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天周五放學，胡小薇和金夢瑤結伴趕往學校的多媒體教室，參加補習班第一次課程。
補習班從下午五點持續到晚上七點，主要是對本周課堂內容進行鞏固和提高。胡小薇基礎不行，聽完一節課有些吃力。而個別學習好的學霸，認為這種課堂會打亂自己固有的節奏，聽了一節課後興致缺缺。大部分年級前三十名的好學生，諸如金夢瑤和卓一航，不僅能跟得上補習班的節奏，甚至還能舉一反三，迅速提高思辨能力，受益匪淺。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上完兩節課，胡小薇垂頭喪氣、一臉菜色，和旁邊歡欣雀躍的金夢瑤形成鮮明對比。
“哎，小薇，你看——”金夢瑤突然道，她指着不遠處的人影，“那不是你的同桌嗎？”
“……哪裏！”胡小薇迅速擡頭，四處掃.射。
還真是卓一航！
卓一航獨自走在人群後面，步伐不算快，甚至有些磨蹭的意味。
“我們也走慢點吧。”胡小薇羞澀道。
“可是我想回去……好吧。”金夢瑤短暫猶豫後，也産生了好奇心。
因為兩人對卓一航的一舉一動都十分關注，卻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小心思。胡小薇是羞于提起暗戀這件事，而金夢瑤羞于提起關注競争對手這種心思——無關男女，只要在學習上，過分關注其他人學習的時間、成績、資料等，說出去總會落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印象。
“等等，我們看看他要去哪兒。”快要走出校門時，胡小薇發現卓一航并不打算離開校園，而是拐向了操場的方向。
“小薇，算了吧。”金夢瑤這時已經有些害怕了，“沒準他就是臨時想上廁所。”
“你就當陪我啦！”胡小薇拉住金夢瑤，不由分說。兩人手挽手，一同往操場的方向尾随而去。
現在是周五晚上七點十分，校園內行人寥寥，只有遠處的多媒體教室還亮着燈。
月光下，卓一航的身影顯得格外夢幻。他單肩背着書包，另一只手插兜。即使是樣式簡單的校服，他随手解開兩個扣子，露出裏面白色襯衫，也顯得貴氣起來。
“金夢瑤，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尿急哎……”胡小薇喃喃道。
金夢瑤：“……我也覺得。”
卓一航果然進了操場，但他沒有停下，還在不停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觀衆席那裏。
明亮的月光下，卓一航的五官格外清俊，間隔的距離又顯出卓一航優越的身長比例，一雙大長腿又細又挺，很多女孩子都沒有這樣好看的腿型。
“他到底要去哪裏？”胡小薇疑惑道。
“不知道啊。”金夢瑤照例茫然。
不過很快，胡小薇就如同一只被斬首的尖叫雞，笑容僵在了臉上，甚至有些想哭。
她看見卓一航直直朝觀衆席走去，翻過了護欄，然後——
觀衆席突然出現一個女生。
女生穿着外校的校服，披肩長發，看不清五官，但身材纖瘦，打扮很好看。
最重要的是，女生冒出頭後，直接撲向卓一航，像是樹懶一樣挂在他身上，而卓一航也一反“酷哥”人設，兜手接住對方後，還輕輕護着對方腦袋。
兩人似乎在聊天，并排坐在觀衆席第一排的位置上，女生雙腿一晃一晃的，他們都沒有察覺到躲在暗處的胡薇樂和金夢瑤。
還是金夢瑤最先反應過來，呆滞道：“卓一航他有女朋友啊！”
胡小薇攥緊了拳頭，指節用力到發白，一字一句往外蹦道：“那個女生，不是我們，學校的。”
“是啊，那是五中的校服。等等，卓一航之前就是五中轉來的啊……”金夢瑤分析了一通，才發現胡小薇狀态不對，晃悠着胡小薇的胳膊，“小薇？！小薇？”
“啊？”
“你還好嗎？”金夢瑤擔憂道。
“好，我很好。”胡小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金夢瑤，我想回家了。”
“好好，我們走吧。”金夢瑤終于在關鍵時刻找回狀态，強力攙扶着軟成一灘爛泥的胡小薇，慢慢挪回了校門口。
**
“喂，胡小薇，你和誰吵架了？怎麽那個表情啊。”回到家，胡薇樂喋喋不休道，“看上去好像誰欠了你八百萬一樣……”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卧室關門的“砰”。
即使看到操場月下那一幕，胡小薇依舊不相信，也無法相信——
如果卓一航真的有女朋友，她早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胡小薇忍着洶湧的淚意，登錄上自己的企鵝號。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隐藏自己的訪問記錄，而是直接點進了卓一航的企鵝空間。
留言板上有許多人的痕跡，有認識的同學，也有卓一航的好哥們、原來的同學朋友，甚至還有不認識的暗戀者。
胡小薇翻了一頁又一頁，終于定格在其中一頁。
她看見了一個刺眼的ID，桃花。
而卓一航的網名是【命定桃花】。
【桃花】的留言只有簡單一行，卻十分親昵：“小桌子，記得明天給我帶早飯，敢不帶你就死定了。凸”
下面是卓一航為數不多的回複：“死八婆你好煩，白吃我這麽多早飯不給錢！皿我遲早要起義！”
這條對話顯示是一年前，也就是說，卓一航和這個桃花，已經很早就認識了，甚至在一年前就已經确定了關系。
胡小薇的心髒隐隐抽痛，但她還是強迫自己點進這個桃花的空間。
兩人不僅是情侶網名，甚至還是情侶頭像。卓一航是名偵探柯南的柯南，而這個叫桃花的女生則是女主角小蘭。
胡小薇停留在女生的空間頁面，在這裏，卓一航的“痕跡”更多了，女生每一條說說都有他的點贊和評論，雖然內容臭屁欠打，可這正是他從未展示在常人的另一面。
胡小薇翻了幾條說說，發現女生有貼自拍，是一個眼睛很大、同樣冷白皮的大美女，長相明媚豔麗，簡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吊打她這顆幹癟的豆芽菜。
突然，胡小薇想到什麽，她點開和卓一航的聊天框，打開浏覽器，點進了企鵝秀界面。
果然，【命定桃花】的企鵝秀，是和【桃花】的情侶款企鵝秀。
看着女生賬號上的完整套裝，再看到只煉化出一個上衣、卻沾沾自喜，暗搓搓裝扮到主頁的自己，胡小薇有些想哭。
她只是感覺自己很可憐。
她像是一個小醜，根本沒有人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這時，企鵝發來系統消息，提示她的企鵝寵物已經孵化成功，是一只MM——這是上周末，胡小薇看見卓一航的企鵝寵物圖标是亮的，專門下載了企鵝寵物，想申請一只母企鵝，讓他們結婚的。
她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點進了卓一航的企鵝寵物主頁。
發現【命定桃花】的企鵝已經結婚，對象正是【桃花】的企鵝。
“哇——”這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胡小薇終于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怎麽了！”胡薇樂破門而入。
“小姑！”胡小薇嚎啕道，“他、他的企鵝是母的，我好倒黴，我的也是。憑什麽，憑什麽他的是母的。”
“……嗯？”
“他的企鵝是母的，已經結婚了。”胡小薇嚎啕道，“為什麽，為什麽他的企鵝要結婚？這不公平！我只是晚了一些，如果再早一些，再早一些，絕對不會這樣的。”
“……你說的，确定是企鵝寵物？”胡薇樂懷疑道，“或者說，你是因為企鵝寵物，破防了？”
回應她的，只有胡小薇撕心裂肺的“哇——”
**
先不提怎樣安慰失戀的胡小薇，又到周末時間，胡薇樂已經收拾學習資料，按時趕往圖書館。
經過一周的考慮，她已經下定決心，答應譚旭平的追求——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莽撞的十五歲，也不是剛長大的二十歲。
女人的青春如花般短暫。而在老家這座小城，女人們的“花期”就更加短暫了。等到夏天，她就二十六歲了，而再等兩年，胡薇樂就要變成小鎮上的“老姑娘”，相親時只配見離異男的那種女人了。所以她必須抓住寶貴的時間，主動出擊。
胡薇樂當然不想這樣做，但現實告訴她，你不得不這樣做。
或許譚旭平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他會慢慢改掉自己讨厭的那些細節——每當感到茫然或者猶豫時，胡薇樂便會這樣安慰自己。
見到如約而至的胡薇樂，譚旭平明顯高興起來，可以看出他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換了件卡其色的襯衫，還噴了一些香水。
他送給胡薇樂一個草莓發卡，上面鑲嵌着亮晶晶的水鑽，十分好看。
沒有人不喜歡被珍視的感覺，胡薇樂也不例外，和譚旭平相視一笑後，她放下書包，把草莓發卡別到頭發上，緊接着攤開課本，兩人繼續埋頭學習。
這是他們的默契，只在中午或者晚上才交談閑聊。
胡薇樂也很喜歡這樣的默契。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大概在十點鐘的時候，胡薇樂看題看得昏昏欲睡，突然聽見圖書館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尖叫。
似乎有人在外面吵架。
和其他人一樣，胡薇樂擡頭，看向吵鬧的聲源——或許是出去接水或者上廁所，譚旭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是一個年輕的女生，像是附近的大學生，戴着黑框眼鏡，書卷氣很濃，但眼神淩厲，嗓門高亢，看上去很不好惹，像是未來滅絕師太預備役。
“我要找人，奸.夫.淫.婦！渣男賤女！不得好死！”女生沖進圖書館二層，後面跟着焦頭爛額的工作人員。
哦嚯！是來抓小三的！
胡薇樂和周圍吃瓜群衆都沸騰了。講真的，穿越回十年前，明明這時候天涯論壇挂極品貼正是紅火，婆媳電視劇霸占熒屏，胡薇樂還從未見過現實中的渣男賤女呢！
再然後，大概十幾秒後，胡薇樂看見那個女生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沖過層層人群，停在了自己桌前。
下一秒，胡薇樂的衣領被女生揪住，單手拎起來，胡薇樂不得不勉強墊着腳尖。
胡薇樂：“……”
“原來就是你這個賤人，勾引我老公！你們這對狗男女，怎麽不去死！”女生伸手去抓胡薇樂的頭發，痛罵道。
胡薇樂想反手打掉女生的手，但雙方的力量太過懸殊，戰五渣的她只能忍着疼痛，凹出一個婆媳劇狼狽小三常見的姿勢——她必須順着女生的力道，一只手拽着女生的手，另一只手在虛空中瞎比劃着。
“傻杯！你認錯人了！”胡薇樂罵道，“我不認識你老公，快給我道歉！不然我叫人打你！”
“放你娘的屁！你這個草莓發卡，老娘就是化成了灰也認得！skring的當季新品，價值2290元，刷得還是我的卡！”女生下手力道更狠了。
胡薇樂敏銳意識到一些不對，但不等她反應，斜刺方已經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婆，你在幹什麽！”
是譚旭平。
他神色震驚，白皙的肌膚也因激動情緒染上了一層薄紅。
“老婆，這都是誤會，我和她什麽都沒有。”
譚旭平快步上前，想撥開女生的手，卻被女生一把推開。
女生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我先收拾這個小娼.婦，等回家再收拾你！大學四年，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我怕你沒面子，還每個月給你補貼三千塊生活費。不是為了讓你周末跑出來，和這個小婊.子你侬我侬，在圖書館約會的！要沒有我，你這個死窮酸，早就在大一辍學回家，在山溝裏守着你那農村弟妹種田呢！”
聽到女生的話，群衆們都沸騰了，甚至有好事者掏出手機，準備悄悄記錄這一刻。
“小茹，不是這樣的，我和她什麽都沒有，這真的只是誤會。”聞言，譚旭平果然停止了解救胡薇樂的行動，而是站在一旁，殷切和這個叫女小茹的女生解釋。
“我呸！認識四年，你真當我傻，真不明白你那些小心思？你不就是覺得我長得不好，才看中了這個渾身穿着名牌的小賤人。反正你也馬上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了，就想把我踹了，再去找更漂亮更有錢的！呸，軟飯男，真不要臉！我一定要給你們導師和公司寫信舉報，讓你丢了工作，也別想在你的朋友圈混了！”小茹似乎憋狠了，一口氣不停痛罵道。
——聽見這樣勁爆的話，胡薇樂其實很想鼓掌的，前提是她的頭發不在這個小茹手中。
“小茹，你原諒我吧。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的！”突然，譚旭平往地下一跪，指着胡薇樂，大聲道，“我三番兩次拒絕她，但她一直跟蹤我，還說讓我給她買了那個發卡就不纏着我了，她只是想要錢。”
“真的？”憤怒的小茹神色有些松動。
還在彎腰狀态的胡薇樂十分震驚：“？？？”
我焯，少年，你真是臉都不要了！枉費她居然覺得譚旭平是一個溫柔的男生！
“別污蔑我！這位妹妹，是我來圖書館學習，偶遇譚旭平。上周他找我表白，說要追求我的！”胡薇樂辯解道，“如你所見，我穿得衣服并不便宜，譚旭平根本買不起，何必要找這樣一個軟飯男要這要那，一個兩千的發卡，還不夠我的鞋子價格！最重要的是，我要真想和一個清純男大學生在一起，為什麽要在市圖書館見面！小旅館一天30不是更符合偷.情尋求刺激的人設嗎！”
“……”不僅小茹，連吃瓜群衆都被胡薇樂的發言震驚了。
重新獲得頭發自由的胡薇樂忙乘勝追擊道：“更何況，譚旭平的成績是不錯，但他學的專業如此普通，長相也如此普通，又是最濫情最會甩鍋盛産普信男的商科男。我為什麽不去隔壁體院找體力更好、更純情的小奶狗！”
“……”衆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連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都聽呆了。
“小茹，別聽她胡言亂語！她就是二中一個普通後勤職工，仗着有幾分姿色，看見我尋求清淨，來圖書館複習會計證，就胡攪蠻纏，非說我是潛力股，吵着鬧着要和我在一起！”譚旭平面紅耳赤道。
“哦？聽說男人大拇指的長度就是jj的長度，我不覺得一個五厘米的男人是潛力股，反而要擔憂一下對方精子成活質量吧。”胡薇樂反諷道。
雖然她從未設想過一貫溫柔謙和的譚旭平會是一個鳳凰男，但既然他撕下了面具，她當然也不懼他。
“你！你！血口噴人！”被攻擊了一個男人最自信的地方，譚旭平果然急了。
“嗯，噴的就是你，怎樣？”胡薇樂平靜道。
開玩笑，掐架罵人當然要找最能激怒對方的地方下手，她沒有問候譚旭平家人，已經算是客氣。
“等等，這位姑娘，但我老公給你買了發卡，你也收下、別在你頭發上，這是事實對吧？如果你不喜歡他，為什麽要收呢？”這時，那個叫小茹的女生卻突然掉轉矛頭，開始攻擊胡薇樂。
“是啊老婆，她說買了她就不纏着我，我也是沒辦法才買的。”譚旭平急忙附和。
胡薇樂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即把那個草莓發卡摘下來，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草莓發卡從中間一分為二，只有亮晶晶的水鑽完好如初。
“這是我的錢！賤人，你賠我的兩千塊！”女生尖叫道，伸手再去拽胡薇樂的頭發。
胡薇樂也是被這個不講理的小茹氣恨了，腦袋嗡嗡，力量倍增，她也去拽小茹的頭發，兩人扭打在一起。
眼看打起來了，工作人員立馬試圖分開兩人。
然而即使胡薇樂的勇氣占據上風，但小茹有天然的體型優勢，基本上是在壓着胡薇樂打。
“臭傻逼，我讓你打我小姑！”
突然，一聲尖叫，一個水桶憑空而降，結結實實砸到了小茹的腦袋上。
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胡小薇，也加入了混戰。
但即使兩打一，小茹依舊不落下風，甚至還可以打平——
雙方互相扯頭發、撓臉、亂踹、尖叫……戰況一度十分焦灼。
直到有人看不下去，打了110，官方出動，把兩夥人都請回去喝茶了。
喝茶結束已經是下午，雙方都願息事寧人，簽了調解書。
“小姑，你居然喜歡那個軟飯男啊，爸媽知道我們和別人打架一定氣死了。”夕陽下，胡小薇頂着挂彩的小花臉，愁眉苦臉道。
她的眼睛被那女人搗了一拳，而胡薇樂的狀況要更慘烈，頭發被拽下來一縷，雙眼被搗了幾拳，嘴角也腫了——當然，那個女人的情況也沒好到那裏去，甚至比兩人加起來還要慘。
“所以就不要讓他們知道。”胡薇樂疼得直抽氣，“你又好到哪裏去，喜歡那種裝杯的學霸。”
“我靠，你怎麽知道！”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圖書館！”
“……我就是知道！”
“那我也知道！”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互相攙扶着，一路鬥嘴，狼狽回到了家。
等到進家門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小姑，雖然你今天很猛，但你這樣真的很醜哎。”
“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偷偷在屋裏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腫成核桃，然後在家裏偷偷找雞蛋消腫呢。”
“……你真的好讨厭！”
“彼此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