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契機
甘雨死了, 怎麽會……
溫印見李裕眼中寫滿驚詫,應當也全然沒有料到。
溫印上前,在案幾對面落座, “我的人昨晚去了濮陽酒肆,但是等到很晚都沒有見到甘雨, 他當時是想尋酒肆的掌櫃側面打聽,但他留了心眼兒, 如果甘雨是在此處出的事,那他如果問起就也暴露了, 所以他沒尋掌櫃打聽, 就當自己獨自一人喝悶酒, 一直喝到很晚,但整晚都沒見甘雨露面……”
李裕心中清楚,甘雨如果沒出事,昨夜一定會去濮陽酒肆;甘雨沒去,要麽是被什麽事拖住了,要麽是被擒住,再要麽, 甘雨真的身死了……
李裕眼中逐漸浮上一抹黯沉。
溫印繼續,“甘雨是鴻胪寺丞,要打聽這樣的京官很容易, 只要知曉他在何處, 總有辦法能接頭上。于是等到今日,我的人輾轉了幾次,無論是側面打聽, 還是找人核實, 都确認甘雨已經死了, 是在宮變之後的十餘日出的事。”
宮變之後的十餘日,那也有月餘了。
甘雨在月餘前就死了……
李裕陷入了沉寂。
甘雨到底出了什麽事?
還有其他什麽人牽涉其中……
甘雨一死,這些都成了解不開的謎題,但又會影響他之後的判斷。
除卻李裕醒來的那日,溫印還沒見過李裕這幅模樣……
溫印又道,“甘雨只是鴻胪寺丞,官階不高,而且這個身份也不起眼,如果之前甘雨一直藏得很好,眼下卻突然出事,李裕,恐怕你要做好準備,他的身份被發現了。”
李裕看她。
溫印說的,就是他方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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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聲音裏略微帶了嘶啞,“溫印,我可能需要自己想一想,讓我自己待一會兒靜一靜。”
越是這種時候,他反而越沉穩,不似早前的少年模樣,而是東宮儲君。
“好。”溫印起身。
撩起簾栊出屋時,溫印轉身看他,只見李裕的目光還凝在案幾上的一處,環臂出神,是在思量事情。
溫印.心底澄澈,好容易有甘雨這條線索,在李裕看來,起碼應當是最穩妥的,也是最容易的,所以才會讓她先找人接觸。
但沒想到,這條線索才剛開始,就斷了……
這是條暗線,一旦暗線被發現,還可能藏着更多的禍端。
溫印知曉李裕為什麽會剛才那幅模樣,出了甘雨的事,李裕早前的打算恐怕要全盤推倒了……
***
這幾日斷斷續續都在落雪,腳踩在雪上咯吱作響。
溫印披着狐貍毛披風,黎媽扶着她,“夫人怎麽想着去梅苑了?”
溫印輕聲道,“不能一直呆在屋裏或苑中,久了,旁人或多或少都會懷疑,我是,你也是,所以抽空來來梅苑散散步。”
黎媽會意,“還是夫人周全。”
溫□□中惦記着甘雨事,也擔心韓渠,遂又問道,“對了,黎媽,晚些尋盧管事一聲,我早前讓換的桌椅,陳設還有屋中各處的盆景年前能換好嗎?要他問起來,就說我說的,新年新氣象。”
“好。”黎媽應聲。
周圍沒有旁人,只有朱媪和另外兩個粗使的婆子遠遠跟着,黎媽悄聲問起,“夫人平日對這些也不曾這麽講究,這次怎麽……”
溫印沉聲,“問起來,就說我講究。”
黎媽點頭。
溫印不傻,如果單單只是折騰建一處暖亭,旁人多少都會覺察,但她把旁的都一并折騰了,暖亭這處才不引人注目。她還要繼續折騰,這一陣是桌椅,陳設,盆景。等開春了,池塘花苑,還有長廊,她都要動一遍……
行至梅苑中的那處廢棄的舊亭處,溫印駐足。舊亭已經年久失修,破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溫印想起李裕晨間同她說起過離院和思楚苑的由來,那這處,應當就是早前的思楚亭了。
之前在梅苑見過,并未覺得特別,但在聽完思楚亭的由來,反倒想在這處坐一坐,“黎媽,走得有些累了,在這處歇一歇吧。”
“好。”黎媽朝身後的朱媪道,“收拾一下,夫人要在這處歇腳。”
朱媪趕緊和旁的粗使婆子連忙上前,很快便将舊亭中歇腳的地方收拾出來,擦幹淨,又置了坐席、軟墊和茶具。
黎媽給溫印泡茶,朱媪幾人則在遠處候着。
黎媽在廳中伺候時朝溫印說起,“對了,夫人,今日還有一事。”
“怎麽了?”溫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
黎媽道,“這些時日,老奴不是時常麻煩院中的禁軍幫忙掃雪,也會塞些酒錢給這些值守的禁軍嗎?一來二回,也都熟絡了。今日晨間,老奴請他們幫忙掃雪的時候,他們說話也沒避讓着,老奴聽有人提了嘴,說蒼月的太子明日會抵京。”
“蒼月太子,柏靳?”溫印微訝。
黎媽應道,“老奴也不清楚,就聽他們提了一嘴,便想着同夫人說聲。”
蒼月太子柏靳,溫印倒真聽過。
蒼月與長風毗鄰,在臨近諸國裏,蒼月時局最穩,柏靳對商家的政策又很開明,同蒼月做生意,後顧之憂很少,所以婁家近年來同蒼月做的生意逐漸增多,而且都是可以走量,也持久的生意。
溫印又抿一口茶水,而後才放下茶盞,如今在離院,耳目閉塞。黎媽若不提起,她都不知柏靳來了長風過國中。
但眼下長風正值多事之秋,柏靳來長風做什麽?
***
從梅苑離開,溫印又去了書齋坐了好一陣子,在書齋了用了晚飯才回了苑中。
元寶守在屋外,悄悄同溫印說,殿下在屋中坐了一日,幾乎沒怎麽動,也沒吃東西……
東西都沒吃,溫印.心中約莫有數了。
“我知道了。”溫印撩起簾栊入了屋中。
已經入夜,案幾前的燈盞會映入人影,所以李裕已經不在案幾前,而是在床榻上,同早前一樣,靠着床榻臨近的牆側屈膝坐着,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随意放在身側,仰首望着一處出神。
其實李裕不提,她也能猜出幾分。
像甘雨這樣的關鍵角色出事,事情已經不像早前想象的那麽簡單……
甘雨同李裕幾乎沒有什麽接觸,身份都被發現,那甘雨若是出事,甘雨背後這條線便幾乎不能再用了。
李裕不能冒這個險。
甘雨的死,讓李裕騎虎難下,也進退維谷。
李裕年紀不大,眼下還能安穩坐在這裏,沒有頹喪,就已經不容易了……
“不吃東西嗎?”溫印輕聲問起。
李裕還在思緒中,下意識應聲,“我不餓。”
溫印沒有勉強他,只是看了看他,“那我去耳房洗漱,你有事喚我。”
李裕應好。
溫印從耳房出來時,頭發已經擦幹,只有發絲還沾了些許水汽,早前的衣裳也已經換下,換上了睡前穿的衣裳,臉上帶着沐浴後的紅潤。
李裕微怔。
“別想了,明日再說吧。”溫印伸手去抱被子,應當是想睡地上,李裕伸手握住她的手,打斷道,“溫印,我想到一些事情,你能聽我說嗎?”
“好。”溫印也屈膝上了床榻。
李裕放下錦帳,錦帳裏,兩人像昨晚那樣并肩坐着。
李裕沉聲道,“我今日反複在想甘雨的事,後來發現陷入了誤區,想來想去都是關于甘雨如何暴露,是誰洩露了甘雨的身份,甘雨這條線中哪些人有嫌疑的,越往深入想,可能的情況就越多,便一直陷入泥沼出不來。剛才暫時将甘雨的事放在一遍,跳出去想,忽然間便通透了,如果這個人不是甘雨呢?”
李裕目光看向他,溫印微訝,不是甘雨?
“嗯。”李裕輕聲道,“李坦謀逆,父皇被軟禁,我一直昏迷不醒,被隔絕在離院這個地方,時間越久,我的人越不清楚我的情況,便越想打探我的消息,就只能铤而走險。甘雨很可能只是其中一個,但一定不是最後一個。甘雨出事時,已經宮變十餘日,我那時昏迷不醒,李坦特意把我扣在離院裏,沒人知曉我究竟是死是活,我昏迷的時間越長,我的人就會越沉不住氣,他們會設法打探離院中的消息,李坦就可以順藤摸瓜,将我的人一個個拔掉……”
溫印明白了,“所以,有很大可能不是誰洩露了甘雨的身份,而是甘雨在打探你消息的時候,露了馬腳,暴露的身份。李坦其實并不知道朝中哪些是你的人,但他拿你當誘餌,你的人就會一個個浮出水面。”
“是。”李裕看她,“所以我如果還昏迷着,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涉險;但我要是醒了,他們就不會輕舉妄動,他們知道,我會在合适時機找他們。”
溫印會意。
但很快,溫印又反應過來,“但你醒了,就要直面李坦……”
李裕低聲道,“只要我還活着,就不可能永遠不面對他,這是遲早的事。”
錦帳中只有微光,溫印看他。
他昏迷着,李坦能對他做的,也只有将他安置在離院,尋他母親忌日這天讓他成親;但他若醒了,以李坦的心胸氣度,一定會當面羞.辱他……
“李裕……”溫印溫聲。
李裕沉聲道, “我想要從李坦手中重新拿回這些東西,該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而且這段時間不會短,我再想想适合契機,但當聯絡的人還要繼續聯絡……”
溫印輕聲,“甘雨這條線斷了,其他的線很可能也斷了,如果這些線都曾暴露在李坦眼皮底下,多試幾次,我們很可能會被他發現。”
李裕看她,“有一條絕對不會主動打探我消息的線,雖然曲折,但這條線安全。在城南菜市口,有一個屠夫叫丁勝。”
溫印:“……”
誠然知曉這條線可能會另辟蹊徑,但忽然從甘雨一個大理寺丞畫風變成了一個菜市口的屠夫,溫印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裕繼續道,“早前在東宮時,我身邊有一個信任嬷嬷叫宛嬷嬷,母後過世前讓她離開了東宮,而後又避了三五年再回的京中。母後當時是說,給我留條屏障,宛嬷嬷就是。丁勝是宛嬷嬷的兒子,只幫我傳遞機密消息,他和甘雨不同,丁勝不在朝中,絕對不會主動打探我的消息,所以丁勝這條線是游離在朝中之外的線,但接過他消息的人,都是朝中的封疆大吏。”
溫印聽完,眸間微微滞了滞。
丁勝才是李裕手中的一條密線,用來聯絡關鍵,且握有實權的人。
丁勝比甘雨更重要,所以李裕才沒有一上來就用丁勝這條線。
但眼下,李裕不得不啓用。
溫印問道,“那,要傳什麽消息給丁勝?”
李裕湊近,“讓他告訴四喜丸子一聲,我要盡快見他。”
溫印沒忍住笑了笑:“四喜丸子?”
李裕握拳輕咳,“嗯,就是四喜丸子……”
溫印又沒忍住笑了起來,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是開口,“你,不像會取這類暗號的人。”
李裕輕嘆,“是對方自己取的。”
溫印再次笑開,忽然覺得,能叫自己四喜丸子的人也是極有趣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安排的。”溫印眸間還有笑意在,“你早些睡吧。”
“你呢?”李裕意外。
“今日在書齋看到本話本子很好看,還沒看完,想看完了再睡,你先睡。”溫印尋了個理由下了床榻。
李裕沒戳穿。
溫印是不想像昨晚那樣,同他說着說着話就睡了,所以先等李裕睡了再說。
溫印去了案幾和小榻間的狹小空間內窩着,一面烤着碳暖,一面随意翻着話本打發時間,但其實她對話本沒太多興趣,沒過多久就看累了,上下眼皮子也打着架,但都盡量撐着。臨近小榻處就有炭暖,溫印看着看着便趴在案幾前睡着了。
醒來時是被凍醒的,迷迷糊糊睜眼,耳邊都是李裕的聲音,“溫印,地上太涼了,你凍醒了。去床上睡吧,日後時日還長,我們兩人總不能有一人一直睡地上……”
溫印睡得迷迷糊糊的,但他懷中很暖,便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溫印靠在他懷中輕嗯一聲,半夢半醒沒想過是李裕抱她回得床上。
李裕伸手将錦帳放下,床榻內的光就迅速暗了下來。微光裏,溫印習慣得朝他靠了過來,也将手伸進他衣裳裏。
是方才凍着了……
李裕沒有叫醒她,也沒避開,甚至,稍稍側了側身,讓她的手舒服些環着他。溫印就在他身側,他不知是不是今日看多了話本子的緣故,就是忽然覺得,他同她,其實挺親近的……
只是不是那種親近……
至少,眼下還不是。
溫印的手輕輕在他衣裳裏撫了撫,李裕臉紅。
這麽怕冷,方才去小榻那邊做什麽?
李裕如是想着,溫印動了動,呼吸貼着他頸邊,輕悠,柔和,帶着暖意,撩人心扉……
李裕怔了怔,伸手将她的頭稍微挪開他脖頸處。溫印應當是感覺不怎麽舒服,蛾眉微微蹙了蹙,頭一回在睡着的時候将手從他衣裳中伸了回來。然後轉身背對着他,順帶将所有的被子都卷了去。
李裕:“……”
這種情況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李裕也懵住了。稍許過後,李裕才試圖将被子扯回來,但都被溫印裹得死死的。這次是真的裹得死死的,李裕試了兩次,都無果。
最後李裕一臉頹然,也放棄了掙紮。怕他力氣太大,吵醒她,她又要跑到床下去睡,早知道方才不怼開她了……
李裕後悔,但沒有被子,錦帳裏實在是涼。
李裕腦海中莫名想起話本子裏,男主角從身後攬着女主角入睡的情景,應當也很暖,至少比眼下好。
他不是特意想偷偷抱她的。他是真的冷了,他先抱着她,稍後她隔一會兒就轉身了,那也不算他抱她了……
李裕如實想。
李裕緩緩伸手,忐忑得從身後環着她,她把自己裹成個粽子似的,他很清楚自己環着的其實是兩床厚被子,也莫名覺得錦帳裏真的仿佛也沒早前那麽冷了。
他下颚抵在她頭頂,又是那股淡淡的臘梅清香。
***
翌日醒來,溫印伸手擋在眉心,是迷迷糊糊沒怎麽睡醒,但有隐約想起昨晚在小榻那邊看書睡着了,後來好像凍醒過,李裕抱她回床榻時同她說了一聲,別睡床下,太涼了。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溫印睜眼,床榻一側空空的,只有她自己。兩床被子都被她卷在身上,另一側冰涼沒有暖意,李裕起來很久了。
溫印撐手坐起,撩起錦帳,見李裕在案幾前寫字。
她沒全醒,秀眸惺忪裏,見李裕擡眸看她,“醒了?”
她颔首。
又伸腿下了床,俯身穿鞋。
瞧着李裕的模樣,應當已經在案幾前很久了,而且比起昨晚見他時的頹廢模樣,眼下的李裕明顯眸間有神,也落筆很快。
溫印沒有擾他,而是讓黎媽打水洗漱,而後黎媽端了早飯入內。
溫印更衣出來,李裕正一面啃着包子,一面看着他方才寫得那頁紙。
溫印上前,“這是什麽?”
李裕沒有避諱,“我在回憶昏迷剛醒時的神情,動作,言辭,确保在太醫面前能表現得出剛醒的模樣,但記不太清,也記不全,所以先寫下。”
他沒避諱她,她也自覺從案幾對面到了他身側,同他一道落座。
“嗯,是不全,你才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溫印已經在這處,就沒有再挪回對面,也伸手拿了一枚包子,輕輕咬了一口。
她還是頭一次同他坐一處吃飯,他輕聲,“那吃完早飯,你告訴我。”
溫印應好。
于是黎媽端了水盅入內時,見他兩人并肩坐着,在案幾一側一起吃飯。
黎媽:“……”
黎媽隐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氛圍,仿佛兩人好像比早前更親近了,但看起來又不像。
黎媽心中唏噓,但沒再多問。
等用完早飯,元寶和銅錢将東西撤走。
“這次不是你剛想的時候,不過你那個時候迷迷糊糊的,應當記不得了。” 溫印記得,他那時不僅咬了她,後來醒的時候,還一臉戒備捂過她的嘴,扣下過她。
溫印一面回憶,一面拿着紙筆記錄下來,“第一次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應該沒全醒,但迷迷糊糊說了幾個很短的字,我沒聽,我來看你的時候,你沒醒,但是你臉色慢慢紅潤,額頭上也都是細汗……”
“然後是當天晚上,你忽然醒了,我叫了一聲,你應當記憶還停留在戰場上。你以為我是東陵的人,因為身邊沒有武器,所以那次你下意識咬了我一口,而且咬得很兇,也好像耗盡了當時所有的力氣,咬完就昏過去了,隔着衣裳都咬了兩排牙齒印出來,如果你要咬太醫,記得咬狠一點……”
李裕不由笑了笑。
看着溫印認真回憶,仔細落筆,一邊旁白,怕遺漏的模樣,李裕沒有移目。
她是生得很好看。
好看過旁人。
但世上好看的人很多……
她一定是最不一樣那個。
耳旁,溫印還在繼續,“再來就是第三次,這次你才算是真的清醒了。整個人很警覺,就是忽然就伸手捂住我嘴,扣着我不讓起來,也不讓我說話的那次,那次你和現在就很像了,也很謹慎……”
忽然間,溫印轉眸看他,“對了,你還記得那兩排牙齒印嗎,我給你看過的?”
李裕:“……”
李裕心中不好預感,總覺得有人還要咬他一次。
溫印卻叮囑,“咬太醫的時候,記得咬狠一點,眼中要驚慌一點,這樣才像。”
李裕木讷點頭。
溫印轉過頭去,看了看手中的紙,“好像差不多了,我再想想……”
李裕低眉笑了笑,他方才真是魔怔了。
“還有一件事。”溫印想起,“昨日黎媽同我說,聽院中的禁軍說起,蒼月東宮今日會抵京。”
“柏靳?”李裕意外,但忽然想起,之前父皇的确同他說過,邀了蒼月東宮于臘月前後來京中,說東陵的局勢要同蒼月商議。
後來李坦逼宮,柏靳應該在路上,但柏靳既然聽說了,為什麽還要來?”
李裕也沒想明白,但指尖忽然微微頓了頓,眉間也兀得松開,“溫印,柏靳來長風,李坦的精力肯定都要放在柏靳身上。他一定不想我在柏靳跟前露面,或者我的消息傳到柏靳處,所以,如果我這兩日醒,他反而無暇顧及我這處。柏靳抵京,是契機。”
***
京郊三十餘裏外,馬車緩緩往長風京中方向駛來。
馬車很寬敞,不打擠。
馬車中燃着碳暖,暖和不冷。車內亦點了檀木香,凝神靜息。
柏靳翻着手中書冊,指尖修長,骨節分明,端起茶盞時,薄唇輕抿,側顏精致如剪影。
“殿下。”一側的侍衛榆錢放下簾栊,“快至京郊三十裏了。”
柏靳輕嗯一聲,沒有擡頭,繼續低頭看着手中書冊,輕聲問了句,“晨間有消息送來嗎?”
“有。”榆錢應聲,“榆木大人已動身前往羌亞,岑清大人和葡萄也抵達朔城碼頭了。”
“好。”柏靳輕聲。
榆錢又道,“眼下是十一月末,如果殿下十日內能從長風京中離開,路上行快些,差不多臘月下旬就能趕回蒼月,也托人給岑大人帶信,說殿下年關會去朝郡同岑大人一處。”
柏靳淡淡道,“原本這一趟是來見華帝的,但照眼下看,應當是見不到了,那就盡快離開長風吧。”
“是。”榆錢應聲。
話音剛落,馬車外的車馬聲傳來,榆錢撩起車窗上的簾栊看了看,“殿下,應當是長風陸國公來迎候殿下了。”
柏靳才将手中書冊放下,順着榆錢撩起的縫隙朝外看了看,而後垂眸。
馬車緩緩停下,陸平允迎上,“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東宮特命微臣前來迎候殿下。宮中已略備酒宴,靜待殿下。”
柏靳笑了笑,眸間溫和矜貴,“有勞陸國公,也替我謝過殿下。”
陸平允恭維道,“殿下能親至長風,東宮久盼矣,就是陛下在病榻中,怕是不便同殿下照面,朝中之事,陛下已全權委托給東宮,殿下這次親臨長風,東宮也會陪同。若有不習慣之處,殿下務必告知微臣,就怕怠慢了。”
“陛下龍體抱恙,也請陸國公代為轉告問候。蒼月與長風一慣睦鄰友好,長風好客,我與東宮還未曾見過,也盼與東宮照面。”
陸平允笑道,“殿下這邊請。”
柏靳颔首,同陸平允一道上了長風京中前來迎候的馬車。
陸平允餘光瞥過,柏靳身邊的侍從除卻眼前的這一個,其餘近乎都是青面獠牙面具的暗衛,讓人不寒而栗。
陸平允收回目光,不敢再打量。
……
宮宴上觥籌交錯,歌舞連連。
既是接風宴,來得大都是雙方鴻胪寺官員和要員。
李坦在殿上,柏靳在貴賓位置處,兩人不時舉杯說着話。
柏靳問起華帝近況,也表達了關切;李坦也問起蒼月之事,雙方你來我往,再加上歌舞間隙處的飲酒,宮宴上的時間過去得很好。
臨末,李坦才朝柏靳道,“殿下難得來長風京中一趟,明日先請陸國公帶殿下在京中各處走走,後日我與殿下再行商談。”
“卻之不恭。”柏靳沒有推脫。
宮宴後,李坦讓陸平允送柏靳回驿館。
***
等回了驿館,榆錢端了醒酒湯來,柏靳今日在宮宴上飲了不少,喝了醒酒湯,還有些不舒服,也準備洗漱先歇下。
今日這樣的場合推脫不了,他已經盡量少飲了。
但陸平允似是沒什麽眼色。
稍許,苑中有嘈雜聲響起,柏靳看了榆錢一眼。
榆錢去苑中查探。
等榆錢折回,柏靳也剛好洗漱完,放毛巾放回水盆中,榆錢上前,輕聲支吾道,“殿下,是陸國公的女兒,說是……說是陸國公讓來給殿下送書冊的,長夜漫漫,殿下好‘打發’時間用。”
柏靳看了眼苑中的身影,淡聲道,“你不會說我飲多了?”
榆錢一聲嘆息,“方才就說了,可對方就在那等着呢,一說殿下飲多了,對方就說自幼學過些粗淺的按跷之術,尤其是若是殿下飲多了,有指法替殿下按按頭就會好……”
柏靳眉頭微攏。
***
片刻,榆錢抱了一只貓出來。
陸江月愣住。
榆錢一本正經道,“陸小姐,殿下說他就不必了。這只是我們殿下的貓,今日貪嘴,偷喝了殿下的酒,殿下屢次三番說它,它都不聽,也不知是不是聽不懂。陸小姐,您可以替它按按頭醒酒嗎?”
陸江月:“……”
作者有話說:
柏靳是真的喜歡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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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不起啦,做不到10更了,就7.5更我盡力了,先更這些
這章也有紅包,別忘了按爪
明天見,我盡量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