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分鐘前。
靜靜坐在床上發着呆的金發男人忽然間聽到了什麽聲音似的,和被他抱在懷中的兔子一起擡頭向上看去。
無盡的黑暗中,一個青年墜落了下來。
巴澤爾翻身下床的同時,青年也重重摔到了床上,毫無意識。
“吱呀”一聲,巴澤爾身後的門開了。
他側過身,注視了那道門片刻,放下了懷中的兔子,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兔子猩紅的雙眼注視着他的背影,在他消失在門後的那一刻回頭看向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陸宵。
此時此刻。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金發青年的聲音略冷。
塞西爾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
難道他又買回來了一個垃圾産品?可是看似沒效果,巴澤爾的狀态卻又有些奇怪。
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巴澤爾坦因,”男人冷靜地回答,“就算我失憶了,在這個基地裏呆了這麽多天你覺得我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你的機器沒有任何的效果。”金發男人諷刺地笑道
塞西爾的臉拉長了。
他低頭看着手中那調控器。
說起來,他記得賣給他這玩意兒的家夥說過這個機器的原理就是催眠使用人,可是巴澤爾現在看起來神智清明,完全不像是被催眠了的樣子。
難道他真的又被騙了?
……該死的,那個販子最好別被他給抓到!
塞西爾不爽地從金發男人身上站了起來,“啧”了聲,眼不見心不煩似的将調控器随手一扔。
金發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自己的衣服,有條不紊地穿上。
塞西爾扔了調控器後就雙手環胸,靠在牆上盯着他。
面不改色地穿好衣服後,金發男人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而後微微一頓,伸手取下了貼在他太陽穴上的兩枚金屬塊,也随手往旁邊一扔。
“還有事嗎?”金發男人瞥了他一眼問道。
“我還是覺得你不對勁,你剛才和現在的樣子。”塞西爾眯起眼睛琢磨了幾秒,而後終于明白了不和諧感在哪裏。剛才的巴澤爾說是失憶,根本是連性格都換了一個兒,可是現在的巴澤爾是他比較熟悉的模樣。
這家夥就算再怎麽弱雞,也從來不對他縮一下瞳孔。
這是怎麽回事?
塞西爾還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覺的,這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在他經歷過風風雨雨後被他煅煉得無比敏感。巴澤爾的前後變化應該不是他的錯覺。
難道這記憶讀取器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巴澤爾的本性呼喚出來嗎?
……那他還是寧願巴澤爾像剛才那樣傻乎乎一點,看起來比較新鮮。
“不對勁?”金發男人扯了扯嘴角,“那是你機器的功勞。”
“你不是說我的機器沒效果麽?”塞西爾問。
“是沒效果,還弄得我頭暈,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廢話。”
塞西爾撇了撇嘴。
金發男人想要向外走去,卻晃了晃身體,扶住了桌子。
他用手抵着額頭,臉色也有些蒼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方才的話似的,男人冷冷看了塞西爾一眼。
塞西爾用手指撓了撓疤痕,道:“反正機器你也拿下來了,這不是還沒死麽?”
金發男人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廚房。
塞西爾看了看躺在不遠處地上的調控器,微一思索,偷偷跟了上去。
裏維剛把一車子的蔬菜運送過來,就碰上了從廚房裏出來的金發男人。
“噢,巴澤爾,你怎麽去了那麽久?”他打招呼道。
“稍微休息了下。”金發男人說完就與他擦肩而過。
“呃……你去哪裏?”
金發男人停下腳步,側過身看着他。
裏維頓時有種窘迫感,不過對方是巴澤爾,他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還是誠實地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那啥……今晚……咱們不吃飯了嗎?”
“……”
诶?沉默了?
裏維趕緊道:“你要是身體還不舒服那就算了吧,我只不過是嘴饞了而已。”畢竟有三天沒吃到巴澤爾做的飯菜了。
“……嗯。”金發男人輕聲一應,便轉身走了。
裏維一愣。
巴澤爾……有點奇怪?
他摸不着頭腦地回過身正要進廚房裏去,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男人,對方那肅殺的氣場瞬間把他震住了。
“啊?讓開!”塞西爾不客氣地說。
裏維一個激靈,戰戰兢兢地往旁邊一讓,塞西爾就走出去了。
裏維滿臉錯愕,他記得沒錯的話,這個男人是黑鷹傭兵團的人吧?據說那個傭兵團在巴澤爾失蹤之後被阿諾德先生勸服留了下來,不過這還是裏維重獲自由後第一次見到對方。
巴澤爾難道被這種男人纏上了?怪不得看起來很沒精神似的……
可是黑鷹的人來了,阿諾德先生他們肯定知道的吧?裏維嘆了口氣,他好像幫不上什麽忙,希望巴澤爾不會出什麽事。
金發男人走得很慢,偶爾會踉跄一下,看似漫無目的,卻又是在向着一個明确的方向走去。
塞西爾一直跟在他身後,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男人踏過鐵軌,往地下城中心走去。到了主幹道上時他被叫住了。
一個金發女人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面上露出了掙紮的神情,最後擡頭對他說道:“之前薩米的事情……是我誤會你了,抱歉。雖然那時候你還沒醒,不過我還是跟你道一聲歉。我聽說之前你還勸過那個孩子……”
麗芙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簾:“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現在不願意出門,所以我想說不定……”
“我知道了。”金發男人回答。
麗芙有些驚訝地擡眸:“啊……那謝謝你了,巴澤爾……”
“沒事。”
說完,男人就走了。
哦?這裏有個孩子給自己注射了藥劑的事情塞西爾也聽說了,因為這事和夏佐有關,阿諾德那家夥似乎想把一個大麻煩扔給他們。
不過巴澤爾會哄小孩子?
簡直天方夜譚。
巴澤爾不是失憶了,是人都傻了吧?
金發男人繼續往前走,可是走了沒多久又被一個光頭攔住了。
“我說你,沒碰到黑鷹傭兵團的人吧?”
金發男人看了他一眼:“沒聽說過,那是什麽人?”
“哦對,你失憶了,”米盧一拍光溜溜的腦袋,又瞥了瞥面前的人,輕咳一聲道,“那什麽,我聽說他們今天回來了,就想會不會去找你。”
“如果你說的是一個很高大的刀疤男,那我已經碰到過他了。”
“什麽?!”米盧立刻皺起了眉頭,“那家夥沒對你做什麽吧?”
金發男人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他給我的腦袋上按了什麽機器,說是想要讓我恢複記憶,結果我什麽都沒想起來,頭被他弄得很疼。”
說完,他的身體又晃了下。
米盧扶住了他:“……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啊,巴澤爾。”
“抱歉。”金發男人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緊皺着。
米盧尚有些尴尬,畢竟之前他和巴澤爾還是“敵人”來着。不過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把過去放一放了,他也不好見死不救。
“那個男的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站直身體後,金發男人微一擡眼,淡然道,“你還是別去招惹他了。”
“怎、怎麽,你覺得我打不過他?”米盧挺了挺胸膛。
“……”
“你沉默算個什麽意思!”米盧暴躁了起來,注意到男人難看的臉色又收斂了下,別扭地說,“你要不去找下羅蘭小姐吧,讓她看看你的腦子有沒有出什麽問題。”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行。”
“哦……”
米盧目光追随着金發男人而去,看着他扶着牆緩緩走着。
他倒突然間有點同情起對方來了。才剛從薩米那一次沖擊性事件裏恢複身體,立刻就要面對黑鷹這麽一個大麻煩。
不過……反正對方也沒叫他幫忙……
他摸着光頭,管自己走了。
金發男人一直走到生産房中的一間辦公室才停下來。
一條大黑狗迎了出來,對着他甩了沒兩下尾巴,忽然間湊過去在他褲腿邊聞了聞,尾巴停止了甩動,“汪”地叫了聲。
金發男人瞟了它一眼,理也不理一下走進了辦公室,躺到了沙發上去,捂着額頭閉上了眼睛。
大黑犬在門外呆站了片刻,扭頭就往外跑去。
塞西爾看着從自己腳邊一溜煙跑走的大黑犬,又把目光放到了辦公室裏。
什麽啊,結果只是找個地方睡睡覺?
只有一人的辦公室中,男人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緩緩睜開。
他看着虛空處,靜靜思索着。
***
陸宵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無盡的黑暗。
……他在什麽地方?
突然,胸前多了一份重量。陸宵移了移目光,看見了雪白的兔子。
“哈?!”他坐起身來,兔子也跟着滑落到他的腿上,“我掉進意識世界裏來了?”
他張望了下四周,門是關着的,不見巴澤爾的身影。
陸宵有不好的預感:“巴澤爾呢?”
“他出去了。”兔子說道。
“……出去了?”陸宵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這具體被巴澤爾重新控制了?
“那個男人的機器不知道對你做了什麽,剛才你的意識弱的不行,你掉進來之後,那門就開了,”兔子抖動了下耳朵,“一具身體只能由一個靈魂控制,就算你現在醒過來後意識比巴澤爾強,也要等他撐不住重新回來之後才能出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能出去?”
“當然。”
陸宵松了口氣。
松完氣後又難免有點羞恥感。
說到底這是巴澤爾的身體,讓他自己來控制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老實說,沒人會希望自己永遠呆在這個漆黑一片的意識世界的吧。
說來也奇怪,之前他就算是被薩米揍到昏迷了,來到意識世界的時候也是站在門外的。門要不要開是随他的,也就代表那時候他還掌握着身體的主權。可如今他卻是自己掉進這扇門後頭來的……
意識得弱成什麽程度才會直接掉進來啊,甚至比巴澤爾還要弱!
陸宵一陣餘悸。
那機器果然差點就要把他弄死了……不過看起來似乎只是瞬間作用,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還行。
“說起來,你不是也能從這扇門後頭出去麽?”陸宵瞄了眼兔子。
“我随時可以打開這扇門,但是我不是靈魂,所以不能控制身體,我不是說過了嗎?”兔子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陸宵抓了抓後腦勺。
巴澤爾在這裏呆的時間比他長,好不容易門開了,一定會忍不住走出去的吧。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他閉了閉眼,很快就感覺到了。
巴澤爾在辦公室裏休息,沒人在他身旁。
無聲地嘆氣,陸宵抱着腿上的兔子,道:“反正也沒事做,你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呗,這幾天巴澤爾都醒着的吧?”
“沒錯,”兔子頓了頓,道,“大概是因為他自己也感覺到他很快就要消失了吧。”
陸宵一愣。
……是因為感覺到自己快要消失了,所以才不想睡覺的嗎?
陸宵有些心酸。
說真的,巴澤爾雖然現實中是個挺變态的人,也做了不少壞事。不過若他真的消失了,陸宵恐怕會覺得有點寂寞。
想要回地球的事,還是不要告訴巴澤爾了吧。
反正能不能成功地回去還是一個問題,要是巴澤爾因為這件事情在消失的時候都是不愉快的,那就真是造孽了。
“至于我的事情,有的是時間說。現在巴澤爾掌控了這具身體,你也能看他的記憶了,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诶?”陸宵一愣,“這樣不太好吧……”
“他可是不打招呼就把你的記憶全看光了。”
……說的也是。
不過偷看別人記憶什麽的,感覺就像偷看日記一樣,好猥瑣。
陸宵淩亂了片刻,道:“那我要怎麽樣才能看到他的記憶?”
“你閉上眼睛,想着要看現在這具身體主宰者的記憶,就會找到一個入口了。”
陸宵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按照兔子的話集中了精神。
片刻後,他睜開了眼睛,看向一旁。
漆黑的空間裏多出了一扇門。
那扇門是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