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偏角的自動販賣機前,結夏懷抱三瓶飲料,緊攥的右手踟蹰片刻,還是把硬幣投進去。
哐當。
運動飲料落在取貨口,絲絲寒氣滲出。
剛才宋晴說糖吃多了口渴要去買水,結夏餘光瞥見薄耀光下場休息,鬼使神差便攬下這份跑腿的差事,為了不顯得太刻意,還順口問張倩要喝什麽,拿了硬幣就小跑到了這裏。
小徑被樹蔭籠罩,漸漸暗淡的天光鋪下暧昧的影。
結夏抱着一堆東西往回走,轉身,和迎面走來的季遠狹路相逢。
墨一樣漆黑的眼,斂着深不可測的情緒。
結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輕松地打破這份令人壓抑的死寂:“來買水啊?”
季遠沒有回答,視線落在她手裏那瓶冰藍色的運動飲料上,眼波微晃,卷出更深更濃的黑。
像是不小心被窺見了秘密般,結夏下意識地用手遮了遮瓶身,緊接着便察覺到不妥,她又沒做什麽虧心事,藏什麽藏?
見他不搭理,結夏也不再尬聊,點點頭準備離開。
擡腳朝他走近時,季遠忽然開口,語氣透出拒人千裏之外的漠然:“我不要。”
結夏微愣,不要什麽?
那雙垂眸看過來的眼裏,寫着明晃晃的排斥,“以後,也別再送東西給我。”
他這是……?
季遠沒等她應話,冷着臉兀自朝前走,側顏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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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夏懵在原地,大腦還在解讀季遠那句話的意思,懷裏抱着的運動飲料就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給抽走。
她驚了驚,趕緊抱穩搖搖欲墜的另外三瓶飲料,揚眸對上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孔——
薄耀光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正擰開瓶蓋兒往嘴裏送。
利劍般斜飛入鬓的眉輕挑,還是那副玩笑的口吻:“他又沒打籃球,不如給我喝好了。”
聽見這話,結夏終于明白過來季遠剛才的那句不要是什麽意思。
她無語地看着面前這位好似占了天大便宜笑得眉飛色舞的狐貍,吶吶地說:“本來就是買給你的。”
幽靜的小道又靜了幾分。
薄耀光正仰起脖子灌水,冷不丁聽見這話,瞳孔猛然一縮,嗆得咳嗽起來。
水溢出瓶口,爬滿他線條凜冽的下巴。
結夏趕緊掏出方巾給他,薄耀光一把抓過,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水,末了,驚疑不定地問:“小矮子,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本來就是買給你的。”結夏頓了頓,錯開視線,小聲地補上後面的話,“……昨天,謝謝了。”
薄耀光沒料到會是這樣,捏着瓶子的手一緊,又濺出一波水花,他顧不上去擦,還沉浸在那份震驚裏,以至于除了滿臉呆愣外,擺不出其他表情。
他以為這傻姑娘吃一塹不長一智,還要熱臉貼冷屁股地送上去給季遠虐,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想過去罵她傻,結果卻不由自主地再次幫她解圍。
沒想到,竟然是送給他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投喂的小野貓終于收起了鋒利爪子,朝他露出肚皮撒嬌。
唇角便牽出弧度,鳳目裏噙着的都是溫暖笑意。
小矮子,還算有點良心。
……
結夏的聲音雖小,卻也叫錯身而過的季遠聽見,他忽然停下,側頭時,唇微張,表情帶了幾分錯愕。
但很快,他便壓下了心底的波瀾。
既然不是買來送給他的,那再好不過,反正他也無法給她任何回應。
幾枚硬幣投進去,季遠看着飲料下的價格,眉心皺緊。
又回到了住在破舊小屋、吃穿用度需要精打細算的日子,改變命運的唯一方法,是像上一世那樣奪得省狀元拿到豐厚的獎學金。
然而高中課本上的內容他早就忘得一幹二淨,距離高考又只剩一年的時間,他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分心。
所以,當薄耀光把重生者們聚集到一起,說要揪出放火元兇的時候,他表示不感興趣,也沒空追查。
畢竟,擺在他面前最大的難題,只有自己才能解決,誰都幫不了他。
冰可樂哐當滾落,他叩開易拉罐大口吞咽時,背後傳來薄耀光分外輕佻的笑聲:“小矮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季遠動作一頓,有片刻的失神。
很快,又聽見結夏惱怒地否認:“屁嘞!誰看上你了?”
薄耀光低低笑起來,聽上去說不出的刺耳。
他奮鬥了那麽多年才和那群含着金湯匙的富二代站在同一高度,現在他一手建立的商業王國如海市蜃樓般幻滅了,他再不是備受矚目的青年企業家,而是幼年喪父,被母親一手拉扯大、什麽都沒有的貧寒高中生……
他被措手不及的一切弄得焦躁煩亂,薄耀光卻還能游手好閑地在這裏調戲女生。
他閉了閉眼,壓下騰騰翻滾的郁氣,對同學會上放火的人恨到極致。
等他順利拿下省狀元後,一定好好和他/她算賬!
……
結夏被薄耀光笑得又羞又惱,瞪他一眼,抱着那三瓶飲料匆匆逃掉。
每當他的形象在自己心目中變得高大偉岸的時候,他的輕佻和頑劣又會将一切夷為平地。
她一走,薄耀光便收了笑,幽長小徑只剩風掠樹葉的沙沙聲。
他攥着結夏的那塊小方巾,一邊将那瓶水一飲而盡,一邊打量上面的小刺猬圖案。
裹成球、憨态可掬的模樣,和她還真像。
最後一滴水滾落喉中,薄耀光一個輕抛,将空瓶精準無誤地投進販賣機旁的垃圾桶。
季遠微微擡眸,朝他看了一眼。
薄耀光沒急着回去,而是走到小徑深處,順手摸出了一包煙。
火芯咔嚓點燃,他彎下脖子深吸一口氣,缭繞煙霧中,半眯着眼問身邊的人:“來一根?”
季遠沒理他,将空掉的易拉罐扔進垃圾桶扭頭便走。
身後的人倚着孤零零的販賣機,緩緩吐出煙圈,被籠上一層白氣的眼睛卻看透人心般銳利,“你在氣什麽?”
“你又在胡說什麽?”薄耀光一聲哼笑惹惱季遠,他握緊拳,回頭冷嘲,“結夏不過17歲,薄耀光,你要點臉。”
“哦?”薄耀光收了那副慵懶姿态,站直身,隔着五步之遙的距離與他對視,聲音不輕不重,卻透着難以忽視的氣魄,“你說說,我哪裏不要臉?”
“你自己心裏清楚,不需要我多說。”
他嗤笑:“她被你拒絕傷了心,我哄哄小姑娘不行?還是說,她買水給我,你嫉妒?”
話不投機半句多,和他交流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季遠懶得再廢話,繃着臉快步離開,有這閑工夫不如多做幾套題。
指間的煙燃了一半,薄耀光被積攢而落的煙灰燙了一下,猛地回了神。
他叼着濾嘴慢慢往回走,想到結夏被羞惱染紅的小臉,擡手抓了抓頭發,喃喃自語:“啧,小矮子要是喜歡上我……”
後面的話在喉嚨裏卡了許久,才化為一聲輕笑,“那她還真是,有眼光。”
……
“你說,薄耀光是不是對結夏有意思?”張倩支着下巴等結夏買水回來,看着堆在習題冊上的糖果,想到這些天薄耀光的行徑,按捺不住一顆八卦的心。
宋晴一口氣吃了五支糖,甜到齁,伸長脖子盼結夏快點回來,冷不丁聽見這話,睜圓眼睛驚道:“他?對結夏?”
……沒那麽禽.獸吧?
“沒覺得他對結夏熱情得反常嗎?以前可沒見他對哪個女生這樣。”
宋晴覺得她想多了,薄耀光估計就是想逗逗小姑娘,目前他最能确定沒有重生的人就是結夏,所以逗弄起來才會毫無顧忌。
至于其他女生……
誰知道是不是重生的?萬一皮囊之下是個26歲的老年人,彼此掉馬後豈不尴尬?
“可能只是因為他們是同桌的緣故,稍微比旁人熟絡那麽點。”
張倩望着籃球場那邊,瞧見班花正在給沈臨風擦汗,心裏就堵得慌:“也對,再說薄耀光那種家世,跟結夏也不合适。”
“都什麽時代了還興門當戶對?”
“不是我思想陳舊,家世懸殊太大總歸要受氣,最後不是忍氣吞聲地過日子,就是被掃地出門。”
“你又知道了?”宋晴不以為然,聳聳肩,“那都是狗血劇演的,現實中嫁豪門過得幸福的女人比比皆是,你何必光盯着那幾個悲慘的典型?”
張倩有點激動,想拿出最有利的證據來反駁宋晴,一沖動,倒是忘了有些話不能說,只急切道:“你看陳雪不就是個例子?長這麽漂亮,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就她一個獨身女,辛苦栽培二十幾年,結果呢?還不是被沈家人嫌棄,十年感情說沒就沒,還嫁豪門過好日子呢!懸殊太大,娶都不會娶你!”
這話讓宋晴目瞪口呆。
張倩正得意,以為終于扳回一局,給做豪門夢的小姑娘好好上了一節三觀課,下一秒,被宋晴猛地拉過去,低呼聲在耳邊炸響——
“卧槽!張倩你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