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掩病情

乾坤殿,清塵收露,夜色催更。

夜落坐在塌前,手指放于文帝的臂脈上,探了幾個時辰未曾離開。

文帝正睡于卧塌中,他的神情與氣息安詳又寧和,竟看不出原先的頹敗之兆。

可是這脈象,分明告訴夜落一件事情-文帝的病情開始加重,下毒之事持續存在。

到底是誰下的毒?下了何毒?此次的毒來勢平緩,與先前的毒有所不同,像是另一種毒藥。

下毒的人來源不明,通過何途徑下的毒更是一無所知!只要想起這些事情,夜落的頭就像要撮鹽入火。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好好理理入宮後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

能入乾坤殿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幾位軍機大臣有要事上奏來過此處,就是長公主依例前來請安。

大臣們商議完要事就已離宮,未曾有過多的停留,更不可能在文帝眼皮子底下下毒。

長公主請安僅僅也是請安,一應茶飲飯食自在霞飛殿內,不與文帝同食。況且,文帝只有此女,對她疼愛有加,父女間關系祥和,何須下毒之舉?

除此以外,能入乾坤的人就是帝王之後-宣皇後。

皇後宣寞絮是先朝司徒府的嫡長女,也是文帝的嫡妻。文帝操勞朝政有方,宣皇後打理後宮緊緊有條。

夫妻二十餘載,恩愛雖不如當初,卻也是夫妻和睦。即便是後來和貴妃寵冠六宮,勢頭碾壓皇後之尊,宣皇後依舊為文帝解憂解煩,不讓後宮之事影響文帝半分。

宣皇後是合宮上下出名的賢淑。夜落初見她時,就被她一臉的慈眉善目所折服。

她無論在誰的面前,說話都是溫言軟語,生怕宮人受了委屈,處處多了一份關心。

也難怪文帝這麽多年未曾責備過她半分。哪怕先太子因病早夭,文帝也未曾遷怒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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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皇後進入乾坤殿後,也有侍奉文帝茶飲,可茶飲是秋紅早已準備妥當,并無異樣。

若說誰人可疑,夜落看來,倒有幾事可疑。

于春隔三差五會來偏殿,每每看見夜落蹲守爐旁,主動上前來想要幫忙,每次被夜落微笑拒絕後仍不氣餒。

多次診完脈後,夜落依舊瞧見他站在偏殿的門口向內張望,神色舉止甚是可疑。

宮女花痕聰慧機靈,幹活利索,很讨秋紅的喜愛。經過觀察,夜落發現,花痕似乎還有別樣的心思。

大臣商議要事,宮人不宜在場,花痕卻依在門外偷聽。若有人經過,她便拿起手中的布巾若無其事地擦拭着雕門。

夜落也曾看見她私下見了一個宮人,她将一張紙條塞至那個宮人手中,又左右查看了一番,方才悄悄離去。

宮女木陰憨厚老實,做事卻并不利索,有時地面打掃得太濕,有時又未打掃幹淨,常被管事秋紅責罵。輕則動罵幾句,或;

罰她不準進食,重則挨打。

前不久,木陰在打掃地面時不慎碰翻了裝水的鐵盆,鐵盆與地面碰撞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驚擾了帝王的歇息。

文帝病情好轉,心情太好,未作責備,不過盧公公出來臭罵了幾聲。

秋紅得知此事後大怒,她将木陰拉至後花園一頓狠斥,“不長眼的東西,做事三心二意,瞎了你的眼,也不瞧瞧自己在做什麽。”

責罵也是常理,可罵過之後,秋紅取出随身攜帶的鞭子,朝着木陰的身子揮去,打得木陰身子縮成一團,像是只被遺棄的小貓,甚是可憐。

半夜時,夜落聽得窗外有哭聲傳來,忙起身查看。她瞧見木陰正縮在偏殿外的牆瓦邊,頭埋在雙臂中,雙肩不停地聳動,哭得甚是凄慘。

夜落實在看不過去,将她安撫了一會,又拉開她的衣袖查看了被打的手臂。月光下,手臂上那道鮮紅的血口猙獰可怖,看起來觸目驚心。

同為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只因身份不同,最低等的奴才就只能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成為刀俎魚肉,令人宰割。

夜落細細地為木陰處理了傷口,又敷了草藥,看她身子無礙,才問道:“為何不睡?”

木陰弱弱地回答:“奴婢手疼,想找大夫您看看,又怕擾了您休息,回頭被嬷嬷瞧見又要責備奴婢。奴婢心下委屈,未曾忍住,所以暗自垂淚,沒成想還是擾了您的歇息。”

夜落聽來,甚為心疼。除了醫治,她也沒有別的方法幫助她脫離困境。

深宮之中,人人皆恃強淩弱,自己的性命尚且堪憂,又如何能幫得了別人。

兩人坐了半夜,相聊了許久。基本上是木陰說話夜落聽着。

從談話中,夜落得知了許多關于木陰的家事。她本是平民家的女兒,又是家中的長女,身後尚有弟妹,一家人不畏艱苦清寒,過得其樂融恰。

文治十年時,她只有八歲,逢皇城廣招宮女,父母聽信鄉鄰言論,想要女兒攀個貴人,來日得以出頭,便四處托人,最終将她送入皇城深宮。

這一入宮,便是十二載歲月。貴人還未攀上,自己卻将上好的年華付諸在打掃之中。

如今,她也想得坦然,希望今後的生活平平安安,熬到出宮之齡,還能和父母弟妹相聚。

說至寅時,木陰才回了寝房。

那夜醫治之後,木陰的心情大好。每日得空前來探望夜落,卻也幫不上什麽忙。

夜落煎藥時,她就在旁邊看着,陪着說說話。來得早時,夜落的衣衫尚未洗,木陰見後,忙取了衣衫去洗。

夜落原先還要阻攔,又不好傷其心意,就由了她去。後來的每天早晨,木陰都早早地來到了夜落的寝房。

她心知夜落對皇上的藥謹慎上心,也不去打擾她,只将夜落的衣服拿去洗曬,晚間時又将曬幹的衣服疊的整整;

齊齊送回來。

木陰來夜落的寝房之事,秋紅是知曉的,她隔三差五就來找茬,說的話也是不好聽。

今日說「瞎眼識人」,明日道「不知主子是誰」,說來道去,木陰只低着頭不理她。

夜落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說給誰聽,自己若是在意,便容易觸犯宮中的規矩,也未曾深究其意。

入宮的日子除了這些事情發生外,夜落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事情。

又診了幾天的脈,調整了藥方,文帝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

雖說他的精神勢頭見好,容易讓人誤解病情趨于好轉,可病勢之後的兇險只有夜落心知肚明。

此時的文帝受不得一點刺激,也不能經受操勞。否則,氣血逆行,毒素攻心,将心竭而亡。

若及時找出這下毒之人,阻止其繼續毒害,也許還可拼力挽回一命。繞了一圈,所有的疑問又回歸到起點。這種結果讓夜落有些焦慮不安。

她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從食飲着手觀察。很快,她便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每餐上菜,彩霞使用銀針試毒,試的都是盤邊的菜。試菜完成後,盧公公試吃,夾取的也是近盤邊的菜。

盧公公試吃無恙,由于春負責将菜夾于文帝的金碗中,他夾取的卻是中間的菜,幾乎每菜如此。若是有人在菜中間下毒,盤邊的菜卻完好無恙,銀針自然無法試出。

可有一點令夜落的懷疑難以立腳。于春夾取中間的菜,用的也是銀筷,如若下毒,銀筷自然色澤有變。

文帝的每餐食數共十六品,每品只食幾口。宮中規矩,食不過三,每樣菜品的夾取均不能超過三次,剩餘的菜全部由彩雲收入盒中,帶回禦膳廚內。

夜落曾問過木陰,陛下為何不将未食的佳肴賞食宮人。木陰告訴她,自春分後,文帝進食的菜品由彩雲收回,宮人們不許分食,如今已成慣例,乾坤殿內的奴才們不再奢求賞食。

後宮嫔妃卻并非如此,所剩殘食一應同前,賞食給本宮內的大小奴才,以效主子之優待。

夜落鬥膽猜測,之所以文帝的殘食收回,是因為春分開始有人在飯菜中下毒,每份菜品均将毒下在盤中。

至于為何銀筷無法變色,若不是所下之毒無色無味,就是銀筷有問題。

于春在此時将夜落拉至一旁悄悄說道:“夜大夫可是在查銀筷之事?奴才有一事想告知大夫。”

“此銀筷非彼銀筷!”

“若不是大夫查看了銀筷,奴才都不會想起此事。此銀筷偏輕,與先前那副重量有所不同。”

夜落聽後怔然,她偷偷潛入禦廚,将所有的食物和銀筷一一檢查,卻并未發現蛛絲馬跡。難道說,以前是通過食道下毒,而現在卻是以另一種方式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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