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原石篇(三)
橫濱市某曾經被國外作為租用地,現在成了舊區的犄角旮旯處,冒出兩道聲音。首先是打哈欠的聲音,但是另一道說話聲蓋住了它。
森鷗外對着躺在沙發上打哈欠的太宰治,神情從容,當着現在跟睡不醒的懶貓樣的太宰治是那些畢恭畢敬,哈腰垂耳聆聽的忠誠下屬,繼續說道:“給你的銀行搶劫案的錄像帶,你看了嗎?”
太宰治前天磕多了安眠藥,睡了整整四十七個小時,他現在除了困得冒泡之後外,就是想要吐,從黑市買的安眠藥都不知道是不是過期的假貨。太宰治第一次蘇醒的時候,就想冒出這個想法,但是才醒不久,就被森鷗外摘起來,去森鷗外以前還是當密醫的舊址。
被森鷗外這麽一說,太宰治才迷迷糊糊地想起确實有這麽一回事,說道:“啊,反正人都招進港口黑手黨了,好用就是了。現在不是正缺人頭嗎?”
太宰治仰着脖子,跟浮出水面擡頭換氣的小金魚差不多,一副水缸裏面水有毒,待在水裏面要窒息,不得不浮出水面,有氣無力的樣子。
森鷗外一敲定五千億日元的消息,就已經在腦袋裏面模拟了大概的戰況,這場争奪戰有多少人會參與,牽扯多大的地域版塊,影響多少勢力組織,以及延續時間多長,消耗多少戰力。
去年大概差不多的時候,森鷗外就哭窮,說黑手黨的槍都不夠用了,之後大家都要拿菜刀上場了。雖然經過一年經營,港口黑手黨形勢好轉了一些,但想要短短一年之內要讓港口黑手黨暴富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幹一些高利潤高風險的非法交易,比如說跟意大利或者東南亞那裏進點「白色的藥」。那些地方的黑手黨也對森鷗外遞出橄榄枝。不過,森鷗外不打算幹這一塊,也禁止手下的人私自碰觸。
森鷗外的管理模式更像是企業制度,組織宗旨跟前代的做法相去甚遠,但基本還是根植極道準則,也就是所謂的「任俠準則Ninkyo Code」——正因為經歷過苦難,才要幫助其他經受苦難的人,組織成員之間的關系也并非完全的利益關系。
這話說偏了。
反正森鷗外一定是要拿下五千億争奪戰的大頭的。這就意味着他要消耗很多的戰力和資源。這個時候,若是真的有組織派間諜奸細卧底之流,這節點送到港口黑手黨簡直就是免費的勞動力,費點血都不用心疼的,甚至都不需要給他們醫療費,還可以讓他們自己回自己組織要。
只要口頭上許諾他們成功,就讓他們靠近組織的核心。
卧底一定瘋狂幹。
真是計劃通。
太宰治上上下下打量着準備給夏目羽久的醫療室,說道:“還專門安裝了監控攝像頭,有必要這麽在意嗎?”
“之後送到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組織懷疑的人物,總是要集中起來觀察一下。人在受傷的時候,心理防線會變弱,有些情報就不容易守住了。不要浪費獲取情報的機會。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太宰治被一副監聽耳機砸中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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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我是相信太宰君的能力才交給你做這件事的。”森鷗外笑起來,說道,“而且這項工作躺着也可以做,一點危險也沒有。”
“……”
明明已經坐穩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位子,根本不需要他這個見證前代首領遺囑的公證人。
現在需要他,也不過是當他是勞動力而已。
太宰治看破不說破,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不過是現在是他死不了,無處可去,港口黑手黨還有一點樂子留給他。所以,太宰治才留在這裏。
但這種過量的工作量,太宰治也會覺得厭煩。
“之後,會給你輕松死亡的藥的。”
森鷗外就像是那些從來都不會記得自己答應過孩子糖果的父母,總是說過就會忘記,又或者給些次品。這兩年,太宰治也已經看透他了。
“知道了。”
太宰治随便敷衍一下,抓起胸口前的監聽耳機,手指摩挲着。
“來的是個小中醫,年齡和你差不多,也許你會喜歡跟他玩呢?”
“你直接說,順便讓我接觸他,不就好了。”
“有必要這麽婉轉嗎?何必拐彎抹角?”太宰治攤着手說道,“對你說,我不就是個工具人嗎?”
森鷗外點頭說道:“對,你知道就好。”
“你倒是給我婉轉一點。”
“太宰君,你的要求可真多。”森鷗外做出苦惱的樣子,說道,“果然是因為青春期的關系嗎?情緒起伏很大。”
太宰治跳過森鷗外的裝模作樣,說道:“那個孩子對你來說,讓你很在意嗎?”
前面聊天都是廢話。太宰治不知道森鷗外對夏目羽久為什麽那麽關注。雖說是不錯的戰鬥力,但是把自己以前做密醫的診所給他,還專門重新打掃裝修了一遍。要是換外人過來,看來一定是在捧他。可太宰治又知道這診所裏面全是監聽器,不知道到底看得是那些“聞腥而來”的蒼蠅們?還是這個少年了。
“夏目君和你差不多大,你就叫上‘孩子’了。這口吻到底跟誰學的?”
森鷗外看到太宰治一直看着自己。
“……總而言之呢,如果你想知道全部的事情的話,等哪天繼承我的衣缽,你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太宰治擺了手,說道:“我可沒有這種想法。”對于一個自殺愛好者來說,他是沒有那種世俗欲望的。
森鷗外也不管太宰治有沒有這種想法,繼續說道:“夏目羽久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某種程度上和中也一樣。”中原中也的身世是放在港口黑手黨的機密文件裏面,只有幹部級別的人能夠看到。不過也不是那種直接直白地說「中原中也是實驗體」之類的,而是有一些橫濱的情報和相關資料,如果有心去推測的話,就會知道。
太宰治覺得森鷗外一定以為自己對中原中也感興趣,是因為他的身世,所以才故意這麽說的嗎?這種時候說的話就是一點都不直白了。
跟他聊這個實在沒有意思,所以太宰治看着牆面上挂着的一面錦旗說道:“「妙手回春」是什麽意思啊?”
“送夏目君的禮物,他是中醫的。我看一些漢方醫師的醫療診所裏面都有類似的,所以買了一幅。”森鷗外解釋了來龍去脈後,才說道,“講的是醫師醫術高超的意思。”
“哦。”
“錦旗後面的牆上有個監視器,是個廣角鏡頭,可以把整個診所都看得一清二楚。”
“哦哦哦。”
是森鷗外會做的事情。
森鷗外看了一下時間,說道:“也差不多得離開了,交代你的事情也完成了,你應該也記得監控器的分布位置,之後要是哪個壞了,就需要你來回收和安裝了。夏目君可能會過來先放行李,以後他住這裏,你要是想和他見面的話,在門口等,別讓他知道你有鑰匙。”
“好。”
太宰治從沙發行坐起身。坐起來的時候,他順勢瞟了一眼門。
這種門還需要鑰匙開嗎?
森鷗外所在的診所是在一棟樓裏面和其他人共享的。大部分是住戶。不過住戶裏面大部分是混黑的,小部分的貪租金便宜的人,過得謹小慎微,基本不輕易來往。太宰治進樓裏面時候就覺得空蕩蕩的,出來的時候也覺得裏面沒有人一樣。
森鷗外問道:“你之後有事情嗎?”
太宰治舉了一下監聽耳機。
“你也許可以順便去放放消息。”
“……”
太宰治他本來打算去睡覺的。
“廣津先生會陪你一起去的。”森鷗外說道,“我怕你聽着聽着會睡着,年輕人還是多活動一下身子會比較好。”
“……”
老狐貍。
森鷗外見太宰治不回話:“……”
真是不說就不會動一下的小狐貍。
兩個人分開後,廣津柳浪果然來接太宰治了。
這兩年時間,大部分都是廣津先生帶着他的。
廣津柳浪是港口黑手黨的“老人”。這個老人不是指的年齡上的老,而是他在港口黑手黨待的時間相當的長,是深受下屬敬重的前輩。不過因為他頭發銀灰,又留着山羊胡,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
“首領說讓我在這裏等你。剩下的聽太宰大人的指揮。”
放消息嘛,當然是要讓人放煙霧彈啊。
什麽地方最好放煙霧彈?
黑市,貧民窟,夜總會。
那些黑幫組織成員流量大的地方最好。
太宰治揮了揮手,說道:“我要去教訓一下賣我假藥的不良商販。”
“是。”
廣津柳浪應承下來之後,就給太宰治打開了車門。
太宰治在副駕駛位子上調整坐姿之後,就戴上耳機,開始合眼,似乎想要去睡覺。廣津柳浪見太宰治一副還在藥物副作用下的困倦表情,說道:“需要我們先去買點藥嗎?”
太宰治完全不回應。
“……”
廣津柳浪一直都覺得看不透太宰治的想法。
見他不想理會自己,廣津柳浪也不多此一舉去藥店,而是直接去上次買藥的地點。
太宰治準備小憩一會,結果才不久,監聽耳機就傳來了聲音。有個陌生的少年聲音,還有中原中也的聲音。太宰治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轉了一下。
那個漆黑的小矮人跟新人這麽熟的嗎?
都直接上門去幫忙搬家了。
“中也也知道那個新人嗎?”
太宰治冷不丁的發問,讓廣津柳浪懵了一下。
因為被森鷗外帶進組織的新人有兩個。
這消息并不是森鷗外說的。只是那兩個人來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的時候,有不少人看到了。而身處位置高一點的人,這些情報根本不用親自去問,就有下屬自動呈上來的。
“如果是說去首領以前當醫生用診所的醫生的話,聽說中原君是被那個小醫生救了。”
太宰治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頓時勾起了饒有興致的笑意:“還有讓帽子架搞不定的敵人?”
廣津柳浪對這方面的信息就不太清楚了。畢竟他沒有銀行方面的錄像情況,但是一些消息,他也是聽到了的。
“聽說對方為中原君擋槍了。因為對方是個沒學歷沒經驗沒執照的小醫生,想留在橫濱很難,所以首領就邀請他加入港口黑手黨了。”
“哦。”
這個“哦”不是指的是太宰治表示了解了,所以發出回應。
而是他知道,原來小醫生會被送到港口黑手黨的原因是這樣的版本。
廣津柳浪還想着等太宰治繼續問,但是太宰治已經不說了,只能閉上嘴認真地開車。
太宰治已經聽完他們在搬行李了,接着中原中也停在了錦旗面前,好奇地讀起來漢字:“妙、手、回、春……?”
中原中也扭頭就問:“妙手回春是什麽意思啊?”
夏目羽久也跟着站在旁邊,說道:“四個字的,應該是中國成語。我知道,妙就是好的意思,回春應該是讓春天回來。”
“好的手讓春天回來?能讓春天回來?”中原中也總覺得這個翻譯很奇怪。
夏目羽久在旁邊煞有介事地說道:“翻譯一直都是講究信達雅。The beautiful hands can get spring back.這是「信」,基本要求翻譯準确。”
“?”
“「雅」應該就是要有些美麗的辭藻修飾,也就是「美人雙手之間,盡是春日櫻吹雪」,那這是什麽情況呢?”
“我不知道啊。”
“所以,這其實是用誇張的手法在形容人跳舞很漂亮,雙手伸展起舞,就如同春日回歸,美不勝收的意思。”
中原中也望着夏目羽久的表情,頓時有種高山仰止的敬佩之情,真心實意地說道:“你好厲害!”
夏目一聲深藏功與名的淡定“嗯”讓旁邊的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哪來的一對活寶?
廣津柳浪看他笑得暢快,嘴角也忍不住彎了起來。
耳機裏面的中原中也還沒有說完——
“不過有這個意思的錦旗挂在這裏也太怪了吧?”
被這麽一說的夏目羽久也這麽覺得,說道:“那我們把它拿下來,放在一邊吧。越看越怪。”
“那我拿下來了?”中原中也試探地問了一句。
太宰治立刻從副駕駛位上彈起:“……等等。”
錦旗後面有個攝像頭。
廣津疑惑道:“什麽?”
“我們立刻回診所。我打電話給帽子架。”
太宰治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無語的情況,又好笑又好氣。
帽子架這個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坐視不理》
中也:青花魚,你來這裏做什麽!
太宰:不想看到漆黑的小矮子繼續在新人面前犯傻。
中也: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太宰(試圖拉羽久下水):你以為你打我,旁邊的夏目君會坐視不理嗎?
中也(看了眼羽久):……(我太暴躁暴力,會不會拉低他對我的印象)
羽久:我是站中也君那一邊的。(有必要的話,會加入中也隊)
太宰:…………