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玄音
兩個人抱在一起躺了一會兒,便又一塊下床去了隔間,各自擦幹淨後回到榻上。
“睡吧。“榮景瑄把手搭在謝明澤的腰上,輕聲道。
謝明澤點點頭,閉目很快便睡了過去。
榮景瑄也閉上眼睛,腦子裏卻飛快盤算。
明天,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次日清晨,鐘琦照例過來叫早。
他剛要敲門請安,卻不料那扇單薄的木門猛地從裏面打開。
榮景瑄已經換好了青藍色的勁裝,見了他還莫名地看了幾眼,然後徑自回到卧房裏。
鐘琦趕緊跟了進去,先行禮問安,然後才開口:“主上,兵士們都已裝好行李,用過早膳便可走了。”
榮景瑄點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隔間,然後才道:“我這有一封手書,直接讓丁凱手下的陳什長送回勇武大營。記住,要用最快的速度。”
對于他的吩咐,鐘琦想也未想,直接道:“諾,屬下這就去。”
“等等。”另一把溫和的嗓音從隔間裏響起。
謝明澤推開門,神清氣爽走了出來。
他沒同榮景瑄說話,徑直走到鐘琦面前,認真盯着他看。
說實話,他們兩個人裏鐘琦更怕榮景瑄一點,但是此刻被謝明澤盯着看,他也覺得很不适應。
“主上……”鐘琦疑惑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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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澤輕咳一聲,他突然淺淺笑笑,自己搖了搖頭。
“這一路你辛苦了,拿去吃酒吧。”謝明澤直截了當塞給他十兩黃金,然後就揮手讓他出去了。
于是鐘琦十分茫然地捧着那沉甸甸的金子出去了,一直走到樓梯口時才終于反應過來,把那塊金子塞進懷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主上能給他這樣大的賞賜,說明他做得好。
鐘琦趁着四下無人,低頭偷偷笑笑。
被人兩位陛下肯定的感覺,還真的十分愉快。
屋裏,謝明澤正在泡茶。
榮景瑄看着他,道:“昨夜有些事情我沒有來得及同你講……”
他這般開口,後面輕描淡寫把郁修德是叛徒的事情說了出來。
謝明澤十分驚愕。
在他聽到這件事情之前,他也跟榮景瑄一樣覺得他忠臣世家出身,無論如何做不了亂臣賊子。
可榮景瑄說的話從來沒有錯,他說是,那郁修德便是。
謝明澤根本沒有質疑,直接問:“你剛才讓鐘琦辦的也是這事?”
榮景瑄點點頭:“我讓寧遠二十小心押送郁修德過來,我們便在洪都等他。”
等他來了親口問問,陳勝之到底如何舌燦蓮花,把他忽悠得叛國離德,不顧親友枉死。
修德修德,榮景瑄看他修的不是德業,而是無德無能,是來世惡報。
謝明澤點了點頭,卻有些猶豫了:“靜姝怎麽辦?”
榮景瑄:“我讓他們一道過來,等來了問她自己打算吧。”
他這話的意思,郁修德被審訊之後,便不可能活下去了。
作為他的世子夫人,華靜姝同他少年成親,感情一直很好,曾經還是永安的一段佳話。
可現在,就算可憐華靜姝,他們也不能放郁修德活下去了。
勇武大營有上萬兵士,他們在洪都還會有更多,他們不能白白讓風險留存于世。只有永遠閉上嘴,才是最好的辦法。
謝明澤嘆了口氣。
他母親也姓華,與華靜姝同出信陽候華氏,要是論說起來,華靜姝也算他遠方表妹。
榮景瑄拍了拍他肩膀:“你不用擔心她,她跟伯母性格很像,不是普通女兒。”
謝明澤也只能這樣期待了。
用過了早膳,他們便直接出發。
出城之後,還未出崇寧城界的路,還是跟上次一樣。
一直到了清治山腳下時,榮景瑄突然勒馬,叫來丁凱低聲囑咐。
丁凱有些詫異,但卻毫不遲疑地下達命令:“往左,取山道而行。”
兵士們當然不會反駁議論,為兵者,聽命也。自然将軍主帥說什麽,他們做什麽。
于是隊伍很快調轉方向,直接往清治山腳下進發。
那邊從清治山繞過,也可到達洪都,只不過路途崎岖難行,倒是鮮少百姓會繞路而行。
越靠近山,樹林越是茂密,不多時,長長的山路前後便只有他們一支隊伍了。
榮景瑄再度停下馬兒。
他調轉馬頭,嚴肅地看着那群年輕的兵士。
這次跟着他們出來的都是寧遠衛中的好手,一隊是丁凱原來的手下,還有三隊以前隸屬勇武大營。剩下那一隊自然是因為武藝了得被帶出來磨練,結果也就是這一隊人,出了叛徒。
榮景瑄沉默地看着他們,而他身旁的謝明澤卻從腿上解下火铳,拿在手裏把玩。
“以前我便講過,不想當兵,不想跟随我的,都可以退伍。打仗是要命的事,我不強迫你們。”
他說着,目光在每一個年輕人的臉上掃過。
說是年輕人,但裏面有一些也二十幾許,說實話比他還要大上一些的。
可榮景瑄身上的威壓卻讓這些弱冠青年喘不過氣來。
只有久經沙場的将軍,才能有這樣的魄力,也只有親手殺敵的勇士,才能有這樣威嚴。
微風拂過,兵士們頓覺得後背涼絲絲,他們都冒了冷汗。
“所以……我的隊伍裏,容不下叛徒。”榮景瑄聲音陡然拔高,帶來驚天氣勢。
他看着這群年輕人,不再開口了。
下一刻,他身邊的謝明澤卻突然笑笑。
他長相本就英俊卓絕,這微微一笑的樣子更是讓他整個人都發起光來,顯得清朗明淨。
謝明澤輕輕開口:“所以,自己走出來,便留你一個全屍。”
他笑着說,聲音似十分和煦。
但兵士們聽在耳中,卻不約而同打了寒戰。
不知道為何,謝小将軍這樣說話的樣子,他們覺得更有些吓人。
兵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出列,也沒人當中承認。
在場的大部分士兵都問心無愧,所以他們站得堂堂正正,也毫不懼怕兩位将軍銳利的視線。
謝明澤再次輕笑,喟嘆一句:“真是,有膽子做叛徒,怎麽沒膽子站出來?”
他話音還未落下,手上卻十分迅猛,只見他起手開槍,“嘭”的一聲驚飛了樹上的雀兒。
那個總是結巴膽小的青年一下子從隊伍中摔了出來,他捂着中了槍的肩膀,倒在地上蜷成一團。
除了幾個什長和丁凱,所有兵士都驚訝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他。
似乎他們從來沒發現過,這個人居然是內奸叛徒。
榮景瑄這次接過話頭,寒聲道:“陸什長,他是你的人,你就帶下去吧。”
他說罷,又補上一句:“他自己不想留全屍,你便也聽他。”
早就黑了臉的陸什長高聲領命,走過去一劍紮在結巴的胸口,當場了結了他的生命。
很快,隊伍又繼續前進。
山路崎岖,他們走的并不是太快,但榮景瑄和謝明澤清楚這邊并無埋伏,倒是有些放松。
過了正午,他們就已經走到山上了。清治山上有個不太出名的道觀,這條路聽說是道觀的道士自己修的,只為了有緣人偶遇罷了。
榮景瑄循着記憶裏的位置,終于在落日前找到了道觀。
這裏,跟他噩夢裏的沒有任何區別。
依舊是白牆青瓦,也依舊人跡罕至。
大概只有大門前九十九級斑駁的臺階,訴說了道觀經年的歷史。
榮景瑄讓士兵們在林中暫且休息一下,他同謝明澤一路登上臺階。
這一次,榮景瑄走得更是用心。
他偷偷伸過手去,使勁握住謝明澤的,然後同他一級一級,認真走到門口。
謝明澤并不知他經歷了什麽,只是安靜跟着他走。
走到道觀大門前才發現,這道觀的外牆十分低矮,不用墊腳就能看到裏面翠綠清雅的方竹,和方竹旁錯落有致的幾間院落。
榮景瑄和謝明澤對視一眼,伸手扣了扣銅質門環。
“叩、叩”聲音突兀響起,如暮鼓晨鐘般響徹山林。
不多時,那扇斑駁的門扉打開,裏面一個圓臉小道童笑着站在門中,恭敬向他們行禮:“兩位貴客,師父等候多時,請随我來。”
榮景瑄和謝明澤對視一眼,雖然驚訝于他所說的話,卻還是點頭跟他走進道觀。
剛一進去,便只覺一陣清風襲來,門外炎熱的夏日傍晚似成了另一個世界,這邊自成方圓。
道觀并不大,約莫只有豐城顧家那般大小,裏面卻山石林立竹木清脆,幹淨整潔的屋舍三兩錯落,顯然是道士們的居所。
偶爾經過開着門的屋舍時,還能嗅到裏面清清淡淡的百千香。
謝明澤十分喜歡這樣地方,他面上帶笑,低頭問那道童:“不知小師父如何稱呼?”
那小道童沖他點頭行禮,也笑着說:“這聲師父不敢當,貴客稱我清慧便是。”
謝明澤沖他微微一躬,仍舊禮貌道:“原來是清慧師父。”
兩人說話功夫,眼前景物豁然開朗,一池白蓮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撲面而來便是清清淡淡的蓮香。
一個高瘦淺青身影正站在蓮池中央的亭子裏,遠遠沖他們點頭致意。
清慧這會兒倒是不裝老道樣子,反而跳起來同他揮手致意。
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樣子太過頑劣,便又收回了手,紅着臉道:“二位貴客,那便是我師父,法名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