威的模樣。
如今再看蘇嘉月,沈至歡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以前她每每想起蘇嘉月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排斥,焦慮恐懼,她很害怕她。怕她那張嘴再說出什麽讓自己是在無法反駁的羞辱性的東西,也怕也會聯合別人一起輕視她。
沈至歡開始試着回想從前的蘇嘉月,可想了半天仍舊沒有想明白,她為什麽會怕這樣一個女人呢,有些可笑。
而此刻,蘇嘉月似有所感猛然的轉過頭來,她的臉還算幹淨,只是看沈至歡的眼神十分可怖,直勾勾的,像是有多恨她一樣。
沈至歡面色不改,見她忘了過來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示意一旁随侍的人端了一把竹椅過來。
陸夜害怕竹椅太涼,就脫了身上的氅子鋪在竹椅上,袖子落在了髒污的地面上。
沈至歡也沒有覺得那裏不對,緩緩坐下了,上下打量着裏頭的蘇嘉月。
蘇嘉月的目光有些呆滞的從陸夜身上移開,看向沈至歡的目光時仍舊充滿了怨恨。
沈至歡大致可以明白她心裏大致在想什麽。
她雙腿交疊,摸了摸自己的頭,有點随意的道:“就先跟我道個歉吧。”
陸夜看向蘇嘉月。
蘇嘉月第一時間是冷笑,她不知道沈至歡為什麽突然硬氣起來了,但是張嘴就要下意識的辱罵她,可觸及到陸夜的目光,身形又不自覺的縮了縮,到底還是沒有出聲。
沈至歡料定如此。
蘇嘉月不是喜歡陸夜嗎。
她撐着腦袋,看向陸夜道:“她害我成這樣,我讓她道個歉很過分嗎?”
陸夜柔聲道:“當然不過分。”
“可是她不說怎麽辦呢?”
陸夜目光淡淡的,道:“她會說的。”
陸夜說完,蘇嘉月的目光一下子變的驚恐起來,她跟了陸夜五六年,除卻留守葉康,在陸夜身邊出任務也有一年多,所以她才格外的清楚陸夜說這種話都意味着什麽。
就像是一下子清醒一樣,她連聲同沈至歡道歉:“…夫人,夫人我錯了,夫人您原諒我吧。”
“是我一時被蒙蔽了雙眼,定不會再有下次了!”
沈至歡靜靜地聽着,不太滿意。
她問陸夜:“你覺得她的道歉真心嗎?”
陸夜搖了搖頭,道:“既然不真心,那便讓她也感同身受一下吧。”
沈至歡彎了彎唇,對陸夜的反應很滿意。
當冰桶被端上來的時候,陸夜同沈至歡道:“歡歡要不還是先回避片刻,待會她同你的道歉必定會是真心的。”
沈至歡嗯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聽身後的蘇嘉月就像是瘋了一般的辱罵她。
“你憑什麽敢來報複我!本來就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你除了依靠他,你還會別的嗎?!”
“你要殺就殺,哈哈哈哈你以為沒了我你就能安枕無憂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啊,當你不配的時候,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
沈至歡聽見那句“本來就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轉過身看着歇斯底裏的蘇嘉月,那雙清麗的雙眸好像透過她的瘋狂看向了她的心底深處一般。
她才說了兩句話,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沈至歡彎着唇沒有出聲,旁邊的陸夜沉着臉吩咐道:“說話不好聽就永遠別說了。”
他緩聲示意左右,道:“去拔了她的舌頭。”
接下來沈至歡就沒有看了,她連尖叫都沒聽見幾聲,等到她再看向蘇嘉月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伏在地上,鮮血也被清理幹淨了。
沈至歡面上毫無憐憫,她同陸夜道:“我要跟她說幾句話。”
陸夜默了默才嗯了一聲,自覺的退開,道:“有事只管喊我。”
陸夜出去之後,沈至歡走近蘇嘉月,隔着生了繡的鐵欄。
不用想也知道她此時必定是極為痛苦的,沈至歡把腳伸進去,踢了踢她的額頭。
蘇嘉月睜開眼睛,隔着濕亂的頭發看向她,她的疲憊讓她的怨恨表露的不明顯了。
沈至歡收回腳,緩聲道:“我記得你一開始說我是只靠臉的廢物。”
蘇嘉月扯着唇角冷笑,就像是在嘲諷她一樣。
沈至歡也不惱,道:“那現在躺在廢物腳邊的感覺好受嗎?”
沈至歡後退了兩步,又歪着頭道:“我從前一直想不明白,你我本無冤無仇,只因一個男人罷了,怎麽要狠毒這般地步。”
“如今倒是懂了些,你也想去恨陸夜,可是你不敢,所以只得把一切過錯都歸咎到軟弱的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