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這樣?我倒真沒覺得南禮的民風這樣淳樸正直呢,制毒怎麽了,每年死傷那麽多百姓,有幾個是被毒死的,不還都是因為強盜打家劫舍、官兵征戰連連、農戶顆粒不收反被苛捐雜稅逼死,說到底,都是統治階級昏庸無道、壓迫剝削才致使民不聊生的,要唾罵,怎麽不去唾罵皇帝老子去,制毒怎麽了,一棒子就把所有的毒藥打死麽?太不理智了吧,毒藥本無過,關鍵是看誰用,怎麽用了!若是對抗外敵,一下子藥死了所有敵軍,不費一兵一卒,挽回了多傷少性命,那個時候還有誰說毒藥害人麽?”我blahblah說了一大串,自己都感覺有點被十八附身的樣子,再看蓮翎蝶,已然傻眼了。
我喚了好幾聲“姨娘”,她才醒悟過來。
接着給我塗藥膏,神情卻甚是激動:“紫落,你果真不是凡人,莫說女子,就是男人、就是那些個開明的志士,也不會有你這樣的見識!只是……咱們生就這樣的世代,又是怎麽的無奈啊,不管咱們心裏怎麽個明鏡,外面的人終究是不認的,所以方才你的話兒,可千萬別再說了,還有,莫要……”
“莫要說自己是蓮花寨的……”我接口,蓮翎蝶卻笑噴出來,寵溺的點點我的腦門:“知道就好。”
“阿采,一會你去周圍農戶借輛馬拉板車,雇幾個農人農婦,你自己也扮做農婦的樣子,帶紫落追住十八那幾個人,他們若問起來,就說是訪親戚的半道上被這個姑娘攔住了,聞言是同路,發好心送了一截。紫落,你就說是趁看守你的小姑娘打瞌睡,自己逃出來的,姨娘方才給你塗的焰刃膏,有微毒,但不至傷身,它能讓所接觸的皮膚紅腫發熱,我塗在你面上和脖子上的,你就說是被掌括,鞭抽的,腕子上的便是捆綁的勒痕……你聰慧得緊,這些不用姨娘多交代。只是謹記,把話問到了就回寨子吧,大家惦記着你,月之也是。”
“嗯,姨娘我知道了,放心吧。”
她見阿采要把我領走,又幾步踱過來,理了理我的衣領,将虞美人掩住,這才放人。
當我衣衫褴褛風塵仆仆的出現在十八、玲玲、孫福慶和李石虎面前時,大家都是喜出外望,玲玲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開出了褐色的花。
“那個死女人,下手怎麽這麽重,你看着臉腫的……”
“好了玲玲,我這不是沒事了麽,我是誰啊,我可是名冠永安紫落姑娘啊,哪兒那麽容易就被擒住,別哭了!啧,還哭,成心讓我不好受是吧……”
正說着,李石虎跪到我面前:“紫落姑娘,我是粗人,言多無益,以後當以性命為報!”
“李大哥你快起來,眼睛沒事了吧?”
“是,沒事了。”
“沒事就好,吶,你剛才的話,我全當沒聽見,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你是受命護我才中毒的,我回報你是天經地義,我之前說過的,別整天命呀命的,好好收着,我可不值得你去用命來換!”
“就是就是,紫落什麽人,這幾天的相處大家也都知道,恩呀怨的,盡在不言中吧,人回來就好,咱們接着趕路,來日方長嘛。”十八把李石虎從地上扯起來。
“我是什麽人,大家都知道了,你是什麽人,我卻從來不知道呢。”我聲音很輕,輕到完全淹沒在大家鬧哄哄的問候裏,然而又不是那麽輕,因為話一說完,十八的眼神就莽撞的定在我臉上了,帶着震驚、帶着難過、帶着歉疚,以及一句愁緒萬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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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過臉,看向大家:“今晚我們找家客棧,好好歇歇吧,心累不比人乏,得好好地緩緩才行,這下又要麻煩十八大款出資給咱們弄個舒坦的地方了。”
“是,是……”十八神不守舍的随口應着。
夢春不逢春
“其實,這次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态來面對你,路上我試想了很多,是仇恨你因你的師門圈禁我雙親致死,還是故作大度将你與你的師門分別看待,想了一路,也沒覺得哪種更好,直到見了你,反倒有底了,就像這樣說話談心,雖不似當初,卻依舊是依靠的感覺,呵呵……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是習慣了有你在的生活,依靠着你,很踏實,你知道嗎,十八你總是讓我很安心。”
“嗯。”
“所以,你別再向我隐瞞了。”
十八不答話,我也沒繼續逼問。我看着這月下的院落,聽着夜半的蟬鳴,雖然在永安以北,盛夏的氣息卻同樣清晰。
吃過晚飯,玲玲和孫李二人都被我支開了,我找了十八尋到客棧的天井處,四下無人,我終于可以不再藏掖着,将滿腔疑問統統丢給十八。
“紫落。”他終于開口。
“嗯?”
“桑梓的梓,纓絡的絡。”
“嗯。”看來,十八是打算與我坦誠相見了。
“我,從來沒想過隐瞞,只是事态一步步發展,就到了現在。我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有些是你想知道的,有些是你不想的,還有是你從沒預料過的,若要讓我統統講給你,真的講不完,所以,你想知道什麽,你便問,我便答;你沒問到的,我不會多說,這樣如何?”
“嗯……行,你早這樣不就好了。”我用肩頭輕輕撞了坐在旁邊的十八的臂膀,他被我一撞,故作要倒的樣子,我一扯,他又晃回來,然後又撞我一下,接着咧開嘴,呵呵的笑出來。
“傻笑……”我嘴上說他,自己卻也是笑盈盈的。突然覺得,這樣真好,所有的芥蒂,都化沒了,幸好。
“十八,你對我爹爹了解多少?”
“令尊名叫蘇景,是……”
“算了!我換個問題吧。”十八不解的看向我,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把這個問題擱置下:“當年,我爹彌留之際,叮囑我莫要打聽自己的身家,我聽了他的話,這麽多年,也竟糊塗的從未打探過什麽。以前,我覺得那平靜的生活也許就是因為我沒有觸碰那些底線才得來的,現在卻發現,我以為的平靜,原來充滿了危機與算計,身邊的人,是我不知道的人,聽到的話,是我不明白的意思……說了你別不信,其實,我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有過類似特別危險的生活,從那種生活逃脫出來後,我就打算再也不去涉險了。我想,爹爹是太憐惜我了,舍不得讓我去過那種機關算盡險象疊生的生活,我不小心得知了娘親的身份,本來是高興的,可現在,突然就有了一種違背誓言的感覺,覺得有愧于爹爹,也有愧于自己。我怕我知道的更多後,就要背負起許多沉重的東西,家族的期望和恩怨都強加到我身上,就因為倫理與常規,我就必須把上一代的恩怨當做自己的恩怨,這樣相報卻無了,是明知沒有意義卻一定要做的。等經歷了那些之後,我還能是現在這個我行我素自在坦然的我麽?真正的仇恨就可以化解麽?都不會吧……所以,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就像現在這樣,不帶任何影響,用自己的眼睛去審度每一個出現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要因為一些其他的事蒙蔽了雙眼。你說呢,十八?”
“呃……我不知道,不過你既是這麽想的,那就這麽做吧。梓絡你不是旁人能揣測的了的,我一直都覺得你對很多事情是不合常理的不在乎,本以為你就是冷淡的性子,可後來又發現你挺有血性的,剛才你的話,才真正将我點明白,原來蘇姑娘是位灑脫逍遙客啊!倒是難得很呢。不說就不說吧,或許是天命也說不定呢。”
“蘇……梓……絡……呵呵,長這麽大,才能把自己的名字說全了。”
“你早問我,我早告訴你了,我人很好說話,這你是知道的!”
“你別得意啊,我只是說不問我自己了,可沒說不問你!十八……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就是十八,尚磬先生的侍從,不過若加上姓,就是另外一人了。通常呢,單說姓,我可是個顯貴的人,名聲大,卻幾乎沒露過臉;只說名兒,地位淺,卻是人脈廣羅的,比如說翎蝶兒之類的也都能叫上我的名兒……”
“廢話很多啊你……”我跌着調子故作不滿的說。
“講了這麽多,只是想報備你,等我說了,你未必還能這麽輕松待我……”
“快說吧!”十八這磨磨唧唧嘴巴,還真是讓人抓狂。
十八細細的将我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萬般為難的樣子撓的我心癢癢,我欲再度開口之前,聽得了清澈卻不再輕快地聲音——
“年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