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密道
“四喜丸子已經在京中了?”李裕也明顯意外。
他原本年紀就不大, 清秀俊逸的臉上,眉頭微攏,似是帶了稍許少年老沉的模樣。
溫印颔首, “是,今晨一早, 丁勝就來了醉月樓接頭,說很急, 而且很重要,也一定指明要早前見過的人親自來送消息, 應當是想盡快捎帶給你, 丁勝才會冒險, 要帶的就是這句話。”
李裕看了看她,短暫緘聲。
他是想盡快見到對方,但沒想到人已經在京中了,而且丁勝口中會用上急這個字,事出有因。
溫印見他目光凝在一處,是在想事情,沒有出聲相擾。
眼下的賞梅閣還有一處妙處, 因為有二層閣樓,所以說話比早前主苑時方便。溫印同李裕在閣樓上,黎媽等人在閣樓下, 有事可以緩沖, 她也可以透過窗戶縫隙,遠遠看到來往的人。
溫印是見趙媽往這處來……
“寶燕。”溫印喚了聲。
寶燕踩着樓梯上前。
溫印囑咐道,“稍後趙媽來, 就說我在午睡, 誰來都不見……”
寶燕應好。
等寶燕踩着樓梯下去, 李裕才仔細開口,“阿茵,我在想一件事,昨日離院一場大火,京中應當都聽到消息了,如果對方人在京中,也一定聽說離院這處走水,但消息隔絕,并不知道我這裏究竟出了多大事,所以丁勝今晨急着到醉月樓接頭,既是要給我傳遞消息,也是要确認我的安穩。如果消息能送到我這裏,這個急字,是告訴我四喜丸子着急,外面的風聲并不清楚,對方也不敢貿然打聽,怕露馬腳,對方知道我是否安穩,還有離院這處的實情才能判斷真實的形勢。”
溫印眨了眨眼,朝中的人和事,她不如李裕熟悉。
就這麽一句話,李裕便能清楚判斷對方的目的和訴求,是信得過的人,而且有默契。
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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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印忽然想起,“你不是說四喜丸子入京需要時間?這才幾日,他怎麽會在京中?”
李裕搖頭,沉聲道,“這一點,我也不确認。但上次你讓人見丁勝的時候,丁勝已經确認了身份,丁勝沒提起四喜丸子在京中的事,說明那時四喜丸子不在,對方是在那之後的間隙入京的。”
那就是這兩三日的事,溫印微訝。
李裕眉頭微攏,如實道,“不應該在京中,也不會輕易入京……”
“為什麽?”溫印問起。
李裕看她,“這樣入京動靜太大,所有的眼睛都會盯在一處,而且李坦一定會緊張,絕對不會掉以輕心……”
動靜太大,李坦會緊張,溫印猜不到是誰。
這應該是眼下李裕手中重要的底牌和籌碼,事關重大,李裕輕易不會告訴旁人。
溫印沒有多問。
李裕目光又凝在一處,反複思量一件事,“父皇被軟禁宮中,我在離院這處昏迷不醒,這個時候入京沒有任何意義,還容易暴露,不會這麽冒險。而且,京中知道我醒也是臘月的事,除非……”
李裕頓住。
“除非什麽?”溫印好奇。
李裕看她,“阿茵,我之前醒過來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溫印詫異,然後逐一回憶,“有我,黎媽,元寶,銅錢,還有胡師傅。黎媽和元寶,銅錢一直都在離院,也沒接觸過旁人,胡師傅口風很緊,他也不應當能送消息給你的人……”
言及此處,溫印忽然看他,“還有我爹……”
“永安侯?”李裕看她。
溫印颔首,“嗯,祖母早前提醒過我,府中有李坦耳目在,歸寧的時候我同爹在一處擺棋譜,他會給棋譜起別名,我從小就陪爹一道擺棋局,所以知道他給這些棋局起的別名。我當時先擺了“枯木逢春局”,爹當時就明白了,然後擺了“高山流水”,這是知音局,是告訴我知曉了,最後還有一局,是讓我謹慎行事,稍安勿躁……這些不會有旁人知道,只有我同爹知道。”
李裕指尖輕叩桌面,“你我成親是十一月二十三日,歸寧是十一月二十六,從那個時候算起,到眼下是有十餘日了。”
溫印聽出端倪,“你是說……”
李裕應道,“阿茵,是岳父。”
岳,岳父……
溫印微怔,他怎麽叫的這麽順口的?
李裕卻全然沒在意她臉上神色,繼續道,“岳父他知道我如果醒了會想見誰,所以提前把我醒的消息告訴了旁人,這樣江之禮會提前入京也不奇怪……”
李裕臉上都是慶幸,“岳父不動聲色替我解決了一個難題,即便沒有聯絡上丁勝,江之禮也會想辦法來見我。”
溫印還是不習慣他說岳父說得這麽順暢,而且,說完之後看她,似是在尋求馬屁之後的贊同。
溫印:“……”
溫印忽然反應過來,“你要見的人是江之禮?”
李裕并未隐瞞,朝她點頭。
“但我聽說江陶兩家不對付……”溫印的意思是,陶煜焯是他舅舅,如果陶家同江家不對付,那他……
李裕看她,“國中這麽多世家,不可能都同仇敵忾,他們有各自的利益在,也有各自的用處。陶家是同江家不對付,但不代表江家立場會向着李坦。阿茵,江家是我的人。這些年江家籠絡了不少世家,要對付李坦,江家必不可少。江之禮是江老太爺的孫子,只致學,不入仕,時常出入各地采風,他的行蹤不敏感,但他來見我,等于江老太爺見我,也不會引人注目。”
溫印會意。
但又笑道,“江之禮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怎麽會給自己取四喜丸子這樣的綽號?”
李裕頭疼,“阿茵,四喜丸子不是江之禮。”
溫印詫異,“你不是說?”
李裕嘆道,“阿茵,四喜丸子是兩個人……”
溫印驚呆,但又想起他方才是說對方入京動靜大,李坦會提心吊膽,确實明顯江之禮不是。
李裕奈何道,“江之禮在家中排行第四,上頭有三個哥哥,所以旁人一直稱他四公子,所以有個四字,但四喜丸子不是他取的,是另一個取的,他倆是忘年交……”
溫印明顯見他頭疼模樣。
李裕正要開口,溫印打斷,“李裕,有些事你清楚就好,不用事事都告訴我……”
話音剛落,李裕溫聲道,“是東山郡王,他最喜歡四喜丸子,一頓不吃都不舒服。”
溫印:“……”
李裕繼續道,“東山郡王是不是與永安侯私交很好?”
溫印颔首,“是,東山郡王同我爹熟絡。”
溫印忽然會意,難怪爹會送消息給東山郡王……
李裕看向她,“阿茵,我要東山郡王,也要見江之禮。東山郡王入京動靜一定很大,所以會讓江之禮先來,而後他再入京。所以,我要盡快找到機會見江之禮。”
溫印輕嘆,“離院裏,外人很難能進來,如果被發現……”
溫印話音未落,李裕笑道,“阿茵,我們可能要提前探探密道了。”
***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晌午剛過,浩蕩的禁軍隊伍護送着蒼月的使團從南城門處離京。
今日朝中休沐一日,蒼月太子離京,東宮與蒼月太子最後一次在宮中會晤,而後便讓陸國公代替東宮親自送至京郊三十餘裏處,而後再由鴻胪寺少卿宋淮如送至邊關濱城。
陸平允未同柏靳一輛馬車,馬車裏,只有柏靳,大寶,還有抱着大寶的趙暖。
柏靳一直在看書,沒看趙暖。
趙暖也只抱着大寶,一聲未吭。
馬車裏很安靜,兩人都沒說話,車中只有大寶的喵喵聲,和柏靳的翻書聲。
馬上就要離開長風京中了,趙暖鼻尖微紅,一面抱着大寶,一面透過車窗的縫隙看向外面。
有難過,有不舍,有忐忑,通通參雜在一處,不由将懷中的大寶抱緊了些。
柏靳餘光瞥到她都要将大寶累死了,大寶也一幅要累死的模樣,喵喵抗議着,但趙暖明顯眼眶微紅,看着窗外出神,沒留意。
終于,柏靳端茶盞的間隙,輕聲道,“要勒死了。”
趙暖一愣,回過神來,看向柏靳。
她是柏靳在清風臺的時候要來的,驿館的時候,柏靳見都沒怎麽見她,但眼下離京,總要做做樣子,所以讓她在馬車中陪同。
不管旁人信不信,這幾日在驿館,她近乎就沒見過柏靳,更勿說聽柏靳說話。
他剛才的聲音很好聽,溫和裏藏着沉穩,又有風淡雲輕。如果這馬車裏不是只有他和她,哦,還有一個大餅,她一定會覺得柏靳在同旁人說話……
趙暖伸手摸了摸衣領,不勒呀。
柏靳頭疼,“我說大寶。”
趙暖愣了愣,這才松開了懷中。
大寶“喵”的一聲,好像終于松了口氣,趙暖才反應過來剛才抱大餅抱得太緊了,都要揉成一團了。
剛才柏靳那句要勒死了,說的是她快要把大病勒死了,她竟然伸手摸了摸衣領……
趙暖:“……”
柏靳也沒出聲了。
都被擠成這幅模樣,大寶也只是象征性得“喵”了兩聲,換作旁的時候,早就兩貓爪子撓上了。
柏靳餘光多看了看她。
大寶是真的喜歡趙暖,也喜歡黏着趙暖,趙暖松手了,大寶也沒往他這處竄……
柏靳放下茶盞時,目光又看向它。
它舒服地靠在趙暖懷中,趙暖撓了撓它下巴,它就伸直脖子讓她撓。
柏靳身邊大都是榆木,榆錢這樣的侍衛,內侍官和婢女都少,大寶喜歡同趙暖一起。
也是,同榆錢呆一處比,大寶一定更喜歡和趙暖一處。
柏靳沒出聲了,也沒再看她。京郊三十餘裏,應該很快就到了,他還要再應付陸平允一次……
柏靳心中剛想着,榆錢的聲音正好從馬車外傳來,“殿下,馬上到了。”
“嗯。”柏靳輕嗯一聲。
趙暖許是在聽他們說話,沒怎麽留意大寶這處,大寶這處不知道看到馬車中什麽蟲子飛過,“嗖”得一聲,好奇得從趙暖懷中竄了出去。
趙暖早前是跪坐在馬車裏的,大餅一蹿,趙暖愣了愣,趕緊起身。這幾日趙暖都同大餅在一處,知道大餅不老實,也鬧騰。
馬車還在行徑,趙暖是怕大餅玩瘋了,一不留神摔下馬車。再要是被馬蹄一碾,趙暖就忍不住寒顫,“大餅!”
趙暖連忙喚它,但大餅已經玩瘋了,根本喚不住。
柏靳皺眉看着眼前竄來竄去的一人一貓,有些難以形容眼前的場景,就像,一只貓在攆另一只貓……
他忽然有些明白,大寶為什麽喜歡和趙暖一處了。
同類。
而且是可以陪它認真玩很久,也不覺得哪裏不對的同類……
柏靳心中輕嘆,繼續低頭看書。
等最後,趙暖終于技高一籌,将大寶制服,按在地上,認真同大寶說教的時候,柏靳莫名有些想笑。
大寶也有這幅模樣的時候……
但下一刻,又聽趙暖鄭重其事說道,“這裏是馬車,你要真摔下去,馬蹄一碾,你就得從大餅變肉餅了!”
柏靳:“……”
“記住了嗎?”趙暖說完,大寶“喵”了一聲,而後趙暖松手,大寶又開始亂竄。
趙暖剛松手,車輪似是碾上什麽大一些的石塊,毫無征兆一颠簸,柏靳皺眉,眼見着不老實的大寶就要摔出去,趙暖抱住,但因為抱住,所以來不及抓其他的東西,最後是柏靳伸手,一把握住她手腕。
趙暖看他,他也看她。
但由得他抓住她,一人一貓才沒飛出去。
但馬車也驟然一停,榆錢的聲音剛在馬車外響起,“殿下,沒事吧。”
柏靳還沒來得及應聲,就因為馬車驟然停住的緣故,趙暖的手被他握住,所以手中力道一松,她懷中早前抱着的大寶,就帶了附加的速度朝他摔了過來。
柏靳:“……”
榆錢撩起簾栊的時候,正好見好大寶朝柏靳飛砸過去,轟得一聲,一人一貓,人仰馬翻。
榆錢大驚:“殿下!”
趙暖:“……”
大寶養得那麽好,那麽沉,那麽重,趙暖光聽着剛才那轟的一聲都覺得疼,而且是很疼那種。
趙暖咬唇。
……
送行的隊伍在京郊三十裏處停下,陸平允送到這裏,就要同柏靳道別,而後就是鴻胪寺官員和護衛的禁軍随行了。
陸平允下了馬車,同宋淮如等鴻胪寺官員一道上前,宋淮如同蒼月國中出使的鴻胪寺官員一處惜別,互道珍重。
陸平允則上前,在柏靳馬車外恭敬拱手,“殿下。”
趙暖心虛撩起馬車簾栊,陸平允微楞。
雖然知曉趙國公的孫女被蒼月東宮要了去,但明顯馬車中沒有旁人,趙暖一直在馬車中陪同伺候。
陸平允早前讓陸江月往近處湊了好幾次,但蒼月東宮基本沒怎麽看,他還以為蒼月東宮不喜女色,但眼下看,趙暖臉色微紅,衣衫也有些淩亂(攆大寶攆的)……
再看柏靳時,也差不多模樣,而且額頭似是還青了一塊。陸平允低頭,“殿下,微臣送至此處,一路順風。”
柏靳應對,“還請陸國公代為轉達對陛下和殿下的謝意。”
“勞殿下記挂,微臣一定代為傳達。”陸平允恭聲。
宋淮如還在同對方鴻胪寺官員說話,陸平允又道,“這一趟行程倉促,日後若有機會,再陪同殿下一道。”
“有勞陸國公這些時日照顧。”柏靳禮尚往來。
趙暖方才撩起簾栊後,一直低着頭,沒看陸平允這處,臨末,才見陸平允與柏靳說完話後,一側的貴平上前,“殿下,東宮禮贈,還望殿下笑納。”
贈禮往往最後才送,貴平是東宮身邊的人,所以禮是貴平處送。
柏靳溫聲,“替我多謝東宮。”
榆錢等人都在稍遠處,柏靳身側只有趙暖,柏靳看向趙暖,趙暖只好上前接過。
宋淮如幾人剛往這處來,趁這空隙,陸平允繼續同柏靳說着話。
貴平将贈禮交至趙暖手中時,輕到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趙小姐,日後務必珍重。”
趙暖看了看他,沒想到最後送她的人會是貴平。
貴平說完,趙暖沒出聲。
貴平提醒道,“趙小姐,接好了。”
趙暖才覺貴平塞了旁的東西在她手中,趙暖詫異看他,但又不敢太明顯。
貴平朝她躬身拱手,算是送別。
趙暖捏緊了掌心,不知是什麽東西,也怕人看見。
稍許,宋淮如和陸平允同柏靳和蒼月鴻胪寺官員寒暄完,趙暖先一步上了馬車,偷偷看了手中,是那枚刻了趙字的玉佩,是祖父的遺物。趙暖眼底忽得紅了,撩起馬車上的簾栊看向貴平的時候,貴平莞爾,也遠遠朝她拱手作揖。
趙暖哽咽。
很快,陸平允等人散開,柏靳上馬車的時候,榆錢近前,“殿下,貴平拿了東西給趙姑娘。”
柏靳輕嗯一聲,看向趙暖的時候,見她眼底有些紅,柏靳輕聲道,“馬車太擠了,讓榆錢給你單獨找輛馬車。”
榆錢:“!!!”
柏靳看她,“大寶也帶走,它太吵。”
趙暖看了他,而後颔首,垂眸間藏了氤氲。
***
入夜,溫印和李裕都歇下許久,院外值守的禁軍換班的時候,清維近前,“夫人,可以了。”
有黎媽幾人守着,溫印和李裕又都歇下許久,不會再有旁人來賞梅閣這處。
木櫃中密道打開,安潤先入內。
早前元寶和銅錢帶臘初探過一小段,密道裏能透氣。
苑中除了安潤和李裕都是婦孺,只能安潤和李裕去,還能相互照應,否則怕是探不遠;人也不能太多,怕顧此失彼。
密道外,黎媽叮囑,“夫人,務必注意安全啊。”
黎媽擔心她,這種地方,黎媽總不放心。
溫印點頭,“放心吧黎媽。”
李裕也看向溫印,擔心道,“你真要去啊?”
溫印輕嗯,“去看看,心中有好有底,不就一個時辰嗎,明日就不去了。”
李裕知曉扭不過她,又朝黎媽道,“黎媽放心,我會照顧好阿茵的。”
溫印看他:“……”
“走吧,跟緊我。”李裕一手拿了火把,一手牽她。
溫印:“……”
作者有話說:
女鵝:怎麽忽然覺得有人的畫風變了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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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也有周末紅包,記得吐泡泡
今天有點頭疼,先1.5更,盡量晚點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