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顧清木是從訓練營食堂的電視新聞裏知道岑闵敬無期徒刑的判決的,一時間他只覺唏噓。
那個電視裏被打了馬賽克的人,讓他的人生翻天覆地,地動山搖,也讓原本的坦途充滿荊棘。
但那個人,也是他愛的人的父親。
顧清木自己尚且覺得難受,呼吸都會停滞一瞬,那岑澈呢?
這兩天岑澈沒有來訓練營,顧清木其實有點想他,想稱職地安慰一下,奈何對方實在沒有抽出空來。
第三天,岑澈帶着精益的舞蹈和歌曲演唱敲開了顧清木組的練習室。
神情自然,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樣。
下午吃飯的時候,看顧清木情緒不高,岑澈還反過來問他“怎麽了?”
顧清木咬住筷子,“我看到新聞……”
岑澈低頭把飯吃完擦了嘴,才回答,“他做了很多錯事,應該的。”
桌子收完也擦好了,顧清木還愣着不動,岑澈走到他面前揮了揮手,“不是我們,也會有那一天。”顧清木終于擡起頭來看着他,岑澈張開雙手,顧清木抱住他。
猶豫很久,岑澈還是補上了一句道歉,“還有就是……我應該替他,向你和阿姨、妹妹道個歉。”
顧清木沒有說話,臉埋在岑澈懷裏,良久才擡手搓了搓岑澈的背,“過去了。”
這天和平時沒有區別,岑澈從顧清木黑黑的頭頂看向窗外,陽光好像突然穿破了雲層,照亮臨近傍晚的天空。
那段遺憾的記憶,或許真的可以被畫上句號。
三公,對顧清木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倒不是歌曲舞蹈特別難,而是不動聲色地和岑澈合作,對他來說太難了,尤其是兩個人還有動作接觸。
雖然,這真的非常、非常不專業。
《暗戀樹下植物屬》是一首甜歌,因為是導師合作舞臺,基本上岑澈就包圓了他們的整個表演。
在等待今天的岑澈光鮮亮麗地出現時,顧清木竟然也能加入和隊員們的談話了。
“诶?你們有沒有發現,岑老師最近特別……嗯……有活力?”說話的男生是他們組的隊長,當初競選的時候顧清木也在岑澈溫柔而強大的期待眼神中舉手了,不過以一票之差落敗。
他記得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岑澈确實用了別的辦法獎勵他……
“咳!顧清木?”隊長正義的眼神直視着思想拐彎的顧清木,“你發燒了嗎?臉好紅。”說着就要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試溫。
顧清木想,肯定是何間告訴他們,他很愛發燒。
他委婉地躲開了隊長的手,“我,我沒事,有點走神。怎麽了?”
隊長也沒在意,随意地重複了剛才的話題,顧清木用冰手給自己的臉物理降溫後,一邊揉着腰一邊聽他們談論變化很大的岑老師。
話題進展很快,分析完現狀,進入原因了,顧清木一直沒有參與,只是在旁邊抿着嘴笑。
他也有點自豪,偷偷在心裏腹诽,有沒有可能……岑老師是談戀愛了呢?
第一個提出這種可能的學員直接被一致否決,隊長眼裏泛起嚴肅,像是教育不懂事的自家小孩,“怎麽可能?岑老師星途璀璨,不會這麽想不開的。無獎競猜,下一個!”
顧清木悄悄撇了撇嘴,嗯……他只是有一點點不開心。
無獎競猜沒進行下去,岑澈突然敲門進來了,他臉上是很正常的表情,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什麽,問向圍成一圈的六個人,“玩什麽呢?”
目光則直直地看着顧清木。
隊長被抓包有點心虛,站起來抓耳朵,“沒……沒玩什麽,開始練習了!各位。”
大家雖然有點遺憾,但也按照之前排好的隊形站好了聽候差遣。
顧清木和岑澈擦肩而過時,感受到對方的手扶了一把他的腰,隊服衛衣邊緣泛起褶皺。
練習進程已經過半,他們學得不慢,現在已經能比較整齊地跳完全舞,完成歌曲。
岑澈通常不太加入,只是站在旁邊看,幫着揪音準和動作,一般情況下,結束的時候他才一起,全員錄個視頻看效果。
今天,不一樣。
他們剛開始,岑澈就站到隊伍裏了,顧清木看着距離他有點遠的人,只想着一定一定要心無雜念。
隊形變化中,顧清木和岑澈站得近了,他們有一段合舞。
岑澈是C位,和每個人都有一段合作,這是他為了平均鏡頭時長做的安排。
到了顧清木這,岑澈笑得有點痞。
又唱又跳耗費體力,大家都累了,顧清木站在岑澈正前方,聽到耳麥裏傳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喘息聲,有點焦慮。
最崩潰的動作就要來臨了,顧清木再一次非常不專業地開始緊張。
額頭上的汗順着臉頰流到下巴邊緣,就這麽挂着,很不舒服。
踏着音樂的鼓點轉身,他看到同樣汗淋淋的岑澈,今天終于第一次和對方對視了。
面對面,岑澈的手光明正大地放到他的腰上,順着顧清木側頂起來的胯往下摸,顧清木只覺得他手碰過的地方都起了小小的電流,一陣陣酥麻,牽連着腰也隐隐作痛。
岑澈最後蹲下來。
顧清木當然還是無比僵硬,岑澈完全蹲下後,臉就正對着一個讓顧清木尴尬的位置。
岑澈時常會在此時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嘴角挑起來,盈着戲谑挑釁的笑容,還眨了下眼睛。
顧清木每次到這都受不住,為了完成稍後的空翻,他不得不像往常一樣撇開了眼。
岑澈站起來時,伸手重重拂過他下颌線,那滴将掉未掉的汗,終于被他抹去。
又被兩只交握的手融化。
顧清木緊握岑澈溫熱而潮濕的大手,借力,屏住呼吸……
空翻是個有點難的動作,最後由顧清木這樣一個舞蹈功底極差的人來完成,其實不是岑澈的本意。
排舞蹈動作的時候,岑澈是想改掉的。
并不是出于心疼,而是顧清木确實不适合這個動作。
他長相偏溫和,少了攻擊的烈性,能完成這個難度比較高的動作,但也許會沒有氣勢。
同樣的動作,如果一組裏有更适合它的學員,那就應該為了舞臺效果,交給更優秀的人來完成。
岑澈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
在全組讨論過後大家也都一致同意不換動作,換人。
但顧清木卻在競争當天表現出了極強的争取意願,他完全是憑自己的努力,拿到了那個舞蹈位置和動作。
岑澈也很驚訝。
定下位置的那天中午和顧清木一起吃飯,他一直在觀察對方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讓顧清木有點不開心。
畢竟,他确實是出于對顧清木實力的不太認可而做出的選擇。
所以在拆筷子的時候,岑澈幾度走神。
“怎麽了?”顧清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有,”岑澈搖了搖頭,把湯端到顧清木面前,“就是想問,你會不會不開心?”
顧清木咬住筷子呆住片刻,随即又紅了臉,“沒有啊,我……我跳舞确實不太好。”
他其實有點害怕,害怕到現在,哪怕他真的贏下了那個位置,岑澈還是會換掉他。
因為他知道,岑澈真的非常、非常地公私分明。
岑澈索性直接換了位置坐到他旁邊,把菜裏顧清木不愛吃的輔料挑出來,一邊挑一邊問,“為什麽那麽想跳那個位置?”
“我覺得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可不可以告訴我?”岑澈沒有看他,好像只是在專注地挑香菜。
顧清木不答,但他當然是有想法的。
如果說換動作,那就沒有除他以外的人會和岑澈有那樣親密的動作組合,顧清木可以接受任何一個位置。
可最後的結果是不換動作,換人——那顧清木勢必要掙到那個位置的。
他或許真的很小氣也很不專業,但他也真的不願意看岑澈摟着別人的胯和腰。
真的,真的很不願意。
所以,他花了很多精力,才在僅僅一天的準備時間裏,流暢地學會了那個動作。
何間和胡凝當然幫了大忙,他們那天陪顧清木練到淩晨四點。
幸運的是,老天也很眷顧他,沒休息好的身體臨場時也沒有發揮失誤,最終大家都心服口服地保持了最初的決定。
其實顧清木腰都很疼。
但面對岑澈的問題,顧清木不敢說這些。
岑老師是一個對專業能力要求嚴格的老師,哪怕面對他也是如此。
雖然岑澈有悄悄給他加練,但對待顧清木變形的動作還是會拉下臉。
顧清木當然不會因此而生氣,只會覺得對方真的很好很優秀。
所以顧清木才會怕,怕嚴格的岑老師不喜歡這樣斤斤計較的自己。
“因為,想挑戰一下。”顧清木看着碗裏只剩下的他喜歡的菜,編了個不算謊言的謊言,“我來這,都沒好好嘗試過跳舞,可能……這次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和你一起的話,我想好好跳。”
甜言蜜語,并不是顧清木會說的話。
岑澈不太相信地眯起眼睛,“是嗎?”
“嗯。”這不是實話,但也不是假話,顧清木臉紅通通的,想換話題,“快,快吃飯吧,涼了。”
岑澈好像也被他說服,卻沒讓他吃飯,而是輕輕咬了下他的嘴唇,然後和顧清木接了個甜甜的飯前吻。
岑澈的力氣很大,他此刻撐住顧清木手的動作似乎也很堅定,但他其實很緊張。
每一次,每一次和顧清木配合完成這個動作,他都會緊張。
以為自己公私分明,但其實,還是不想顧清木去完成這個危險系數很高的動作。
可一旦想起那天中午顧清木含着溫熱的眼神說的那句“想和他一起好好跳舞”,岑澈又覺得,自己不夠顧清木勇敢。
所以他只能,只能盡全力,給顧清木穩定的堅如磐石的力量。
是的,他在下面,他會保護好騰空而起的顧清木,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