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冬日裏的天總是亮得比較晚，厚重的雲層裹着一抹銀灰，将溫暖的太陽抵擋在裏面。

蘇珺白攏緊圍巾，搓搓手，便将自行車推出去，卻看見眼前出現一雙運動鞋，很貴的那種。

“真的是去上學校從來不遲到的乖寶寶。”嚴律宸叼着一瓶牛奶，盡管已經凍出了鼻水，他也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蘇珺白看了兩眼，然後跨上自行車，并沒有想要理會他的打算，只是剛蹬上一步，就感受到巨大的阻力，令他無法前行。

“等等我還沒上車！”嚴律宸眼疾手快地抓住後座，猛地跨上去，車子強烈地一震，蘇珺白也跟着抖了一抖。

“好了，可以走了。”他還挪了挪姿勢，雙手自然地抓住蘇珺白的腰。

蘇珺白無奈，只能回頭問他：“一大清早的你又想做什麽？”

“這個你忘了。”嚴律宸又拿起手機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模樣很欠揍地說，“我說了，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張照片，就得乖乖聽我的。”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把照片删掉？”蘇珺白擰緊眉毛，邊說話邊呵出寒氣，實際的語氣比這還冷。

果然還是喝醉酒的時候可愛一點，起碼會撒嬌，嚴律宸心底腹诽。

“聽話就行，不要再讓我重複第二遍。”嚴律宸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頗有恐吓的意味。

比起這個蘇珺白更擔心早讀會遲到，他看了眼東方的天空，沒說什麽就蹬着自行車載着嚴律宸走了。

見計謀得逞，嚴律宸幸災樂禍地在後面笑着，抓着腰的手有意無意地捏了一下，就看到蘇珺白的背部打了個激靈，握着車把的手差點掌握不住平衡，從而拐了個大彎。

耳朵很敏感，脖子也敏感，就連腰都那麽敏感，嚴律宸盯着那挺拔的後背，眼神赤裸裸的。

蘇珺白努力地讓車回歸到正軌，載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吃力，更何況車後坐的是發育過好營養過剩的大高個嚴律宸，他咬緊牙關，艱難地蹬着，寒風刺骨，如刀削般刮着裸露在外的皮膚，不到一會額頭鼻尖的都滲出了冷汗。

“停車。”一直觀察着蘇珺白一舉一動的嚴律宸當然也注意到了，他來了個腳剎，促使蘇珺白也跟着剎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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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珺白摸不清他的腦回路，不知道他又想幹什麽，只是順從地下車，在嚴律宸的手即将摸向他握着車把的手的時候。

這次沒得逞，嚴律宸也不在意，只是強硬地說：“上車！坐好！”然後他邊跨上了自行車。

再耽誤下去真的要遲到了，這次蘇珺白沒有任何猶豫地坐上去。換了位置之後，車開始騎得很溜，又穩又快。

蘇珺白沒有抓他的腰，只是雙手卷着書包的肩帶，一聲不坑，嚴律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眼前的色彩突然變得明亮起來，蘇珺白擡頭一看，遠處暖陽處升，冷風被前方那人遮擋住，呼吸變得順暢，心情也變得舒緩，讓他第一次覺得，上學路上的景象也挺美的。

後來，嚴律宸這一騎，便騎了好多好多天。

“放學後在這等我。”到了學校後，嚴律宸讓蘇珺白把車停好，留下這麽一句話就走了。

像他們這種家住的離學校近的學生，一般情況是不需要住校的，但下午放學之後蘇珺白會先回一趟家吃完晚飯洗完澡再過來上晚自習，而嚴律宸基本都是請幾個同學一起在外面飯店吃晚飯，然後會在附近随便找個網吧消磨時間。

但蘇珺白并不知道嚴律宸不會回家吃晚飯，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在車棚那裏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他過來。

冬日裏的天總是黑得特別快，站得時間有些長，蘇珺白的嘴唇都凍白了，他活動着僵硬的手腳，往兩邊張望一下，人行道上來往的學生越來越少，有部分教室裏已經亮燈了，說明晚自習的時間快到了。

最終他拿起手機給家裏發信息：老師安排了課後輔導，我直接在學校留到晚自習，不回家吃晚飯了。然後他面不改色地去小賣部買了牛奶和面包，便回教室裏看書去了。

蘇珺白發現，自從和嚴律宸接觸過後，他編謊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甚至還會覺得，幸好周蕙是小學老師，而不是這所學校的老師。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和改變，但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些意味着什麽。

幾盤游戲下來，嚴律宸伸着懶腰，看了眼時間，感覺晚自習差不多要結束了，便穿上外套往學校走去。

路邊有一些夜宵檔開始營業，味兒聞着怪香的，他想着蘇珺白一般晚自習回去後還會看一會書，又覺得他之所以那麽瘦都是學習累出來的，所以打算買點吃的帶過去給他。

但他又不知道蘇珺白喜歡吃什麽，于是就每樣都買一點，路上耽誤了點時間。可是當他拎着一堆吃的跑到車棚的時候，那裏已經只剩幾輛破爛玩意兒在那了，沒有蘇珺白。

蘇珺白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滴着水，他随便擦了擦，準備再做會練習題，就在他剛把試卷翻開的時候，窗戶就被敲響了。

原本他是打算置之不理的，只是後來聲音越來越大，他怕再這樣下去會引起他爸媽的注意，逼不得已還是去開了窗。

“限你十分鐘…不，五分鐘之內來我家，不然我明天就把照片公開給全校的人看。”嚴律宸逆着光站在窗戶邊上，能明顯看得出來他生氣了。

“我晚上不能随便出門。”蘇珺白也生氣了，他覺得這個人總是莫名其妙地說着莫名其妙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無聊又幼稚。

“哦，那你上次又是怎麽夜裏出門去的酒吧，需要我去跟你媽說嗎？”早上還好好的，現在又不受控制了，嚴律宸眉毛一挑，不耐煩地說，“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別那麽多廢話！”說完他就把窗關上了，這次終于是他先關的。

蘇珺白無奈地嘆了口氣，想到那天晚上嚴律宸出現在他家時的場面，就直接去跟周蕙說，嚴律宸有功課不會，需要他幫忙輔導一下，沒想到他媽就這樣把他放出門了。

一天裏撒了兩次謊，前所未有，蘇珺白已經坦然地接受了。他站在嚴律宸家門前，按響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

其實嚴律宸是站在大門邊上等着的，他心想要是蘇珺白再放他鴿子，就直接再去敲他家的門。

門鈴一響，他幾乎是立刻就把門打開了，看到蘇珺白穿着單薄的家居服出現在他家門口的時候，心跳不禁漏了半拍，同時又皺着眉頭說：“怎麽穿成這樣就過來了？”

蘇珺白以為他說自己第一次來他家卻穿得這麽随便，覺得有些不自在，那種丢臉的感覺又來了，支支吾吾道：“有什麽事你說完我就走。”他連門都沒打算進。

“你先進來。”嚴律宸直接牽起他的手把他拉進院子裏，連手都是凍的，可見他剛剛在外面有多冷。

蘇珺白反應很快地掙脫出來，嚴律宸也不以為然，他把大門關上後，便往屋裏走，蘇珺白也只能默默地跟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嚴律宸的家，以前這邊是沒人住的空房子，由于外觀設計得比較獨特，像外國電影裏的那種老房子一樣，外邊的人覺得這裏陰森恐怖，一般都不會靠近。

但蘇珺白覺得這所房子古老且神秘，一看就是充滿故事的那種，他看着那扇窗戶就會聯想到多年以前曾經有位豆蔻少女在窗邊寫着詩篇，訴說着她的情懷。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感覺了，只因為那扇窗打開後看見的人是嚴律宸。

進到屋裏後，嚴律宸将蘇珺白帶到自己房間裏，把暖氣又調高了幾度，跟他說：“坐着等。”然後就不知道去哪裏了。

蘇珺白環顧了一圈，房間很大，而且有很多東西是他沒見過的。書桌上的架子擺放的不是書，而是各種模型和樂高，衣櫃裏的衣服有些淩亂，從logo可以看得出來都是些品牌貨，還有一櫃子的運動鞋，有一些蘇珺白連認都不認得，邊上堆放着架子鼓，吉他，電子琴，地上放着籃球啞鈴一些簡單的運動器材，旁邊還有一張電腦桌，上面擺放着各類電子産品，甚至還有單反。

其實他家裏的條件不算差，但這些對于蘇珺白來說是新穎的，是他從來不被允許去接觸的，所以他感到很新奇。

他一一望過去，最終視線停留在窗邊，來的時候沒有關窗，這是蘇珺白第一次以這種角度觀看自己的房間，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大書桌，還有桌上的一堆書，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單調又寒酸。

身後有腳步聲，嚴律宸過來了，蘇珺白收回視線，順便在電腦椅上坐了下來，将腰杆挺直。

“吃。”嚴律宸端了一個餐盤放在桌子上，言簡意赅地說，然後就在旁邊的懶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看着蘇珺白。

蘇珺白看了一眼，有炒粉、烤串、煎餅、綠豆沙……雜七雜八的什麽都有，一看就是路邊攤打包的，卻仍然冒着熱氣，還用精致的餐盤裝着。

其實蘇珺白很少吃這些，他媽從小就不讓他吃，說是不衛生，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着就很想吃，于是就拿起一根烤面筋嚼了起來。

嚴律宸看到蘇珺白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終于松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下廚，雖然只是把東西倒出來，裝盤子裏，然後再放進微波爐裏叮一下。

“你不吃嗎？”分量有點多，蘇珺白覺得這應該是嚴律宸的宵夜，可是卻被他給吃了。

“我讓你放學後等我為什麽不等？”嚴律宸突然指責他。

蘇珺白頓時覺得手裏的烤串不香了，他把東西放下說：“我等了，是你沒來。”

“我來晚了你等一下我不行嗎？”嚴律宸理直氣壯地說。

這對話蘇珺白越聽越覺得不對味，他開始認真起來：“你叫我過來到底有什麽事？還有，照片你要怎麽樣才肯删掉。”

嚴律宸原本是抱着手臂翹着二郎腿的，聽到這句話後突然變得正經起來，蘇珺白見他這樣，以為終于可以解決照片的事情了，結果卻聽到嚴律宸對他說：“我生氣了，你得讓我親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