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日撒百金
三月,煙雨朦胧,萬物芬芳。
流金歲月的名彩流傳在京都中的大街小巷,引得各家公子、才子們争相來望。
至開場之日,許多的公子們早早來到流金歲月外品茶論道打發時間,只為圖個好位。
這一做法将附近的茶館、客棧帶來生意滿棚,連各路店家也巴望着流金歲月能多幾次開場。
這些公子們中,多為達官貴人之子,有中書侍郎的公子季尋争,夏特進的公子夏一鳴,鳳司徒的公子鳳待西,國子祭酒的公子林晚唯。
連皇城冷峻的二皇子襄王也是時常光顧,不過他每次只是光顧,并不作詩。夜落念着他皇親貴族的身份和流水的銀兩,也不便多說什麽。
各家公子來往流金歲月之事不但名動京都,還驚動了皇城的人。
三月十五開場之日,夜落早早來到雅房內。一應事宜自然不需要她操勞,她也只是來瞧瞧熱鬧。
至晚間時,肆面正式開場。徐游西帶着新招來的小童畢恭畢敬地候着門外,迎接着賓客們的到來。
廳內,徐二娘和徐蓮心也是馬不停蹄,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忙着準備上好的文房四寶,忙碌的景象倒是與往日無異。
夜落靠在窗邊,嘆了口氣。
适情雙眉一挑,“姑娘似有心事?”
夜落幽幽說道:“三皇子今日還未到。”
适情打趣,“原來姑娘不是憂心,是思人呢!”
夜落作佯生氣,适情便躲開了。如此玩鬧間,正瞧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前,車後跟着一行人。
Advertisement
從馬車上接連下來幾人,自動排成一列。為首的人是一個身量高瘦的中年男子,約莫四、五十歲,只見他雙目銳利,臉色冷寒,身着黑色的衣衫,衣料柔軟如風,哪怕是衣澤深沉,夜落也能看出此人的華貴之氣。
他身後跟着的幾個人中,除了三位皇子外,還有一名頭發半白躬身前行的老者,老者的身後,另跟随着幾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姑娘,那是……”
适情未及說完,夜落馬上回頭囑咐:“貴客光臨,務必細心謹慎!”
适情會意,忙出了房門,應夜落囑咐而去。
夜落猜得不錯,為首的人是雲氏皇城的陛下-文帝雲玄毖,他身後跟随的是太監盧公公和護城軍。
徐蓮心慧智,得了囑咐後,格外得上心謹慎,将人引入了最好的一間雅房入座。
坐閉,她忙将文房四寶、酒茶糕品一應呈上。物件上完,她瞧見雲宸煜使了眼色,忙退出了雅房,只不敢走動,在門外候着。
開場如往常一般,幕上燈色流動,逐漸顯出一幅圖案,待燈光停止,圖案定格在牆幕上。
今次,是一幅煙雨畫橋圖,各家公子們思慮了片刻,則開始作詩。
公子們的才思不一,作詩時間也不盡同,有的公子早早作完詩,再吃點酒茶歡娛,而有的公子喜歡以酒、點助興,慢慢作詩。雖不一致,但規定的作詩時間為一刻鐘。時間;
一到,作詩則停止,沒有及時上交詩作的人視為棄權參賽。
詩作完畢,進入第二個環節,由徐福公布上次的榜首。自有燈光流轉,幕上詩作顯現,沈太傅頌完詩作,才臨到水遙入場。
水遙的傳頌,是為詩賽的高潮。今日的琴音,以牡丹的七弦琴簡律為引,行抛磚引玉,将十七弦琴音的婉轉悅耳一覽無餘地相引在衆人的耳畔。十七弦之音,果然不同凡響。一詩頌罷,在場賓客無不掌聲雷動。
雅房內,文帝雙手合掌先鼓了起來,其他人立即也跟着鼓起掌聲。
只聽見一道深沉的聲音響起,“別出心裁,構想奇思,果然不錯!”
另一道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此軒自與別家有雲泥之別。老爺不如嘗嘗這份小點,這也是肆中的特點之一。”
從音量判斷,說話的人正是雲宸煜,能被皇子稱為老爺的人,自然是文帝。
文帝未語,過得一陣,拍手贊好,“此食竟比禦膳廚味高幾分,若得此食,飲得此酒,也該是醍醐灌頂。”
雲宸煜的聲音又響起,“老爺說的正是!攻此精食的人,想必是位極盡心細手巧的人。”
文帝笑道:“那我可要瞧瞧。”
同樣候在門外的人還有适情,她見雲宸煜出門,與她說了一句:“叫落落來此處,我家老爺要見她。”
适情不敢停留,連忙告知夜落此事。
雅房內,氣氛安靜得詭異。夜落的心跳加速,但她依然面不改色,舉止得體,恭敬地施禮跪拜,适情跟着身後同樣施禮。
雲玄毖問道:“這些糕點是你做的?”
夜落點頭,托适情說明口疾原委,才回道:“正是民女。”
雲玄毖又道:“糕點味如八珍玉食,确實不錯。”說完,他又嘗了一口,慢慢地品位着入口即化、清香淡雅的感覺。
夜落不敢随意妄語,只是致謝誇贊。
房間內的氣氛又回到那份壓抑與詭異的安靜,所有人都未敢吭一聲,也不敢東張西望,夜落只是憑聲音判斷,文帝将糕點之味嘗了個遍。
詩作已結束許久,只聽得一聲木椅挪動的聲響,雲玄毖才起了身,想必文帝是吃飽喝足。
夜落躬身向旁而退,偷偷看去,卻看見文帝的臉色已不是入門一般硬寒,應是心情甚好。
他本欲出門去,走到夜落身旁時,轉頭看向她。夜落一直低頭躬身,不敢與他對視。
只聽一道深沉有力的聲音說道:“奇思構想,廚藝精絕,不負盛名。”
說完,也不看夜落,回頭便喚來盧公公,“詩軒,賞黃金百兩。這個女子,賞白銀千兩。”
在場衆人一聽這銀兩數目,驚得目瞪口呆。夜落與适情忙跪下謝恩。
出門後,夜落才擡起頭來,目送文帝離去,卻正好瞧見雲宸煜返頭,留下一個略帶深意的微笑。
夜落仍自待在原地回味着雲宸煜笑中的含義。适情見她久未移動,好奇地問道:“姑娘可是惦記着銀兩?”
夜落也不看她,自顧自說道:“四皇子為何笑呢?”
适情問:“四皇子有笑嗎?”
夜落道:“笑了,笑得很詭異。”
适情猜想:“我想他大概今晚都會笑醒吧,日進百金,那可是黃金啊!他作為東家,能不喜笑開懷嗎?姑娘應該也是會笑醒的吧?從最窮的東家成為最富的東家,這個落差有點大哦!”
夜落給了她一個白眼,任适情一個人瞎琢磨,自己則回了廂房。
大概像夜落這般困苦的女子對事物都特別的敏銳,他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總能猜出個六七分緣由。不過,今天她确實猜不透雲宸煜言笑中的含義。
十裏長街上,幾輛馬車緩緩前行。文帝仍自回味點心的味道,“回頭,朕得讓禦廚也做些同樣的點心。”
雲宸煜接話:“父皇若喜歡此女的手藝,兒子将她接入皇城,如此父皇就可每日品嘗其手的糕點。”
文帝喝道:“胡鬧!皇家豈能是一個平民女子随意入的?”
雲宸煜忙回道:“父皇,兒子也是想盡盡孝心。”
文帝道:“這女子雖廚藝精絕,可畢竟是五音不全之人,連平民百姓都不如,這樣的人,斷不能入我皇家。”
雲宸煜應道:“是,父皇,兒子知道!”
文帝笑道:“說起來,昭兒和覓兒年齡已不小,老二像你們這麽大時,早已娶親,你們二人也該婚配了。”
兩位皇子聞言大驚失色,連忙以「年齡尚小仍需讀書」等等話語為托,實則內心已翻起驚濤駭浪。
車廂裏氣氛回歸平靜,一路上只聞見車咕嚕轉動的聲音。
回了宮後,兩位皇子再也無法入睡,紛紛翻上牆頭。雲行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高高的牆頭來回走動,“怎麽辦?怎麽辦?四弟,快想想辦法!”
雲宸煜坐在牆頭紋絲不動,宛如一尊朔像。
「三哥」,他喚道,“身在皇家,我們的命運還能自己做主嗎?”
雲行期反問他:“四弟,你想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做妻子嗎?”
雲宸煜自然心裏千百個不願意,可他能改變什麽呢?他今日之舉,本欲引薦夜落,為夜落嫁入皇家做引線,誰料想文帝的一句話,将二人打入了地獄深淵。
“三哥,再等等,我們還需要一個機會。”雲宸煜黯然地說道。
“什麽機會?”雲行期急忙問。
“一個讓父皇接納落落的機會。”
至于什麽樣的機會,雲宸煜也未可知。這個機會他們能等到嗎?
——題外話;
知子莫若父,兒子的小心思,為父的怎麽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