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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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顏色一向令人消沉,秋季的黃昏更加頹廢。
透亮的暖色陽光照進一間兩室一廳的高級公寓裏,忽略地板上傾倒的幾個紅酒瓶、玻璃茶幾上滾着的高腳杯和旁邊流出的紅色液體,一切都那麽和諧。紅色液體周圍有些幹涸,斑駁的烙印在玻璃茶幾上,但清潤的地方卻泛着亮光,充滿黯然與嘲笑,嘲笑即将流逝的生命。
锲而不舍的手機鈴聲吵醒了爬在茶幾上的趙詩覓,蹙眉,動了動發脹的頭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但門鈴合着噼裏啪啦的砸門聲實在不是一首動聽悅耳的曲子,就像服了大量安眠藥,沉浸在自己平靜安詳的夢幻裏時,那突兀伸進喉嚨裏的洗胃管子,難以忍受……趙詩覓顫顫巍巍的拖着身不由已的身體挨近玄關,打開門看到一臉怒不可止的沈安遇。
趙詩覓看着沈安遇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趙詩覓!你夠了啊!想幹嘛啊?你怎麽不喝死算了!”沈安遇壓着胸腔裏的怒氣,低吼出聲,蹙眉,揮揮手驅散附近的酒氣。
紅腫的眼睛冒出幾滴淚,趙詩覓俯下身體捂住肚子還是抑制不住的笑。沈安遇一手提起趙詩覓的後衣領,一手将快餐放在玄關處的桌子上,擡腿把門關上,将趙詩覓丢進沙發裏,動作一氣呵成。
“有什麽好笑的?啊?打你手機又不接,我差點要報警了!”沈安遇深吸一口氣,壓制下滿腔的憤怒,“趙大小姐,你還有兩小時的時間!”沈安遇看了看精致的腕表,目光轉向趙詩覓。她全身抽搐,像是在,哭。
“楚澤汐要回來了。”
某一天突然腦海閃現的東西,慢慢整理,原來是關于那個人,以為早已遺忘,但一切都那麽清晰,那麽熟悉,還如初一樣會心痛。這份愛埋得太深,并不是連根拔起的丢棄,眼淚澆灌的次數多了,它還是會在心裏生根發芽,連通你的血脈、深入骨髓,一想,便是扯動全身神經的痛。
有時想,我一定是瘋了,為什麽最後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
也許對一個人真正動了情,就是一輩子的刻骨銘心。
地上攤開的雜志上,赫然寫着:恒謙幕後BOSS華麗回歸!--律政界單身新貴楚澤汐。具體介紹了什麽沈安遇不用看也知道,無非就是他的豐功偉績。标題下有張楚澤汐的照片,一身黑色得體的西裝,一副标準的楚氏微笑。
“他要回來了。”
他悄無聲息的離開,他大張旗鼓的歸來,好像都沒跟她打聲招呼,明了直接的消失和出現都與她無關。她除了知道思維運轉,心髒在機械的跳動,身體連挪動一厘米的距離都沒有力氣。
沈安遇想安慰趙詩覓的手僵在半空。心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轉頭整理好情緒,微笑着抱了抱趙詩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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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還疼嗎?要不慕老爺子的壽宴咱不去了?”
他放緩語調試問趙詩覓,雖然平時少不了對她冷嘲熱諷,但現在生怕一個稍大的分貝會将她擊的支離破碎。
“唔,我忘了......”
趙詩覓揉揉“突突”疼痛的太陽穴,起身向卧室走去。
“怎麽辦?我這幅鬼樣子,怎麽辦?”她突然轉身連沈安遇都吓一跳。
“嗯......”沈安遇摸着下巴仔細打量着她,因為前一夜沒睡好又加上喝了一天的酒,眼睛又紅又腫,濃重的黑眼圈,還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除了露在外面的這雙白皙勻稱的腿,的确是一副,呃,鬼樣子。
“快把身上的襯衣脫掉,都沾上酒漬了還穿着,你的潔癖扔垃圾桶了嗎?還有你光着腳是幾個意思?這都入秋了,入秋了你知不知道啊?”沈安遇嫌棄地推了推趙詩覓,“快滾去洗澡!”
他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分鐘之後,開始為趙大小姐收拾殘局。
趙詩覓穿了件橙色抹胸裙,過膝,剛好露着圓潤纖細的小腿,配上一雙米色高跟鞋,頭發全部束在腦後,臉上多打了些粉,看起來還不錯。沈安遇逼着她吃了點東西,說一會兒到宴會上還要敬酒,酒剛醒,再空腹喝的話會胃出血的。
“你的禮服呢?”趙詩覓嚼着塊肉含糊不清的問,沈安遇正在擦桌子,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把面前的盤子一撤,懶懶的說了句“在車上”,轉向廚房去洗碗。
沈安遇的眼睛是單眼皮的,但是很大很亮,總覺得這雙星眸裏會流露出動人的童話故事。右邊嘴角有顆很小的淡痣,丹唇外朗,一直是看似微笑的模樣。
“怎麽了?”沈安遇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趙詩覓。
“沒什麽。”趙詩覓雖然這樣說但目光還是移向別處。
“沒什麽?沒什麽會一路盯着我看嗎?怎麽,這麽多年突然良心發現我英俊潇灑氣宇軒昂啦,考慮投懷送抱了?”
“是啊是啊,突然良心發現身邊竟然窩藏着大帥哥一枚,這麽多年暗箭明槍的,我是怎麽活到今天的啊。不過,沈先生,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厚臉皮’這三個字啊?”
“我哪裏厚臉皮啦,瞧瞧,這白裏透紅的小臉蛋,連毛細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沈安遇得意的說着還騰出一只手摩挲自己的臉。
趙詩覓一陣惡寒,自從高二那年和他有交集後,就知道他這人不是一般的惡趣味,并且某段時間會更嚴重,甚至會逼迫周圍的人接受這種現狀,當然只是在他熟知的朋友圈內。在趙詩覓看來這是一種“間接性疾病”,雖然從醫學界無從考證。
趙詩覓不想理他,頭側向窗外假裝睡覺。
沈安遇看着趙詩覓卻只是笑了笑。
難得沈安遇沒有繼續說話,趙詩覓也樂得清靜,兩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雲海別墅的慕家。
這種場面的宴會也只有有錢人家才會辦的起來,都是些借着聚會拉攏巴結的,沒人會真正去祝福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什麽的從來也只是些客套話。對于這些有名望的前來祝賀的人,身為慕氏集團策劃部總監的趙詩覓禮貌而謹慎的一一寒暄。
她看了看坐在大廳正中歐式沙發上的慕峥,一點不像80歲的老人,容光煥發的笑容,一身定制的純手工條紋西裝,雙手交疊在手杖上。趙詩覓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開心,這個在商業界身經百戰的男人,虛有的場合和谄媚的話早應該厭倦了吧,但禮儀确實是做足了的。
初中的時候有次外婆過生日,為了給她一個有意義的禮物,趙詩覓提前兩個月就去打工。掙來的工資,為外婆買了有助于睡眠的枕頭和一個芝士蛋糕。那時雖然就她們兩個人,但是趙詩覓知道她是真的很高興。
幾杯酒下來,趙詩覓早就支持不住了,坐在院子裏羅馬風格的噴泉邊沿。聆聽着大廳裏傳出悠揚的鋼琴曲,嘴角微微翹起。盯着黑洞洞的天空,看不到一顆星星,城市夜晚的燈火闌珊充滿奢靡,令人沉淪堕落,但小城鎮卻相反。記得高二有次晚上和沈安遇逃掉晚自習,跑去學校附近的小山丘看星星,學校在城鎮邊上,白天不會吵鬧,晚上更是安靜。雖然夜風有些冷,又遇上陰天,天空沒多少星星,但那時候真的會明白自己的歡喜和悲傷。但在這裏永遠也不會看到神秘幹淨的星空,空氣總是渾濁的,再亮的燈光照着空氣也是模糊的。
趙詩覓四處搜索沈安遇,他正和幾個中年人聊天,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放在褲袋裏,談吐優雅。這樣的表面功夫他向來游刃有餘,走到哪都是引人注目的,好像這樣出色的人生來就應該享有這般萬千寵愛的殊榮。
她的目光轉向別處,霎時間怔住,那個人微笑着看着她,他一直在嗎?一直,這樣注視着?沒有心痛,沒有抱怨,也沒有驚訝甚至也沒有一句合适開口的話。
直到宴會結束,沈安遇才有時間找到沉默的趙詩覓。
“你剛才一直看什麽?”沈安遇順勢整理了一下披在趙詩覓身上的西裝外套。
趙詩覓緊緊地抱住沈安遇,沈安遇覺得胸口處一片濕熱,愣了一下,但是還是反手将她抱住。
“好了,上車,我送你回去。”
看着趙詩覓睡着之後他才返回自己的公寓,已經過12點了,公寓沒開燈,沈安遇怔怔的坐在沙發上,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如鬼魅般明亮。趙詩覓的性格在五年前變的很內斂,但今天的趙詩覓太反常了,就像五年前那段時間一樣,發呆、沉默、酗酒,毫無安全感可言。腦海中回想着趙詩覓的那句話“楚澤汐要回來了”。
“楚澤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