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敘情
初見風月無關,再顧一廂情付。
裴月溶從來不缺思慕者,她偏瞧上了冷若冰霜的明陽太子秦拂風,說起來冷若冰霜也算不上,只是疏離難以親近。
若是相遇,必然是行個禮的功夫,那人便已錯開了眼神,再難得,說上幾句話,也是問老太傅近來身體如何,諸如此類。
裴月溶有時懷疑自己姿容不夠,要不然明陽太子怎麽也不對她笑一笑。
明陽太子不總是能見得到的,硬把裴月溶的喜歡熬成了相思苦,之後便又是等來等去,再驚惶自己已然到了将至出閣的年紀,可那人還是那般,如同水中幽月,夠不着。
若說裴月溶為什麽眼中只盛下了秦拂風,也是瞧上秦拂風淡淡無意的樣子,別人都對她如癡如慕時,偏這人不予目光,一下子便叫裴月溶記在了心上。
彼時裴露白還不能與她共分秋色,她一人便霸占了京城第一姝的美稱,所過之處,切切目光交贊不止。
那是去東來侯府赴宴,那時的太子還沒有如今的這般冷淡,亦至東來侯府,同容世子秦琅書一塊兒。
她便初見了爺爺口中的明陽太子殿下,果然眉目冷致,與京城裏的貴公子都不同,不似容世子的灼灼其華,也與侯府小堂叔的春山秋水有別,更與公主府長公子程恕年的敘風飛花不同,只冷的蕭肅,讓人望而生敬。
既已然瞧見了,便是見禮問安,容世子擡手虛扶,讓她不必多禮,之後便說先一步離開,只留給她了一個背影兒,兩人衣袂飄動,容世子笑笑鬧鬧,太子便是身姿端的挺直,裴月溶微微挑眉,這人連背影都比別人冷些。
又見是在自家府上,太子來拜訪老太傅,陛下寵愛四皇子,太子正處頹勢,與老太傅暢談許久,又或是因着心中有郁,太子飲醉,在太傅府歇下了。
不知該是因緣交會,還是時遇巧合,叫裴月溶瞧見了醉酒的太子殿下,便是心扉輕啓。
那日他穿得一身淺色,在廊上遇見,她見他面含醉态,微微側身見禮,裴月溶低頭含笑,卻叫他瞧見了,“裴卿何故發笑啊?”
一句話便是醉醺醺的問了出來,倒也沒将裴月溶問住,裴月溶應了,“小女子又不為朝為官,殿下何故患我裴卿?”
太子聞言輕笑,如同天霁雲開,笑了笑說道,“裴大小姐原來也是個牙尖嘴利的。”撂下一句話,人便已走了,與上次的背影不同,搖搖晃晃的,竟有幾分潇灑的意味兒。
此後,再未見過太子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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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兒懸在紙上不肯落,墨汁輕輕滴垂下來,打在紙上,暈染成個圓,才斷了裴月溶的思緒。
裴露白告訴她萬般皆是妥當,卻又言語溫軟的勸了又勸,裴露白問她,究竟與太子之間,除卻了她的一廂情願,太子的眼底是否可曾有過她。
連着都答不上來,只叫裴露白回去了。
裴月溶将筆擱下,心有魔障,也練不成個字的,将紙也撤了起來,揉作一團。
她也想知道,太子可曾對她用過心,她不相信,一個人心許另一個人,那個人會看不出來。
從蘇繡的錦囊到讓裴露白畫了合歡花扇面兒的折扇,只要她送出的,他都一一收了,可卻都像是石投大海了一般。
此次,她便要問問他,若本無意,早早拒絕了便是,何必讓她一絲念想成愁緒。
裴露白坐在廊上,還是為着裴蓮時的事,要幫他尋出一個典故來,卻是半天無功。
書卷翻過,裴露白嘆息了一聲罷了,也不急于一時,便起身吩咐了荷夏,“替我将這些書冊都收了吧。”
荷夏應了,“是,奴婢這就來收。”
裴露白端起茶盞,打開茶蓋兒,是茶香四溢,便問荷夏,“這是什麽茶,怎的這樣香?”
荷夏聞言,笑了笑說道,“是六安瓜片啊小姐,怎麽品不出來了?”
裴露白依言抿了一口,确是六安瓜片,只打開那一下的香氣,與衆不同,“還是有些不一樣,比往日還是香了許多。”
染冬在一旁才笑道,“小姐可真是厲害,茶沒有不同,是沖茶的水有不同,是用晨露蒸的。”
裴露白笑道,“是誰的巧思?”
染冬笑着應了,“是二房小湘桃。”
裴露白聞言微愣,“小湘桃,哪個人身邊兒的,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染冬說道,“是二公子身邊姍姑娘帶進來的。”
裴露白聽得染冬這樣說,才想起來,二房的二表哥前一陣從銀妝樓帶回來一位姑娘,到現在還跟二嬸形同陌路呢,便是笑了笑說道,“我還沒見過那位姍姑娘呢。”
染冬說道,“您不知道,那姍姑娘雖進了府上,卻是不得離開亭中院,平日裏只有二公子可以一見,您見不着的。”
裴露白微微挑眉,低頭飲了一口茶,說道“二嬸這麽厲害,”頓了頓,又問道,“那你怎麽見着她的丫鬟的?”
染冬為茶壺裏添水,說道,“那日我路過德隆堂,見着二夫人身邊兒的葛嬷嬷正打罰下人,打的可厲害了,我偷偷的去瞧了一眼,是個面生的丫頭,我便趁葛嬷嬷走了,給那丫頭送了藥去。”
裴露白笑了笑,“一來二去,你們就混熟了?”
染冬應道,“是,才曉得是伺候姍姑娘的人,有時都是偷偷與我說幾句話,生怕被人瞧見又挨打呢。”
裴露白聽了微嘆一聲,從前有位名聲在外的神機散人,算過裴府家這一輩的子嗣是走年年紅鸾桃運不斷,可身在太傅府中,身為裴家人,才曉得那什麽散人根本是胡謅亂侃。
裴露白上頭的兄長姐姐,皆是情途不暢,不知是倒得什麽黴,要麽是神女有情襄王無意,再來是世人所不容,到底自己,向來大膽,不循規蹈矩的那般,倒還算是得所成全。
雖然,她自己也不曉得什麽叫做情愛。
只知道秦琅書對她是傾心難得,為她也費了許多的功夫,她應了,像是兩廂情許,可她總不敢去看秦琅書的眼睛,怕配不上他的深情似海。
紅牆深宮下,秦琅書同秦拂風對弈在樹下,秦琅書要悔棋,秦拂風不應,秦琅書便說道,“你這東宮跟個冷宮一樣,改明兒我也不來瞧你,連悔個棋都不成。”
秦拂風淡淡說道,“你如何悔都已成定局,若要早些悔還成,得再往回走三步,悔也不成,何必費那個功夫。”
秦琅書聞言挑眉,“你這人!忒沒得意思,罷了罷了,不下了。”
秦拂風應道,“不下了便收了,每次你就是那麽幾套,也沒意思。”
秦琅書阖眸,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算了,我不跟你這孤家寡人計較,常在深宮,脾性不好也正常。”
秦拂風聞言輕輕冷笑了一聲,他這一笑還不如不笑,叫秦琅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閻羅王!”
秦拂風倒是充耳未聞一般,将棋盤上的棋子收了,問道,“剛你要說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