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序幕

一夜過去,當金烏照耀大地,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廣清城中早就熱鬧非凡,百姓們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開始一天的生活。

褚軍的主力已經回來,從這一日開始便要打掃戰場,安葬死去的士兵們。

無論是自己人還是敵人,曾經都是大褚子民,榮景瑄特地吩咐過領命辦事的幾個百夫長,務必要一視同仁,不能厚此薄彼。

因為這一次謝明澤守城得當,榮景瑄歸來及時,所以他們并未失去太多士兵,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三日之後,榮景瑄和謝明澤回到廣清大營,召集所有在大營的将領開了一個短會。

除了孫昭已經奉命去接鐘琦和勇武軍的車隊,其餘幾位皆在座。

大帳裏有大褚的山河圖,榮景瑄坐在主位上,認真道:“這次守住廣清,諸位将軍都盡了全力,瑄在此感謝諸位保護大褚子民。”

他說罷,輕輕彎腰致意。

兩邊圍着坐的将軍們趕緊又站起來,向他行禮:“陛下言重,都是我等分內之事。”

榮景瑄道:“現在形勢緊迫,瑄也只能以金酬謝,他日複國之時,必定加官進爵,決不食言。”

将軍們異口同聲道:“多謝陛下,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榮景瑄點點頭:“坐吧,現在有件緊迫之事,要同你們一起讨論則個。”

“前日收到戰報,說烏鶴以慜帝名義出兵哈維塔,陳勝之已經抽調主力大軍西北平亂了。”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除了本就知道的寧遠二十和謝明澤還算冷靜,其餘幾位都有些震驚。

他們遲疑片刻,卻誰都沒有馬上回話。

世人皆知慜帝是榮景瑄的親生父親,無論事情到底如何,都不是旁人可以決定的。

謝明澤和榮景瑄對視一眼,開口道:“三月時永安正亂,陳勝之的叛軍潛入長信宮,那時父皇便已經殉國,烏鶴的慜帝必定是假的。”

謝明澤面色坦然,看起來十分冷靜,這話一說出口,在場将軍們頓時松了口氣。

潛意識裏他們不敢直接跟榮景瑄的父皇作對,可又覺得慜帝實在不是個明主,大褚如果要複立,只能由榮景瑄來做新帝。

這一點,他們每個人都很堅定。

謝明澤起身,在山河圖上指了指:“現在陳勝之的兵力都集中在順天大營和盧鳴大營,在永安也有一萬多的精兵,他要想打敗烏鶴,肯定要把羅平的主力抽調過去。”

陸既明道:“烏鶴來者不善,我沒記錯的話,過去十年裏,每年三四月他們都要去哈維塔搶掠,但去年卻停了,也不知是何因由。”

他作為一個王府府軍統領,倒是對邊關戰事也很關注。

戴顯也說:“正是,按理說永延三十六年春正是大亂之時,他們居然沒有動作,顯然是為了這個後手。”

“你們說的不錯,我剛接到戰報時也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就了悟了。恐怕那個天治道人就是烏鶴族人,大褚末年那些動蕩,也都是烏鶴一手促成。”榮景瑄道。

将軍們再度睜大眼睛,都是十分驚訝。

裴慶雲斟酌片刻,便說:“陛下,哈維塔如今正是荒蕪時,隆冬正寒,百姓吃穿都很艱難。曾經大褚在哈維塔有數千守軍,烏鶴也多在深春時節進犯,有士兵保護的百姓還能抵抗一二,現在這個時節怕是難了。”

陳勝之立大陳之後,邊疆的守軍便沒有換,只不過軍旗從大褚麒麟旗換成了大陳的海升朝陽旗,對他們來說倒是沒什麽區別。

雖然陳勝之還沒傻到去提高三個邊境--哈維塔、多穆吉和合慶吉的農稅,也還額外給了守軍軍饷,可每年朝廷都有的救濟糧卻取消了。

他大概覺得不提農稅已經是他天大的恩賜,再倒着給錢給糧就不太應該了。

邊境苦寒,白日裏炎熱難耐,夜裏又寒冷逼人。夏日還好一些,到了冬日夜裏幾乎無法安眠,最重要的是哈維塔幹旱少雨,種不了什麽糧食。百姓大多都是靠沙棗、駝羊和牦牛來和臨郡交換糧食,冬日裏牛羊都要靠毛皮禦寒,而沙棗也不生長,所以日子過得便緊巴巴的。

大約從武帝時便定下每年冬日給哈維塔救濟糧的政令,一直延續到永延三十七年,總有一百五十六年都這樣延續下來,讓哈維塔百姓的生活逐漸好轉,再沒舊日的艱難。

可是這一個年景本就不好,山河動蕩,天災人禍,哈維塔的百姓就盼着救濟糧熬過冬日,結果陳勝之大手一揮說不發了,他們不說晴天霹靂也差不多了。

不過這也是陳勝之的好運到了盡頭。永延三十六年大褚大褚一直跟他打仗,耗費了那麽多軍饷,最後還失敗了。雖然去歲年末榮景瑄讓人用國庫僅存的那些庫銀買了些米糧送到哈維塔,但畢竟不如往年多,不過百姓也知日子不好過,能有些便知足。

他們也并不是不知國家危難,說實話到了這樣時節,太子殿下還能想着發了糧食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到了今年,陳勝之作為打了勝仗當皇帝,又是大封後宮,又是給那些有從龍之功的人加官進爵,整個永安風生水起熱鬧繁華,讓本就生活不如往年的大褚百姓看到了希望。

而且從秋日開始,農稅就加了。

加了農稅,卻抹掉了救濟糧這就說不過去了。

收上來的那些農稅哪裏去了?他們不知道,也沒地方問。

他們只知道家裏就要沒米下鍋,而臨近的烏鶴卻兵臨城下。

哈維塔的百姓惶惶不能終日,生怕烏鶴一舉破城,毀滅他們的家園。

這裏雖然苦寒,什麽都沒有,日子過得艱難,可那也是家。

他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這裏有他們的祖祖輩輩,有他們的親人朋友。

看着城牆上那些嚴肅緊張的士兵,哈維塔的百姓确實是害怕了。

可那些士兵卻跟他們說,只要他們還有一個人在,絕不會讓烏鶴破城。

這話他們是信的。

這些士兵守了哈維塔許多年,來來去去,總有些士兵娶了哈維塔的美麗姑娘,留在這個雖然艱苦,卻很美麗的沙漠之城。

可是他們畢竟勢單力薄,烏鶴來得太快,陳勝之的大軍還未來得及北上,就在一個北風呼嘯的逢魔時,烏鶴攻城了。

百姓們聽着城牆邊傳來的殺戮聲,害怕地躲在窗邊往外看。

外面天空中,烏鶴的蒼鷹劃破星空,長鳴着尖利的鳴叫。

與此同時,榮景瑄和他的大将軍們也正在大帳中繼續讨論烏鶴的來勢。

他們都對哈維塔如今的局面不樂觀,謝明澤道:“哈維塔就那幾千士兵,根本抵擋不了烏鶴的大軍,之前收到信報說烏鶴至少有三萬大軍。而且沙漠裏的烏鶴族人一向人高馬大,力拔山河,肯定不好對付。”

陸既明點頭,他難得表情這樣嚴肅,整個人都顯得不一樣了些:“哈維塔撐不住,陳勝之的大軍又沒有那麽快。合慶吉或者多穆吉,這兩個邊郡烏鶴肯定要選一個進攻,只要嚴文濤選對了,那邊還有一戰之力。”

榮景瑄和謝明澤早就讨論過,他們不是從烏鶴的角度,反而是針對天治道人這個人。

榮景瑄道:“你們沒跟天治道人打過交道,他來大褚這麽多年都一心要回烏鶴,在烏鶴肯定有相當高的地位,不是貴族就是他們的大巫。我跟阿澤淺淺跟他接觸過幾次,我認為他是一個很直接的人。這一點,你們可以從慜帝曾經的政令裏窺見一二。”

他這麽一說,在場将軍們只得尴尬地點頭。

慜帝的那些政令,簡直就像是大褚敵人書寫的一樣,沒有一條不在激怒百姓,卻也做的坦坦蕩蕩,仿佛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瞧出來。

謝明澤确實也見過他,不過沒講過話。說起來,他不覺得那個天治道人有傳言中的那麽妖異,他覺得他不過就是個普通人面相,大概有些書卷氣,僅此而已。

這也是他不理解慜帝的原因。

反正他是死活看不出來這天治道人有什麽好,讓慜帝一往情深,甚至帝位和國家都不要,也要跟他在一起。

他每每想到這裏,就會覺得還好,景瑄這一點不像他。

如果榮景瑄你知道他如何想,大概會笑出聲來。他跟慜帝唯一相像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這裏了。不過他比慜帝眼光好,他看中了全大褚最好、最忠心、最可愛也最英俊的那個人。

謝明澤想想道:“我認為,天治道人恐怕會選多穆吉。”

将軍們擡頭看他,謝明澤卻不再說話,扭頭看向榮景瑄。

榮景瑄笑道:“他們想要的都一樣,那就是大褚的長信宮。只有立于長信,才能光明正大號令天下。而多穆吉,便是從哈維塔到永安最快最短的選擇。”

“天治道人等了那麽多年,他肯定等不及了。”

将軍們若有所思點點頭。

榮景瑄又說:“烏鶴來勢洶洶,這場大戰肯定一觸即發。在這段時間裏,我們要做的就是好好練兵,然後把周邊幾個郡府奪取回來。”

謝明澤接過話來:“這幾日內,請陸将軍與戴将軍一同操練步兵和弓兵,裴督事從旁協助。等到孫将軍帶着勇武的車隊回來,便可以開始操練火器營。到時寧願将軍統領寧遠衛,舅舅統領火器營,鐘督事從旁協助。”

他說罷,所有将軍都站起來點頭稱諾,榮景瑄擺手,讓他們各自去忙。

倒是馮義遲沒有走,依舊坐在原位。

他認真看着榮景瑄和謝明澤,無聲嘆了口氣:“你們……”

聽不見之後,他就幾乎不怎麽言語了,他知道自己現在說話音調很怪,所以輕易不開口。

他雖然并不介意自己耳聾,可也不想看到旁人同情的目光,當世界都安靜下來之後,目光所帶來的含義便更重了。

榮景瑄站起身來,拉着謝明澤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舅舅本就槍法卓絕,瑄也是私心想請舅舅幫忙。別看那些年輕将軍一個比一個勇武,可手上功夫還是略差了些。再說火器營是大褚的根本,交給別人瑄還不放心的,舅舅便幫我這個忙吧。”

他語速不快,讓馮義遲能看的清楚些,馮義遲有些無奈地擺擺手,只好點了點頭。

“臣,自當……盡力。”他啞着嗓子說。

大陳順天元年十一月二十八,烏鶴攻破哈維塔北城門。

大陳順天元年十一月三十,烏鶴占領哈維塔,強迫哈維塔百姓為下等兵,一同進攻多穆吉。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初四,大陳主力軍四萬士兵到達多穆吉,以嚴文濤為主帥,在多穆吉北部鷹丘攔截烏鶴大軍。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初六,鷹丘大戰正式打響。同日,褚軍進攻崇禮。

這一日,拉開了三國混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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