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輕言 今日有幸見玫瑰海
季暖還沒回到宿舍, 尹甜森的電話打進來。
告訴她輔導員在找她,讓她去一趟辦公室。
季暖去到辦公室,還看到了季淼。
季暖驚訝問:“小姑, 你怎麽來了?”
季淼眉頭緊蹙,憐惜地看了她一眼, 抿唇片刻,淡淡說:“我已經幫你和導員請假了,去收拾行李和我回老家一趟。”
“回老家?”季暖疑惑,加上季淼這副神情, 她不安問:“是出事了嗎?”
季淼不忍心, 點了頭, “你奶奶情況很糟糕,家裏人都叫回去了。”
季暖怔在原地, 一股無力感卷席全身。
所有人都叫回去是什麽意思, 她不會不知道……
她沒有再問, 聲音顫抖說:“我們直接回去吧。”
季淼撇開目光, 點了點頭。
回老家的飛機上,兩人相顧無言,知道彼此都不好受。
坐上去縣城的客運車,外頭天已經黑了。
五月的南方深夜悶熱得厲害,季淼瞥見季暖臉頰出了層薄汗, 才注意到她一直穿着外套。
季淼:“星星,把外套脫了。”
季暖恍惚回神,空白的腦子反應緩慢, 幾秒後才懂季淼讓她脫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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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了拉衣角,垂着頭,悶悶說:“我不熱。”
身上是出汗了, 大半是冷汗。
季淼沉吟道:“其實你奶奶去年年底身體就出了大問題,今年年初我和她去京都是去看病的,她怕你們擔心不願說。她勞累大半輩子,年紀也大,身體早撐不住了,醫生說她這個年紀走也算是享晚年福了。”
而季暖什麽都聽不進去。
她考慮不了這麽多。
只是不想奶奶離開她。
季淼嘆氣,望着窗外飛掠過的風景,選擇繼續沉默。
她們是在晚上十點到的新四縣。
去的是她小叔家,位于縣城的老街。
這個點鄰居全關門黑燈了,只有他們家燈火通明,客廳和院子裏已經跪滿了人。
聽說她們到了之後,一樓房間走出來一個滿臉兇相的男人,眼睛早哭得紅腫。
季磊沉聲說:“星星,你奶奶叫你進去。”
季暖穿過人群往裏走。
到了門口她頓住腳步。
她不想進去……
甚至幼稚的想,不面對是不是奶奶就不會離開她。
站在她身後的季淼說:“進去吧,你奶奶時間不多了。”
季暖沉沉嗯了聲。
還是走進了那個房間。
沒有立馬撲到床邊,而是像她奶奶時常要求她的那樣,端整地走過去。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人垂暮的模樣。
奄奄一息,平靜地接受生命的流逝。
她坐在付佩安身旁,碰了碰她手,克制着噴湧而來的悲傷情緒。
季淼給她遞了碗,讓她給付佩安喂些水。
季暖照做。
仔細地擦拭着她的唇瓣,潤濕。
季淼把屋子裏的人趕出去,守在床邊的歐芳芳不樂意,生怕老太太偷偷給季暖留下些什麽。
季淼瞧見嫂子這副貪得無厭的模樣,叉腰兇狠說:“星星是我媽一手拉扯大的,說兩句話你一個外人在這裏礙事什麽。”
接着也不管歐芳芳再說其他,用蠻力把她推出去把門鎖上。
季暖握着付佩安的手,想要留住這僅存的體溫,感受到粗糙的手指劃着她掌心。
“你奶奶有話和你說。”季淼看到母親欲張的嘴,心領神會。
季暖俯身上前,看見此時面色蒼白的奶奶,心痛不已。
“奶奶,你說。”季暖知道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付佩安望着眼前的孫女。
她最不放心的還是季暖,她怕小女孩在這窮鄉僻壤的縣城裏被這些親戚壓着吸血。
“星星。”付佩安用盡最大的力氣,繼續說:“我什麽都沒給你留,你……也別争。”
她知道自己小兒子是什麽德行,若是她給季暖留了財産,那肯定會鬧得季暖不安寧。
季暖紅了眼眶,知道奶奶的用意。
她最後點了頭。
其實她從沒稀罕過這些。
季淼聽完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沒說出心裏的話。
而後付佩安叫了季淼過來,季暖退到後面。
她隐約聽到付佩安說話的聲音。
也是這麽多年來,難得見付佩安對季淼溫和細雨說着話。
她說她走了之後,讓季淼不用再顧忌什麽了,早點和男朋友結婚,不要再耽誤下去了。
良久,季淼也沒回答。
而付佩安撐不住了,她實在是太困了,握着季淼的手,徹底地合上了雙眼。
季淼把付佩安的手放好,起身去開了門,和大家說老太太走了。
一堆人湧入房間,季暖被擠到後面,跟着大家跪下。
哭聲充斥着整個房間,季暖整個人是麻木的,情緒沉默地爆發着。
死亡的來得突然。
宣告都未曾有。
季暖感受血液變冷,木讷着。
世間最愛她的人走了。
她孑然一身,像根浮木,無依無靠了。
喪禮辦了五天,老太太是在第二天早晨入的土。
按照家鄉白事的習俗,宴席需要多擺上三天。
這三天,很多親朋好友來過。
上香的,哭喪的,都在心痛老太太的離去。
但也并不是停滞不前,大家在飯桌上依舊該聊什麽聊什麽。
生老病死,或許大家也開看了。
畢竟人總是要往前看。
季暖在坐在角落,季宸也回來了,他一直和她坐在一塊。
大人們都有事可忙,同年齡階段的也就他們兩個。
晚上賓客坐在院子裏侃大山,靈堂裏的季山和季磊打了起來。
因為老太太最後一套老房子應該給誰,家中在開發區的幾塊地應該怎麽分持有不同的意見。
一致認為對方拿的比自己多。
季山說:“老房子應該給星星,她和媽一個戶口,這些年我也贍養媽,星星也長在她身邊。”
季磊不認同,破罵:“我才是在媽跟前盡孝的兒子,我拿得多點應該沒問題吧?誰評理都是我占。還要星星,你做爹的也不見上心,媽走後,她也該跟我們家拜一個祖宗!”
季山忽略季暖的事,說:“你給過什麽,還是去年你才把媽從老房子接過來,一直都是我養着媽,應該是我拿!”
調節不下,兩人拳頭相向。
季暖厭惡此類場景,轉身出了門。
季宸要跟上,她冷冷說:“別跟着我。”
她就想一個人待會。
脫下身上的孝衣,煩悶地沿着巷子走。
半路碰到匆匆趕來的傅啓杭。
季暖嚴肅着臉,“傅先生又是查到了什麽,所以找到我老家?”
傅啓杭有幾分不好意思,看到她胳膊上的白布,說:“節哀順變。”
幾天不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恹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季暖神情淡薄:“謝謝。”
傅啓杭猶豫問:“你家裏人……沒和你說什麽吧?”
季暖擰眉,厲聲問:“你和我家裏人說了什麽?”
傅啓杭見瞞不住,誠懇交代了事情經過:“季小姐不好意思,也是我沒預料到的,你的叔叔應該是知道了你和斯朗在一起的事情,大概會争取你的撫養權。”
今天不小心聽到他母親和秘書的對話,貌似是找人給季磊透露了季暖最近和一個家境好的人在一起,又打聽到季磊是個愛占親戚便宜的性子,怕真的出了事,他就親自趕了過來。
季暖不滿:“我十九了。”
不是十八歲,還能被左右。
說完她變得不安起來。
她忘了,她小叔是個什麽人。
無賴到毫無底線,不然她小姑也不會厭恨奶奶對小叔的偏心而遠走他鄉,幾年才回來一次。
就連小姑都難以避免,她一個長在他身邊的人,怎麽逃得過。
“他知道嗎……”季暖無神地問。
傅啓杭:“暫時不知道。”
接着又說:“但不确定我母親會給他開出什麽條件。”
季暖拽着衣角,唇邊浮現一抹輕笑:“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傅啓杭平靜道:“我母親只希望他能放棄外交部的工作。”
“知道了。”季暖轉身往回走。
傅啓杭上前幾步叫住她,“季小姐我并沒有惡意,關于斯朗,我們也想他能選一條順暢的路走,如果你有需要,你家的事……”
還未說完,季暖出聲打斷,“不需要。”
她遲緩辯駁:“我其實挺搞不懂你們這些所謂的大人,以前也沒管過什麽,到了關鍵時候,總喜歡跳出來指指點點,宣示可笑的主權。”
沒對她有過好意的季磊是這樣。
傅斯朗那個不怎麽愛管孩子的母親也是這樣。
傅啓杭又何嘗不知道,他說:“你說的我也知道,可出了象牙塔的你們,真的還能和現在一樣,無憂無慮的?”
感覺自己話冒犯了,傅啓杭不好意思說:“我母親這幾天特地從日本來了京都,我先走了。”“你和他的事我不會幹涉。”
今天之所以趕過來,是因為他怕傅斯朗知道後和他這個哥哥争吵起來。
畢竟現在的局面,也有他的過失。
季暖站在無人的巷子,拿出手機打開傅斯朗的聊天框。
聊天頁面停留在她的那句畢業快樂。
三天了,沒有任何答複。
他應該忙得焦頭爛額。
或許有人正和他說着她家裏那些親戚間肮髒的事情,或許他正在因為某個瞬間動搖,打算徹底放棄他想做的事情。
突然感覺,現實過于刺骨。
她是可以和傅斯朗繼續在一起,可那是什麽樣的場景?
悲觀告訴她,季磊會對她死纏爛打,有他母親在背後做操盤手,傅斯朗工作上會遇到很多苦難。
總有一天,瑣碎的小事會把他們當初一腔熱血的決定磨滅。
會有無窮無盡的争吵和指責纏繞着他們。
就像白沄敏和季山。
離婚了,還在怨恨對方做不到當初的承諾,辜負了自己。
她不想和傅斯朗這樣。
好想給他打給電話,聽聽他聲音,她就不會多生出這些想法。
或許,傅斯朗不一樣呢。
可不管一不一樣,今天的所有都在告訴她一個不争的事實。
她本來和傅斯朗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現在回想那些開心的時刻,她心裏更多的是虛無感。
也害怕,她這種家庭給他人生帶去困擾。
走到家門口,裏面的鬧劇愈演愈烈。
季淼也不顧情面和季磊吵了起來。
季淼大聲說:“房子和地你全要了,我要季暖跟我怎麽了?”
季磊不同意:“她一直是在我身邊長大,憑什麽和你走。”
季淼嗤笑:“你恨不得見她繞着走吧,你說這話惡不惡心。”
季磊氣呼呼指着她,“我看你就是想要占便宜,你肯定知道她跟了有錢人,想要去斂錢吧。你就是個貪慕虛榮的性子,這麽多年不回家,都是故意給親戚們擺譜!我才不縱着你!”
說完怕大家不信,他把季暖放在角落的包包撕開,季暖慌張跑過去。
還沒來得及阻止,季磊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眼疾手快扯過其中一張照片,指着上面兩個人說:“你看,季淼你還說不是?你就是想要占星星便宜。”
本是和傅斯朗畢業的留念照,被季磊用來作為她勾搭上有錢人的證據。
季淼上前一巴掌扇到他臉上,扯過照片攥緊拳頭,照片被她揉成一團,她破口大罵:“季磊你他媽有病嗎?出口污蔑你侄女你吃相難不難看啊!”
歐芳芳拉住她,“你瘋了,你打你哥!”
季淼推開歐芳芳,“不打是給機會被你們一家逮着吸血?!”
“今天一大家子都在這裏,我也不怕丢臉,以前的事也讓大家夥評個理。”
“當初季磊欠錢,歪主意打到我身上,背着我去和我前男友要一百萬彩禮,他們一家人鬧得媽生病住院,你們良心過得去?”
“現在你留着星星就是好心?你不就算計着嫁了一個女兒給你兒子賺娶媳婦的錢嗎!”
季暖聽到季淼幾乎撕心裂肺的吶喊,她身子一頓。
跟着她收拾的季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用身子擋住外面人偷看她私物的目光,繼續把地上的東西塞到包裏。
院子裏的親戚聽完議論紛紛。
季磊和妻子歐芳芳面露難色。
季暖把包抱好,喉頭哽咽,一狠心,走到他們面前,顫聲說:“那是我學長,畢業合照而已,不是什麽男朋友,小叔也沒必要因為我能給你賺彩禮錢才想收留我。”
小縣城不同大都市,雖然已經成年了,但是大家還是把歸屬看得重要。
現在奶奶不在了,按照習俗,她逢年過節總要跟誰過才行,不能因為老人家不在,一家人鬧散了。
她總要給一個答案。
季暖站到季淼身旁,“我跟小姑。”
如果非要選一個,她跟季淼。
從頭到尾季山一直站在遠處,被蘇茉錦拽着,不讓他去争繼女今後的歸屬問題。
鬧成這樣,李磊一家理虧,不敢造次。
在大家的見證下,季暖也表示跟季淼過。
事情也就翻篇過去了。
剩下的季山和季磊因為財産還在争,但都不關她的事了。
宴席正式結束,大家又恢複到正常的生活。
季暖一直呆在二樓,季淼敲門進她房間。
她拉開窗戶,站在窗邊,從兜裏拿出一根煙點燃,吞雲吐霧抽起來。
“如果跟我,下學期你申請去港都大學交流學習,和我住。”季淼良久後淡聲說。
季暖側眸,沒有吭聲。
季淼吐了一口白霧,說:“季磊不是善罷甘休的人,你要是不想被他煩,就和我待着。”
她潑辣的性子鬧了幾次,季磊對她算有顧忌。
起碼她在,季磊不敢拿捏季暖。
季暖知道學校和港都大學有交換學習的機會,但費用并不少。
季淼像讀懂了她的心思,又說:“你的費用我來出。”
季暖垂頭,嗯了一聲。
季淼能給她的,已經是最好的了。
對她沒有責任的人,卻對她負起了責。
能感受到,面對這樣的原生家庭,這些年季淼扛下了很多。
季淼從口袋裏拿出被她揉成一團的照片,抱歉說:“不是故意的,怕那些親戚拿你的事做文章。”
季暖:“我知道的小姑。”
如果看到了這張照片,怕第二天全巷子都知道她出門念大學就談戀愛,不自愛,輕浮得很。
季淼把空間讓出來給她。
她慢慢把照片攤開,不停地撫平折痕,卻磨損得更厲害。
固執地要修複好,把照片用書夾平整。
這可是她手上唯二他們的合照。
深夜她一人散步到巷口後面的大榕樹,指尖停在撥號鍵上。
最後她切了頁面,在聊天框敲下了那句說不出口的話。
季暖:【傅斯朗,我們分手吧。】
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住,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冷靜得可怕。
知道他不會回複很快,季暖在心中不安地想着他的答案。
出乎意料的,他的電話很快打過來。
季暖立馬摁掉。
她不敢和傅斯朗說話,怕他聽出她的失态。
L:【接電話。】
季暖:【沒什麽好說的。】
L:【暖暖先接電話好嗎?】
季暖:【傅斯朗你答應過我的。】
季暖:【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分手,不要問我為什麽。】
對面陷入了沉默。
季暖不忍心,遲鈍地打下一行字:【是我的原因,突然覺得我們挺不合适的。】
她弱小、幼稚,糟心事一大堆。
自顧不暇的人,哪裏有資格言愛呢。
傅斯朗一直都是熠熠生輝的啊,她不該給他帶去困擾,毀了他當初堅定要走的路。
發完這句話,她把傅斯朗微信删除,電話也拉黑了。
手機關于他的東西全部清空,她的整顆心也跟着變得空蕩蕩的。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季宸從黑暗裏走出來,坐在她身邊。
收拾東西時,他看到了另外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他見過,應該是她男朋友,看她現在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猜了大概。
她在和他提分手。
畢竟小叔這樣的人,他媽媽都避如蛇蠍。
真的知道季暖的事情,肯定要鬧她要一筆錢。
小姑的男朋友就是這樣鬧散的,所以季暖的心情他可以理解。
季宸問:“你要去港都生活了嗎?”
季暖:“嗯,在走資料了。”
季淼親自和她輔導員溝通的。
那邊說可以直接辦理材料,然後下學期就能在港都上課了。
季暖望了眼天空。
黑沉的天空,無月也無星。
她起身走回家,季宸急急起身叫住她,“星星姐。”
第一次聽他叫自己姐,季暖偏頭看他。
季宸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鼓足勇氣說:“以後……我會送你出嫁的。”
她一頓,季宸又說:“會有人給你送嫁的。”
她笑了,很淺。
“謝謝。”季暖道謝後離開。
送新娘上婚車的一般都是女方家關系親密的哥哥或弟弟,季宸這話要向她表達什麽,再明顯不過。
發出去的信息全部帶着紅色冒號,他煩躁地拿過外套要出門。
隔壁房間的傅啓杭聽到動靜也出了門。
“你去哪?”傅啓杭拉住他。
傅斯朗冷冷看了眼他,“你們做的事,我回頭找你們算帳。”
這些天他不是不想和季暖聯系,當知道他母親背後耍了手段,他焦灼不安。
她本來對原生家庭就很排斥,不忍心再看她被那些親戚傷害,所以想着處理完他的事馬上去找她。
結果她提了分手,猜想肯定是他母親做了什麽。
傅斯朗戾氣很重,傅啓杭心底怵了幾秒。
“你現在去找她能改變什麽?”傅啓杭說。
傅斯朗拉開他手,傅啓杭擋住他的去路,苦口婆心勸到:“你冷靜一點,現在和媽對着幹沒什麽好處,反而會激怒她。”
“所以我應該聽從你們所有的決定?”傅斯朗寒聲問。
看他的樣子,兩人應該鬧分手了。
傅啓杭哀聲:“她都已經放手了,你要是想媽再做什麽,你就去追她回來。”
傅斯朗不是傻子,他們背後的動作他一清二楚,也沒瞞着他,他的母親就是故意的。
他擔心季暖被針對,傅啓杭的話他聽了進去。
他宛如被絞殺在天羅地網裏,全是他們窒息的脅迫。
放開傅啓杭,他啞着嗓子說:“傅啓杭這次你欠我的。”
說完他穿上外套,拿過車鑰匙,傅啓杭怕他繼續做傻事,着急問:“你去哪?”
傅斯朗:“去找王女士。”
傅啓杭:“你要去質問媽?”
傅斯朗不屑一顧:“和她攤牌。”
傅啓杭不肯:“你別和她吵了,幾天了,也鬧不出什麽。”
傅斯朗表面雲淡風輕,眸子裏閃過一抹陰鸷,拍開他的手,走向三樓的書房:“不是去和她吵的,我是去告訴她我的選擇。”
季暖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了,他更應該堅定去外交部上任。
她說過,會為了他做正确的事而驕傲。
現在,他就在做正确的選擇。
來港都的一年,大家都以為她情緒已經好轉許多。
只有她知道,每個深夜她還是會驚醒,睡眠質量下降嚴重,精神疲倦不堪。
離開了之後她怕傅斯朗會找她,所以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她去了哪,輔導員那邊打過招呼,季淼說她身體狀況不好,不希望被外人知道,輔導員再三保證不會說。
因為奶奶的喪事,她的小說斷更半個月,數據一落千丈。
留言和訂閱寥寥無幾也堅持寫了下去,她沒想太多,權當舒緩心情。
心裏是這樣想,但偶爾會數據焦慮,情況嚴重的時候會失眠。
現在她和季淼住一起,家裏兩個卧室,有一個是她的。
季暖坐在窗邊的書桌碼字,手機裏泱泱的信息彈得不斷。
泱泱迫不及待地給她打來電話,季暖無奈接起來。
季暖:“怎麽了?”
泱泱激動:“寶貝!聽說你獲獎了,你要去領嗎?”
季暖訝異:“獲獎?”
泱泱嗯嗯了幾聲:“是王哥的那部科技漫畫獲獎啦,腳本是你寫的,拿了最佳腳本獎!今年年底你要不要去京都領獎啊?”
季暖心情微妙。
這一年的寫作也可以說是她最低谷期,幾乎對這份事業不抱希望了。
甚至有了停筆的沖動。
她不敢和泱泱說。
季暖苦笑,“不去。”
泱泱失落:“好吧,我還想給你打扮一番呢。”
她換了個話題問季暖,“明天下課我們去我小舅舅新開的清吧玩,好不好呀!”
來到港都,一次偶然的機會知道泱泱就是港都的大學生,兩人發展成了線下好友。
泱泱和她印象中可愛嬌軟不同,五官明豔,行為處事肆意張揚。
是個健談的性子,相處起來很舒服。
“我有課題要做。”季暖現在更多的重心在學業上,開始跟導師做項目。
瞥見樓下有郵遞員往信箱塞信,估計是季淼雜志社訂閱的一些報刊,她拿着電話下樓。
泱泱在電話裏撒嬌,“浮陽寶貝啊,你好冷漠啊,我還以為我們成了線下好友後,可以每天膩在一塊,結果你卻沉醉于學業!”
季暖:“我大一下學期的學分沒修夠,我得補。”
她沒有回去參加考試,學分當然沒到手,她便只好及時補救,所以幾乎每天都是滿課。
“好吧。”泱泱不打擾她,笑說:“我先把我們上周去海邊玩的照片修出來,我要發微博,讓大家見證我和浮陽大大的神仙愛情!”
季暖說不過她,只能說了好。
泱泱的上一本書成績很好,微博漲了很多粉,她又常營業,讀者甚至有時候刷她微博到忘記追更新。
季暖收起手機,拉開信箱。
裏面是一封信。
是黎蕊給她寄的。
說前段時間收到寫給她的信,轉寄給了她。
知道她來港都上學的只有黎蕊,她不敢和尹甜森和薛玉晴兩人說,一個人脈太廣,一個正和江肅談着戀愛,江肅還認識傅斯朗。
捏了捏,信封很薄,她撕開從裏面拉出一張明信片。
是一片玫瑰園,藤蔓纏繞,綠意茂盛,葉間紅色濃郁,有稀薄的日光灑下。
畫面鍍了一層金。
她愣愣盯着這張照片,像猜到什麽,心跳遲緩,澀味漸濃,腳步變得沉重。
手掌隔着褲子在腿上摩擦,良久,才翻了過來。
是他寄來的。
『寄給季小姐,今日有幸見玫瑰海』
—— L
落款時間是今年2月19日,她的生日。
她眼前的字跡變得模糊,眼眶熱得難受,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淚水湧出,狂烈的情緒令她無法招架,她蹲下抱着雙腿哭出了聲。
她以為自己放下了。
他們不過是在一起四個月不到,短暫的戀愛而已,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但,并不是這樣的。
傅斯朗對她的好,就算只在一起一個月、一周、一天,她就沒有辦法再放下。
因為她從沒有成為過誰的唯一。
季山和白沄敏不會把她當作最愛的女兒,奶奶也不會把她當作唯一疼愛的孫女。
而傅斯朗做到了。
他說過給她獨有的。
那她擁有的是獨一無二的。
他給她寄過每一張明信片都是他最深沉的表達。
但一切都結束了,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過了十八之後,無數事情教人成長,被迫去面對冰冷的現實。
傅斯朗開啓了他的外交官生涯。
她還是那個平凡又普通的大學生。
這大半年每個驚醒的深夜她想到以前的事情,她覺得分手是對的。
因為沒有她,他的仕途會更順利的。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他們的愛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