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啓程

又過了稍許, 寶燕來了溫印跟前,“夫人,水被好了, 按照鐘大夫要的水溫備下的,可以讓殿下沐浴了。”

溫印溫聲應好。

“那, 夫人,奴婢們扶殿下去吧, 夫人先歇着,這兩日夫人都方才合了一會兒眼。”寶燕擔心她。

溫印搖了搖頭, 輕聲道, “沒事, 我來就好,明日要啓程去定州,你們先去收拾吧,別弄太晚了。”

寶燕笑道,“黎媽已經知會過奴婢們了,清維姐姐在帶大家收拾了。”

“好。”溫印點頭。

寶燕這才福了福身,往閣樓下去。

溫印轉眸看向一側的安潤, “安潤,來幫忙。”

安潤連忙上前,“來了來了~”

李裕還躺在床榻上未醒, 溫印還是柔聲朝他道, “李裕,我們要先去沐浴,你燒得太厲害了, 大夫讓沐浴降溫, 不然燒退不下去, 稍後讓安潤扶你起來。”

不管李裕能不能聽到,她還是知會他一聲。

等溫印朝安潤點頭,安潤伸手扶起李裕。安潤是男子,力氣大些,有安潤架着李裕,溫印只用在一側稍微扶着,照看着就好。

安潤不由皺了皺眉頭,收起一慣的嬉笑,“夫人,殿下身上好燙啊!”

就連安潤心中也不免擔心起來。

溫印沉聲,“是啊,不然鐘大夫也不會讓沐浴降溫,先去耳房再說。”

安潤應好。

熱水是新置的,整個人耳房中水汽袅袅,這樣也不會冷。

行至浴桶前,溫印吩咐道,“先把人放進去,衣裳先不用脫了,進去再說。”

“好。”安潤照做。

幸好有安潤在,李裕雖然年紀不大,終究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寶燕幾個未必這麽容易扶得住他,安潤都有些吃力。

入水的時候,李裕口中不由呻.吟一聲。

聽不出是難受還是舒服。

溫印輕聲,“李裕。”

李裕渾渾噩噩中,除了呻.吟聲,什麽聲音都沒有,也意識不清楚,聽不到溫印說話。

“夫人,鐘大夫走前留下的草藥包好像落案幾那處了,我去取了來。”安潤才想起落了東西。

溫印點頭。

安潤的腳步聲蹬蹬蹬在屏風後響起,溫印轉眸看向李裕。

李裕口中的呻.吟聲斷斷續續,溫印先用毛巾給他擦了擦臉,隔着毛巾都能觸到額頭的滾燙,溫□□中的擔心一點點加重。

安潤不在,溫印伸手替李裕慢慢解開衣服,但從衣領處開始,比額頭上還要再燙些。

溫印指尖微微滞了滞,“李裕。”

溫印忽然明白他口中的呻.吟聲,應當是身子極度不舒服。

脖頸處,胸膛,手臂……

沒有一處不是滾燙的,整個人都似煎熬一般,溫印忍着心中的難受,将他的衣裳都松完。

溫印想起上次見他沒穿衣裳的模樣,還是在侯府的時候,那時候的李裕還好好的,喝多了,有些暈暈乎乎的,她入內告訴他水用過了,他拾起衣服圍在腰間,有些害羞,還問她要不要一起洗。

不過才兩三日,就是眼下這幅模樣。

溫印又用手中的毛巾給他一點點擦臉和額頭,讓他盡量舒服些。

李裕沒有意識的轉頭,因為太燙,整個人都似往一處蜷去。

她的手在這處,他靠近,然後枕着不放。

溫□□底再次如同針紮一般,想起早前他迷迷糊糊喚得阿茵兩個字。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有第一次,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二次會是什麽時候,第二次會不會更讓人難受,更不知道什麽才能真正的否極泰來,但她心中卻又清楚,不會那麽早,李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樣的苦頭,他不會少吃,他自己甚至都很清楚。

溫□□中輕嘆。

他枕在她手中的手,她伸手撫了撫他發間。

安潤折了回來,往浴桶中添了藥。

“夫人,我守着殿下吧,夫人去歇着吧,明日還要出發呢?”安潤見她眼中都是疲憊之色。

溫印輕聲道,“不用了,我睡到黃昏呢,鐘大夫早前說就泡一刻,等不了多久。”

他眼下這麽枕着她的手應當舒服,不像剛才那樣難受出聲,溫印想讓他盡量多舒服些。

安潤知曉是夫人不放心,安潤也沒再提此事。

一刻鐘很快就會過,夫人若是回屋中,也不安心。

“夫人。”安潤又開口。

“怎麽了?”溫印看他。

安潤支吾道,“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就是方才還是第一次見扇人耳光……”

溫印看他:“……”

她是厭惡茂竹。

早前成親當日,茂竹在侯府迎親,那時侯府還在操辦哥哥的喪失,他一口一個晦氣,讓喜樂吹奏大聲些;後來又來過離院一次,讓禁軍按着李裕,他夾了地上的魚要往李裕最裏塞;這次更是……

茂竹是李坦的人,她很清楚她這一耳光要承擔的後果,但她也清楚,她就是打了茂竹也不會有什麽,因為如果她以婁長空的名義将鐵礦給李坦,一個鐵礦,一個茂竹,李坦肯定要的是鐵礦。

這是李裕告訴她的。

所以她心中有底氣,她就是鐵礦不要了,也不想在今日聽茂竹說這些晦氣話。

茂竹她遲早會收拾。

是貴平替她省了座鐵礦……

溫印思緒間,安潤湊近,輕聲道,“夫人,那一耳光扇得真過瘾,我聽着都覺得過瘾!”

溫印看他:“……”

安潤輕咳兩聲,當即會意不說話了。

“安潤。”溫印喚了他一聲。

“夫人。”安潤重新擡頭。

溫印卻不是同他說茂竹之事,“這一路去定州我是希望能平風浪靜,但也許不會。李裕還病着,就算能慢慢康複,這一路上也都不安穩。雖然有禁軍在,但我還是想你跟着李裕,由你照看他的安全,我才放心……”

安潤眸間微訝。

他很清楚,如果路上真的遇到不安穩的時候,他只有餘量能護着夫人安全,夫人是讓他照看殿下的意思。

安潤遲疑,“夫人,老夫人是讓我照顧夫人安穩的……”

溫印看他,安潤奈何,“知道了。”

溫印沒說話了。

又隔了些許時候,安潤看了看一側沙漏,“夫人,差不多了。”

沙漏漏完是一刻鐘,眼下差不多見底了。

“好。”溫印搭手幫忙将李裕從浴桶中扶起來,衣裳是溫印早前替他脫掉的,安潤看了看溫印,眼中微妙閃過些東西,但沒說旁的。

溫印給他裹了浴巾,又披了一層厚厚的大氅。

等回到床榻上。

安潤将碳暖都置了過來,溫印替李裕換衣裳,這樣不會着涼。

等溫印替他将衣裳都穿好,又伸手摸了摸他額頭,額頭的溫度是降下來了,身上別處的溫度也降下來了,身上沒早前那麽燙得怕人,許是方才泡了藥的緣故,也許是早前喝的那些藥,藥效開始起作用的緣故。

總歸,眼下李裕應當舒服了,安靜得睡了過去,耳邊除了呼吸聲,沒有早前的呻.吟聲在了。

溫印坐在床沿邊看他,想起鐘大夫早前交待過,應當半夜還會再燒起來,到時也別慌張,是正常的,能喂水便喂水,如果燒得比剛才更厲害,就再下水沐浴,等天亮後再服藥。

那眼下應當是李裕最舒服的時候,溫印在他身邊安靜坐着,沒出聲擾他。

溫印也一宿沒睡,下午趴得那一小段補回來的精神,也似是在方才的緊張和擔心中慢慢用盡,溫印趴在床沿邊睡着。

等清維來的時候,見她跪坐在床下,雙手趴在床沿邊守着李裕,人睡着了。

清維叫醒她,“夫人,地上太涼了。”

溫印睡迷糊了,看向清維的時候還睡眼惺忪。

清維扶她起身,“殿下這裏奴婢照看着就好,夫人您先去小榻那裏休息,殿下還病着,夫人再着涼怎麽辦?”

溫印問道,“東西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奴婢先空了出來,寶燕和魚躍,塘間她們三人在收尾了。”清維應聲。

“好。”溫印是真困了。

上了小榻上側身睡着,正好能正對李裕的方向,只是中間隔了一道披風看不見,但隐約能看到清維的身影守在床榻一側。

清維細致耐性,有清維在,她差不多放心。

溫印阖眸。

她是真疲倦了,原本以為下午做了許久的噩夢,今晚應當一宿無夢,但她還是做了稀奇古怪的夢。

夢裏小奶狗長高了,還不止長高了一頭,能高出她一個半頭,她要看他,都要仰頭看他。

他伸手抱起起到腰間,唇瓣勾起,“這樣看得見?”

溫印:“……”

小奶狗不僅長高了,連聲音都變了,低沉渾厚裏帶着溫和不說,語調也變了。

他俯身喚她阿茵,唇瓣觸上她唇瓣……

她忽然從睡夢中醒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溫印才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放在眉間遮擋陽光,賞梅苑中也有嘈雜的聲音傳來。

“夫人,您醒了?”寶燕上前。

“嗯。”溫印是醒了,放下手臂,撐手起身,睡眸看向屏風後,低聲問道,“李裕呢?”

寶燕不想她擔心,但還需如實,“夫人,殿下昨夜又燒起來了,但沒像早前燒得那麽厲害。清維姐姐喂了水給殿下,殿下喝了。晨間的時候鐘大夫已經來看過了,眼下在苑中煎藥,稍後就可以給殿下服藥了。”

溫印伸手輕輕捏了捏眉心,早前熬了一個晝夜,沒那麽快恢複過來,眼下雖然醒了,還有些頭暈腦脹,溫印簡單披了衣裳去床榻前看了看李裕。

溫印微怔。

許是莫名夢到的李裕已經長大的模樣,眼下看到病榻上的李裕還是如小奶狗一般病着,溫□□中不由唏噓。

果真是做夢。

夢裏的李裕極具壓迫感,而且成熟穩重,又有旁的說不出的引人注目……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夢到的,大抵是她心裏想的李裕長大後的模樣。

不長那麽快也好。

那麽快,就有些不一樣了。

她只希望他早些好……

***

再晚些時候,屋中都收拾得差不多,準備離開離院了。

溫印尋了元寶和銅錢來,“我交待的事情都記得嗎?”

元寶和銅錢都連連點頭,“記得!”

密道中還有另一個入口,不出意外應當是在離院中旁的地方,這很重要。這趟她和李裕要離開離院三兩個月,元寶和銅錢正好可以探一探別處。

元寶和銅錢這處交待完,魚躍抱了下下上前,“夫人,臘初留下,下下也留下嗎?”

溫印看了看下下,又伸手摸了摸下下頭的,溫聲道,“帶上吧,路上有個伴。”

從京中去定州要差不多一月路程,李裕又還病着,還能同下下一道玩,打發路上的時間。

魚躍應好,那下下的東西也要帶着。

最後是黎媽和餘媽這處。

“離院中的事就勞煩黎媽和餘媽了。”溫印特意帶了聲餘媽,黎媽會意,“夫人放心,主苑重建之事,老奴會多同餘媽和盧管事商議。”

餘媽聽完也道,“夫人放心,老奴有事會同黎媽商議着做。”

溫印點頭,目光又看了看黎媽。

黎媽知曉是叮囑她密道之事,黎媽颔首,示意她清楚了。

等到這處都交待的差不多了,黎媽再上前,“夫人,老夫人和侯爺怕路上需要搭手幫忙的人,特意從侯府安排了幾個跑腿的小厮來夫人跟前使着,正好這一趟去定州,夫人身邊也好有人使喚。”

溫印認得出這幾日都是侯府的侍衛,祖母和爹是怕她身邊除了禁軍便無旁人,處處受制。

她早前還吩咐安潤照看李裕安危,眼下看祖母和爹都周全了,比身邊沒人好多了。

“好,就讓他們一道跟着去定州吧。”溫印似是并沒有多在意。

安潤已經将李裕安置在馬車上。

馬車寬大,是黎媽特意取了侯府早前用的馬車來路上用,這一路李裕便可以躺下,沒那麽遭罪。

溫印上馬車的時候,李裕已經躺下。

晨間用了藥,眼下的燒稍微褪去了些,還是發燙,當沒像昨晚一樣,是有好轉的跡象了。

馬車緩緩駛離離院,溫印都沒有撩起簾栊看看窗外。

原本沒有早前的事,眼下從離院出發去定州的李裕應當心中滿是喜悅在。

馬車很快駛出京中,但從駛出京中起,馬車就行得快了許多。

随行的禁軍都是李坦的人,都知曉李坦待李裕不和善,即便眼下李裕病着,禁軍也不會多想着李裕,譬如不會考量他還病着,馬車中多颠簸。

馬車中有溫印提前備好的銀碳,也不冷,溫印看了些許的書,還是放下書冊,讓李裕靠着她躺了下,這樣不僅能緩和些,也能少些颠簸,睡得舒服些……

溫印自己看書也不怎麽影響,反正,下下早前也不老實得往她這處蹭,她一翻頁,貓爪子就不安分得跟着撓一撓她手中的樹葉,眼下讓他倆湊一處,下下去蹭李裕了,他倆在一處還暖和些。

溫印笑了笑。

偶爾瞥目時,見其實下下的貓爪子也沒閑下過,早前是同她一道,有一處每一處得撓她的書,眼下是撓李裕衣服上的圖紋。

下下不怕生,早前又同李裕在一處的時間多,所以下下尤其不怕李裕。李裕躺着,下下就躺在他身側,撓他的衣服上的圖紋,不亦樂乎。

雖然溫印驟然一看,會有些頭疼,但轉眼一想,一處就一處吧,反正,小奶貓小奶狗在一處也不差。

至少李裕枕着她,懷中又環着下下,應當是暖和不會着涼……

溫印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看書的時候,習慣性得伸手撫撫下下,只是有時候看入神了,許久都不曾覺察,等低頭的時候,才發現她一直輕撫得是李裕的頭發。

溫印:“……”

溫印悻悻收手。

時間就一直這麽過了一兩日,溫印也似是慢慢習慣了路上的節奏。

李裕的高燒再一點點再退了,還是有些低燒在,用鐘大夫的話說應當是沒什麽大礙了,但溫印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醒……

她早前從定州回京也只是同黎媽一處,那時候日日看書,也沒覺得一路怎麽樣。

但眼下,卻覺得馬車中太安靜了。

少了李裕的聲音,就好像少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般……

作者有話說:

先1.5更,還有1.5更在淩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