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想你現在去死
第70章我想你現在去死。……
暖閣內的一派溫香,博山爐內燃起的熏香袅袅的升上半空,繼而又消散。
沁蘭站在沈至歡面前,将她這半年來所歷所聞盡數禀報。那天還是多虧了沈至歡吸引了絕大多數的追兵,沁蘭才得以逃脫的機會,起初搜尋的人太多,她不敢露面,在一處山洞裏整整待了兩天才出來。
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快要抵達漠北的時候,卻發現那裏比自己想象中要亂的多,流寇四起,邊境也正在打仗。
她當時只是一個流民,連靠近前線的機會都沒有,想要見沈長鷺簡直難若登天,她試了各種法子,但次次都失敗了。明明在同一個地方,可是想要見上一面卻如隔天塹。
所以在她聽說沈樂然即将從上京城返回的時候,才會又從漠北回來,想要在必經之地葉康等他。
“小姐,奴婢沒能完成你給的任務。”
可沈至歡目光望着一處,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沁蘭又喚了一聲:“小姐?”
沈至歡這才反應過來,她寬慰道:“不怪你。”
“到時我親自同他說就好了。”
沁蘭抿了抿唇,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道:“可是小姐,我們什麽時候時候動身呢?”
沈至歡道:“明日就走。”
沁蘭望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有些黑了,現在走的确不大安全。
沈至歡道:“你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
可沁蘭看着卻并不開心,反倒面露憂色:“可是小姐,恕奴婢多言,陸夜那厮他竟敢趁您失憶做出那等行徑來,您若是要走,他會讓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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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蘭的擔心其實不無道理。
可提起陸夜,沈至歡就覺得自己心裏一梗一梗的痛,她下意識就想要逃避不去想他。
但越不去想,命運就仿佛是越要給她添堵一樣。
她對陸夜的腳步聲很熟悉,所以外面的人就算是刻意放慢了腳步,沈至歡仍舊一下就聽出了是他。
她心裏就越發的難受起來,牽動着所有她試圖掩藏逃避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沈至歡只覺得心煩極了,甚至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門被推開。
陸夜站在門口,沁蘭攔在沈至歡面前,道:“你又想做什麽?”
陸夜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他側了側身子,大概是想讓沈至歡看見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他道:“……天色晚了,我來找你用晚膳。”
沁蘭簡直被他的無恥驚住,從前在安慶候府時,小姐就對陸夜比較偏愛,那個時候陸夜看着就不簡單,她也不敢招惹,可誰曾想這人竟然恩将仇報。
走這一路,沁蘭早就不同于以往了,相較于害怕,她更不想再讓自己的小姐受到傷害,“你怎麽還有臉過來?還不從小姐面前滾開!”
陸夜仍舊像聽不見一樣,他側頭看着沁蘭身後的沈至歡,道:“…歡歡,你再聽聽我的解釋好嗎?”
沁蘭面露譏諷:“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陸夜越走越近,沁蘭便越發警惕,“你又想做什麽!”
隔了半天,一直沉默着坐在這的沈至歡才站起身來,聲音聽不出情緒:“沁蘭,你先去休息。”
沁蘭面色有些急迫:“可是小姐…!”
“你留在這有什麽用嗎?”
沁蘭默默的閉了嘴,但仍舊站在沈至歡面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已經和沈至歡分開了太久,就算是知道這裏全都是陸夜的地盤,還是不想跟沈至歡分開,她真的太怕這一走就見不到她了。
沈至歡原本就很煩躁,耐着性子道:“你先退下。”
沁蘭磨蹭了半天,還是走了出去。
才剛一出去,連尤就面無表情道:“你房間不在這裏,跟我來吧。”
沁蘭自然不願意走,但還沒說幾句話,連尤就像是料到她要如此的直接捂着她的最把她抱了起來,不過幾瞬,就消失在了院落裏。
沈至歡一見陸夜心就亂,現在的陸夜同她認知裏的陸夜反差實在太大,她面上雖什麽都沒有表露,可心底卻仍在害怕陸夜會傷害沁蘭。
倘若陸夜真的想讓沁蘭走有的是法子,她反抗也反抗不了。況且若是她們想明天就走的話,少不了得陸夜的幫助,她得和陸夜說清楚。
沁蘭才一出去,陸夜就關上了門。
他有些無措,煎熬了一個下午之後,再次見到沈至歡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沈至歡開門見山道:“想說什麽。”
陸夜岔開話題,轉過身道:“我先讓他們把膳食端進來,你一定餓了吧。”
縱然沈至歡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聞言還是忍不住譏諷道:“你這樣可真沒意思。”
陸夜動作頓住,有點僵硬的彎起唇角道:“…你在說什麽。”
沈至歡看他這副樣子,實在是覺得太可笑了:“你又在裝什麽,你裝成這樣一副用情很深的樣子幹什麽呢,我今天跟你說的難道還不夠清楚嗎陸夜?”
“可我…真的就沒有機會了嗎?”
陸夜蹲在沈至歡面前,在沈至歡略顯鄙夷的目光中迫切的解釋着:“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不顧你的意願再去傷害別人了,我也不會再騙你了。你想要我做什麽你跟我說好嗎,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會滿足你。”
“不要生氣了,我們和好吧歡歡,你知道嗎,我實在是……太…”
我實在是太害怕了。
明明他的每一次機會,都足夠努力的去試圖抓住了。
在得到沈至歡的這條路上,他一直都在竭盡所能的奔跑,去接近她,去把月亮摘下來抱在懷裏。
就像是一開始,他沒日沒夜的忙了很久,才騰出空來去上京城,想盡辦法的遮掩自己的身份,然後作為一個護衛進了安慶候府。
他努力的吸引沈至歡注意,想盡辦法的試圖多和她待在一起,後來沈至歡失憶了,機會放在他眼前,他也努力的抓住了,極力的阻止她想起來,阻止一切可能讓沈至歡離開他的事情發生,可是命運的大手卻常常不讓他如願。
“別說了。”沈至歡道
她看陸夜的目光冷漠極了,“如果你不明白,那我就再說一遍。”
“我跟你從此之後絕無任何可能,如果可以,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見你。”
陸夜身形僵硬,蹲在沈至歡的面前問她:“什麽意思?”
沈至歡知道陸夜肯定是明白的。
她說完又不知想起來什麽,抿了抿唇又忽然靜靜開口道:“陸夜,你知道嗎?”
“昨天晚上我還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裏,你讓我很失望,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你的傷好了沒有。你及時包紮了嗎?血還淌不淌了?可是我沒有想到,第二天你就要下令殺了我最親的丫頭,只因為一個可能會發生的結果。”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讓人失望嗎?”
陸夜當然知道,他本來就覺得自己是個壞種,所以當沈至歡說他令人失望的時候,他并不覺得失落,只覺得恐慌。
關于他這麽壞,這麽自私,只會給別人厄運的的這個秘密,還是被沈至歡發現了。
“……對不起。”
這幾個字沈至歡聽的累了,實在是沒什麽意思,她再也不想跟陸夜繼續糾纏下去了。
沈至歡不再看他,語調還算冷靜,與他交易:“明天一早我就會跟沁蘭一起離開,我若是可以成功見到我的父兄,你折辱我的這半年,我不跟你計較。”
“此前種種一筆勾銷,如何。”
陸夜仍舊蹲在沈至歡面前。
他花了很久才明白沈至歡的意思,或者說才去接受沈至歡真的要離開他了,而此事再無轉圜餘地的事實。
“……你可以不走嗎?”
沈至歡動了動唇角,道:“陸夜,你若是再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陸夜的脊背彎曲着,從沈至歡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凹陷的脊柱,從前的陸夜蹲在她面前的時候,是猛獸臣服,但現在更像是失去爪牙的老虎在對她搖尾乞憐。
他拉着沈至歡裙擺的手很細微的顫抖着,就像是極力再壓抑着什麽一樣。
沈至歡繼續道:“我不想把話說的這麽難聽,你也別再想着我以後還會見你,你憑什麽我會去原諒你這種人。”
她說完很久,陸夜都沒有擡頭。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陸夜已經單膝跪在了她的旁邊,手一直在抓着她的裙擺沒有松手,他的顫栗越來越明顯,直到整個人支撐不住倒了一下。
沈至歡下意識想要去扶他,可是陸夜卻自己伸手撐住了地。
沈至歡抿了抿唇,她沒有再繼續說那些仿佛帶着尖針的言語,而是道:“送我回家,今後你我再無瓜葛……我也不會恨你。”
陸夜身上的顫抖終于平息了下來。
沈至歡聽見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陸夜擡起頭來,寬大的手掌從裙擺順延而上,握住了沈至歡的小腿,他慢慢的站起身來,眼底泛紅,帶着陰鸷的笑意。
“陸夜…”
沈至歡有些害怕起來,她想要去掙脫陸夜的手卻絲毫動彈不得,她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問:“歡歡,原來你想跟我再無瓜葛啊。”
“你一定早就這麽想了,可是我怎麽會允許呢?”
沈至歡伸手想要推開他:“你發什麽瘋!放開我!”
陸夜鉗制住沈至歡的手,吻了吻她的側臉,唇瓣冰涼。
他的聲音靜靜地飄散在充滿涼意的春夜裏,宛如就像是從地獄吹過來的,惹人共同沉淪的風。
“我可不想要你的原諒,你恨我吧。”
沈至歡仍舊沒能走的了。
因為每當她以為陸夜已經足夠讓她失望的時候,他總是可以做出新的事情來讓她颠覆認知,逼迫着她認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肮髒東西。
這樣的一次又一次的疊加,讓沈至歡覺得,就連是想起自己曾經喜歡他,都是一個污點。
丫鬟默不作聲的掃拾着地上的碎片,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來。
滿地的碎片,還有滾在地上的圓凳,宣示着一場鬧劇的結束。
這樣的情形,這幾天來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陸夜将粥端到沈至歡面前,飽滿的米粒被煮的軟爛,就像裹了一層晶亮的外衣一樣簇擁在一起,甜甜的清香飄散着,湯匙被送到沈至歡面前。
沈至歡卻看都沒看一眼。
陸夜輕聲道:“吃飯了歡歡。”
啪——
瓷碗碎裂的聲音。
方才還軟糯的粥撒了一地,甚至有些許濺在陸夜的衣擺上。
陸夜也不生氣,他道:“歡歡,你若是再不吃飯,沁蘭就該餓了。”
沈至歡緩緩睜開眼睛,她的唇很幹,是這幾天罵陸夜罵的。
一開始的不可置信,歇斯底裏過去後,她已經不想再多看陸夜一眼了。
陸夜莞爾,吩咐道:“再端一碗過來。”
“是。”
沒過一會,陸夜腳邊的東西就被清理幹淨,而另外一碗熱度适中的粥被重新端了過來。
沈至歡張開嘴吃了一口,陸夜滿意的笑了出來,問她:“好吃嗎?”
沈至歡不出聲,陸夜又自言自語開口道:“在等兩天。我們就可以動身了。歡歡你會想讓我當皇帝嗎?如果你想的話,我就去搶搶皇位,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們從此就江南也好。”
沈至歡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這些話說的那樣輕巧的。
他關于皇位,他說一句不要就是不要了,那跟了他這麽多年的下屬會同意嗎,不過這些都不是沈至歡關心的事情了。
“老皇帝死了嗎?”沈至歡問
這是這幾天以來沈至歡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陸夜的欣喜簡直溢于言表,他道:“還沒,但人幾乎每天都在昏迷着,即便醒過來也是神志不清的。”
“那周譽呢?”
陸夜知道周譽喜歡沈至歡,聽沈至歡主動問起他心裏有點不太舒服,但為了不讓沈至歡掃興還是道:“他仍在代理國政。”
沈至歡道:“就憑你也配跟周譽搶皇位,跟他比你不過是條爛泥裏的臭蟲,癡心妄想罷了。”
沈至歡說的話一點也不留情,陸夜給沈至歡喂粥的動作稍稍頓了頓,他道:“歡歡一會想要幹什麽,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可以帶你出去看看。”
沈至歡看着陸夜的眼睛,道:“我不想出去走走,我想讓你死在我面前。”
“行嗎?”
“你不是愛我嗎?”
陸夜又喂了沈至歡一口粥,認真的問她:“那你願意跟我死在一起嗎,如果你願意我馬上就安排。”
沈至歡哼了一聲,道:“我嫌你髒。”
陸夜笑了出來,他道:“可我們以後一定會葬在一起的,但我會努力把自己幹淨一些。”
喝完粥沈至歡就躺在睡下了。
陸夜想躺在沈至歡旁邊,可是他知道沈至歡不想碰他,還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來,道:“我晚上再來看你。”
沈至歡希望他一輩子都別過來了。
陸夜走了以後,沈至歡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房間裏亮堂堂一片,桌上還擺着今早剛摘回來的花,窗戶大開着,徐徐微風吹進來,溫柔極了。
可是這裏的一切又讓人覺得無比窒息。
陸夜是個瘋子,根本就不能以正常人的行為去衡量他。他把沈至歡關了起來,像養一只金絲雀一樣養着她,就算沈至歡對他口出惡言,她打他,罵他,歇斯底裏的摔東西,都沒有用。
他已經不在乎了。
從前沈至歡沒有記憶時,他的圈禁是溫柔又悄無聲息的,而現在他就是正大光明的囚禁她。
這一點直到現在仍舊讓沈至歡覺得匪夷所思。
陸夜是她唯一動過心的心的人,被囚禁被限制也是她最厭惡的事情,這大抵是命運在嘲諷她曾經的動心,是爛到多離譜。
夜晚,陸夜還是按時過來了。
只是身上有點淡淡的血腥味,沈至歡對他身上的氣味很敏感,從前他殺人再見他都會換一身衣裳,但現在他已經換過衣裳了,身上仍舊有這種味道,就證明興許是他受傷了。
可沈至歡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陸夜看着一如往常,他陪沈至歡用膳,獨角戲一樣說着他自以為的今天發生的比較有趣的事情。
沈至歡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沈至歡吃完飯之後,陸夜拿着帕子過來為沈至歡擦拭唇角,這個動作親昵極了。
“你下午都幹什麽了呢,我說要帶你不是同你說笑了,你想去哪我都帶你過去。”
沈至歡受夠了他這副樣子,拍開他的手,然後推了一下他。按照往常,這樣的力道是決計推不動他的,但是陸夜居然沒有站穩歪了下身子。
沈至歡目光頓了頓,看向了陸夜的腳。
“你受傷了?”
陸夜原本想說沒有,可是他想起上一次自己受傷沈至歡明顯軟化的的态度,還是臨時改口,如實道:“趾骨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