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試金石

她耳鬓的青絲拂過他臉頰,他心底跟着微微動了動。

李裕看着她,片刻失神。

而後,心中才又開始權衡,當說不當說……

他認識溫印的不長,他要信她嗎?

如果不信,又會……

溫印卻眸間清亮,清喉婉轉,“不着急,等我從侯府回府你再告訴我……”

溫印正要轉身,他忽然伸手握住她衣袖,低聲道,“甘雨。”

甘雨?

溫印在腦海中仔細搜索這個名字,但好幾遍,她确實不記得這麽個人。

溫印目光探究看向李裕時,才見李裕臉上是早前不曾有過的認真神色,有些類似,他清醒那日伸手捂住她嘴角問她話的時候,但還要更謹慎沉穩些。

少年俊逸的臉上,眉頭微微攏緊,慎重開口,“鴻胪寺丞,甘雨。”

鴻胪寺主事外交,溫印接觸得少,又是鴻胪寺丞,溫印沒有印象也在意料之中。

溫印是沒想到,李裕要打聽的人是鴻胪寺丞……

李裕目光沒從她眸間移開,沉聲道,“甘雨是我的暗樁,不在位置高低,這樣的人越不顯眼越好,但要能在朝中走動。你幫我确認甘雨是不是安穩,只要能把消息傳給他,旁的事情他自然會替我做。”

溫印看着他,眼下的李裕,很容易讓人忘了他還年少。

溫印輕聲,“他要怎麽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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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目光如炬,“每月的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他下了職就會去東街的濮陽酒肆飲酒。只要上前與他同桌,要兩碟花生下酒,他會說他約了人,不便一道落座。你就同他說聽口音都是敏川人,敏川人在一處飲酒,會吃敏川的紹記牛肉,他就明白了。”

溫印娥眉微蹙,“不怕真有敏川人坐下來要同他一道花生下酒,紹記牛肉?”

李裕平靜,“敏川沒有紹記牛肉。”

溫印:“哦……”

“那我知曉了。”溫印起身。

李裕卻沒有松手,溫印只得順着手看向他的臉,他深吸一口氣,直接問道,“你,不會自己去吧?”

雖然她很聰明,但此事非同小可。

溫印笑了,“這麽多雙眼睛都在我身上,我去做什麽?甘雨的事我會想辦法,但接上頭之後要做什麽,你得告訴我。”

李裕寬心,“他只要知曉我醒了,就知道要告訴我什麽。只要能同甘雨碰面上,剩下的事他會做。照面之後,他會安全,旁的先且不用管了。”

“好。”溫印應聲,但他的手卻還未松開。

李裕眉頭攏緊還未松開,“溫印,此事不急,永安侯府眼下應當被人監視了,用侯府的人不安全。”

溫印會意,“不會同永安侯府扯上關系。”

李裕看她,他起初其實也在遲疑,是否要告訴溫印甘雨的事,至少是不是一定要眼下?

但從他今日在屋中見到胡師傅起,他對溫印的印象就從早前心中勾勒出的被迫嫁給她的京中貴女形象,逐漸豐滿起來。

溫印一定不是永安侯府嫡女這麽簡單。

能将人輕松弄進離院給他看病,旁人輕易做不到……

他在東宮多年,要是這還看不出來,他也白做了這麽久東宮的位置。

“溫印,小心些,李坦不是善類。”李裕叮囑。

“我知道了。”溫印再次應聲。

李裕這才松手,而後避開她目光。

***

溫印走後不久,李裕還在想李坦的事。李坦是他二哥,自幼同他的關系就不怎麽好,一直以來同他交集都很少……

思緒裏,黎媽入了屋中,“殿下。”

他的神色沒從早前緩和回來,但許是真的餓了,遠遠就聞到黎媽手中的包子味兒,目光都不由直了。

他自小錦衣玉食,哪裏像眼下這樣過?

“殿下先将就用些吧,晨間留下的,晌午再讓廚房備些旁的。”

李裕喉間輕輕咽了咽,低聲道,“多謝了,黎媽。”

早前東宮的忠仆都沒了,黎媽是溫印的人,但他對黎媽印象不壞。

除卻溫印,整個院中,他能喚得出名字的就只有黎媽了,溫印離開前也告訴過他,黎媽會留下照看他。

黎媽看出他餓極了,卻吃得很斯文,是教養極好。

“胡師傅說殿下吃些清淡的好,殿下想吃什麽,老奴去備?”黎媽估摸着他沒飽,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本就容易餓。

“陽春面。”李裕不假思索。

黎媽微訝。

李裕會錯了意,“我喜歡吃陽春面。”

黎媽笑道,“夫人也喜歡。”

李裕才明白黎媽是這個意思,李裕繼續低頭咬着包子。

這應當是他吃過最好吃的包子。

李裕沒出聲了。

黎媽在一側看他,忽然間,李裕似是想起什麽,又道,“黎媽,今日是什麽日子?”

黎媽應道,“十一月二十六。”

李裕僵住,長風國中習俗,大婚後的第三日歸寧,那他同溫印成親是在……

李裕忽然失了胃口,整個人的面色冰冷得似深谷寒潭一般,“黎媽,我同溫印是哪日成親的?”

黎媽知曉他猜到了,也不隐瞞,“十一月二十三……”

十一月二十三,李裕死死攥緊掌心,一直以來的隐忍,也從未在黎媽面前顯露過的怒意也都在當下,眸間,一覽無遺……

十一月二十三,是他母後的忌日,李坦特意挑了這日讓他大婚!

李裕指尖掐得咯咯作響。

李坦!

黎媽怕他氣急傷了身子,“殿下才醒,身子還未痊愈,萬不可因為這些事情氣壞了自己,正中旁人下懷。”

李裕也從先前的憤怒中回過神來,眸間除了悲憤,還有難過……

黎媽遲疑,“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裕沉聲,“說吧,黎媽。”

黎媽嘆道,“其實殿下和夫人成親那日,夫人同老奴說了,是殿下母親的忌日,夫人讓老奴替殿下上了三炷香。”

李裕看她。

黎媽繼續道,“夫人是說,不管怎麽樣,人既然在這處了,心中多少都是有牽挂的。死者為大,就讓老奴替殿下給娘娘上了三炷香。就是當時屋中只有一盞香爐,也沒旁的,只能講究,權且當做念想……”

李裕眼眶忽得紅了。

“黎媽,我還有些餓……”李裕沉聲。

黎媽知曉他是支開她的,黎媽應道,“那老奴再去取些吃的來。”

李裕點頭。

等黎媽撩起簾栊離開,李裕怔了許久,而後一口将剩下的包子塞進嘴中,眼中噙着紅潤,狼吞虎咽之下,沒讓喉間哽咽出來。

***

回侯府的馬車上,溫印靠在馬車一角出神。

元寶還小,在馬車中啃着玉米,馬車中都是元寶啃玉米的聲音。

溫印想起李裕方才同她說起過的甘雨的事。

李裕手上一定不止甘雨這張牌,又或者說,甘雨應當是李裕手中最小的一張牌。

李裕應當是想信賴她,但又不确認能信任她到哪種程度。

所以某種意義上說,甘雨是試金石。

換言之,她也不知曉李裕手中的底牌和籌碼,不知道李裕能做到什麽程度,所以甘雨還是試金石。

甘雨這條線很重要。

于她和李裕而言,都是……

車輪滾滾穿過街市,周遭漸漸熱鬧起來,終于不似南郊回京中的路上那麽冷清了。

元寶撩起車窗簾栊的一角,笑嘻嘻道,“夫人,到東街了。”

溫印輕嗯一聲。

元寶知曉她在想事情,沒有再打擾她。

溫印當然不會自己去見甘雨,也不會讓永安侯府的人去,他們同甘雨都不能有交集。

所以韓渠最合适。

韓渠是跑商的人,身上帶着商人氣,靈活變動,也世故有餘。旁人很難将韓渠和李裕聯想到一處去,讓韓渠去見甘雨穩妥。

京中的事韓渠應當在打聽了,等下次照面應當還有旁的消息。

思緒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元寶的玉米都掉了。

“怎麽了?”溫印問起,駕車的禁軍應道,“夫人,是陸國公府上的馬車。”

還真是陰魂不散……

溫□□中輕嘆。

“溫印,還沒恭賀你新婚呢~”馬車外,陸江月的聲音響起。

元寶看她,她點頭,元寶這才撩起馬車的簾栊,頓時,陸江月的身影映入眼簾,溫印看向她,還是慣常的端莊大方,明豔動人。

但陸江月卻意外。

不像想象中的哭哭啼啼模樣……

連憔悴不堪都沒有,反而是上次見她的時候,舟車勞頓,眸間有疲态,這次反倒明眸青睐,姿色動人。

“你?”陸江月愣住,怎麽會?

溫印托腮看她,“不是要恭賀新婚嗎?那你倒是快恭賀啊。等恭賀完,我還要先走。你也知道,我才剛新婚,家中等我歸寧,你堵在我前面,是想我過喜氣給你,還是過晦氣給你呢?”

作者有話說:

魚寶寶:夫人不在的第一天,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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