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顧清木洗完臉,輕輕推開浴室的門,何間已經睡了,他走到床頭櫃邊,翻出一個陳舊的MP3,插上耳機。
裏面的歌一共有73首,他上一次聽還是一年前差點被延畢的時候。
不聽這些歌,不想想曾經那個張揚明烈的少年,好像就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
顧清木走到陽臺,自己的聲音傳到耳朵裏時,他想起了大學西路的每一個飯店,想起和岑郁山接過的每一個吻,想起租房樓下賣橘子的阿姨和常去的菜市場裏唯一一家賣秋葵的店。
他和岑郁山在2017年的5月13日正式相識,在同年的10月6日正式在一起。
那年的10月底,他為對方過第一個正式的生日,送了一株良種山茶花。
山茶花極難養,花期一般在三四月,岑郁山養得精細,顧清木卻也沒看到過它開花。
那年的11月中旬,他們在離雙方學校只兩公裏遠的小區租了房,為期一年。
租的過程極其不易,岑郁山不擅長做這種事,但他還是把這個作為驚喜送給了顧清木,從此他們有了只屬于兩個人的秘密基地。
那年的11月底,顧清木在岑郁山的指導下參加學校的藝術節,跳的舞蹈被傳上學校官網。
岑郁山的名氣也因此在學校內部被打響,很多人向顧清木打聽他,對此兩人都很無奈。
那年的12月,臨近考試,岑郁山陪顧清木聽專業課,陪他去圖書館,陪他複習備考。
上的一堂《詩經》精讀課程,老師提到“清麗”一詞形容眼睛清亮,眼神澄澈,岑郁山把這個詞記下來,标紅。
那年的12月底,他們在渝市湖濱海灘跨年,倒計時最後一秒,岑郁山吻住顧清木的嘴唇,說“我愛你”。
煙花在江的另一邊炸開,絢爛淌進顧清木的眼睛裏,他看着岑郁山近在咫尺的臉,發誓這個人他一輩子也不能丢。
第二年的2月初,顧清木拖着秦知的忍耐極限回家,岑郁山去車站送他。
他們坐在暑假回家候車的那個位置,顧清木調侃那時倆人的關系,岑郁山笑笑,不做回答。
那天的雪不大,岑郁山的手依舊溫暖。
火車駛來又離開,顧清木從那一天起,就再也沒見過他。
他們甚至還沒一起過過年,沒有一起過情人節,沒有過520,也沒有過紀念日。
時間就這樣将兩個人扯得支離破碎,直至今天。
回憶最是甜蜜,回憶也最是傷人。顧清木攀着欄杆,眼淚淌出來,耳機裏的歌還在唱。
那句被遺忘的喜歡,還在唱啊。
他想起胡凝勸他競選C位的話,想起何間眼中迸發的或許關于愛情的渴望,想起岑澈近來的關心,想起這三年的自己。
其實已經離歌裏的自己遠去太多。
他想,如果選上了,岑澈應該會替他開心的吧。
顧清木第二天還是在C位競選時舉了手,胡凝露出欣慰之色,最終顧清木以一票之差贏下這個位置。
胡凝看起來比他還興奮。
顧清木問他那天為什麽突然跑了,胡凝就沒了話,臉泛起紅潤,“沒、沒什麽,拉肚子了。”
找借口的能力也是和顧清木一邊兒差。
顧清木笑笑不再問。
胡凝是個高壓隊長,顧清木和何間一組的時候,都沒有早上六點就被拉起來練舞的經歷。
這次他是真的被磋磨得有點受不住。
一連五天,早起随便對付點面包就開始練舞,直到中午去吃飯,下午練歌讨論改編意見,晚上又練舞,顧清木第六天就吃不消了。
他大抵是個金貴命,早上起晚了沒吃早餐,跳舞跳到中途就吐起來,一張臉白得吓人。
胡凝霎時慌了,他自己常年是這種練習強度,但他忘了顧清木身體不好。
胡凝叫了隊醫來,就站在旁邊一臉擔心地看着。本就是一張娃娃臉,大大的眼睛泛着淚,看得顧清木也有點不忍心。
何間聽說了消息就趕過來,看了眼顧清木就把胡凝拉到一邊,“我不是跟你說了顧清木不能這樣練嘛。”
胡凝本來還能忍,何間一說話他就扛不住,眼淚滾下來。
何間自覺話說重了,伸手想幫他抹眼淚,胡凝躲開了。
岑澈的課在下午,上課的時候他就看出這組氣氛不對,顧清木唇色臉色都一片白,岑澈皺起眉頭。
問隊長歌曲進度到哪了,也答得沒精打采。
岑澈聽說過胡凝,是個可愛小孩兒,幹什麽事都挺有沖勁兒的,今天這樣顯然是遇着事了。
岑澈沒問,只讓他們把現在改編的歌曲唱了一遍,也就是這一唱,岑澈才知道C位是顧清木。
他挑起眉想不動聲色地表揚一下,奈何組內氛圍實在太差。
而且因為大家情緒都不好,唱得一塌糊塗。
岑澈索性不上課了,“大家看到我好像都不太開心?”
顧清木也沒有不開心,只是胡凝讓他有點過意不去。
人家本意是好,全組六個人,誰都是這麽練的,就顧清木要死要活,害得胡凝還自責起來。
胡凝最是看重何間,被何間不輕不重地說了,這短時間是好不了。
岑澈直接讓他們自由活動了,反正改編的歌曲沒出來,他也給不了意見。
自從那天吃完飯,但凡岑澈來訓練營,不論午飯晚飯,總會和顧清木一起吃。
吃飯也不怎麽說話,大都是岑澈問顧清木答,像面試一樣。
所以今天岑澈也不問了。
曉栀剛剛告訴他顧清木早上練舞吐了,岑澈想也知道原因,沒多問,只讓曉栀買了青菜粥送過來。
一盒粥快見底,休息室還是沒有人聲,顧清木一邊拿紙擦嘴,一邊小心翼翼問,“岑老師,您……生氣了嗎?”
岑澈也陪着他喝粥,聞言頓了下筷子,沒回答。
顧清木知道這就是生氣了。
但為什麽生氣啊?
“為……為什麽啊?”他吞吞吐吐硬着頭皮問。
岑澈把粥放下,“今天怎麽了?”
顧清木撿着能說的說了,略去胡凝和自己的那段,只說改編過程不盡如人意。
岑澈皺眉。
顧清木慌了:“真的沒什麽,就是我、我受不住跳舞強度,有點不舒服。”
岑澈慢條斯理地把餐具收起來,才問,“吃藥了沒?”
“吃了。”
岑澈看他臉色好歹恢複一些,也沒再問什麽,放人回去了。
顧清木走到門邊時,他又說,“你當C位,我很開心。”
顧清木轉頭看他,岑澈臉上沒什麽特別欣慰的表情,但看得出來很溫柔。
顧清木臉紅紅地走了。
他打算去訓練室找胡凝,想道個歉,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有哭聲。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一來就怪我……”
“我就是有點着急,對不起啊小胡鳅,我錯了好不好?”
“你還叫!你上次還當着顧清木的面這麽叫!不許這樣喊我了!”
“我喜歡這樣喊你,下次再不當着別人面喊了。”
顧清木合上門,回寝室了,覺得自己想太多。
岑澈看了秦力發來的內部賬目,向曉栀調侃,“你問秦力是不是最近檔期太滿。”
曉栀心下了然,知道這是打趣秦力效率低,“我知道了,呃……岑小先生發來了一段視頻,您……看嗎?”
岑澈仔細翻看賬目,發現當年确實有兩筆款去向不明,時間分別在顧清木打電話和他分手前一個月和後半個月。
應該是定金和尾款,但對方賬戶沒有實名,而且兩筆款項分了幾個賬戶打入,暫時查不到具體信息。
“什麽岑小先生?”岑澈頭也不擡。
“岑……郁溪。”
岑澈嗤笑,“還岑小先生,我可不是岑大先生。”
曉栀正待要回,岑澈又問,“什麽視頻?”
曉栀:“哦,我沒看,他發給我的壓縮包。”
“拿來吧。”
饒是知道其中有貓膩,真看到視頻的時候,岑澈還是沒想到,他一直自诩正義的父親,竟真會使那種下三濫手段。
曉栀站在他身後,和他一起看。
視頻是第三視角錄制,只看得到一夥黑西裝男子在一戶人家裏打砸搶,一個看上去很知性的婦女被推搡着摔到地上。
然後,曉栀看到了從樓上沖下來的顧清木。
他先是把媽媽扶起來,一個人站在一群人面前,眼神堅毅,像是什麽都不怕。
曉栀無法将視頻裏的顧清木和他認識的那個顧清木聯系起來。
岑澈眼睛死死盯着電腦,曉栀聽到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視頻裏,顧清木被推到櫃子邊撞了頭,鮮血淋漓,岑澈直接按了暫停站起來。
“叫楊淇過來。”說完這句就打開休息室的門走了,不知道要去哪。
曉栀忙不疊拿出手機打電話,奈何楊淇沒接。
這個時間點顧清木應該在寝室,但岑澈還是敲開了練習室的門,幸運的是,只有顧清木和胡凝在。
顧清木剛回寝室,那邊胡凝就來找他,又道歉又解釋地說了一大通,顧清木更是也要道歉,兩人都自責,最後索性直接開始練唱歌。
岑澈走進去,只對胡凝的問好淺淺應答一聲,說“我找顧清木有點事情。”
胡凝愣住一會兒,反應過來忙說好,關門走了。
顧清木只聽得岑澈的聲音不似以往那麽清晰,沙啞很多。
一句“怎麽了”還沒問出口,岑澈已經擡手拂開他左額上的頭發,赫然看見一道三厘米左右的疤。
顧清木感覺岑澈碰上去的手很熱,耳邊的呼吸也滾燙。
顧清木縮了一下,岑澈的手似乎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道疤,顧清木聽到他說“對不起”。
一些猜想成型,顧清木覺得悵然。
明明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來自岑澈的遲到的關心,還是讓他委屈。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顧清木盯着岑澈身後的鋼琴,良久才說“沒關系。”
岑澈随即手往下滑抱住他,問“疼不疼?”不等顧清木回應又問他,“為什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