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很難想象，這都 2202 年了，還有什麽神仙下凡來渡情劫以證道心。
我不明白，為什麽要以血證道。而且你以血證道就算了，還要用別人的血。
很不幸的是，我就是那個殺妻證道裏頭被殺的妻。
但是萬幸的是，我又活了。
02
我死而複生的時候才想起來我自己好像也不是個凡人，我是個小仙，當年修仙內卷，飛升名額緊縮，我飛升一志願面試被刷，好在調劑去了個雙非仙門，雖然是個天坑專業，但好歹算是成了仙。
03
因為帶我的仙師轉行政崗幾千萬年，沒有什麽仙法項目，每百年的仙界自然基金根本申請不上，我幾乎是被放養的。我的仙師平日裏從不開仙門會，也不打考勤，給了幾庫房的參考仙術書籍就讓我們同門小仙自我提升，所以我每天閑得要命，想着幹脆趁現在這個階段去支援人間渡劫上仙，掙點實踐經歷，回來評個先進，以後從仙門畢業了履歷好看點，還能多個機會考仙人編制，免得只能做個散仙，連個香火都沒有還得自己買養仙保險，買仙居都沒有公積金。
04
然後我就去仙委會的網站上填了申請表，報了名，體了檢，等公示期過了之後，就有仙人給我傳音，讓我帶着個仙證件去堕仙臺排隊了。
05
這次支援人間渡劫上仙的項目給我安排了一個半月，按照人間的說法就是四十五年，我的任務是輔助上仙證道。
實在話我當時就是吃了懶惰的虧，我選項目的時候随便一選，看着這個的委培地址是我老家，想着不用再學什麽外語，免得還要考個托仙證書實在是麻煩，下頭那個八萬八千字的項目知情同意書我連附件都沒下載就選了對勾，誰知道下去是走的投胎通道，從奶娃兒做起呢。早曉得還有一對一輔導，誰還擔心語言關過不了哦。
真是失策，怪不得別人都說 “支仙” 前最好上仙網查一查前輩的經驗，我這不是悶聲吃大虧嘛。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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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程序是很完備的，為了維護人仙兩界的和諧穩定共同發展，我們得先辦理準下證，然後通過安全檢查，什麽仙器靈藥都是違禁物品，就是紮起來的丸子頭都得給你捏兩下，看看有沒有走私仙珠。然後就是封鎖仙識仙根，你下了凡就是個普通人，等你重返天庭，這封印才能解除。
07
然後我就下凡了，再然後我就回來了。記憶一回來就把我愁死了，因為我 “支仙” 的時間沒滿四十五天，才三十七天就回來了，直接差了八天，我還得去打報告證明不是我玩忽職守，是我提前完成了 “支仙” 任務。
08
結果業務部門要我去找證明人，說是不找證明人就不能批準我的 “支仙” 結題報告，麻辣隔壁，我氣得直罵娘，那我不是白支了？
光是想想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在人間這三十七年過得有多不容易我就憋屈。可是我能怎麽辦，我只不過是一個雙非仙門的在讀小仙，還不是只能苦哈哈的去找證明人。
09
結果證明人還沒回來，這位修了無情道的大哥還在人間興風作浪，特別在我這個妻嗝屁之後，更是心狠手辣可以說是殺人如麻了。
那我也沒有辦法，我也不能叫他風緊扯呼，只能盼着他這一世趕緊結束，快快回來給我簽字，我還想準備一下簡歷參加這次的應屆仙招。
10
本來我想着以那位大哥的體格子，不說活到九十九，那怎麽着也是八十八，我怎麽想也得在等上個四五十天的，結果他隔了八天就回來了，真是結果暖我一天。
11
為了去堵他，我還花大價錢約了個滴滴打雲，結果竟然沒堵上，這位上仙的行程詭異，一般仙深造學習回來，怎麽也得吃點靈食兒喝點靈酒兒打個靈鍋兒。他倒是好，據說一回來就買了最近的地府快車，直接下去了。
12
這他媽的，怕不是趕着去參加地府的忘川花音樂節，小日子過得挺好哇，跟他在一起那些年，我是一次演唱會沒聽上，現在倒是有閑情雅致去休閑了。
我一生氣，也買了地府快車，追着就去了。
13
本來我聽師兄師姐說，“支仙” 輕松得很，啥也不用管，你就度你的假過你的小日子，然後自然而然就會安排你去做應該做的事情。比如說有個師兄是助一個上仙度貪劫，在人間潇灑快樂了七十幾年，等回來的時候才發現他有天晚上家裏沒關門，那個上仙當時饑寒交迫正是貧困潦倒，站在門外左思右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入室行竊，伸手關上了這扇門。然後就沒了。
要是這劫大，那産生交集的時間就長些，但是長些也不是沒好處。
就像有個師姐幫一個上仙度恩劫，當了這個上仙一輩子老娘，雖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但是有苦有樂，母子也是其樂融融，師姐先走一步回來交差，後來上仙也回來了。不僅态度親親熱熱，還大手一揮就給師姐安排了一個仙務員的工作，簡直羨煞旁仙。
14
我呢？我呢？我陪了這位大哥一輩子，最後還死在他手裏，結果項目時間還不夠，天知道他這情劫到底是度完沒度完，萬一沒度過去，我不是白死一場，簡直是慘無天道。
15
真是越想越生氣，我這三十幾年過得可憋屈。
我跟這位上仙一起出生，我們父母認識，從小就湊在一塊堆玩。這狗東西小時候就有心機，人家小姑娘拉着我們一起辦家家酒，他要我當他媳婦兒，小姑娘當狗，氣得那小姑娘哭得直打嗝。幼兒園就當流氓，不是要拉我小手，就是要親我小臉，我個頭比不過他，氣得直跺腳，他還笑，完全沒臉皮。
他長得壯實，跟個小狗似的，就是從小學開始文化成績就不好，也不能說他笨，他就是懶得學，一路全靠我拖到高考。
這個情也算是來得順其自然，我跟他從出生就在一起，就是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了，談個戀愛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不過可惜的是，我們大學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是他們管理嚴格，很難見面，只有寒暑假才能以解相思，我當時就難免埋怨，誰能想到那段日子卻是我跟他最輕松的時候了。
16
從二十二歲畢業，到我三十七歲死在他手上，這十五年裏，我們聚少離多。
常常前一刻他還坐在沙發上跟我閑聊，下一秒一個電話就得立刻上崗。他工作的時候從不和我聯系，也沒有任何人聯系得上他。因為愛他，我不僅要飽受這種擔驚受怕的痛苦，還要替他照顧家裏的長輩，明明我的同齡人都還在自由潇灑，我卻已經要承擔起贍養陪護兩家老人的重擔了。
這樣說來，其實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在本來的既定安排裏，我只有四十五的陽壽，即使他沒能殺妻證道，我也只能再多陪他八年，結果沒想到他竟然活到四十五就英年早逝。不過結束了人間的修行也不見得是壞事，世人多苦，他如今又是上仙了，以後自在逍遙的日子還有千千萬萬年，更何況此次情劫一過，他怕不是就能拿這個訪問仙者的經歷評上正高，拿個高級職稱，簡直是升官發財死老婆，世間三大喜事被他一個仙占盡了。
17
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時候，他居然在威脅判官。
“仙君饒命啊，在下是真的找不到尊夫人的勾魂記錄啊。” 判官電腦裏的搜索框都要檢索出火花，“按照您給的 GPS 定位和時辰，我們 OA 系統裏根本沒有勾魂使的工作報告啊。”
“怎麽可能？定是你們工作不力，我要給你們地府監管部門投訴！” 不愧是修煉無情道的上仙，發脾氣起來簡直氣吞山河，“一個死人都查不到，你幹什麽吃的？”
我不應該拆臺，但是我這麽多年習慣了給他當滅火器，才一個禮拜的時間還改不過來老毛病，還是忍不住開口哔哔。
“死人當然查的到，但是死的不是人你要人家怎麽查？”
他聽到聲音愣了一下，然後回過頭看到我就是一頓，下一瞬我就被兩只鐵臂綁住了，簡直無法呼吸。
不過，我是神仙，可以不用呼吸。
18
“離廬上仙，麻煩您簽個字。”
“老婆你沒死！”
唉，這就很麻煩，我只想讓他簽字，他卻想讓我當他老婆。
我試圖開導他。
咱就是說這個是個 “支仙” 項目，所以我雖然确實當了你十幾年對象，但是實際上咱這兒都是演的。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你的明白？
19
他不聽我的，他說他不管。
一日為妻，一輩子是妻。我被他日了沒有萬次也有千次，怎麽也要再當他幾百萬年的老婆。
我說大哥你有沒有搞錯，我他媽也算是死在你手裏哎，都死求了還不能搞脫離真的沒道理哎。
結果他一個修無情道的竟然哭了，真的有違你這個無情道的名字，老子都說天地無情，萬物皆為刍狗。你看我不應該跟看一棵樹一朵花是一樣的嘛，怎麽還給我搞什麽強制婚約。
他跟我說對不起，他真的沒有選擇。
把我聽得心煩死了。
對不起要是有用，還要警察幹什麽。
啊不對，這大哥在之前就是個警察，警察也沒用。
警察又怎麽樣呢，還不是連老婆都護不住。
20
我覺得自己好像亮劍裏頭的秀芹，被日本人綁在城樓上威脅李雲龍。我也被抓了捆在上威脅他。
結果也差不了多少，秀芹跟日本人一起灰飛煙滅，我也因為失血過多在救護車上嗝屁了。
這些個歹徒壞得很，在他面前卸我胳膊腿，他崩一個馬仔，我身上就多一刀，給我劃拉得跟血葫蘆一樣，最開始還覺得痛，後面麻都麻了，哪怕刀紮我大腿上我都覺不出來有多痛。就光是一個勁睜大眼睛，想從那一堆穿得一模一樣的人裏頭把他給我找出來多看一眼。
對了，我上救護車的時候，他任務還沒結束，最後他握了一把我的手，燙得跟火一樣，然後我就沒什麽意識了，還沒到醫院就歸了天。
再睜眼的時候，我就去打印我的結題報告了。
我一刻不敢停，停下來就有點忍不住想他。
21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這大哥把我當布偶娃娃擺弄，晃得我頭暈。
若不是他級別比我高，我真的想說一句他腦子短路吧，我好歹大小是個神仙，不老不死刀槍不入，原來那個肉體凡胎早在焚化爐裏燒成了灰，他能找到個屁的傷疤。
可是他如今比凡間的模樣更英武，身材更高大，我實在是反抗不過，只能任其揉捏。
然後我們就雙雙被轟出了辦公樓。
外頭熱鬧得很，忘川花音樂節就是這幾天，天上地下的神仙鬼怪紮堆往這兒來，我沒什麽玩的心情只想趕緊把材料給弄好，趕緊把結題報告交了。
可唯一的證明人不給我簽字我有什麽辦法。
他要我給他繼續當老婆。
那我當然說不行。
他這麽大個神仙也不生氣，笑眯眯的拉着我不放手，又折中說那就陪他去參加音樂會。
他出票錢。
那白看不看是傻子，我就答應了呗。
22
我 “支仙” 的時候挺愛參加這些的，不過歲數越大就越忙，一個人也懶得搞這些，越到後面參加得越少。最後一次想趁着他休假去玩玩，結果半路上他被一個電話喊去上班，我票都買了總不能不去，結果還沒看完就被人逮了，當人質關了好幾天，最後還領了盒飯，想想都是氣。
也不知道這麽短時間，他從什麽渠道搞到的 vip 票，這音樂節的規模可不得了，來得全都是當年人間的天皇巨星，從實力到控場簡直無可挑剔，直接把我看嗨了，人家叫我往哪兒揮手我就往哪兒揮手，跟個聲控燈似的。
我玩得正開心，餘光看到旁邊這大哥吓我一跳。
我看人家臺上表演，他就光看我，看得我毛毛的。
“你看我幹什麽？看節目啊。”
“我就想看你。”
他說話仿佛一個變态，還對我笑。
他垂下頭又擡起來，有什麽東西落下去。
“我……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我說八天而已拜托不要跟我在這裏裝什麽深情。
他在這仙鬼洶湧中把我摟緊，罵我是豬。
我的八天是他的八年。
23
他去到醫院的時候我已經涼了，我爸媽在我身邊哭還罵他怨他，可是他就是以死謝罪我也只能收拾收拾拿去埋了。
後來他繼續幹他的活，在生與死之間厮殺，把兩邊的老人送走沒多久，他也在一次任務中搞了個重傷，雖沒死成也換了崗位不再外出，後面更是四十五歲就辦了病退。本來我以為他現在毫無負擔，每個月還給他不少退休金，有錢有閑完全可以好好享受一把後半生，搞一搞黃昏戀的，結果他一根鞋帶把自己在衣櫃上直接把脊椎給脫臼了，比無痛人流還要簡便快捷，簡直了。
給我氣得，對着乾坤鏡直罵娘，早知道這大哥八天就上來了我就不包月了，搞得我浪費二十二天的錢。
該說不說，這乾坤鏡錢至少也得給我報銷一半吧。
不過我也不能給他直說，免得他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很有魅力，把我給拿捏住了。
24
“我還以為…… 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些個上仙真的很多手段，明明是個神仙根本不用心跳，還要把他的心給搞得撲通撲通直在我耳邊跳得我心煩意亂。
“你也是個神仙真的太好了，我明天就給支援人間渡劫上仙辦事處送幅錦旗，給他挂大門上。”
這他媽就有點尴尬了啊。
“你打算寫什麽在上頭？”
“勝似月老牽紅線，甘化鵲橋渡良緣。”
無語，問就是我無語了。
他把我摟得死緊，搞得我只能把臉貼得嘟起來跟他講道理：“你抒情也不是不可以，能不能先給我把字簽了？”
我的結題報告真的很急。
25
結果他還是不答應，非要跟我先婚後愛。
真是炒辣椒往隔壁吹——麻辣隔壁。
我是真的不想跟他搞這種七形的愛，試圖跟他講道理。
“你是上仙正高職稱，我是小仙還沒畢業；你道行萬萬年，我道行千百載；你一個月收入靈石十億八千擔，我一個月補貼靈石九百三十塊……”
我說得口幹，結果他說他送我十座府邸加三條靈脈當彩禮，去公證處公證那種。
那還說什麽，老公咱們趕快去結婚契，我死你也死那種。
26
我也不想這麽快合籍，可是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這漫漫仙路，如果終究要找一仙相伴，自然要找個有錢的，嘻嘻。
我的 “支仙” 也終于結題了，這次項目圓滿成功，上仙都被我搞定直接成我仙侶了，還有誰敢說我不優秀！
我必然是今年的三好仙生，可以拿仙界獎學金。
我不禁感慨自己真是一個勤學之仙，明明只要靠我老公的正高仙位就可以給仙侶分配編制工作，我竟然還堅持向學簡直令仙感動。
握拳！
27
趁着仙門放假，我老公帶我下凡去蜜月旅行，他這種級別的上仙，簡直是來去自由，我們還得辛辛苦苦在去這兒仙游 app 上搶票，他直接開個私人仙機就去了。
不過我現在是家屬，我可以跟着享福，嘿嘿。
不過到了地方我就笑不出來了。
這個神經病，他竟然帶着我給我掃墓。
28
“我覺得你當真是有點叛逆。”
我看着遠處的天空，心情跟天上的烏雲一樣轟隆隆。
“有這麽多地方可以去，你非要帶我來這裏。”
請不要讓我想起往事，我真的還沒完全消氣。
他倒是很沒眼色，還在仔仔細細除雜草擦墓碑。明明一個仙法就可以搞定的，他非要動手，顯得他很誠懇。果然是上仙，很會做戲。
他掃完了拉我跟他一起坐下來，還笑嘻嘻。
“咱倆都在裏頭。”
我驚呆，我當時在乾坤鏡裏看到他自己把自己搞嗝屁了就氣勢洶洶的去找仙了，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自然不曉得他還提前安排好了後事把我的墳頭給掘了把兩個放一塊去。
“明面上那個是個空的。” 他跟我說，他沒道理跟我合葬，就請人偷偷摸摸給放一起了，“咱們從小就在一起，我知道你膽子小，一個人黑漆漆的害怕，怎麽遭也得來陪你的。”
天那頭的烏雲已經落起雨來，可這邊的朝陽才剛剛冒出頭來，陽光襯得他的臉上有一點紅，即像是羞赧又像是悲傷。
我就問他——
“如果重來一次，那個時候你還會看着我死嗎？”
“對不起。” 他想了半天還是這麽說，“…… 我沒辦法。”
我站起身來，吓了他一跳，他怕我生氣過頭，拉得我緊緊的。
我面無表情了一陣，又忍不住笑着踮起腳親吻他的額頭。
我忘記是在凡間的哪年看到的古早偶像劇，裏頭的人說，親吻額頭的意思是——“我原諒你。”
我其實明白，即使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做同樣的事情。
無可奈何，從他穿上那身衣服，站在那個位置的那一刻起，這個人就不可能獨屬于我。
也不是我寬宏大度，因為我其實明白，雖然他的身份放棄了我，可他卻從不曾丢下我過。
正高上仙被我親懵了，驚恐地拽住我的手，就怕我一生氣跑了又要搞脫離，他找不回來可怎麽得了。
他拉着我的掌心依舊滾燙，跟記憶裏的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算了算了，誰叫我連他的無情都愛呢。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
ending.
番外·他離開的那八年
我這一生，從匪徒手裏救了無數人民群衆，卻救不了自己的愛人。
我這一生，從匪徒手裏救了無數人民群衆，卻救不了自己的愛人。
我不僅救不了他，連他咽氣的時候都只能留他一個人。
他那麽嬌氣的性子，平日裏衣服上沾了點油星子都恨不得洗上八百遍的人，一身衣服都被染透了，泥污血跡，一處幹淨地方都沒有，被人往救護車上搬。
我好想跟着上去，不顧一切的把他摟在懷裏。可是我做不到，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很多年前放學路上那樣，握一握他的手。
好冰啊，他的血好像都流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的手也變得好冷。
像是一場雪，握在手裏就會化掉。
他就是我的雪，淋白了我的發，然後在春日裏消散。
幹我這行，本就是把腦袋綁在褲腰上，我不怕死，他走之後，就更不怕了。
我沖鋒陷陣，好幾次從鬼門關裏睜眼，不覺得慶幸反而覺得遺憾。
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從前他看個恐怖片被吓得不敢起夜我還一邊笑話一邊陪他。可是他走之後，我卻希望是有的。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勉強安慰自己，也許有一天我還能見他一面。
不然他一個人在那個黑洞洞的地方呆着，可不得吓壞了嘛。他離開我以後，我才發現我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原來刮風下雨都不樂意撐傘的我，一看到下雨就愁。
我愁得慌，這雨下得這麽大，萬一把他淋濕了怎麽辦呢。
可是他卻心狠得厲害，從他走後到現在也快要有八年了，這麽長時間裏，他一次也不來夢裏見我。
我夢見過死在我手裏的那些豺狼虎豹，夢見過冤魂索命，卻從不能夢見他。
他真小氣，不就是沒能好好陪他參加個音樂會而已，怎麽就能使性子躲我這麽久。
我最近退休賦閑在家了，單位讓我好好享受以後的潇灑生活，我才四十五歲，倘若無病無災，怕不是還能活上不少日子。
那我得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去陪他呢？
這個望不到邊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為國家盡忠，為父母盡孝，我都已經完成了任務。
現在的我已經脫下戎裝，他們說我可以找一個新人成家，趁着寶刀未老還能添丁進口，以後老了含饴弄孫。
可是，我只想去陪他了。
我要去找他，去跟他道歉。
是我不對，這麽多年辛苦了他的付出。
是我不對，不應該每次約會都放鴿子。
是我不對，讓他可憐兮兮待在地下面。
我可以答應他任何事情，只要他願意再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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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當然查的到，但是死的不是人你要人家怎麽查？”
他離開我八年我都沒哭過，可是看到他的時候我卻哭得稀裏嘩啦。
他問我為什麽哭。
我卻只想抱住他，把他刻進我的神魂裏去。也許是太久沒有說過什麽好聽話了，我難為情得厲害，只能磕磕巴巴跟他說。
“我……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他笑着說：“八天而已拜托不要跟我在這裏裝什麽深情。”
“笨豬。” 看他那副沒心肝的模樣我把他抱得更緊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的八天是我的八年。”
更何況，我又怎麽能告訴他，在此刻之前，我還以為我的思念是一場永無盡頭的無期徒刑。
我真幸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