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找到霜公子了,他說永安有家青樓叫夢春閣,霜公子最喜歡看裏面的姐姐們唱歌跳舞,雖不知霜公子住在哪,可若在夢春閣守上幾個月,一定能撞見他。子敬當時恨恨的說只怪自己還不夠厲害,不然一定埋伏在那,替爹娘報仇。我聽了他的話,真的很心疼很心疼,一個好好的男孩子,怎麽就要承擔這麽沉重的事呢。後來師父帶我們竟一路游歷到永安城,在街上走着,我看子敬神色突然不對了,他死死地盯着一座樓宇,似要刻進心裏一樣,我便指着那裏問師父是什麽地方。師父說是夢春閣,我便駭住了,不知哪裏來的想法,總之是突然求師父說自己不想學武了,想要去夢春閣學唱歌跳舞。師父大怒,說好人家的女孩子胡扯什麽。我聽師父說了裏面的姑娘要做的事,足足的吓死了,可怕雖怕,依舊死拗着要脫離師父,去夢春閣。師父幾度要打死我了,我都不松口,最後他真的對我失望,便不再管我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怎麽會有女孩子自己想進青樓的,原來你……”
玲玲是笑的,可卻笑出了淚花:“後來我就進來夢春閣,遇到了你,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子敬知道我是為了什麽,便總是背着師父來看我,後來師父畢竟是不忍心,便也叮囑他仔細照料我。再後來,子敬投靠了趙禦史,本是為了找座靠山報仇,可漸漸也将國家事放在了心上。咱們在這些地方聽到的民生多了,知道聖上也非聖明,可子敬他們卻堅持君臣有道,綱常不能亂。我勸不動他,便只能信他。”
“這麽多年,我和子敬對彼此的感覺都是心知肚明。到了選花魁的年紀,我怕自己被人領走,子敬也是按耐不住,可他不言語我卻不能不說,我知道自己不願意就這樣随了別人,便鼓足膽子向子敬說,我莫玲玲身旁睡的人,只希望是他秦子敬。就是那日,我們……”玲玲沒再說下去,臉上的紅暈,不言而喻。
沒想到,平日裏看着沒心沒肺的玲玲,竟背負了這麽多。原來,我才是活得最自大的那一個,以為自己有點小秘密,便可以活得大有玄機,便以為周遭的誰,都無法企及。到最後,連我以為了如指掌的玲玲,都是這般的深沉。
我頓覺氣悶,于是說幫她看看下雪沒,便掀開賬簾躲出去。
幾秒鐘,我又鑽進帳子,無奈的沖玲玲攤攤手:“還真被蔣荌荿那個小破孩兒說中了,雲都散了,真的等不到雪了。不過……你還是出來看看吧,這草原的落日,也很美呢。”
等玲玲裹好棉衣大氅從帳裏出來,這夕陽降得正是時候。
不似樓宇間的落日般本分暖黃,這草原上的落日,是撕心裂肺的紅。霞光萬丈,潑滿蒼穹,所到之處,均是觸目驚心的濃豔。光束落定也抹遍了整個草原,原本枯黃的原野,金光熠熠。烈風掃過,蒼勁的枯草瑟瑟作響,揮起的也似叢叢金戈。玲玲微張着嘴,被這攝魄的夕陽震撼,她頰邊的碎發因風飄橫,惹了霞光,好似縷縷的金紗在逗弄她的眸子。這女子,從睫毛到唇瓣,從發梢到氅袍,無一不沾上了餘輝,然而許是殘陽更低,那紅金兩色相互交融,映的玲玲滿身的玫瑰色,尤其是面龐,竟如同擦了暧昧殷紅的的胭脂霜……
誰說草原是男兒的草原,縱你馳騁,也終究要敗在女兒的溫柔鄉裏呢……
紫黑色的雲,絲絲攘攘,堆疊在天邊,邊緣的金光漸漸暗沉。
風停了,光薄了,夜濃了。
我和玲玲在這難得的寂靜裏,目送今天的落日西去。即便最後,是緩和的雲霞招搖,我們依舊久久不能言語。等真正從原上落日緩過勁來,幾顆星鬥已現。
我走過去拉起玲玲,她的手和我一樣溫涼:“玲玲,我送你回谷吧,谷裏還過着春天,原上可是寒冬呢,今天出來這一趟可別凍壞了。”
“沒那麽嬌氣。”玲玲嘴上說着,不過還是随我朝玉釵谷走去。
“紫落啊,這夕陽,真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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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啊……你會為了子敬而等一場雪,那你以後見了夕陽,也要惦記着我啊!”我撒嬌放賴,玲玲樂呵呵的點頭。
我們牽着的手,一前一後甩的高高的,就像多年之前,她六歲,我也六歲。我們在後院遇到,那個鳳眼靈動的小丫頭第一次揣了兩塊絹帕來找我,遞給我一塊,說這是她親手繡的,只交給她看得上的人,之後我們牽着手,蹦蹦跳跳唱着歌。雖然如今我們已經十五歲,可不看她準媽媽的身份,不算我前世的二十來歲,我們依舊年輕美好,不是麽?
玲玲哼着小曲,我看着夜色,心裏某個角落不知不覺卷起了一點陰影:安君羽啊,如果不是你當年駕車飛馳,那如今的我們又是怎樣的情形?當年的你就已經在為自己藏匿了麽?而你的掩飾怎麽會殘忍的那樣血肉模糊?你的掩飾真的是掩飾麽?我,到底在愛你什麽?
剛一進谷就覺得氣氛不對,我找來的這些夥計,都是蘇奈爾的牧人,大家很是熟識,所以平日總是說笑聊天,加上草原民衆本就熱情豪放,玉釵谷一直都是很熱絡的氛圍。
可現下……不大正常。
玲玲也覺得不對勁,說要随我看看去。我勸她別亂操心,萬一動了胎氣可麻煩了。她拗不過我,只能被我一路送回她修養的月下燭居。
将她安頓給服侍的嫂娘,我匆匆朝用作服務站的逐曦亭跑去。
當我氣喘籲籲的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場面有點尴尬。衆人列着陣,整齊安靜。我的出現像是攪亂了一份規矩。我正納悶是誰把他們召集起來的,就看見小不點蔣荌荿踱着步子,從列隊的另一側出現,他說:“話就說到這,你們回去收拾一下,就離開吧。”
大家這才松動了一些,可表情卻不似放工般輕松。
烏茜第一個朝我跑過來:“紫落,我們不想走啊!”
我還沒說話,蔣荌荿又說:“忘了交代,你不用走,十八說過你難得是背景幹淨能被紫落信得過的人,留下陪紫落吧。”
烏茜怒目:“我不會自己留下,大夥兒是一起來的,走也一起走。”
“停停停停停……誰能給我說說到底怎麽了?”我剛才跑得腦缺氧,現在終于緩過來,能好好處理一下這眼前的混亂了。
烏茜剛要開口,小鬼一個眼神飄過去,烏茜便收了聲。然後蔣荌荿歪着腦袋自己開口:“是這樣,下午我看過玉釵谷的狀況了,問題很嚴重,我看不下去就決定解決一下,于是把這些人集合好告訴他們收拾行李哪來哪去吧。”
“你個死……”我忍住不去罵他,強制自己冷靜後說:“你倒是說說,他們有什麽問題?”
“一,太閑散;二,背景不明;三,開銷太大;四,能力很差;五,不夠靈光。”
“所以把他們弄走,這麽大個谷你一個人打理?”我冷笑。
“雖說對我不是問題,但我不喜歡。所以我調了玄坤門人過來。”
“嗯,不用麻煩了,我覺得大夥很好。行了,各位,這小孩子淘氣,捉弄了大夥兒,誰都不用離開,該幹嘛幹嘛去,就這樣,散了吧。”
“聽我的。”蔣荌荿小小的身體裏蹦出一陣陰暗冰冷的氣場,這三個字,我聽的都是心上一抖。
“反了你了!你一小屁孩斷沒斷奶還不知道呢,手伸這麽長想獨攬大權麽?我是谷主,這聽我的!你滾去河邊玩泥巴去!”我終于惱羞成怒。
相形之下,這個小孩子倒是更沉着,也更……冷漠,他真的冷靜到讓人心裏發毛:“首先,我很早就斷奶了,不喜歡玩泥巴,而且對玉釵谷的所謂‘大權’沒有興趣;其次,如果紫落你只是一味的喜歡用身份來強制別人順從你、盲目的追求不容置疑的獨斷、不知人不善任的如此庸婦,那麽我沒什麽好說。”
我的牙齒真的在打架!氣得發抖,沒錯,我氣得發抖!
不過我的鬥志,也随之冉冉升起:“小孩兒,就因為我不認同你的做法,你就用以上那些充滿你不理智、個人不良情緒以及虛構臆造的毀謗形容來定義我難道是一件你所謂的‘不庸’的做法麽?”
小孩兒本來不屑的表情被我的話激起一點人味兒,他用一種看起來城府極深的、興趣盎然的眼神打量我,許久,開口:“你扪心自問,我對這些人的評定有錯麽?”
“你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兒叫做‘片面’麽?”
“你還是在否定我?這樣很不理智哦……”他故作小孩子的語氣,聽起來,諷刺的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