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白河酒店的包廂內靜悄悄的,服務生在地毯上走動,腳步聲都聽不見。
身份證、戶口本、幾張老照片一一攤開在桌面上,周彥川望着這些東西沉吟半晌。他對面四十大幾歲的婦人緊張地搓着手,婦人身邊的青年倒一臉不在乎,伸了筷子就要去夠桌中央的鹵味冷盤。
婦人拍了下他的手:“急什麽急,你哥還沒動呢。”說完讪讪地盯着周彥川,“彥川,你媽有沒有說過——”
“說過。”周彥川打斷她,其實不必看那麽多資料,只報名字他就知道眼前的婦人就是他的舅媽,青年則是他的表弟。他們今天剛下火車,從臨省的老家趕來森城。
周彥川從未去過母親張虹的老家,那個地方和仍然生活在那裏的親戚都只存在于張虹的口中。但她去世的時候,周彥川未見老家來一個人吊唁。
他知道母親有個弟弟。張虹來森城之前和弟弟的感情應該是不錯的,以至于年幼的周彥川經常從她口中聽到對這個自己素未謀面的舅舅的念叨。後來她身體不好,還想法攢錢,把多餘的寄回老家補貼弟弟家用。
“我舅舅呢?”周彥川擡眼睨向他的舅媽。
“他呀,”女人重重嘆了口氣,“身體不行了喽!腿從去年就走不動路,家裏搞的養殖廠也虧了……要不我怎麽會帶張皓來這邊謀生路?咱家出了你這個能人真是有福氣——”
“我媽過世那會兒,”周彥川的語氣有幾分生硬,“你們知道嗎?”
“這……”婦人被他這樣直白地追問窘得紅了臉,連那年輕的表弟也有些局促,兩人相對視後,他的舅媽提起口氣道,“彥川,也不是我們不想來,你媽當年和你外公家鬧得那麽僵,老爺子放話不認這個女兒,我們哪敢有往來,現在是老爺子也不在了,張皓兩個姐姐都嫁出去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家裏就你舅舅這麽個沒主心骨的,我們只有找你那個……”
周彥川在心裏冷笑,如果今天他還是當初的搬運工或是修理工,在這城市的哪個角落茍延殘喘,這些人恐怕躲他都來不及。人性中的醜陋成分他一直都懂,也不敢抱有過分美好的幻想。
舅媽帶着表弟來城裏,目的是幫他找個能立腳的工作。倆人提前沒打招呼,住下了才想辦法聯系上他。今天這飯局也是照顧他們不熟悉路,就訂在他們出租屋的斜對面。
“就到我那兒吧。”周彥川撂下茶杯。
“你是說——”
“他現在的情況,當保安應該沒問題吧?”
舅媽原本喜笑顏開的一張臉聽到後面幾個字又垮了下來:“彥川,保安是不是……層次太低了點?”
Advertisement
可能在她的眼裏,這個提議像一種羞辱。但周彥川真沒那個意思,雖然對他們無半分好感,終究念在母親的面子上,稍微搭把手對他不痛不癢。
前提是張皓能夠勝任他給的崗位。
除了保安工作他想不出別的。何況他自己就是吃過苦的人,腦子裏并沒有職位貴賤的概念。他心平氣和地解釋:“張皓沒有學歷,又沒有駕照,其他職位他的基本條件就不過關。”
“你不也沒上個大學專科啥的……”婦人輕輕嘟囔,仍被周彥川聽到。
“舅媽,”他語重心長地說,“我以前幹過的工作待遇還不如保安。
“想來就來,不想來——恐怕你們就要另外想辦法了。”
“去!什麽工作都行,”她慌忙改口,又拽了張皓一把,“快跟你哥說謝謝。”
青年不太樂意地撇了下嘴:“哥,謝謝。”
他們的那點小心思周彥川看得一清二楚,表面說着謝謝,心裏不定怎麽罵呢。反正他也就能做到這個程度,其他只要不鬧到明面上,他不介意虛與委蛇。
“你們打算一直住這兒?”
“我不是,”舅媽答道,“我過陣子,等張皓穩定下來就回去了。”
周彥川擡起頭,對張皓說:“可以申請公司的宿舍,不過是多人間。”
“公司還有宿舍?”張皓沒什麽反應,一旁的婦人眼睛亮起來,“要錢嗎?”
“不用,這是公司福利裏面的,而且就在園區,離得很近。”
“那好啊,”她替張皓答道,“彥川,這又得麻煩你安排了。”
公司确實有這方面福利。當然周彥川主要是覺得張皓現在住的這一帶太亂,沿街各種夜店,還有gay吧,魚龍混雜。這小子看着就不像省心的主,加之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心都定不下來,太容易受環境影響。于是他點點頭:“嗯。”
一頓飯吃得心累。
與白河酒店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gay吧“魅尚”,華燈初上後是這裏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酒吧裏全是男人,摟着的、靠在一起的、動手動腳的、甚至吻着的……以各種暧昧的姿勢呈現,獨身的竟沒有幾個,有也是在舞池中跳舞。
如果說gay群體也帶有一定的地域性特征,那森城的概括起來就是少而亂。
“請你喝酒怎麽樣?”
陶謹從陌生男人手中接過酒杯,卻沒有立即品嘗,他幾乎沒有飲酒的經歷,何況這杯酒的辣味直入鼻腔,度數絕對不低。
“既然來了不就要放得開嗎?”男人又說。
他的手指不停刮擦玻璃杯壁,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往嘴邊送,唇還沒挨到,酒杯被突然伸出的另一只手粗暴奪去。
陸允初在旁邊落座,沒有看陶謹,只把犀利的目光投向與之搭讪的男人:“你知道他還沒有成年嗎?”
“你們認識?”
“跟你無關。”
旋轉的彩燈罩下來,陸允初籠在陰影中的樣貌驀地清晰。那人正因被打斷不滿,看清他的模樣後又來了興致:“你總成年了吧?不然我請你喝?”
陸允初面無表情地将那杯酒推回他的面前:“你先喝,我再喝。”
“這就沒意思了吧?出來玩不就是圖個高興嗎?”男人往座椅上一靠,翹起二郎腿,手指對着他們兩人晃悠,視線則是沖着陸允初,“你倆是一起的?我看你也不像純1啊,我倒是不介意3p……”
“滾。”
陶謹有些發抖地拽了下陸允初的衣袖:“陸老師——”
“哼,”對面之人不屑地說,“老師?難怪呢。”
“你滾不滾?”
Gay吧獵豔不難,一個碰壁換個目标就是了,雖然不悅,那人還不至于鑽牛角尖。他端着酒站起來,離開時嘴上嘀咕了一句:“神經病,來這兒立什麽牌坊……”
陌生的男子走遠後,不大的卡座空間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陶謹的手心滲滿了汗,不太敢去看陸允初的眼睛,拼力揪住衣領,越攥越緊。
“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陸允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