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很難想象, 刑部大牢——大昭關押的犯人最重要,戒備最森嚴的牢獄——竟會關一個小孩子。
在元無憂從李衎那裏離開的時候,那狗東西在她後面一直喊,說什麽“天牢關了個八歲小孩”“天牢可冷了小孩嗚嗚哭”什麽的, 明擺着是想讓她心軟, 跑來把人帶走。
她當然沒有中他的套。
她的心又不軟。
她只是好奇, 什麽樣的八歲小孩,會被關進天牢裏。
那孩子蜷在牢房的最角落, 抱着膝蓋, 低着腦袋,盯着地面。分明是睜着眼睛的, 整個人卻像是個死人。
沒有半點動靜。
元無憂注意到, 在他左手的手腕上, 套着一個手環。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
元笑也見到了那個手環,頓時不動聲色地微微上前, 站到了元無憂的身後側,人已經做好了戒備。
八歲的孩子, 是絕傷不了元無憂的。別說還隔着牢門。
可八歲的異能力者,卻未必。
“異能力者?”元無憂看着手環, 與獄卒确認道。
“是。”那獄卒點頭,“聽說是……殺了一堆人還是怎麽的。反正是死了不少人。”
其實, 單單殺人, 是不會被關進天牢的。各地都有監獄,沒必要特意收到中央。
他會被關進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 他是一個異能力者。
沒有任何一個異能力者會被尋常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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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無憂低着眼, 看着那孩子蜷在一起的小小身軀, 臉上看不出神色。
片刻後,她蹲下身子,歪了歪頭,從底下看那孩子的臉。
只能看到他空洞茫然的眼神。
元無憂站起身來。
“開門吧。”她忽然說道。
沒人問她緣由。先前,聖上也下過旨意,允許她将這人帶走。
獄卒便将鑰匙捅進了鎖眼。
若來的是尋常女子,獄卒其實還會要求回避,先用鎖鏈将犯人綁起來,免得傷人。
可這位……
獄卒腦中竟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
這位小姑奶奶,就是手腕上套着個舉國上下最能抑制能力的镯子,怕是也只有她傷別人的份兒。
獄卒這樣想着,随手就打開了牢門。
元笑卻一點也不這樣想。顧不得逾越,他又些微上前了半步,唯恐元無憂受傷。
元無憂涼涼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大約是懶得理他。
牢門被打開。獄卒拿了鎖鏈,極小心地盯着面前的小孩,想要鎖住他。
察覺到有人進來,那孩子終于慢慢,慢慢地擡起頭來。
空洞洞的眸子與元無憂不期而遇,對視之下,竟有些瘆人。
下一刻,那孩子忽然跳了起來!
小小的身體敏捷得令人難以置信,像是一支離弦的箭,瞬間就竄到了元無憂的面前。空洞和茫然從他的眸子裏消失,他的眼神陰狠,小手惡狠狠地向前伸着,顯然是想掐斷元無憂的脖子。
獄卒是一直都盯着他的,竟也根本無法反應過來,連一聲警告都來不及叫出口。
可下一剎那,這狠毒的小東西就被人“唰”得攔住。
那人比他更快,快到了他先就位,那孩子才出現在他的面前,竟仿佛是小孩主動向着他的胳膊撞似的。
獄卒難以置信地看着元笑,看着他一把攔住了這快得離譜的小孩,甚至還有着肉眼可見的餘裕。
這看上去單薄卑順的年輕人,竟有着這樣的武藝。
元笑攔住那孩子,順手将他的手臂反剪,而後便不敢再站在元無憂的身前,帶着那孩子向側面退了兩步。
緊接着,那獄卒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帶着鎖鏈上前,将那孩子綁住。
為了找補自己剛才的無能,那獄卒下意識地使了狠勁,一把将小孩按到了地上,差點沒把那孩子的胳膊擰脫臼。
元無憂不由皺眉,語氣不佳:“你沖個孩子發什麽火氣。輕點。”
獄卒愣了一下。這小孩剛剛一副殺人的勁頭,要殺的可就是這小姑奶奶。她倒跟沒事兒的人似的。
元無憂确實像沒事的人似的。
她迎着那孩子陰狠的目光,看了片刻,竟忽然笑了笑。
“還挺有精神。”她說道,“看來是沒生什麽病。”
厚重的手鐐,将雙手鎖在背後,僅有小小的空間活動。
沉重的腳鐐,扣在了一雙稚嫩的小腳上。
怕他傷人,連牙裏都塞了布條,繩結緊緊地系在腦袋後面。
确認他絕無法再做出任何攻擊之後,這小孩便像是被打包好的禮物,被強壓着跪下,送到了元無憂的面前。
“他叫什麽名字?”元無憂問道。
“沒登上名字,”獄卒道,“說是把一起的人都殺了,沒有認得他的活人。自己又不說話,問不出名字來。”
總得有個名字,叫着方便。
元無憂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仍舊一臉陰毒,眼中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灼烈,仿佛想讓所有人死。
燒盡自己,讓所有人死。
對人對己,毫不留惜。
元無憂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開口:“就叫元生吧。
“‘活着’的‘生’。”
師父說,給人起名字,想讓他怎樣,就起什麽樣的名字。
活着是件好事。
在将這小孩帶走之前,獄卒讓同僚幫忙,拿了個必要的東西過來。
那看上去是個镂空的鐵球,球裏面放了個不知材質的金屬珠子。獄卒拿到手,便将球放進孩子的手中,強行逼他握緊。
無事發生。
這鐵球叫異能檢測儀——天工司的人玩起機巧各個都是一絕,起名的本事卻是不敢恭維的——能用來鑒定人是否有異能。強迫人握緊鐵球,若有異能,鐵球裏的金屬珠子就會動起來。
原理,好像是把異能力者散發出的能量轉換成,叫什麽“動能”還是什麽的……外行人說不清楚,只覺得驚奇。
這珠子不動,便說明這小孩的異能确實被手環壓得死死的,不再有威脅了。
确認了此事,就能将這小孩放走了。獄卒拿着異能檢測儀,走到元無憂的身側,想告訴她這事。
才靠近她,那異能檢測儀裏的金屬珠子就忽然動了起來。離元無憂越近,那珠子動得越快,最後竟像瘋了似的,飛快地碰撞着禁锢自己的鐵球,将镂空的鐵球撞得叮叮當當直響,鬧得人耳朵都疼。
獄卒愣了一下,暗自咋舌。
這小姑奶奶手腕上戴着的,是天工司實力的頂端。制作不計鎮四海替代品本就不可再生的成本,用的是最好的材料,聽說可比尋常手環可厲害到哪兒去了。再厲害的異能力者,戴上那镯子,都不該還能使用異能才是。
可這小姑奶奶,仿佛根本就沒戴這镯子。
跋扈,還真是有跋扈的資本。
獄卒服得不行,見給小姑奶奶吵得皺眉了,趕緊把異能檢測儀遞給同僚,讓人拿遠了。
“元小姐,”獄卒道,“那小子異能也用不出了,可以帶走了。”
天牢的獄卒帶着那孩子,随在元無憂的後面,将小孩送到了大牢門口。
因為雙手雙腳都被束縛着,這孩子沒法上馬。元無憂便将他打橫一挂,腹部貼在馬脖子上,頭和腳分別垂在馬匹的兩側,按在了馬上。
給獄卒看得眼皮直跳,心道前頭還不讓他擰那小孩,後頭就扛沙袋似的往回帶,不愧是這位活閻王。
對此,元笑有着稍顯激烈的反應。
畢竟是殺了許多人的小孩,眼神也陰毒得不像話。縱使被綁成這樣,異能封絕,他也還是忍不住擔心,怕他離元無憂太近會傷到她。
然而,衆所周知,元笑講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反而得了元無憂一個冷眼。再說下去,怕是又要惹她生氣。
心知無憂絕不會聽自己的,元笑只好放棄,唯有□□的馬靠無憂很近,一副做足了戒備的模樣。
馬上,那孩子顯然對自己憋屈的現狀很不滿意,小小的身體一個勁兒地激烈掙紮,小狼似的,逮誰都想咬一口。
元無憂被他給扭煩了,正好姿勢也順手,按着他的背就抽了他兩下屁股。
這一抽更了不得,那孩子傷人不成,反被用這種方式教訓,更是瘋了似的扭着身子,眼神惡狠狠的,非要從元無憂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元無憂就更嫌他動得很煩,接着打他屁股。永動機似的,陷入循環。
元笑原本還很擔心,看着二人,一身的戒備,生怕那孩子還有什麽後手。可看着看着,他竟然莫名其妙看得有點樂……迷之樂趣。
不管怎麽說,看得出來,這孩子應該是真傷不了人了。
都氣成這樣了,還沒見什麽後手,多半是真的沒有了。
說來也是。這麽大的孩子,殺人靠的必然是異能。而鎮四海被毀後,天工司出的手環,縱使有時效,縱使不可再生,但當然都是有用的。
集天工司頂級精妙于一身的镯子都封不住的異能力者,本來就只有元無憂一個。
元笑想着,竟忽然有點自豪。
無憂,自然是最厲害的。
沒有人比他……
更清楚。
等回到家的時候,元無憂的手都打疼了。那孩子也扭累了,一臉陰狠地盯着人,身子倒是消停了許多。
元無憂下了馬,順手把那孩子——新起的名字是元生,他不說話她就當他是接受了——抱下馬。
得了這個機會,元生忽然又惡狠狠地想咬她。可嘴裏咬着的布條實在太厚了,牙齒愣是落不下去,還帶出了不少口水。
元無憂随手給他擦了擦口水,臉上多少有點嫌棄:“小狗似的。”
說着話,徐慎之也聽得她回來了,從宅子裏頭迎了出來。
“怎麽沒吃飯呢?”遠遠見了元無憂,他就微微皺起眉頭,開口抱怨,“是在外頭吃的?那也不與我說一聲。做好了飯等你呢,轉眼人就出門了。再說了,外頭的飯也不知道是髒還是幹淨,還是少在外頭吃些好。家裏的飯多好吃呢。我還給你做了幾個新菜,就怕你吃膩了。你倒好,出了門都不和我說一聲。”
念念叨叨。
作者有話說:
明天的更新時間改到晚上 23:15 哦~一次更新兩章。
別問為啥整這麽複雜,問就是要上夾子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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