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匹諾曹的鼻子
如願以償被裏裏外外翻炒了個遍,鐘霖躺在被子裏撅着嘴哼哼唧唧。出了那陣被信息素點燃的亢奮,他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委屈又餍足地用還泛着紅的眼睛瞪着罪魁禍首,控訴着不滿。
罪魁禍首莊奕坐在床邊,老老實實喂着老婆吃小熊軟糖,他讨好地笑,“老婆,飯還是要吃的,午飯早就好了,吃兩口再睡吧。”
“誰讓你弄到早上!” 鐘霖張牙舞爪地啞着嗓子控訴,他倒不困,給面子地吃了幾口,就抱着平板躺在沙發上玩消除游戲,落地窗外白雪皚皚,屋裏還彌漫着石楠花的味道。
“老公,你生日是多少啊。” 鐘霖突然想起了什麽,趴到玻璃上問外面的莊奕。
莊奕正在落地窗前興沖沖給他老婆堆雪人,突然聽到響動擡頭,就看到鐘霖圍着小毯子露着腦袋在屋內給他比口型。
“你說什麽呀,老婆。” 莊奕跨過枯木叢,貼到玻璃上去。
鐘霖在對面指了指莊奕,張着嘴往玻璃上哈氣,又伸出手指在那團白霧上寫了兩個字,“生日”,然後透過橫平豎直的筆畫空隙朝莊奕眨巴眼睛。
自從大和諧之後,莊奕感覺自己每時每刻都被鐘霖迷得五迷三道。他盯着窗子裏的人,認認真真比劃了幾個數字,然後幼稚地貼到冰涼的玻璃上隔空給了鐘霖一個親親。
鐘霖得了答案,微紅着臉接了這個親親,只覺得被臨時标記過的腺體又在發燙。他不再看莊奕,窩回懶人沙發上專心鼓搗他的手機。試了一下,莊奕生日在前,他的生日在後,六位數的密碼,果然解開了 iCloud 雲盤。鐘霖有些高興,也有些得意。
相冊,聊天記錄,還有常用的 app 都開始慢慢恢複數據。鐘霖在百無聊賴裏滑着相冊,看着自己拍過的風景,回憶起了一些大學時出去旅游的經歷,不自覺開始笑。笑着笑着,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喜歡拍照記錄,好吃的,好玩的,什麽都要拍下來,還會挑個好看的濾鏡,算是活得很有儀式感。他的生日自然是有生日蛋糕,有精致的餐點,有笑得開懷的朋友,有溫暖幸福的親人,什麽都有,就是沒有莊奕。
五千多張圖的相冊,連一只在午後曬太陽的七星瓢蟲都有,沒有他和莊奕的合照。
他們只有一張合照,就是他車禍之後,莊奕來工作室找他時,自己随意拍的那張。照片裏他笑得很刻意,莊奕則是面無表情。
當時莊奕是怎麽說的來着。
“你怎麽不給我帶午飯了。”
“就是爸媽會關注我們的感情狀況,做做樣子。”
Advertisement
做做樣子。鐘霖渾身發冷,他好像一頭勁地沖進了一個幸福的假象裏,身上甜蜜的酸麻變了味兒,都成了痛。
他有些害怕,手微微發抖,半晌才打開了常用的聊天軟件。确認了一圈,只有微信上,他和莊奕是好友。最早的一條信息是兩個月之前,他發了一長串,莊奕隔了很久回了他一句。
2021 年 10 月 3 日:
16:45 “莊總,不好意思到擾您,今天我爸爸讓回家吃飯。”
17:40 “莊總,您看到了嗎?”
18:00 “莊總,沒有提前跟您說,實在是抱歉了,看到了的話回我一下哦。”
18:30 “沒事了。我跟爸爸說您加班,工作辛苦了,記得好好吃晚飯。”
19:27 “開會,沒事不要發微信,看不到。”
鐘霖不可置信地往上翻看,發現他們之間的對話寥寥無幾。自己的小心翼翼,聊天對象的煩不勝煩,對比鮮明。
2021 年 8 月 28 日:
莊奕:“不吃姜。”
鐘霖:“好的,知道啦,下次注意。”
鐘霖:“我是說,我會跟阿姨說的。”
2021 年 8 月 4 日:
莊奕:“今天不要送午飯。”
鐘霖:“啊,可惜了,阿姨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海鮮湯诶,起了個大早去買的,可新鮮了。”
鐘霖:“要好好吃飯啊,不要空腹喝酒。”
鐘霖:“辛苦了。”
2021 年 6 月 7 日:
莊奕:“還沒換?”
鐘霖:“對不起莊總,我再找一找,您先湊合再吃幾天。”
鐘霖:“可以嗎?我這邊需要點時間。”
莊奕:“算了,不用送了。”
鐘霖:“別別別,莊總,我這都順路,舉手之勞就能一勞永逸的事兒。”
鐘霖:“再等兩天吧,好嗎?”
莊奕:“行。”
換什麽?鐘霖疑惑地往上看。
2021 年 6 月 3 日:
莊奕:“換個阿姨,做飯太難吃。”
這次,一直都是秒回的他,隔了很久回了一句,“好的。”
2021 年 5 月 11 日:
鐘霖:“莊總,南灣的項目您感不感興趣呢,我哥托我問的。”
莊奕:“鐘霁電話給我。”
2021 年 4 月 22 日:
鐘霖:“莊總,家裏的窗簾顏色有些暗沉,我可以換一下嗎?”
莊奕:“随你。我的房間不要動。”
好,行,随便,算了,難吃,沒事不要随便聯系,我的房間不要動。只言片語,頗傷人心。
鐘霖茫然地看着一條條客氣疏離的對話,眼前有些模糊。他沒有搞錯,他确實愛着莊奕,只是他搞錯了一件事,他不是被愛着的,他從沒有得到回應。
鐘霖擡頭朝外看,莊奕正在給兩個親密相依的雪人安上胡蘿蔔鼻子,隔了那麽遠都能看到莊奕的手已經凍紅了。不過是吃午飯的時候随口提了一嘴罷了,莊奕就記在心上,剛吃完飯就要去堆這個雪人讨他開心。
鐘霖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聊天記錄裏的人聯系起來。
他是在耍我吧,看我陷在甜蜜的假象裏不可自拔,覺得可笑吧。為什麽一個人能驟然變化這麽大?因為我失憶了,就要來耍我嗎?
如果不是在耍我,假意給點甜頭,給點回應,是在逗狗吧。可笑他确實上趕着挨草,确實是廉價,又好騙。他明明不記得了,卻止不住的傷心。腺體上的臨時标記變得異常諷刺,鐘霖沒忍住在那咬痕上扣出一道道紅。
又哭又鬧的,真的難為莊奕一個公司總裁,陪他演這麽一出,演得這麽像,像得他都當真了。
兩情相悅,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老婆,我堆完了!” 玻璃窗被敲響,窗外的莊奕高興地向鐘霖展示他的成果,頭發上,肩膀上帶着點點白雪,笑得晃眼。鐘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才扯出來個笑。
可是怎麽辦呢,我還不想拆穿啊。
莊奕拍着身上的雪走了進來,暖了暖手,才過來落實了那個親親。臨時标記之後,不止 omega 會想黏着 alpha,alpha 也是一樣的。他親了親鐘霖發紅的腺體,伸手将人抱在懷裏,語氣溫柔,“老婆在想什麽。”
鐘霖搖搖頭,窩在莊奕懷裏,又淺淺睡了會兒。
午後其實不适宜堆雪人。回去的路上,鐘霖坐在車裏,轉頭看向那兩個原本相依相偎的雪人。雪漸漸化了,兩個圓球中間相連的地方越來越大,直到一起消失,只剩下兩根蔫巴的胡蘿蔔,就像匹諾曹的長鼻子。
那或許莊奕能騙他一輩子也不錯。
鐘霖一直朝着窗外發呆。莊奕擔憂地看着他,反省了一下自己昨晚把人折騰狠了。他試圖起了幾個話頭,都沒有得到回應。莊奕本就不是個會說話的,漸漸詞窮,沒有再去打擾鐘霖,專心看着路。
車快拐回市區了,鐘霖回神,出聲問,“你之前,知道我失憶了嗎?”
“不知道。” 莊奕回得很快,他再遲鈍也察覺到了鐘霖的不開心。心髒鼓鼓直跳,他忐忑不安,猶豫了很久,還是問了出口,“老婆,你,想起來了嗎?”
“沒有。” 鐘霖轉頭看他,在紅綠燈的間隙,朝他笑了笑。
如果你愛我,為什麽連我出了車禍都不知道。
“我下次輕一點,老婆不要生氣。” 莊奕稍微松了口氣,他拉過鐘霖的手湊到嘴邊親了一口。
“好。” 鐘霖抽回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