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法
兩個人換了衣裳,便直接去了大帳。
路上碰到正在操練的士兵,兩個人也沒直接過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操練完畢,點頭示意過才離開。
士兵們已經熟悉了軍營裏多出來的這些人,尤其是榮景瑄和謝明澤這兩位年輕的小将軍,當馮柏睿宣布他們二人的軍職時,便有那不服氣的總旗什長上明裏暗裏表達不滿。
榮景瑄還未說什麽,反而是謝明澤直接上前道說:“幾位不滿,可一一與在下比試一番。然在下自幼師從名家,如這般贏你勝之有愧,便只用右手,舞短劍以應之,如何?”
他這麽一說,那不服的總旗自然更是惱怒,揮舞長槍便沖了過來。
因馮柏睿擅使長刀,所以勇武軍中也單有一隊棄刀劍改用長槍長刀,這總旗就是使長槍的一把好手,他不用盾,雙手舞槍,愣是把普通的軍槍揮得飒飒生風。
而另一邊,謝明澤只是淡然而立。
他右手握有一柄平時防身用的短劍,只不過寸長,在場士兵都覺得謝明澤不會贏,因為要以短兵對長槍實在是難上加難,更何況謝明澤只用一只手。
然而在百夫長的一聲令下,謝明澤一個蹬地躍起,還未等那總旗反應過來就快步閃到他身後,手中有力一揮,短劍便閃着寒光架在了那總旗的脖頸處。
“怎麽,還要繼續嗎?”謝明澤微笑着問。
他與榮景瑄兩個平時形影不離,跟榮景瑄一貫嚴肅冷面相比,他卻總是笑意盈盈,加之他一直只聽從榮景瑄一人吩咐,士兵們便以為他是榮景瑄的下屬。
下位者,自然功力不過人。
然而此刻,他只用了眨眼功夫就贏了挑戰,他的功夫到底怎樣,可謂一目了然。
榮景瑄站在一旁,難得揚起嘴角。
他帶頭鼓起了掌:“很好,在勇武軍,沒有絕對的将軍,也沒有絕對的小兵,只要軍功加身,任何人都能坐到我們的位置,明白嗎?”
榮景瑄從頭到尾一動不動,可不知道為何,他這句話卻令在場士兵分外折服,也不由自主被挑起了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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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兵的人,沒有不想當将軍的!
後來,在長公主他們到達勇武之前,榮景瑄謝明澤、任督事的鐘琦與寧遠二十一直跟着兵士一起操練。
當他們紛紛改用自己趁手的武器,那些兵士才發現謝明澤慣用的不是短劍,也不是長劍,而是長兵器中比較難使的長戟。
這下,大家才算徹底心服口服。
他們四人用的武器都不是統一制式,榮景瑄不止練刀劍,他長槍和棍都會用。而鐘琦則用的鞭,寧遠二十幾乎是軍營裏所有的武器都會用,而且也沒有兵士可以打贏他。
更有甚者,他們四個都會用火铳。
這令兵士們羨慕不已。
勇武軍的火器營在整個大褚二百餘年裏都非常有名,有了它的存在,才震懾了滄海諸島,才讓令氏烏鶴一直沒有跨越邊郡一步。
可是如今,大褚的火器營已經成為歷史。
永延三十五年,慜帝下令,調四大營中的火器營全部進京。之後,火器營這個詞徹底消失在大褚軍之中。
如果火器營還在,陳勝之是一丁點希望都無的。
雖然火器營不在了,可兵士們卻還是心心念念,因為那是大營中最特殊的一支隊伍,他們無論是軍服、官職還是奉銀都比普通士兵要好。
他們都是精兵。
榮景瑄他們現在最想做的,首先一個是征兵,再一個,便是重組寧遠衛騎兵和火器營。
兩個人一路來到大帳,寧遠二十已經等在外面了。
見榮景瑄和謝明澤到來,忙上前行禮,小聲奏報:“來的是豐寧郡守郎大人。”
榮景瑄腳下一頓。
整個大褚幅員遼闊,文官武官沒有幾千也有上萬。
他不可能一一視下,但至少,一方郡守正二品大員,他還是全部都見過的。
現在的豐寧郡守朗寧友是永延三十一年兩榜進士,他的策論寫得非常好,榮景瑄記得當時他位列一甲第五,年紀輕輕相貌清俊,真真年少多才。
自永延三十二年以後,每三年一次的進京述職,都是榮景瑄代慜帝而為。
這位從前的南雲縣令,現如今的豐寧郡守,榮景瑄自然見過他許多次。
他的豐寧郡守,還是榮景瑄欽點的。
謝明澤當然也記得這個人,他只記得朗寧友很年輕,二十一二便高中進士,如今還未及而立已經做到二品大員,是相當了得的人物。
寧遠二十說完便後退兩步,謝明澤頓住了腳,遲疑道:“見否?三舅爺為何叫我們前來?”
榮景瑄沉思片刻。
當年他逃出永安,并沒來豐城,只依稀記得豐寧郡和澧安郡遭逢天災,而陳勝之未聽大臣勸告,執意不肯赈災。
他那麽做,榮景瑄是知道為何的。
因為國庫根本沒銀子。
從永延三十五年便連年天災,不是大旱就是大澇,不是雪災就是地崩,處處都要赈災,處處都要銀子。
遭了災,當地便要免稅,這一部分的稅銀沒了,還要額外補赈災銀糧進去,沒多久就支撐不住了。
榮景瑄幾乎把一塊銀子掰成八瓣花,宮中用度幾經消減,也還是無以為繼。
這也是大褚軍那麽快便敗下陣來的原因。
因為也沒有軍糧軍銀。
沒錢,打什麽仗呢?
陳勝之當初占領了最富庶的平嶺與洛都,又有私鹽販子支撐,終于讓他一路打到永安。
可是如今他自己當了皇帝,那些國庫成了他的,雖說裏面沒有多少庫銀,他也必然不願意花在百姓身上。
陳勝之這個人多疑、自私、目光短淺。
榮景瑄在上一世的每一天都在想,讓這樣一個人趕下皇位,他是不是比他還不如?
沒人能給他答案,因為那時雖然陳勝之的順天軍贏了,扳倒大褚自己做了皇帝,可他上臺不施仁政,百姓轉眼間的功夫就對他失去信心。
這也是為何榮景瑄能迅速調齊軍隊的原因。
跟陳勝之比起來,他的名聲要好得多。
那十幾年兢兢業業當太子,不是白當的。
他也多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在豐寧郡和澧安郡遇到這樣大災年的時候,朗寧友突然跑來勇武大營,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見,為何不見呢?”榮景瑄道。
他說完,示意寧遠二十掀起簾子,直接走了進去。
謝明澤緊随其後。
大帳裏,老侯爺馮柏睿正在同一個青年男子談天喝茶,那男子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長衫,看起來文質彬彬。
榮景瑄和謝明澤這樣突然進去,那男子轉頭一看,驚得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陛……陛下……?”
榮景瑄微微一笑:“郎愛卿,許久不見。”
朗寧友一時之間都有些恍惚了,嘴裏念叨着:“難怪……”
難怪進勇武大營這麽費勁,門口兵士來回盤問他三四次才放了進來,而到了大帳門口,外面一個冷面青年又對他搜身,等這一切都做完了老侯爺才姍姍來遲。
如果他藏了前朝“帝後”在家,他肯定也小心翼翼,不讓任何人進家門。
榮景瑄和謝明澤走到前邊,直接坐到了偏坐上。
馮柏睿還未說什麽,倒是朗寧友十分慌張地往後退了兩步,直說:“請兩位陛下上座,上座。”
榮景瑄和謝明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朗寧友不可能未收到朝廷诏令,既然陳勝之已經即位,大褚也改元為大陳,榮景瑄自然不可能是陛下了。
他作為大陳正二品朝臣,還能對榮景瑄和謝明澤這個态度,至少面子上他擺得正。
榮景瑄也不多推辭,他先站起來坐到原本朗寧友的位置上,謝明澤直接坐到他左手邊。
老侯爺依舊沒有動。
謝明澤指着老侯爺右手邊的位置,笑着說:“郎大人,如今景況特殊,還請坐下談話。”
朗寧友有點荒。
想他也是将近而立的人了,又是一方大員,見到榮景瑄和謝明澤這兩個還沒二十的年輕人緊張成這樣,也是太不應該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榮景瑄身上的氣魄讓他心驚,而謝明澤臉上的笑容,讓他更是坐立不安。
陳勝之封城一個月,在城內日夜搜捕,後又派密探到處搜尋他們二人下落,竟然至今都未找到他們,實在令人嘆服。
關鍵是,勇武軍這個藏身處選的太好了。
豐城如今災荒,因為今夏的葡萄沒打籽,大多都被雨雪凍死了,已經有百姓到處找零工,就怕秋日裏沒有收成,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風。
這還沒算上他們默認為不用上繳的農稅。
因為以前大褚時,這樣的災年是不用交稅的。
到現在北二郡的百姓還不知道,他們艱難想熬過今年災年,明年好好奮鬥的願景根本實現不了。
因為明年,他們根本交不上稅。
交不上,就要罰沒田地屋舍,沒了田地和家,他們才真正活不下。
朗寧友會來勇武大營,就是為了跟兵士們周旋一二,看看可否把屯田借百姓補種糧食,能攢出多少就攢出多少。
他話剛跟馮柏睿說了一半,就被老侯爺打斷了。
老侯爺端着茶,淡淡道:“待會兒有兩位大人舊識會來,您還是同他們詳談吧。”
朗寧友原本還有些詫異,但現在見到他們兩人,什麽都明白了。
勇武軍,已經被榮景瑄控制住了。
或者說,勇武軍從未被大陳降服,它依舊是榮氏最後的依靠。
片刻功夫,朗寧友的想法就變了。
或許……借田并不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