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奶狗
溫印:“……”
李裕:“……”
溫印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是在她鬼鬼祟祟收手的時候,手将他碰醒的,還是他一早就醒了……
四目相視中,大眼兒瞪小眼兒,她明顯看出李裕眼中有惱意在,還有,忍辱負重之類的複雜情緒在。
溫印果然往後挪了些,粉飾太平開口,“太冷了。”
李裕沒出聲。
是冷!
她搶了他一晚被子,他被凍醒好幾次!
他耐着性子從她這裏搶回來好幾次被子,最後都被她卷走,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她是怎麽卷的,最後一次,幹脆連人帶被子被都她一道卷過去了。
她睡迷糊了,李裕不好意思出聲,這個時候要叫醒她,她臉上挂不住……
但緊接着,她的手就伸到他衣衫裏取暖,他整個人僵住,他很确定她是在取暖,不是在做旁的。
而且,他也隐約記起來,早前她應當也這麽卷過被子,将他晾在一旁,他太冷,下意識去夠被子,然後她也是這樣卷了他,再将那只冰冷的手塞進他衣裳裏。
他甚至想,他昏迷這麽久忽然醒來,是不是就是被她這只手冰醒的……
他知曉她睡迷糊了,眼下在離院,他還要處處依賴他,他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但最後,實在是,她一只手捂完,又換了一只手,他從早前的臉紅一直到臉都綠了,終于出聲,“溫印……”
她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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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印!”他惱火。
“嗯?”她半夢半醒。
他本就年紀比她小,他有些難啓齒,“你,挪開。”
“嗯。”她應聲。
他心中微舒,以為她要挪開了,但她是挪了,但挪得更近了,手也從他腰間到了他後背上去,仿佛汲取了一處熱量之後,又去了更暖的地方。也貼近他,把他當暖手爐一樣擁着。
“溫印!你給我把手拿開!”他語氣中有惱意。
話音剛落,她不耐煩得蹭了蹭他,口中随意念了一句。
李裕以為自己聽錯。
溫印迷迷糊糊繼續,“小奶狗,奶兇奶兇的……”
李裕:“……”
……
眼下,溫印分明一幅什麽都不記得,也繼續一面佯裝平常,一面撐手起身,“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李裕咬牙:“不餓!”
溫印:“……”
溫印做賊心虛,同李裕說話原本就是為了緩解尴尬。她眼下已經撐手起身了,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李裕……
溫印撩起錦帳,俯身穿鞋。
李裕臉色僵了僵,“你去哪裏?”
溫印沒回頭,“晨間了,去洗漱,然後用早飯啊。”
溫印言罷,不待他開口,又當即補了句,“你不是不餓嗎?我讓黎媽打水到屋中給你洗漱。”
李裕:“……”
誰說他?!
李裕忽然反應過來,确實是他自己說不餓的。
李裕還沒來得及出聲,溫印已經撩起簾栊去了外閣間。
溫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肚子也配合得咕嚕叫了一聲。
李裕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
他才不相信她真信了他不餓的!
他知道她是特意的……
李裕撐手起身,喪氣靠牆坐着,溫印昨晚根本不是什麽睡迷糊了。
她能若無其事與他同榻,和他說話,也會搶他的被子,伸手到他衣裳裏取暖,還會不講道理,甚至咬他。
溫印能這麽平和自然待他,就如同照顧落難的貓狗一樣,拎它們回家洗澡,伸手‘摸’它們,抱着它們取暖,還會喂食……
想起她剛才問他餓不餓,李裕臉都綠了。
—— 小奶狗,還奶兇奶兇的……
李裕無語,但同時,肚子又不争氣得叫了叫。
李裕窩火,他在這裏對號入座什麽。
***
好容易出了內屋,溫印的臉色頓時明媚起來。
幸好她面不改色,沉着冷靜,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才好。
她的這只爪子怎麽就這麽不聽使喚,非要往暖和的地方去?
溫印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
黎媽正好入內,“夫人,手怎麽了?”
溫印若無其事收起來,平常道,“天太冷了,活動活動。”
黎媽笑了笑,“洗臉的水剛打好,估摸着夫人差不多該起了,夫人洗漱吧。”
“好。”溫印去到水盆前淨臉。
溫熱的水汽順着毛巾緊緊敷在臉上,不僅暖和,而且舒緩了方才的尴尬情緒。
元寶和銅錢端了早飯入內。
溫印已經洗好臉,放下毛巾去了屏風後更衣。
黎媽看着元寶和銅錢放好碗碟,又朝屏風方向道起,“夫人,今晨讓廚房做了雞絲粥,還有野菜幹。”
都是她愛吃的,溫印應好。
她昨日才同黎媽說起想吃了,今日黎媽就讓廚房備了。
等她從屏風後更衣出來,見黎媽看了看內屋方向,“夫人,殿下可醒了?要給殿下送些吃的去?”
溫印神色微微頓了頓,很快,又恢複了平和,“黎媽,你去問問他,順便給他打水洗漱,他醒了。”
“好。”黎媽去了屋中,溫印則在外閣間的桌案前喝粥。
雪白纖細的指尖,使着筷子夾野菜幹時,若青蔥般好看。喝粥的時候,手中又輕輕捏着勺子,無名指和小拇指微翹起來,粥到唇邊再緩緩吹了吹,一口一口,慢慢嘗着雞絲粥的味道。
她喚聲“水”的時候,元寶上前倒水給她。
等溫印用完,放下碗筷,“撤了吧。”
銅錢上前,端了水盅給溫印漱口。
溫印漱完口,再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
元寶和銅錢從外閣間離開的時候,溫印餘光終于瞥見苑外守着的人影也跟着一道離開了。
溫印放下手帕,這府中各處都有耳目,這麽裝模作樣吃東西給旁人看,委實累了些,卻又不得不得做,怕旁人看出端倪。
稍許,黎媽撩起簾栊從內屋中出來,“殿下說他不餓,想自己呆會兒。”
溫印飲了口飯後茶,“不餓算了,由着他吧,對了,黎媽,今日歸寧,東西替我收拾了嗎?”
黎媽思緒從李裕處挪開,“夫人放心,東西昨晚便收拾好了。”
黎媽又問起,“老奴同夫人一道回吧?”
“不了。”溫印搖了搖頭,放下茶盞,“新婦回門要在府中過夜,而且,照旁人看來,離院這處李裕還在病榻上未醒,我不應當着急回來,興許要在府中多留一日。李裕這處要有人看着,不然怕出亂子。黎媽,你留在離院中,我帶元寶回去,院裏要是有什麽事,你讓銅錢來府中同我說一聲。”
“老奴省得了。”黎媽能分輕重。
溫印才又端起杯盞,又飲了一口飯後茶。
去定州的兩三年,溫印習慣了早醒忙碌,眼下用過早飯,又喝了飯後茶,還不到歸寧的時辰。
黎媽扶着溫印在苑中散步,“殿下有一整日沒吃東西了,會不會有事?”
病榻上這麽久,黎媽擔心她不吃東西,身子怎麽抗得住?
溫印反倒平靜,一面在苑中散步,一面同黎媽道,“黎媽,我不這麽看。”
黎媽看她。
溫印輕聲道,“黎媽你想,若換作是你,在邊關九死一生,昏迷兩月醒來,忽然發現舅舅一家都沒了,你也從家中最受矚目的嫡子,淪為什麽都不是的庶人,而最寵愛你的父親被軟禁,幫不了你。你被困在這個看似寬闊,但其實走不出去,日後也可能見不到人的地方。無論你想什麽,說什麽,做什麽,日後都不再有人知曉。久而久之,府外光陰變化,四季更替,朝中之事也依舊如常,你卻如同這座皇家園林一樣,慢慢被人遺忘,可能到死,旁人都想不起還有你在。黎媽,換做是你,你會如何?”
黎媽倒吸一口涼氣,“這……”
早前雖然也知曉殿下的處境,但忽然聽夫人這麽一說,黎媽還是忍不住寒意。是啊,光是聽聽都覺得壓抑,更何況殿下自己……
溫印又看她,“你會不會吃不下東西,也不想說話,就想自己在一處呆會兒,靜一靜?”
黎媽颔首,“怕是了。”
黎媽輕嘆,“但話雖如此,老奴是真怕殿下就這麽意志消沉下去,什麽都不肯用。殿下還年少,若是長此以往,日後還不知當如何才好?夫人,老奴是擔心這條。”
溫印笑了笑,“黎媽,他是太子,師從太子太傅,天家從小就帶在身邊,朝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一定見得比你我多,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意志消沉?”
黎媽眸間詫異。
溫印又道,“換作旁人,我許是會信從此一蹶不振,但李裕明顯不是。他雖然年少,但打從昨日醒過來開始,除了起初迷迷糊糊咬了我手臂一口外,而後的哪一處你見他倉皇失措過?”
好像是不曾,黎媽跟着回憶。
溫印繼續道,“他一直在察言觀色,聽你我二人說話,再從你我說的話裏,推斷京中形勢,卻沒讓你察覺他的心思。他讓你察覺的,只是他茶飯不思,不想說話,只想自己一處呆會兒,是不是?”
黎媽隐約想起這兩日的蛛絲馬跡,恍然悟了過來,是了,是不曾見殿下驚慌過,黎媽悄聲道,“夫人的意思是,殿下在演?”
溫印沒應聲。
黎媽奈何,“夫人同殿下都成親了,是一條船上的人,殿下演給夫人做什麽?”
溫印低眸笑了笑,“試探我啊,就算我是永安侯的女兒,不能是東宮的眼線嗎?他越小心,便越會反複試探。他若輕易信了旁人,那他的儲君之位也坐不長久,他越小心,反而人越穩妥。”
黎媽這才會意。
溫印輕聲,“黎媽,旁的事情不必管。晚些等他餓了,你送些東西給他用;他若不吱聲,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老奴明白了。”黎媽應聲。
……
快至吉時,盧管事來了苑中,“夫人,林家鋪子的胡師傅來了,已經在偏廳候着了。”
溫印看向黎媽,黎媽朝溫印道,“夫人,老奴去領胡師傅來苑中一趟吧。老夫人早前就讓胡師傅替夫人調理過飲食,這食療也要配合住處冷暖,通風,周圍的陳設,才能搭配,夫人,還是請胡師傅來苑中一趟穩妥。”
盧管事詫異,溫印已放下茶盞,“去吧,要快些,免得耽誤今日歸寧的時辰,祖母和父親還在府中等我。”
黎媽應聲去做,溫印借着低頭飲茶移開了目光。
盧管事也不好再說旁的。
……
很快,胡師傅到了屋中。
溫印在,李裕讓跟前這個名喚胡師傅的人替他把脈和查看身上的傷口,沒有多問。
他知曉溫印謹慎,不會在旁人耳目下,明目張膽讓大夫來替他診治,胡師傅不是大夫,他猜得到。
胡師傅看到他這一身傷的時候,明顯愣了愣,沒作聲,但再後來的檢查便更仔細了些。
李裕也全程配合他。
良久,等胡師傅細致看過,也把過脈後收手,“公子,可以了。”
李裕才攏了攏衣裳。
胡師傅起身,半朝着李裕,也又半朝着溫印道,“公子應當在病榻上躺了不少時候,皮外傷差不多已經痊愈了。但傷筋動骨少則百日,加之從脈象推測,公子昏迷的時間有些長了,需要恢複時間。公子這段時日千萬要靜養,不宜激烈動作,也不宜大補,飲食以清淡為主,老夫會将調理的食譜到黎媽這處,旁人不會覺察。”
李裕看了看胡師傅,對方連他昏迷一長段時間都能診斷出來,醫術不差。
李裕沒出聲。
“有勞胡師傅了。”一側,是溫印颔首。
胡師傅笑了笑,又道,“公子年輕,能恢複好,只是要耐性。旁的倒也沒什麽大礙,但公子應當餓了。”
李裕:“……”
溫印:“……”
恰逢此時,李裕的肚子非常不合時宜的轱辘一聲。
盡管溫印,黎媽和胡師傅都佯裝沒聽見,但架不住李裕的肚子又再次轱辘一聲,李裕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青了。
溫印卻好似不察一般,繼續朝黎媽道,“黎媽,替我送送胡師傅吧。”
胡師傅拱手。
“胡師傅,我夫君的事,暫且不要同外人提起。”臨末了,溫印叮囑。
‘某夫君’臉上還挂着菜色,當下也跟着自覺對號入座,看向胡師傅。
胡師傅連忙應道,“夫人放心,我們全家上下皆受過侯府和夫人的恩惠,知曉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胡某今日來此處,是因為夫人體寒,又才從定州回京,不适應京中,所以來看看如何給夫人做食療食譜,旁的胡某什麽都不清楚。”
黎媽去送胡師傅,屋裏就剩了李裕同溫印兩人。
想起方才那幾聲肚子叫喚,李裕目光特意避開溫印。
“胡師傅信得過,你不必擔心。我先走了,你若是有事就尋黎媽。”溫印說完轉身。
李裕微訝,“你,你去哪裏……”
如果溫印只是出屋,不會特意同他說這一句。
溫印要離開離院。
盡管李裕不願意承認,但眼下,如果溫印忽然離開,他心底會莫名不安。
“歸寧,”溫印輕聲道,“出嫁後的第三日歸寧……”
李裕愣住,他是忘了……某人再次自覺對號入座,“我,我不是還病重沒醒嗎?你自己回去嗎?”
“家中擔心我,我要回去看看。我讓黎媽留下來,你有事找黎媽。”溫印說完轉身,李裕心中忐忑,但她卻忽然折回,湊近他跟前。
她容顏極盛,湊近的時候,耳鬓處的青絲撩起,他莫名想起早前時候,指尖不由滞了滞,但是人沒有挪開。
她聲音就在他近處,“你想打聽誰的消息?”
作者有話說:
小奶狗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