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慶幸
苑中有耳目, 最安全的說話地方是耳房和錦帳內。
但李裕才醒,而且昨日才鬧過一場,兩人正是別扭的時候, 她同李裕一道去耳房不大可能;但她早前一直同李裕睡在一處,雖然別扭, 但不揭穿是有可能的。
錦帳放下,溫印同李裕說起, “這個丁勝很聰明,剛開始的時候, 怎麽說他都裝傻, 而且言行舉止很颔首, 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就一條,他就是一個賣豬肉的,不賣四喜丸子。臨到最後了,人要走了,他才冷不丁開口,說了一句,要買四喜丸子, 應當去酒樓,不該來他這裏,最後說醉月樓的四喜丸子最好吃。”
溫印今日是沒見到韓渠, 但安潤回來了。
韓渠讓安潤傳話, 他便可以少來離院一次,風險就少一分,所以安潤到離院之前, 韓渠見過安潤, 然後讓安潤傳話給她。
方才她同安潤在一處的時候, 安潤事無巨細,都說與她聽。
溫印說完,李裕點頭,“是,他是很聰明,不然最機密的消息不會讓他去傳遞,他心中有數。”
溫印看他,“那依照丁勝的意思,是你要找的四喜丸子,在醉月樓?”
李裕難得笑了,“阿茵,不是……”
他這句阿茵喚得熟悉又自然,就好似,祖母,外祖母,兄長和父親喚她時一樣,溫印頓了頓。
李裕沒停下,“他說醉月樓的意思,應當是他知曉我在離院,能聯絡上的人很少,既然找到他,那日後肯定不止一次。但他是做周圍街坊鄰裏生意的,熟面孔還好,周圍的小販若是見到陌生人隔三差五往他這處來,也會隐忍懷疑,尤其是我醒之後,京中最近的風聲緊了,安穩起見,他務必要謹慎行事,他應當知曉旁人出過事了,他是想借此提醒我,不要輕易聯系其他人,怕暴露……”
原來如此,溫印會意,“那這個丁勝真的很聰明。”
李裕繼續道,“以前都是我找他,他應當聽說我在離院的事,知曉我要找他一次不容易,所以才會想尋安全的地方,越固定,越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就是安全之處。”
溫印想到,“難怪他會說醉月樓,醉月樓往來的人多,酒樓的食客想去不想去就一個念頭的功夫,旁人不會多留意,他應當每日都會送豬肉去醉月樓,總會與人接觸,而在醉月樓接觸,就要比在菜市口這樣的地方安全,大隐隐于市,丁勝很稱職……”
李裕颔首,“是。”
溫印輕聲道,“那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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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
李裕看她,輕聲道,“哪裏容易了?”
溫印看他,“我說容易就容易。”
李裕:“……”
溫印.心中輕嘆,把醉月樓買下來就好了。
這種酒樓易主是常有的事,酒樓出入什麽樣的人都有,不僅可以讓丁勝往來方便,還可以別的用途,怎麽想都合适,這筆買賣的目的達到了,就不虧……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容易。
不容易的是錢解決不了的事,譬如當下的境況。
李裕不知她在想什麽,但多半同醉月樓有關。
李裕看了看她,知曉不用多問了,問了她應當也不會說。
多半,又同那個什麽婁長空有關……
溫印回過神來,看他,“除了丁勝,還要聯系什麽人嗎?”
李裕淡聲道,“不急了,李坦現在無暇顧及離院這裏,但一定會讓耳目看緊,眼下頻繁動作風險太大,等正月之後再說吧。”
溫印疑惑,“那,為什麽四喜丸子這裏急?”
李裕笑道,“因為他入京需要時間,他不在京中,要提前消息給他。”
“哦。”溫印知曉更多的也不便問起,又道,“那,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李裕深吸一口氣,緩緩斂了笑意,“阿茵,正月是我父皇壽辰,我知道見不到他,早前我都會抄佛經,然後送去慈福寺祈福,眼下在離院出不去,我想……”
溫印輕聲道,“我知道了。”
他看她。
溫印也看他,“我來辦。”
李裕目光沒從她身上離開,但溫印明顯沒察覺,又同她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溫印轉眸看他,他收回目光,“怎麽了?”
溫印小聲,“元寶和銅錢告訴我,他們在離院找到一條密道,密道狹長,我想,有沒有可能是通往離院外的。”
李裕忽然愣住。
溫印知曉他會震驚,她聽到也是如此。
如今離院上下都有眼線,如果能有這樣一條密道,許是意想不到的作用。
李裕意外,但又慢慢緩和下來,似又不意外,“這處是早前的皇家園林,有密道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京郊,若是京中出事,可以用來逃生或避難……”
李裕看她,“确定密道是通往離院外?還是有藏身的密室?”
溫印搖頭,“還沒探完,只是我的猜測,再找時間探探。但有這樣一處密道也好,密室也好,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李裕看她,“這處園子幾百年歷史了,中途還因為做了收治疫病病人的地方被廢棄過,早就年久失修,所以沒人會想這處園子裏有這些東西,李坦應當也不會想,元寶和銅錢怎麽找到的?”
他不信這麽巧合,兩個人玩鬧得時候尋到的……
溫印如實道,“我讓元寶和銅錢去找的,從到離院的第一天起,我就讓她們在找,她們兩個還小,到處跑到處玩,旁人也只會覺得我管束不嚴,不會輕易往別處想。後來銅錢說,她找到一處地方應當是密道或暗室之類,我就讓于陽想辦法送條狗給我,又讓元寶和銅錢以照顧臘初的名義帶着臘初到處跑,這樣,旁人更不會懷疑,這處就有機會探完……”
李裕詫異。
“怎麽了?”溫印看他。
他明顯沒從剛才那些話的震驚裏出來,只是,“元寶和銅錢怎麽會這些?”
溫印笑,“她們不是普通的孩子,會些功夫,家中犯了事,她們的爹想辦法證明自己清白去了,帶着她們不方便,所以放我這裏,做粗使丫鬟掩人耳目,至少比別處放心……”
李裕輕嘆,“你怎麽認識這些人的?”
她當然打交道的多,但又不好同李裕提起,至少眼下是……
而李裕心中也想的是旁的事。
“你笑什麽?”溫印見他在笑。
李裕輕咳兩聲,“沒,沒什麽……”
他其實是在想,溫印應當也沒那麽喜歡臘初那條小奶狗。元寶會這麽說,她會表現得這麽明顯,也都是因為要院中旁人都看到,也知曉她喜歡臘初,這樣元寶和銅錢才能打着臘初的名義行事。
托辭罷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心中忽然舒坦了。
“還有一件事。”溫印開口說起的時候,明顯語氣與前兩件不同,也放到了最後。
“怎麽了?”李裕看她。
溫印垂眸,“趙國公,在大理寺自缢了……”
李裕僵住。
溫印聲音越發低沉,“原本清風臺讓趙暖獻舞一事,我真想過以婁長空的名義,拿那處鐵礦換,但沒想到李坦那麽瘋,全然來不及準備,就讓趙暖去了清風臺,去清風臺前,還讓趙暖見趙國公。後來趙暖被蒼月太子要走,趙國公爺也在大理寺自缢了,今日安潤告訴我,國公府在辦喪事……”
李裕臉色忽然黯沉下去,“他還是逼死了趙國公,趙國公早前怎麽對他的……”
良久,李裕沒說話了。
溫印看他,“李裕。”
李裕壓抑道,“我知道,不止趙國公,可能還會死很多人,趙國公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李坦連趙國公都逼死了,對旁人也不會手軟……”
李裕轉眸,“那趙暖怎麽辦?”
溫印搖頭,懊惱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外祖母知曉了會怎樣……”
李裕見她仰首靠在牆上,他很少見溫印這樣。
他印象中的溫印,永遠不慌不忙,遇事也沉穩冷靜,泰然自若,和眼下不同……
李裕輕聲道,“阿茵,其實,我見過柏靳。”
溫印果真看他。
李裕如實道,“我知曉這麽說不對,但國公府已經如此,沒有兩全之策。明知趙國公在大理寺牢獄,李坦讓趙國公的孫女去清風臺獻舞,這種時候還能應邀去清風臺的這些世家子弟裏,能有幾個好人?一個都沒有。”
溫印怔住。
李裕繼續道,“去的人都同李坦一樣,一丘之貉,也都藏了龌.龊心思,我見過柏靳,無論怎樣,同李坦比,柏靳是君子,更不用說清風臺那些做分一杯羹的世家子弟;但即便沒有那些世家子弟,趙國公一死,趙家一定被抄家流放,趙暖不是被李坦拘在東宮,就是流放,流放途中什麽事都有……”
溫印僵住,不出聲了。
李裕也沒再繼續,而是輕聲道,“阿茵,去洗漱吧,早些睡。”
溫印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溫印下了床榻,徑直往耳房去,很快,李裕就聽到耳房中的水聲傳來。
他知曉溫印一定會呆很久。
李裕也沒動彈,溫印下了床榻,他就一直靠着牆邊坐着,仰首空望着。
心底難受,震驚,後怕,惱意還有各種複雜的情緒參雜在一處,最後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不是她。
想到如果在殿中,永安侯不是沉住了氣,在李坦以父皇名義賜婚給他和溫印的時候,永安侯大鬧一場,興許清風臺上的人會是溫印。
而後無論是李坦,還是那些世家子弟,對怎麽對溫印……
李裕心底似鈍器劃過。
在李裕心底說不出的後怕和慶幸裏,又帶着眼下的無能為力和惱意!
李裕指尖攥緊。
***
等溫印洗漱完折回,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耳房出來前,溫印就已經換了入睡的衣裳,也在銅鏡前擦幹了頭發。
她早前心情是很糟,但沐浴之後緩和了不少。
到床榻前,見李裕已經躺下了。
胡師傅用了藥,他一整日裏都沒什麽精神,還沒用什麽東西,是會歇得早些。
溫印輕手輕腳上了床榻,盡量不吵醒他。
但等她躺下,才見他沒睡。
溫印輕聲,“我以為你睡了。”
他如實道,“沒有,在等你。”
等她?溫印意外。
而且,以往無論早上醒來是什麽樣,但入睡的時候,兩人都是背對着背的。但這次,李裕是面朝着她的。
他面朝着她說話,她躺下的時候,也只好面朝他。
“怎麽了?”溫印問起,一面問,一面正準備伸手去夠一側的被子。
李裕先牽了被子,将兩床被子都一起蓋在兩人身上。
溫印:“……”
溫印古怪看他,不知道他怎麽了,好端端,就算晨間醒來,他們倆都在一處,但也沒有躺下的時候……
溫印眨了眨眼。
他好像沒在意旁的,也‘理直氣壯’‘理所應當’,在一起蓋上兩床被子之後,又朝她道,“一起蓋被子不冷,不然半夜總凍醒。”
溫印不由想起上次踹他下去的時候,是因為他的手,不安分……
但昨晚好像沒有。
李裕說完,又明目張膽朝她靠近了些。
溫印:“……”
李裕這次主動開口,“昨晚問你的,你卷被子,我被凍醒了,一起蓋兩床被子,你說嗯,昨晚,不是誰都沒凍着嗎?”
溫印:“……”
她無法反駁,昨晚确實不冷。
他輕聲道,“那睡吧。”
就在同一個被窩裏,他沒有背對着她,就這麽閉眼睛了。
他,他不轉過去嗎?
溫印.心中詫異,但見李裕不出聲了,看模樣,又像是真的困了,方才真的是一直等着她一道蓋被子,怕他先睡着了,她夜裏又卷被,把他凍醒,溫□□中奈何……
溫印也只好自己轉身,躺平。
可躺平餘光也能瞥見他面朝着她,就在她身側躺下,入睡,應當還沒睡着,萬一睜眼……
溫印想了想,果斷再轉了一次,這次全然背對着李裕了。
這樣還好,溫印将她這處的被角掖了掖,然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不動了,然後閉眼。
可很快,身後半是慵懶,半是困倦的聲音傳來,“阿茵,被子透風了。”
他語氣中的親近、自然讓溫印愣住。
雖然她也知道兩個人隔得有些遠,又一起蓋被,中間會透風,但總不能……
但思緒間,身後的人已經伸手,環在她腰間,又将頭靠在她頸後,是全然沒有地方透風了,也溫聲道,“別動了,阿茵,你動我還得動。”
溫印:“……”
“昨晚問過你的,你說好,我們一直是這樣睡的。”他嘴角微微揚了揚,輕聲道,“睡了。”
作者有話說:
魚寶寶:我進步了,我敢沒睡着的時候抱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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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中獎了,誰中獎了,快讓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