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丁懷柔覺得婉婉說得對, 既蕭合主動提親,那麽她該借此機會與他好好聊聊,不讓自己後悔。

如此丁懷柔借着歸還賬目的由頭去了東街, 就連婉婉都知道,那東街鋪子便是與蕭國公府鋪面一牆之隔, 他們起初相識的地方。

所以柔姐姐去那,很明顯, 是有意想要碰見蕭合的。

而柔姐姐走後,婉婉徑自沉思了會。

剛剛她脫口而出勸柔姐姐的那番話,對她來說竟是那麽的熟悉。

似乎,曾有一個人說過要娶她,她也願意嫁給他, 只是這事最後不知道為什麽, 變得無疾而終。

而她也怎麽都想不起, 那個說要娶她的人到底是誰。

雖想不通,但既柔姐姐喜歡蕭小公爺那麽久, 若兩人能因此而解開心結, 她未嘗不是做了一樁好事。

結果二人卻是——談蹦了。

臨近傍晚,丁懷柔頂着一雙紅彤彤得眼睛, 在見到婉婉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原來蕭小公爺娶她,全因那日他将她送回來, 考慮到丁懷柔的名聲,所以出于聲譽考慮, 站出來要對她負責。--------------/依一y?華/

“誰要他負責!”

丁懷柔氣得扔了帕子, “他以為他是誰, 張口閉口就是對別人負責, 這樣顯得他很大仁大義, 頂天立地是嗎?”

她鮮少說這樣的氣話,可是這次是真的被蕭合給氣到了。

方才兩人談話,丁懷柔最不想提及,希望兩個人忘掉的事,卻在蕭合口中頻頻說出,三句話不離,時時刻刻提起,這讓丁懷柔羞愧難當。

而當蕭合信誓旦旦要對她負責,叫她可放心托付終身時,更是讓丁懷柔恍然,蕭合并不喜歡她,娶她只原于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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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是什麽,沉甸甸的負擔嗎?

“全上京城的人都說我母親卧薪嘗膽,在侯府裏隐忍蟄伏數十年,是個厲害的正室,許多人還因此來尋她取經。”

丁懷柔止了眼淚正色道:“可婉婉你知道的,母親這數十年過的并不好,我過得也不好。”

她是親眼看着母親如何一步步煎熬出來的,縱然她們母女二人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可這一切在她眼中,并沒有苦盡甘來,劫後餘生的喜悅,反而覺得不值。

深深的不值。

“我從不認為母親是個勝利者。”

從母親嫁給父親,父親漠視她,不愛不愛她的那時起,她的母親就輸了。

她深知一個男人不愛自己的妻子,可以做到多麽冷血無情。

而那對于一個将自己後半生都交托給丈夫的妻子來說,迎接她的将是無盡的煎熬。

她決不會讓自己也陷入那種深淵之中,重蹈母親覆轍。

所以,丁懷柔毅然決然的拒絕了蕭合“勇于擔當”的壯舉。

她不是個累贅,不是負擔,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為她的人生負責。

那怕她一輩子不嫁,也不要像母親那樣,在娘家時跟娘家庶姐庶妹争,在婆家跟丈夫的妾室鬥。

而作為争鬥根源的男子,永遠都能将自己幹脆利落的抽離,置身事外,只冷眼旁觀着這些女人為了他醜态百出,死去活來,而他只管視若無睹的享受。

她想不通,女子的一輩子,悲歡喜樂,地位榮辱,為什麽要盡數壓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自己有手有腳,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為什麽要陷自己于絕境?

她甚至覺得,若她是母親,大抵在父親冷漠之初,她就會一封和離書,二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何故惹來一世蹉跎,風華歲月,最好的年紀,盡都消磨在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丈夫身上。

丁懷柔忽然就萌生出一個想法,且很堅定:“婉婉,要不我自立女戶吧。”

蕭國公府的提親,對長寧侯府來說簡直受寵若驚,求之不得的親事,此次她單方面拒絕了蕭合的求親,回去之後還不知如何與父親交代。

若她自立女戶,婚事由她自己做主,那一切擔憂便都迎刃而解。

婉婉覺得柔姐姐自立女戶沒什麽不好,且金國對立女戶這事兒也并沒有明确禁止。

只據她所知,大多能獨自立戶的女子,要麽父母雙亡,要麽是與夫家和離,反正像柔姐姐這種無事發生,突然要自立女戶且還是未出閣的女子,無論是在戶籍問題上,還是在家族宗室裏,恐都會有很大壓力。

丁懷柔說她不急于這一時,既有了這樣的想法,便向這方向努力。

她現在首要做的,就是把手上的鋪子經營好,如婉婉的母親一樣,先讓自己變得強大,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了。

婉婉覺得柔姐姐這話說得沒錯,女子無論在什麽時候,有自給自足的能力,腰包鼓鼓才最安心。

她忽就想起自己見了底兒的小金庫很是洩氣,沒有信息撐腰,腰杆感覺都不直了。

“柔姐姐我們一起努力,一起掙更多更多的銀子!”

婉婉立誓,要把她的小金庫重新添滿,并且擦亮眼睛,什麽鬼呀神的,誰忽悠她花銀子都不好使,她要緊緊捂住她的小金庫。

丁懷柔也暗下決心,要靠自己,改變被人安排的命運。

衣媽媽留柔小姐在府上用晚飯,于是姐妹二人吹着晚風,在月下暢飲。

丁懷柔頂着紅撲撲臉頰,拉着婉婉的手道:“婉婉,我現在是深深的體會到銀子的重要性。”

她以前不掌家,每月只拿着有限的月銀算計着過日子,可如今她才懂得何為生財有道。

“我跟你說,夫君可以不要,但銀子卻不能沒有。”

“對!”婉婉對柔姐姐的話也深表贊同,她半阖着眼,醉意明顯,“誰說女子就只能嫁人,嫁人不該是女子生命的全部,掙錢才是咱們的全部。”

丁懷柔道:“只有不依附于人,才有能為自己做主。”

婉婉贊同附和,“只有自己做主,才能自己選夫君。”

丁懷柔顯然也醉了:“到時候找個上門夫婿。”

婉婉聽了柔姐姐的話,起初有些蒙,怔了怔忽得無比贊同的笑了。

她搖晃着小酒杯,“上門夫婿好,我也定要給父親娶一個上門夫君回來孝順他老人家。”

她笑得合不攏嘴。

丁懷柔舉杯,“為了自由!”

婉婉:“為了上門夫婿!”

“為了我們的共同的目标,幹杯!”

此時翊王府。

高湛正在書房處理軍務,祁沨立在一旁,日常彙報着容小姐這一日的情況。

“長寧侯府小姐來找容小姐,好似是為了蕭小公爺的事。”

蕭合向長寧侯府提親,迎娶丁家嫡女這事,高湛知道,便叫繼續說。

祁沨道:“不過丁小姐好像并不想同意這門親事,甚至還因此和容小姐哭了一場。”

兩人曾經鬧過別扭,前緣沒那麽好續,這事高湛也知道。

他并不感興趣別人的事,但也沒攔,只讓他再繼續往下說。

祁沨便接着繼續:“容小姐為了安撫丁小姐,安排了酒菜,兩人在院子裏喝酒談心。”

因為暗衛就隐在一旁樹上,于是聽了個清楚明白,便都一并彙報了。

“她們說……”祁沨欲言又止,其實是打算不說了。

“說什麽?”

高湛不過随口一問,他并沒有竊聽別人私事的愛好,且兩個姑娘湊一起,無非是日常小女兒家的事,能說什麽。

不過想着這裏面有婉婉,便想要多聽聽,與她有關。

見殿下追問,祁沨道,“兩位小姐在商讨自立女戶的事,談及婚嫁,認為嫁人不重要,掙錢立戶才最重要。”

祁沨說完,偷瞧了眼殿下神色,似乎無甚異常,才大起膽子繼續道:“兩位小姐說要找上門女婿。”

“容小姐還說……”

“說什麽?”高湛追問。

祁沨雖低頭回話,看不見殿下神色,卻已經感受到了寒意森森。

祁沨頂着壓力,“容小姐說,她要娶個上門夫君,孝順容大人……”

“啪”的一聲,男子落了筆,墨汁甩在公文上,留下一道長長墨跡。

祁沨吓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這風口浪尖,連呼吸都是錯的。

可祁沨等了半天,這雷霆似乎又驟然消散了。

良久,殿內恢複了平靜,高湛撤了被染髒,寫了一半的公文。

提筆重新書寫,淡淡道:“退下吧。”

祁沨在殿下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可就是這幾息的凝滞,他卻仿若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道了聲“是”,一溜煙退得無影無蹤。

夜裏,婉婉将柔姐姐送走,已是皎月當空,萬點星辰閃爍之時。

今兒衣媽媽自釀的果酒勁有些大,婉婉和丁懷柔都有些醉了。

楓荷扶着小姐回屋休息,頭還沒等沾着枕頭,人就先去會周公了。

衣媽媽無奈,小姐醉酒之後就是這樣,若是在外面,還可撐着回家,可若是就在家裏,客送走後便是一會功夫都等不得,就要睡了。

楓荷打了熱水,為小姐擦身更衣。

這其間,婉婉嘟囔着,說自己也要和母親一樣做一位鼎鼎大名的女商人,到時候娶一位風流倜傥的上門夫婿,這樣她不用嫁人,就可以永遠陪在父親身邊,父親一定會很開心。

先夫人在上京城是出名的女商人不假,可遇到老爺後也還是嫁給了老爺,這世上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娶男子為妻簡直聞所未聞,衣媽媽也只當小姐年紀小,只是酒後的醉話。

就這樣鬧了好一會,蕪華院的燈才算熄了。

高湛原本靜靜聽着小姑娘酒後的雄心壯志,試想這上門夫婿,容懷仲怕是不敢接。

就在這時,房上突然閃過橘紅身影,高湛眼露寒光,一躍也追了上去。

“世子這麽晚不在驿館休息,跑來這裏,是梁王世子做膩了,改做梁上君子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梁州世子花辰。

花辰一慣的橘紅豔袍,額頭還墜着兩縷飄逸碎發。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全神貫注的花辰吓了一跳,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他見到高湛很意外,翻屋檐當場被抓,一時又有些窘迫。

他拍了拍染了灰的袍角,站穩身笑道:“原不必做這房上客。”

他指着院子裏大狗窩,“實在是臣怕狗,不敢下去。”

此時狗窩裏的大黃,早就被高湛駭得不敢踏出狗窩半步。

“狗都不歡迎你,便該知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花辰一哽,他今日是出門沒看黃歷,遇見了這尊煞神。

忽想起那日他從他手中,将中了媚藥的小姑娘帶走,如今在小姑娘的院子裏,猶如是頭被侵犯領地的野獸,虎視眈眈的敵視他,宣誓着自己的主權。

他這是把他當成爬屋檐偷窺的登徒子了?

他今日來,不過是心裏記挂,過來看看而已,可不是來惹麻煩的。

既又遇見個看門護院,且他依舊惹不起,花辰向來不吃眼前虧,便一轉想走。

可男子卻并未打算就此作罷,“陛下賜婚,你為何拒絕?”

那日太後壽宴,水鴛閣聖上當場将三公主賜婚給花辰,雖然兩人都說彼此皆不是對方良人,可聖上卻似是早心意已決,并沒有收回旨意。

提起三公主,花辰連最基本禮貌客氣的笑都沒了。

“公主千金之軀,臣配不上公主,不敢委屈公主。”

花辰入京,起初為質,後來梁州王出兵,雍州王被正法,平反有功,皇帝賜婚。

在高湛看來,他就是來和親的,他不肯,并非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心有所屬,才不肯同意這樁親事。

“你覺公主配你委屈,那誰陪你不委屈?”

男子幽深目光似一把寒刀,他意味深長道:“容念婉嗎?”

忽然被提起名字,窩在被子裏睡覺的小姑娘,眉頭莫名動了動。

花辰一聽,壞了,這人是徹底把他當成情敵了。

他當即否認,“那哪能呢!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花辰指着腳下房蓋兒,“做我侄女還差不多。”

高湛沒有心思跟他貧嘴,開玩笑。他不聽警告,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容念婉,這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本王限你明日便應了婚事,迎娶公主回梁州,否則本王便将你壓在上京,做一輩子的質子。”

“啊!?”花辰震驚,“明天就……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高湛給他一個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眼神,讓他自己看着辦。

是娶了公主換自由,還是為愛永遠被囚禁。

花辰五官糾結成了一團,這兩種他哪個都不想選。

就在這時,屋裏的小姑娘蹙眉,沖着房頂方向大喊,“誰在上面說話,這麽晚了,還能不能讓人睡覺了!”

她睡得正香,夢裏還夢見自己成功成了女商人,家財萬貫,如願娶了上門夫君。

就在她和夫君洞房花燭,她正準備掀蓋頭一覽俊容之時,房蓋上頻頻傳來的說話聲,擾醒了她。

婉婉坐起身,氣呼呼,夫君的臉都還沒見着呢,好煩躁!

花辰忙捂住嘴,發覺自己剛才的聲音太大了,吵醒了下面的姑娘。

可若不是高湛逼他娶三公主,他也不能把下面的小姑娘喊醒。

說到底都賴他。

忽得靈光一現,他趁高湛不備,一腳踏破腳下一片青瓦。

一塊瓦礫被破壞,層層相依托的青瓦便不受其負,在男子的腳下龜裂,範圍逐漸擴大,随之便是“哄”得一聲坍塌。

事情只發生在頃刻間,本根不由人反應,而始作俑者踏了一腳後,輕功一躍轉身就消失不見。

高湛一時不查,待察覺異樣,人已經随着塌陷,開始往下掉。

婉婉不過就是喊了一聲,不成想卻把房蓋給喊塌了。

随着細碎青瓦紛紛墜落,随之而落得還有一翩然男子。

那男子一身湛藍衣袍,因下落速度極快,衣袍以腰帶處為分界,袍擺向上飛起。

剛巧遮住了男子面容,那情景就仿佛是夢裏,那個還未來得及掀蓋頭的新郎。

婉婉震驚的看着眼前這一幕,酒勁仍在她腦袋裏不斷盤旋。

她揉了揉怔楞的眼睛,不可置信的錯愕道。

“天降夫婿,我這是要發達了嗎?”

作者有話說:

高湛:完了,媳婦還不想見我,現在走可還來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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