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在玄關處站了片刻,蕭語珩回身關門,落鎖,換鞋,進屋。由于天氣和流量原因航班延誤,原本該下午五點落地的她,被滞留在外場整整六個小時,剛剛到家。

累極。

她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蕭語珩睡得極不安穩。不知道是雨夜的清冷耗盡了身體的暖意讓心覺得冷,還是外面像是誰的手輕敲鍵盤的雨水落地的聲音擾得她不能成眠。外面的雨什麽時候停的?那通電話又是不是真的?夢境中掙紮的她,難以回答。

紛亂的思緒持續到黎明時分,蕭語珩終于被輕微的震動從夢境中拯救出來,她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過手機翻看通話記錄:淩晨十二點和他的通話,确實有。

沒錯,他說她不知道見好就收來着。

确實,她從來就不是那種不動聲色的人。一如現在,依然學不會對讨厭的人微笑。

可他所謂的“好”,指什麽?她一時糊塗起來。

蕭語珩晃神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沙發上睡到了天亮,身上的制服也沒脫。起身時莫名地感到渾身脫力,她試着活動了下僵直的腰,進了浴室。

再出來時整個人是比先前清爽不少,但身體的不适感似乎更明顯了。想到完成今天的飛行任務可以連休三天,她放棄了請假的念頭。

輕霧籠罩的早晨,空氣中彌漫着茉莉淡淡的芬芳,清幽四溢。收拾妥當的蕭語珩就在這樣濡濕柔和的天氣裏趕到機場。拖着拉杆箱走進航站樓,她直奔值機櫃臺而去。由于急切,高挑纖瘦的背影給人凜凜生風的感覺。

不遠處,16號值機櫃臺前站着一位身形矮胖的男人,正在叫嚣:“為什麽不給我辦手續?耽誤了我的時間你負得起責嗎?叫你們領導來!”

值機樓意琳耐着性子解釋:“對不起先生,不是我不給您辦手續,而是您乘坐的航班已經起飛了。”轉頭看向左邊,她擡手示意:“請您上四樓辦理轉簽手續。”

不顧後面排隊等待的旅客的催促,男人拔高了音量:“我還沒登機怎麽能飛?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機票賣出去就不管了嗎?”

“對不起先生,現在距離飛機起飛的時間已經超過四十分鐘,您——”

男人擡手就把證件拍在櫃臺上:“我是頭等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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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杆箱拖地的聲音乍然而止,正壓在對方的尾音上:“頭等艙也飛了!”

男人應聲轉身,入目的是一張膚質細嫩,妝容淡雅的面孔。

但是,飛機沒等他,他很生氣:“我是VIP!信不信我投訴你?”

身穿空乘制服的蕭語珩拿出随身攜帶的登機證,也是工作證:“随你。不過,現在請別耽誤後面的旅客辦理登機手續,可以嗎VIP先生?”

“中南航空,蕭語行?”男人搶過登機證看了一眼,又不屑地甩到她身上:“我要讓你下崗!”

蕭語珩擡眼迎上他的目光,糾正:“蕭語珩,不是行。謝謝。”

“你——”

機場地服人員及時趕來,旅客的指責聲中,男子被請走,值機櫃臺恢複正常。

見樓意琳忙着,蕭語珩探身從櫃臺後面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個?我落地就開手機,讓他打給我。”

樓意琳把手上工作交給同事,跟過來囑咐:“酒店地址我發你手機上了,你直接給他送去吧。”

“還要送貨上門?你這戀愛談的,連我都要跟着進入狀态。”

“這不是想給他個驚喜麽。”

“出個短差而已,回來再送照樣是心意,用得着這麽隆重?”蕭語珩向來不欣賞她的小情小調,“建議你吱會他一聲,免得被我抓個現場。”

“你就是對他有偏見。”樓意琳不以為意,反而甜蜜地說:“他說我的出現對他具有轉折性的歷史意義,會為我修心養性的。”

“只怕他對每個成為他老皇歷的女孩都說過同樣的話,尤其我怎麽看他一表人渣的樣子都不像是對愛情鄭重以待的人。”蕭語珩對樓意琳對這場戀愛投入的精力和籌碼感到擔心,可見她一臉死不悔改的純情,只好說:“多嘴早晚會成為你暗殺我的理由之一。”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樓意琳笑得明媚無比:“你果然是最深得我心的女人。”一手接過拉杆箱,一手挽上她胳膊,“反正你今天要在外場過夜,要是沒什麽事,順便陪他吃個飯吧。”

還要陪吃飯?蕭語珩眼角眉梢都是不滿:“不怕我趁酒勁把他一團和氣了?”

樓意琳慷慨表态:“‘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咱倆誰跟誰啊,你喜歡的話盡管拿去穿。”

“你的衣服穿給我看沒問題,我摸的話,要被剁手的。”蕭語珩接過拉杆箱,“還有別的吩咐嗎,祖宗?千萬別再讓我幫你讨個Kiss一解相思之苦,逼急了,我真不客氣。”

樓意琳撒嬌似的說好啊,注意到她的黑眼圈,皺眉:“你怎麽了,一臉的睡眠不足?馮晉骁不是人間蒸發了麽,現身了?小別勝新婚,你們,持久戰啊?”末了,笑得賊賊的。

“你的邏輯思維裏就不能有正常一點的男女關系?”蕭語珩拿眼前這個說話百無禁忌的丫頭沒辦法:“連班,昨天航班又延誤。你是不是中南航空的員工?公司航班情況都不清楚。”

你是我的姐妹兒嗎,我昨天沒班你不知道?樓意琳懶得反駁,直接開始訓她:“是我邏輯思維不正常,還是你們不正常?也對,你們兩個哪怕有一個不是神經病,早修成正果了。”清楚蕭語珩最近情緒低迷,她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算了,落地你就抓緊時間休息吧,東西我讓蘇溢去取。”

“別假客氣了。沖你對他情深一往的份,我也得把這‘賞賜’親自給他送去。你想想怎麽報答我就行。”言語間,蕭語珩就要走。

樓意琳手欠地拍她俏臀一下:“以身相許你看怎麽樣?”

蕭語珩也不惱,邊走邊放言:“等我回來的,剁你手!”

蕭語珩加快腳步前往飛行準備室。準備會上,了解完執飛航班信息,開始做飛行前準備工作。八點整,乘務組搭乘擺渡車進場,八點三十分,蕭語珩把工作狀态調整到最佳,站在艙門前迎接登機客人:“早上好,歡迎登機。”

直到視線內出現一張不算陌生的蠻橫面孔,她眉尖輕蹙。

男人顯然也有些驚訝,只是眼底的那抹意外很快就被得意取代了。

堪堪停在蕭語珩面前,他以威脅的口吻說:“蕭什麽來着?我記住你了。”

乘務長不解,低聲詢問:“怎麽回事?”

冤家路窄。居然是值機櫃臺前鬧事的吊絲男。

很快地,所有旅客落座,艙門關閉,飛機即将開始滑行。

這時,有手機鈴聲在機艙內響起,緊接着就聽吊絲男對着手機嚷:“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長途加漫游貴得很,沒大事別打電話。什麽?你是豬腦子啊,這種事還用問我……”

他坐的位置恰好由蕭語珩負責,她趕緊過去提醒:“先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盡快結束通話關閉手機。”

吊絲男充耳不聞,繼續吵吵嚷嚷地罵。蕭語珩只好又重複一遍,就聽他不耐煩地說:“為什麽要關機?那麽多事情怎麽關機?你們航空公司不僅事多,服務還差!我明明是頭等艙,卻給我弄到經濟艙來,退錢就行了嗎?我是差錢的人嗎?”

這趟飛行顯然是清靜不了了。蕭語珩控制着脾氣:“先生,在飛機上使用中的手機會幹擾飛機的通訊、導航、以及操縱系統,會威脅到飛行安全。乘坐民航班機必須全程保持關機,這是我國民航相關法律規定。因此為您帶來的不便,請諒解。”

吊絲男油鹽不進:“以為我沒坐過飛機麽,還威脅安全,唬誰呢?我就是不關機,我有大生意要談,耽誤了你賠得起嗎?”

什麽樣的客人都遇到過,這樣無理取鬧的卻不多。蕭語珩語氣微沉:“您的生意有多大我不清楚,身為機組人員,我只對乘機客人的安全負責。所以,關機或下機,請您二選一。”

她态度和緩,語氣卻強硬不容反駁,吊絲男當即就被惹火了,叫嚣着讓整個機組下崗,甚至情緒激動地連什麽“旅客萬歲”都喊出來了。

乘務長也制止不了他扭曲的瘋狂,正要去向機長彙報,吊絲男後排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突然起身,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上:“丫的趕緊關機!坐個飛機這家夥把你得瑟的。腦殘,全世界人民都看不起你!”

吊絲男被打得懵了一下,等反應過來臉紅脖子粗地瞪着他:“你是誰啊?憑什麽打我?”

“打你咋地,不服啊?再他媽叽叽歪歪打折你肋巴扇子!痛快關機!”身形高大的男人撸袖子,俨然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你!”吊絲男氣得直喘粗氣,但權衡了一下要仰頭才能和人家直視的身高差異,熊熊燃燒的怒火又熄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可這樣又好像太沒面子,“別以為我怕你,我只是顧全大局!哼!”

前一秒還嚣張至極的人,忽然就軟下來了。以吊絲男為中心,周圍一片寂靜。惟有清脆的童音喊着“爸爸”。蕭語珩忍笑摸摸小男孩的腦袋,輕聲提醒他媽媽:“我給您拿杯水來吧,起飛下降期間給孩子喝點,防止壓耳。”

不及女人回答,她身旁那位操着一口地道東北話的漢子彪悍地說:“沒事兒,都不用,我兒子,扛造着呢。”

終于,機艙內響起了笑聲。

原本還擔心吊絲男找茬再鬧,結果卻是,一路相安無事。

飛機準時抵達A市。

由于這天要在外場過夜,通勤車把機組人員送到集團酒店。時間還早,同事們相約着出去逛街。蕭語珩留在房間休息。可能是身體不舒服,再加上連班太累,才一沾床就睡着了,被電話吵醒時天色已晚。

是乘務長叫她到餐廳吃晚飯。想到樓意琳的驚喜,蕭語珩簡單收拾了下自己,帶上禮物出門。出租車很難打,好不容易在路口攔了輛空車,蕭語珩才拉開後座車門坐上去,副駕位置已坐進來一人,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南京路,谷都酒店。”

男子擡眸,蕭語珩與他的目光在後視鏡中相遇。

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眸。

司機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理所當然的認為兩人是一起的,說了聲“好嘞”,啪地把計價器一扣,啓動車子。

蕭語珩就沒說話。

路上給蘇溢撥了個電話,想确認他在酒店,竟然是個女人接的,聲音媚的不像話。以打錯為由挂斷,心中卻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蕭語珩清晰地默了一瞬,然後又打了一通電話出去,才交代司機:“師傅開快點,我趕時間。”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沒發現前座的男子正透過後視鏡打量她。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谷都酒店門口。

蕭語珩看了眼計價器把錢遞過去,男子卻把她的手輕輕卻不容反駁地推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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