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自習伴着鈴聲結束。
收拾完東西, 結夏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盒糖, 扭頭朝末排望。那裏, 薄耀光正倚着課桌和沈臨風說話。
明明隔着很遠的距離,對方卻像是安了感應器,在她看過去的瞬間便轉頭朝她回望。
沈臨風察覺到他的目光,也順勢轉身, 在瞧見結夏略窘迫的表情後,唇角笑意更深。
“看看, 這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麽?”
“呵!你是被眼屎糊了還是小學語文不及格?”
薄耀光沒好氣地斥了一句, 埋頭收拾東西。
沈臨風還在聒噪不停, “啧, 某些人是來大姨爹了麽?脾氣這麽暴躁, 該不會是小結夏給季遠又送飯又送書包……吃醋了吧?”
尾音剛落, 就被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給扇得險些趴下。
沈臨風捂着後腦勺吃痛地跳開,龇牙咧嘴罵道, “卧槽!薄耀光你是不是想打架?”
“好啊, 來。”窗邊的少年拉上背包鏈子,根本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裏, 随意抄着手往後門走。
覺得嘴裏少了點兒什麽, 習慣性地想掏糖出來吃,這時, 從斜後方伸來一只蔥白小手——薄荷糖的包裝還沒拆,燈光下倒映出他詫異的臉孔。
薄耀光沒看她,只緊緊盯着那盒糖, 唇抿了抿,說出來的話帶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醋意:“終于想起我的糖了?”
結夏見他半晌不接,就把糖往他懷裏推了推,解釋說:“我一直記着的……”
後排的宋晴也收好了東西準備離開,瞥見堵在後門處的兩人:一個高擡下巴不甚倨傲,一個低垂腦袋可憐兮兮,以為薄耀光在刁難結夏,忙過去幫腔:“幹嘛呢?多大人了還欺負小女生?”
結夏忙解釋:“不是,我中午忘了給他買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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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這才瞧見她手裏的薄荷糖,嗤道:“你這糖還真不好找,她跑了好幾家店,晚自習差點遲到。”
跑了好幾家?
薄耀光眉挑高,不小心帶出眼尾的笑,看得一旁沈臨風直翻白眼。
在胸口堵了一下午的氣就這樣散盡,薄耀光清了清嗓子,臉色徹底緩下。
他飛快抓過那盒糖,胡亂塞進衣兜裏,想到自己跟一個小姑娘鬧一下午脾氣有些丢臉,不好意思低眸看她,就盯着人來人往的走廊,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謝了。”
戀愛老手沈臨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臘肉居然也會害羞,真他.媽辣眼睛!
見薄耀光消了氣,結夏終于安心。
宋晴推着她往門外擠,手肘撞在薄耀光身上一點兒都不客氣:“讓讓啊!女士優先,男士靠邊。”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教室,幾步後,結夏想起什麽,又回頭對倚在門邊斂唇沉默的人擺了擺手,微微笑道:“我們先走了,明天見!”
于是沈臨風就親眼目睹,好友的耳廓是如何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變成緋紅……
……
走出教學樓,路燈下的告示板折射出倦怠的光。
結夏扭頭瞥了一眼,季遠清俊冷淡的臉孔即便在黑夜裏也出衆得讓人難以忽視。
不知道他的病好些沒有……
畢竟下午去給他送書包時,他額上都還貼着退燒貼……
宋晴沒看漏她的小動作,眸光一沉,挽緊她的胳膊,若無其事地問:“你和季遠…怎麽樣了?”
“啊?”結夏被這一問題吓了跳,“什麽怎麽樣了?”
宋晴不動聲色地套話:“你中午不是給他送飯嗎?沒說點什麽?”
“……沒有。”
“哦?真沒有?”
“真的!他什麽都沒說。”
的确是什麽都沒說,全程都是結夏在自言自語。
但……
她微微垂下頭,劉海溫柔地遮住搖曳的眼波。
季遠握住她的手腕,那滾燙的觸覺在這一刻複蘇,清晰得讓人難為情……
這反應可不像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宋晴心頭陰霾漸籠,怕當年的那一幕再次重演,便停下來,扳過結夏的肩膀,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又一遍地提醒:“我知道季遠很帥很優秀很有魅力,但他不喜歡你,哪怕帥破天際也與你無關。所以……”
“所以,不要再做夢了。”結夏拂開她的手,把後面的話補完,面露無奈地望着她,“我真的沒再奢望什麽,你不用三番五次地提醒我被他拒絕的事……”
“結夏……”
“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有點傷人嗎?”
被季遠拒絕的事她早就沒放在心上,可宋晴對季遠的态度卻無時不刻都在戳着她的舊傷疤。
見她扭頭往校門外走,宋晴快跑着追上,語氣焦灼:“結夏!我沒別的意思!真是只是不想看到你為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喜歡上你的渣男傷心。”甚至送命……
不想繼續這一話題,結夏勉強扯了扯唇角,敷衍着道別。
走到西角的路口,她才停下來,看着腳下淡淡的光圈疲憊地舒一口氣。
宋晴的用詞也太誇張了,什麽“永遠不可能”,篤定的口吻好像已經預見了未來一般。
雖然她已經對季遠不抱希望,但任何事都沒有絕對。
擡起手,指尖在纖細的腕骨缱绻而過,肌膚癢酥酥的感覺一直傳到心底。
她垂下手,逆反心理地想:
萬一呢?
萬一季遠後悔了呢?
畢竟,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
……
此時,萬家燈火中,有那麽一扇窗亮着不甚微弱的光。
季遠吃了藥頭腦昏沉,回家後不得不靠在沙發上又睡一覺,醒來已近8點,考慮到距離高考時間越來越近,而他才剛補完高一上學期的課程,便去浴室洗了個澡強迫自己趕快清醒過來。
擦着頭發坐到書桌前,拿出書本的剎那,貼在習題冊上的粉色便簽紙也一并映入眼簾。
上面工工整整寫着今天各科的作業,也許是有了上次的教訓,對方沒有留名,也沒有寫什麽多餘的話。
但季遠還是一眼就認出結夏的字。
一筆一劃寫得那樣認真,仿佛能透過縱橫交錯的墨跡看到她當時凝眸的專注表情。
季遠照着便簽紙上的提示翻開書本,給作業做了标注。末了,把便簽紙揉成團,随手扔進腳邊的紙簍筐。
埋首寫了會兒題,心口總缭繞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手插.進濕潤的頭發間,餘光落在紙簍筐裏的那團粉色上面,眸便沉了沉,眼底像是聚着狂烈的風雪般,在撿起便簽紙的那一刻,徹底爆發。
他燙手般地把紙團扔回去,手捂着額,壓抑半晌後還是沒忍住,飚出和他形象極其不符的一個字:“操!”
……
雖然醫務室老師建議季遠在家靜養,但考慮到這病已經浪費了他整整一天的時間,第二天他還是沒有懈怠地去了學校。
在人來人往的過道口,他被高二的學妹攔下。
幾張通紅的臉帶了羞澀表情,卻壯着膽子把包裝精致的禮物遞到他面前——
“學長,happy birthday!一點小心意,求你收下吧!”
“學長,生日快樂!”
“季遠學長,祝賀成年!祝你永遠都是18歲!”
永遠18歲原本飽含祝福,希望他永遠年輕,可季遠卻想到了什麽,臉色陡然變得難看。
“謝謝,東西我不要。”他退後一步,漠然地繞過了那群女生,徑直攀往三樓。
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道小小的聲音,帶了點遲疑和小心翼翼——“那個,季遠同學,生日快樂……”
他愣怔着回頭,結夏已經從下面的臺階走上來,越過他若無其事地到了前面去。
幹澀的喉結滾了滾。
少女的身影被迎面而來的光線勾勒出一層金色,刺目得讓他不由眯起眼睛。
然後,沖着踏上最高一層臺階準備拐彎的人說:“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太多女生打聽他的生日,他不喜歡将私事分享給無關緊要的人,便随口亂說了一個日子,沒想到真有那麽多人信了,還每年都堅持不懈地送來禮物。
但他誰的都不想要,也一次都沒有接受過……
可喊住她的那一刻,卻火光電石間閃過想要禮物的念頭,看到結夏詫異地回過頭來,他暗罵自己多嘴,生生別過臉,聲音晦暗地說,“沒什麽。”
結夏一頭霧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倒是季遠已經恢複如常,平靜地走上三樓,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低低地道,“昨天的事謝謝了。”
“不用的!是大家的意思,我恰好方便,就……”
“嗯。”季遠打斷她蹩腳的謊言,繼續說,“多少錢?我補給你。”
結夏連連搖頭,見他作勢要掏錢包,埋頭飛快地跑開了。
似乎也意識到直接給錢有些不妥,季遠折回一樓的自動販賣機,再次回到三樓,手裏多了兩瓶飲料。
他踏着早讀鈴從後門走進高三6班,路過第三排時,順手把飲料放在了結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