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轉瞬。
随着月光下, 男子以既優雅,又從容不迫的方式翩然着陸,随之袍擺也跟着下落, 露出男子那張端方深邃,冷峻自持的容顏。
婉婉的心都跟着涼了半截。
沒有夢裏期待中的上門夫君, 有的只是那張她雖然不得不承認俊美,但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張臉。
這還有完沒完?
她忽然覺得, 自己所有的耐性都消磨殆盡。
婉婉不單沒覺得這是什麽天降夫婿的大美事兒,甚至覺得自己倒大黴了。
她瞧着一地的狼藉和房頂一眼能望到天兒,躺在床上就可夜觀天象的大窟窿。
那一地踏碎的青瓦和被砸壞的桌椅家具,每一處的損失都叫她心肝抽痛。
而那罪魁禍首卻可安然立于其中,衣袂飄飄, 就連灰塵都不近他身半分, 婉婉越看學氣, 這是半夜來砸場子的嗎?
隐在床榻裏的姑娘警覺的看着他。
“先生這是做什麽?梁上君子嗎?”
小姑娘咄咄質問。
果然,天道輪回, 方才高湛用在花辰身上的話, 現下通過小姑娘的口,轉還給了他。
上房頂這事全因花辰的出現, 高湛臨時之舉動,并不在計劃中。
“——抓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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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賊?”婉婉象征性的四下望了望, 用已經看穿一切的神情回問,“可除了先生以外, 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她目光灼灼, 猶如把人架在火上烤, “先生是賊喊捉賊嗎?”
這大抵是高湛這輩子說過, 最心虛的實話了。
因為雖的确有賊, 但他半夜偷潛入她院中,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此刻他在婉婉的眼中,已然是一個完全沒有可信度之人,且他也是半夜潛入,自己本也立身不正,又如何舉證他人?
既然再怎麽解釋都是徒勞,小姑娘都不會相信,高湛幹脆放棄解釋。
而他的所作所為,婉婉也的确連頭發絲都相信不起來。
婉婉起身,一雙玉足滑出,穿在榻旁的便鞋內。
随之輕紗帷帳微動,從裏面走出一身薄荷綠色薄紗衣裙的少女,少女面容姣麗,一頭青絲墨發齊腰垂落,衣裙雖薄,但是該遮得地方遮,不該露的地方半點都看不到。
婉婉繃着小臉兒,先在床頭掌了燈,随之拿着那泛着火光的燭臺,狠狠怒瞪了眼立在窟窿之下的男子。
高湛一哽,以為那小姑娘又要揶揄他怎麽不飛?
結果婉婉只是瞪了她一眼而已,轉瞬便拿着燭臺,借着燭光,去她的妝臺前仔細查看起來。
男子掉落的地方剛好在妝臺不遠處,有青磚碎屑落在臺面上。
她拿起小銀魚簪花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根小貓兒簪花,就這樣妝臺上的首飾逐一看一遍。
婉婉還覺不放心,打開一旁漆黑色的扁盒,拿出裏面她極珍愛的小竹熊簪花,見無事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一旁價值連城的南洋大師的茶具砸得稀碎,可婉婉也只是看了一眼,無甚波瀾,可知這些才是她的心頭肉,缺一不可。
後來她在屋裏轉了圈,看了看屋子被損傷的程度,做到心中有數。
高湛靜默得看着那個小姑娘提着裙擺,在屋裏一會彎腰,一會俯身,各處查看。
她面上還有醉酒未消的酡紅,但眼中的精明卻未因酒意消磨半分。
她仔細勘察,顯然不放過任何一處遺漏,而因此讓自己有半點損失。
果然,待她查看完,小姑娘放了燭臺,轉身看向男子。
“先生不止擅入我的院子,還砸壞了我的屋子。”她用一本正經,談正事的的口吻,“這筆賬該怎麽算?”
她個頭雖比男子矮,可氣勢上卻半分不輸,小姑娘傲然得揚起她的下巴,直視着他的眼眸,連胸脯都跟着上移了幾分。
耐心靜默良久的男子,聽聞還有賬可算,始終緊繃的心口一松,眉頭微挑,道:“那自然是要賠的。”
小姑娘蹙眉,并未因男子爽快承諾而露出半分欣喜,反之還有些凝色。
“賠自然是要賠的,可怎麽賠先生可是想好了?”
她心裏的小盤算已經開始撥了,答應賠償并不代表什麽,怎麽賠,賠多少,她的損失可能盡數挽回,這其間可還有額外補償的空間。
遇到這種情況,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首要考慮的問題。
高湛自然認為是房頂修好,屋裏破損一應照價賠償,必不叫她吃虧,這麽個賠法。
可似乎小姑娘有她自己的想法,他道:“那你說該怎麽賠?”
婉婉覺得男子這話不對,否定道:“不是說我要怎麽賠,而是要先清算一下我的損失,先生損壞了我多少物件,價值幾何,按價賠償。”
高湛覺得小姑娘說得再理,便等她去書案上,提筆清算。
可婉婉咬着筆杆,反倒開始糾結起來,她屋裏有好些都是無價的孤品,放在市面上千金難求,有價可估,這無價的物件怎麽算?
一盞茶加一柱香的功夫過去,婉婉徐徐擴列出了整整十篇的損失賠償表。
高湛看到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屋裏有這麽多物件嗎?
顯然是有的。
男子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賠償表,饒有興致的一條一條逐一看下去。
什麽屋瓦,桌椅,花瓶瓷器,地毯,珍珠擺件,琉璃擺件,珠連,翠屏,壁畫,門窗,妝奁,每一個物件是單件,還是整套,一套多少只,小姑娘都一樣一樣仔細擴列出來,高湛便耐心的一頁一頁的看下去。
直看到最後一頁,他的眼眸似有了微妙變化。
果然,男子的目光在最後一頁上,停留思考的時間最長。
婉婉吃茶是假,借着着吃茶的由頭偷偷關注着男子的表情才是真。
她面上故作鎮定,但實則心裏卻是不停地在敲鼓。
前面盡數九頁,雖品類擴列之細膩,高湛并不能對號入座,但他好歹知道自己賠得是什麽。
可這第十頁……
高湛瞥了眼坐在一旁,眼神閃爍着精明和盤算的小姑娘。
婉婉放下茶盞,明知故問道:“先生是對哪項存在疑意嗎?”
他拎出第十頁,“這個我需要解釋。”
第十頁上筆墨并不多,總共只有三條,但其離譜程度,遠遠超出前面的九頁。
婉婉咽了口裏的茶,指着這三條,一條一條道:“這個花草壽命補償,是先生在無形中傷了我的花,我的花原本一季便可開花,結果因為這麽一吓,三季不開花,這自然是要償的。”
她又指第二條,更是理直氣壯,“這夢境補償,先生你擾了我的好夢,夢乃財運,我原從明日開始財運高漲,結果經先生這麽一擾,我的財運就都沒了,這自然要你來償。”
至于這第三條,婉婉偷瞧了下男子神色,瞧着還不至于翻臉,便道:“這第三條,空炁賠償,先生之舉,我的屋子到處彌漫着灰塵,住不得人,我便要搬出去住一陣子,這空炁污染,自然也要償。”
小姑娘一口氣說完,高湛挪了挪指腹,露出上面總計一千八百兩——金。
這會功夫,二人誰也沒說話,屋裏就這樣寧靜下來。
婉婉繼續品着茶,這種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了,她還耐得住。
大概兩息,男子雲淡風輕道:“明日我派人送到你府上。”
婉婉險些一口茶生噎下去,她驚訝的看着他,那樣子分明是在問,這樣就答應了?不講講價嗎?
按着日常慣例,這第一口價自然要先擡到最高,之後商讨中再慢慢下降。
她就差明晃晃的寫上,一千八百兩金,可講——
難道他看不出來?
讨價還價這種事,在高湛行事作風上,向來是不存在的。
要麽價格合理,他接受,要麽價格過高,他一口否決。
但婉婉顯然是個特例,她是既不合理,擺明了訛人,可男子還欣然接受那個。
這人也太好說話了吧?冤大頭嗎?
面對小姑娘投來懷疑目光。
“怎麽,覺得多了。”他挑眉,冷峻眉角帶着一抹壞笑,“要不我少賠些?”
“那可不行!”婉婉倏得就像一只護食兒的小貓,看護着自己的小魚幹一樣。
否定道:“你既都已經答應了,便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可知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這到嘴的鴨子,味都聞着了,那一定是要死死地按在鐵鍋裏,怎麽能讓它飛走呢。
高湛覺得這小姑娘跟他锱铢必較,算起賬來的樣子很是可愛。
他很是享受的将那單子折好,妥善放進衣襟裏,心裏想的是,明日之後,小姑娘收到他沉甸甸的金子,會不會生有幾分愧疚之情,那麽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又近了一步?
別說一千八百金,若能打破僵局,就是一萬八千金,也是肯的。
既已達成協議,男子便不再多留。
“時間不早,早些休息。”
他說完,便開了門,準備離開。
“先生!”婉婉卻叫住他,這人半夜闖進她的院子,雖然超額補償了她的損失,可凡事一碼歸一碼。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來做什麽?”
男子止步,颀長身影在月色下鍍了層淡淡微光。
他的額頭飽滿,鼻梁高挺,精致的五官和優美的下颚線渾然一體。
他側過臉,喉結微動。
婉婉莫名吞了下口水。
男子随之薄唇上揚,看了眼那個如花般可愛又呆萌的姑娘。
沉聲笑道:“昨日我不小心弄丢了只貓兒,實在放心不下,特來看看。”
作者有話說:
最近熬夜太頻繁,昨天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因為人睡着了,連請假條都沒挂,嗚嗚是我的錯,寶子們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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