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心情很好嗎

每到中午和傍晚,鴻川的員工餐廳總是燈火通明,熱熱鬧鬧。

餐廳設了包廂,不過大廳有空位的時候周彥川就在外面用餐,和普通職員無異。周一這天中午,公司不少人親眼目睹他們的大老板不知何故,一臉頹喪地半伏在桌上,旁邊的副總不停勸慰。

“你只是失去了一只狗,不要搞得跟失戀一樣!”莫子揚無語地說,“你看別人都看咱倆呢。”

周彥川自暴自棄:“讓他們看呗,有什麽關系。”

“狗本來就是人家養的,你說那狗是想跟着你,還是想回去啊?”

一說這個周彥川更憋屈了。

狗的主人是個叫陶謹的男孩,還在讀高中。陸允初與其溝通過後了解到,陶謹養育薩賓娜大半年,從未有過遺棄它的想法。

陶謹的父親因與妻兒有矛盾,一氣之下扔掉陶母給兒子買的狗,如今父母離異,陶謹跟着母親,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試圖尋回離家在外的薩賓娜。

只差一個星期陸允初就準備删博删帖了,偏偏這個時候陶謹找到了他們。

周彥川懷着一絲希冀,如果小狗相對原主人,表現出更多對自己的留戀,他會試着請求對方把它賣給自己。

可是薩賓娜一見陶謹,馬上歡蹦亂跳地竄到了人家懷裏,那股親熱勁是在他或者陸允初面前都沒有過的。

小沒良心的,白養了大半個月。

周彥川認了,薩賓娜的心思早飛了,他也不好意思跟一小孩計較。陶謹非常感激他們,提出給予一定經濟酬謝,他倆誰都沒要。狗都沒了,錢有什麽用呢,周彥川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這還不好解決嗎,”莫子揚接着出主意,“自己去寵物店買一只,一了百了。”

“能一樣嗎?”周彥川白了他一眼,自己要是喜歡外面的狗,至于到現在才想養嗎?

“怎麽就不一樣了?不都是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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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自己緣分相中的,一個是被迫相親,你說差別有多大?”

“不你這……”莫子揚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你真打算跟狗搞對象啊?”

“滾你的,我是打個比方。”

“也不能這麽比喻啊,我看你想吓死我,”莫子揚捂着胸口喘氣,“說真的彥川,你不覺得你心态有點問題嗎?”

“什麽問題?”

“我覺着呢,”他低下頭,“你可能單身太久了,缺個伴,然後偶然遇到那麽個……可愛的小東西吧,就把它當成了排遣寂寞的……寄托之類。”

周彥川聽得牙疼:“什麽排遣寂寞,還寄托,你別給我整這堆無病呻吟的玩意。”

“你也知道你是無病呻吟啊?”莫子揚沒等他伸手拍過來便躲開,“我的重點是你該找個伴,不是動物,是人。”

說來說去不就是催婚。

“莫子揚,你想轉行居委會,還是婚介所?”

“我呸,有本事你別膩膩歪歪啊?”莫子揚努力控制沒把吐沫星子噴他臉上,稍後嘆了口氣,手敲着桌子,“我看小何經理就不錯,女孩子主動給你送花,你打算當無事發生?”

“你怎麽知道她給我送的花?”

“傻子都知道。”

莫子揚口中的“何經理”在銀行工作,與他們公司有些業務往來。她對周彥川的好感早已不是秘密,奈何含蓄的表達從未得到過正面回應,前天直接送了束花過來,要不是助理幫周彥川打掩護,估計能傳遍全公司。

對方的條件優越,單位好、學歷高、人長得漂亮,可周彥川沒感覺也是真的沒感覺:“我沒興趣。”他在莫子揚面前就四個字。

“你要求到底多高啊?”莫子揚午飯吃得差不多了,往椅背上一靠,“你知不知道外面都開始傳你同性戀了!”

“咳——”周彥川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沒說出話,對面的人繼續語出驚人:“幸虧我結婚早,不然該跟你傳緋聞了……”

“我改天就把你原話告訴濤濤媽。”

“你別,”他馬上恢複正經,“不就是打光棍,多大點事啊。”

“知道就好,”周彥川的眉心半擰着,忽有所悟似地說,“成家沒什麽意思。”

莫子揚愣了半天,卻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你不會還惦記着清茹姐吧?”

“說什麽呢?”周彥川被他的跳躍性思維整懵了,“想也不可能。”

所謂的難忘初戀,多半是誇大其詞的文藝論調,事實是再深刻的記憶只消在時間車輪裏滾上幾圈,便淡到輪廓都不見,亦無可緬懷。

他和柳清茹曾經差點結婚,只因對方父親急病拿不出錢來,柳清茹選擇了當時正在追求她的一個富二代。

原本以為是永遠過不去的坎,漸漸地無法引起他內心半點波動,甚至想到柳清茹和別人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畫面,他也覺得該是個美好的故事。

莫子揚并不完全了解他的心路:“那你怎麽還住藍灣啊?”

藍灣是以前他和柳清茹期望有朝一日購房的小區,周彥川有能力買下的時候他們早已分手,為着舊時的執念,他仍然選了這裏的公寓。

“住挺好啊,早習慣了還換什麽換,”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莫子揚,“就知道浪費。”

莫子揚啞口無言,周彥川這家夥還真是頭腦簡單,毫無揣測空間。

那句“成家沒什麽意思”并非消極的表達。

如果母親還活着,周彥川或許願意找個各方面合适的女孩,畢竟老人那時最期盼的就是他結婚生子。他會在孝順母親的同時,做一個盡責的丈夫和父親,和大多數人一樣,過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但現在他只有一個人。

社會是現實的,以他的條件絕不難找到優秀的伴侶,步入婚姻殿堂。問題是為誰呢?

一個人的生活已足夠好,他并不認為需要有個伴才快樂;至于愛情,他始終沒再體會過心動的感覺。

沒有心動,也不寂寞,更沒有渴盼着他成家的親人,婚姻對現在的周彥川而言怎麽看都是不必要的。日子一天天過下來,也就不再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前些天下班後,周彥川挂念獨自在家的小狗,總在第一時間開車回家。今天它已經不在了,不必太着急,他在單位吃了飯,開車回程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快到小區門口,路燈灑下一溜白茫茫的光,當中冒出個人影,寬大的漸變色外衣格外有辨識度,然而低着頭,沒注意到逐漸放慢并停靠在身邊的轎車。

“陸允初,”他降下車窗,“你沒回家嗎?”

車燈明亮,卻不晃眼。

陸允初看向周彥川時,微微驚訝:“這麽晚才回來?”

“吃了飯才回來的。”

陸允初也吃過晚飯,散步順便買第二天的早餐,不想剛出小區大門,就碰見熟人。

“我出來走走,”見周彥川半怔着,不接茬,也不繼續開車,他問,“你要一起嗎?”

“我……我先把車停下。”

“那我等你吧。”

周彥川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後,大腦找回了一絲清醒:以前是有“蔥花”在,他們才會一起散步,現在怎麽有股孩子離家後兩個落寞家長互相取暖的味道……他被自己膩歪叽叽的聯想雷到,一陣發冷。

不确定陸允初是不是随便說說,也許等他過去,人早不在了。周彥川慢吞吞地回到小區一樓,再出大門,陸允初竟然還在路燈下,仍舊低着頭,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估計等得無聊了。

其實陸允初并沒有為薩賓娜的離開而過于多愁善感,他理解陶謹的感受,甚至願意看到小狗回到以前主人的身邊。與喜愛的生命分別——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經歷,心裏有種順應命運的釋然。

但是他察覺到周彥川神情中的茫然,自己能夠輕松接受的事實,對另一個人未必。

“我說過我以前養過狗吧?”陸允初對走在自己身邊的周彥川說。

“嗯。”就是那天他們收到了陶謹發來的消息。

“我不知道它現在是否還活着,又過得怎樣。”

周彥川本以為他說的是已去世的狗,沒料會聽到這樣的概述。

“那狗——”

“被我爸送人了,我完全不知道。”

這樣看來和陶謹的情況相似。

“你是因為那個男孩的事,想到了以前嗎?”

“有點吧,”陸允初擡起頭,前方蛋糕房的暖光投下來,木階梯泛出金屬質地的亮澤,“他比我幸運。”

陸允初進了店,說是買早點。周彥川獨自等在門口,前後也就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那人又出來,手上拎着個碩大的袋子,不像只有一頓早餐的量。他們一起往回走。

“周彥川,”出了電梯之後,陸允初從大袋子中取出一個小盒,“這份是給你的。”

“什麽?”周彥川一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陸允初嘴角的笑痕微微擴大:“吃甜食有利于改善心情。”

“你——你覺得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很好嗎?”他反問。

“不好。”周彥川洩下氣來。中午在莫子揚面前愁眉苦臉半天,他感覺自己夠矯情了,可是被陸允初一問,那點酸勁兒又上來了。

“那就試試吧,味道不錯。”

周彥川回過神來的時候,小白盒子已經落在自己手上,表面以金色線條描畫出樹木和小屋,看不見裏面盛的東西。

望着對面剛關上的門,他想起忘了對陸允初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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