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多人,景逸因為是迎接北元使團的正使,已經早早到了,正在與北元官員寒暄,身邊的顧子揚忽然拿手肘統統他,似笑非笑的望門口努努嘴。
他擡頭一看,就在人群中看到柳雲芷低頭進來,看上去蒼白憔悴,也不知道是不是傷還沒好,她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沒有看任何人,只跟在柳全德身後,仿佛顯得乖巧,又仿佛有些拘謹,他随即就将眼光移開。
柳雲芷一進廳中,就察覺到了景逸在,還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轉。
她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呼吸,仿佛沒有感覺到一樣,仍然低頭如常做鹌鹑狀,跟着柳全德,走到靠後一排、角落裏的一個座位。
柳全德把她安置在不起眼處,自己職責和官職所在,座位排在靠前,低聲道:“雲兒,為父座位在那邊,”遙指了一下“你乖乖在這裏,若是有事或者要走,讓木桃去找我。”
柳雲芷認真點點頭:“爹爹放心吧!”
說完這一句,她就恢複了鹌鹑狀。
低着頭,視線便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也不東瞅西看,也不跟鄰座說笑,也不看任何人。
宮宴開始,她就跟随着大家一起起身叩拜,看着一道道菜肴、酒水輪番被宮人奉上來、又輪番被宮人撤下去,她不吃也不喝,也不擡頭、也不說笑,就板着面孔、低着頭,默默無聞的縮在角落裏,就等着過一會、不惹人注意的就偷偷溜走。
二十七、割圓有術
北元來朝,北元王子和使臣大贊沿途所見大周繁華、民殷國富、文化昌盛,于是皇帝今天心情頗好,興致頗高。
宮宴開始,先是北元王子代北元皇帝向皇上敬酒祝詞,還獻上了禮物。然後又代北元皇帝,接受了大周皇帝的善頌善禱,随後北元使團諸人和大周朝臣勳貴杯觥交錯,言笑晏晏。
北元海山王子,身量比中原人高些,一身大周華貴服飾,長身玉立,除了鼻梁高些、眼窩深些,看上去跟大周的貴公子無異。
他自小崇尚中原文化,随中原儒家名師做學問,吟詩作畫、君子六藝、無一不精。此時正在撫掌歡喜贊嘆:“今日蒙陛下恩準,允小王在宮中藏書樓盤桓,有幸得閱了《革象新書》、《綴術》等書籍,特別是《九章算術》,竟然有劉徽親注,真是天下至寶!”
景逸笑吟吟道:“原來海山王子對籌算有興趣,那應該跟太史令常大人多多親近了,常大人是前朝太史令王恂大人高足,對割圓術頗具心得。”
海山王子大喜過望,忙道:“常大人今日可在殿中?小王正有疑惑請教一二!”
從宴席遠處起身一個老者,正是太史令常大人,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他走上前,先給皇上及衆人一一見禮。
皇帝疑惑的目光微微掃向身邊的景逸、景祺,景祺未明其意,景逸卻懂了,輕聲對皇帝解釋:“父皇,割圓術,便是在圓中均勻割出等邊的正多方形,從而計算徽率之法。兒臣曾随常大人學習籌算,曾聽他言道:割之彌細,所失彌少,割之又割,以至不可割,則與圓周合體,而無所失矣。”
皇帝點點頭。
角落裏,柳雲芷迅速的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這是今日宮宴裏她第一次去看的人。
海山王子幾步上前,歡喜感嘆:“小王在北元,早聽聞王恂大人大名,今日能得見王大人高足,真是不枉千裏來到大周!”
常大人捋了捋胡子,頗為自持道:“王子殿下對籌算有興趣嗎?老朽不知北元荒蕪之地,也需要籌算嗎?難道是需要用算籌來記住牛羊的數量?”語氣頗含嘲諷,殿中便有人低低嗤笑出聲。
北元使團中有人面有怒色,彼此交頭接耳,頗有不滿。
海山卻面色如常,滿臉都是笑容:“常大人真會開玩笑。”
景逸在一旁倒是看了他一眼,這個海山王子平日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很容易交往,現在才發現,也是個不可小觑的人物
海山王子兀自微笑道:“小王自幼便對籌算癡迷,特別是割圓術,聽聞王恂大人對徽率推演頗有研究,不知常大人可長于此術?”
常大人自傲道:“老朽畢生鑽研推演徽率,于割圓術也算小有心得吧!”
海山王子大喜道:“妙極妙極!”
轉身鄭重其事向皇帝一拱手:“陛下,小王今日鬥膽,想當着殿上衆人的面,向常大人挑戰推演徽率!”
皇帝之前已略有不耐,此刻聽聞微微一怔:“如何挑戰?”
景逸長身而起,微笑道:“王子殿下,以割圓術推演徽率、費時良多,又需場地,今日在宮宴殿上,恐有不妥。”
海山笑着搖搖頭:“殿下,無需現場推演,徽率自古至今,前人已總結推演出諸多結論,今日只需與常大人對談即可分辨高下,只是”他頓了一頓,笑容更深,轉身對常大人道,“常大人,今日可願與我這北元蠻荒之人做個彩頭嗎”
常大人疑惑的看看他,不敢自作主張,又用詢問的眼光向景逸看去。
景逸笑道:“不知王子殿下想要什麽彩頭?”
海山轉身向皇帝拱手道:“陛下,小王今日想與常大人,拿性命做個彩頭!”
殿上衆人不覺都“啊”的一聲驚呼。
皇帝皺着眉頭,沒說話,眼光瞅瞅景逸。
景逸皺眉道:“王子殿下,既然是彼此切磋,何需以性命相搏?”
海山不答,徑直跪倒在皇帝面前朗聲道:“陛下,籌算在中原有千載溯源,難道今日還不敢與我北元荒蕪之地做個較量嗎?”
話說到這份上,皇帝臉刷的沉下來:“既然海山王子有此雅興,常卿就應下吧!”心下惱怒,這北元使團一路乖乖的,誰知還是狼子野心不改。
景逸看此情景已無挽回餘地,也默默回座。心下暗暗思忖:這海山王子是要踩着大周的面子,為自己去博北元太子之位,那他必然是有備而來,不是突發奇想提到籌算的。只是,何必拿自己的性命相拼呢?又哪裏來的必勝之法呢?
擡眼看去,北元使團各個喜氣洋洋,對海山臉上俱是贊賞歡喜之色,半點沒有擔憂,難道這海山真的是割圓術高手?
常大人也想到了此事,收起了之前的自傲,正色道:“那就請王子殿下指教了!”
海山轉身,與他正面相對而立,神态輕松儒雅:“敢問,常大人,已推算到多少邊形?”
常大人撫須道:“老朽已推算到三千零七十二邊!”
景逸看皇帝望向自己,便微微點頭。常大人從192邊推算到3072邊,已是大大的進展了。
海山王子微微一笑:“在下卻已經推算到了一萬六千三百八十四邊!”
常大人臉上驟然變色:“這……這絕不可能!你如此年紀,怎麽能推演到這一步?”
海山“哈哈”一笑:“那常大人推演出圓周數為多少呢?”
常大人大聲道:“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
海山輕輕嘆了口氣:“常大人果然不愧是王恂大人的高足,竟然比令師多推算了四位數之多,”卻微微一笑:“在下卻共推算出丈數後十七位,數位太多,已無計量單位。”
常大人蹬蹬蹬後退了幾大步,面如土色,眼睛睜大瞪着海山,大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海山笑道:“有何不可能?”一揮手,身後已有人奉上小小卷軸,遞到常大人身邊,“結果在此,常大人可慢慢驗證,可以先驗證前八位是否與你推斷一致。”
常大人顫巍巍打開卷軸,一個個數字看去,前八位确實與自己所推一致,越往後看,越是全身顫抖,口中兀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畢生精力,将老師的徽率多推算了後四位,恐怕他有生之年都來不及推算到後十七位,那這北元王子不及弱冠,怎能推到丈數後十七位?
海山笑吟吟道:“為何不可能?家師郭守敬先生曾道:若茲茲求之,雖至千萬次,其數終不窮。既然是無窮無盡之數,別說十七位,便是千世萬代之後,求出浩瀚之數也是可能的!”
常大人臉色慘白:“你你是郭守敬先生的弟子?”
海山微微笑道:“家師曾叮囑小王,若是他日在中原遇到王恂大人的高足,一定要讓小王好生照顧。”
常大人一聽到此,對結果已無懷疑,慘笑道:“既然是郭先生高足,那老朽就沒什麽懷疑了。原來當年郭師伯與家師一言不合,挂印而去,竟然是去了北元草原。”
這滿殿的人,大部分都聽不懂兩人對話,景逸只是粗略聽懂了一點,但看此情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